云殊的声音清晰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大殿中登时鸦雀无声,天兵天将们顷数低着头,巴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扶鸢惊慌失措地挪动几步,和玄尧的距离不远反近。


    “三姐姐,你莫要怪神君,神君也是为了救我才……”


    “你闭嘴。”云殊此刻根本不想听扶鸢那张嘴说话,反正撕破了脸皮,也不必假惺惺作态,赤红着眼瞥过去:“我问你了吗?”


    扶鸢对上云殊冰凉的眼神,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又回忆了月前被云殊暴揍一顿的教训。


    云殊不顾父帝阻止的眼神,直接走到了玄尧面前。


    就算到了这一步,她也要亲口问问自己的未婚夫婿,到底为什么,选扶鸢而不选她。


    是她不够好吗?


    论出身,她才是仙界正统,扶鸢至多也就是个战神之后;论才华,扶鸢修为低微,与长生墟闯出来的弟子压根没有可比性;论情谊,她从小与玄尧一起长大,而扶鸢认识玄尧不过数十载,甚至不足他们的一个零头……


    云殊想不明白,但她这个人生性倔强,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会伤她更深。


    “我会迎娶扶鸢仙子。”


    玄尧冷静地看向云殊,目光触及她通红的眼眶时闪过一丝怜惜,但很快又被克制住,恢复了由内而外的温文尔雅。


    他总是这样。


    翩翩君子,温雅如玉,不管生了什么事情都能从容不迫地解决。


    可云殊不能。


    几百年的朝夕相伴,数千年的苦苦守候。


    所有人都知道她心悦玄尧神君,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可他呢,弃她如敝履,转眼便求娶他人回家,让她沦为了三界的笑话。


    云殊攥紧了手心,滚烫的血顺着指缝淌落在地上,鲜红和纯白交织,分外刺人眼球。


    “为什么?”她有好多话想质问,可嘴唇翕动,用尽全部的力气只吐出三个字。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


    玄尧神情不变,清俊的眉眼定定望向她,没什么情绪波动:“扶鸢仙子身陷东海迷心阵,我要救她唯有入阵,入阵后心随情动,酿成大祸,如今只能向紫微宫重新下聘,弥补一二。”


    云殊如遭雷击。


    其实她早该猜到的,玄尧以前与她再耳鬓厮磨,衣带也绝不会歪一寸,今日玉萧都偏离了位置,而扶鸢衣衫不整,脖子上隐约可见点点红印,稍懂事点的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迷心阵,迷心阵,只迷有情人的心,如此说来,玄尧对扶鸢有情,而扶鸢亦对玄尧有意,不然便是迷心阵也无法让他们产生关系。


    云殊顿时气血翻涌,险些喘不过起来。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站不稳堪堪半跪在地上。


    “阿殊!”


    “殊儿!”


    天帝见状,亦从宝座上飞身下来,从玄尧神君手中夺过女儿,为她渡了些仙力,梳理逆行的经脉,这才令她不至于彻底晕厥过去。


    云殊躺在父帝的怀里,身体无与伦比的疲惫,心像被人硬生生剖开,痛得无以复加。


    她想回长生墟了,那里没有扶鸢,也没有玄尧,没有万事指责她的母后,只有潇洒不羁的师父,不着调的师兄师弟,还有存留在记忆中的,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阿尧哥哥。


    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开始变了呢?


    她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眼角溢出泪水来。


    她听到父帝在殿内不满地责问玄尧:“你回来就回来,龙族圣域还不够你折腾吗?怎会路过迷心阵,独自一人闯了进去?”


    扶鸢一个劲地在那哭,玄尧也没说话,倒从后面又传出一个威严的女声来。


    “是本宫命他去的,陛下有什么话直接问本宫就是了。”


    云殊心想,原来是母后来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帘,看见天后娘娘华丽的裙摆和端庄的仪态,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险些忘记了,她的亲生母后,仙界尊贵的天后娘娘,从来都是偏爱扶鸢胜过自己,若不是有父帝的保证,她甚至要怀疑扶鸢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


    “霓音,你怎么这般糊涂?明知玄尧是殊儿的未婚夫婿,怎能让他入迷心阵救鸢儿呢?”霓音是天后在凡俗的名字,天帝只有在生气时才会直呼其名,他往日虽疼爱养在膝下的扶鸢,但自云殊回来后也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却没想到妻子自作主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天后原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抿唇道:“鸢儿危急之际捏碎了本宫送她的玉简,当时天兵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前去营救,也少说要半日,本宫心急之下给东海附近的众卿家都传了急讯,玄尧神君恰好在旁,前去施救,有何不妥?“”


    天帝犯了难,此事天后有错也无错,迷心阵虽不好找,但这些年误入其中的仙家子弟没有百个也有十个,最多就是狼狈了些,被救出来的时候尴尬了点,并没有真正酿成大错。


    这头一回出事却是应在了自家女儿身上。


    天帝摇头叹气,看着扶鸢和玄尧也不知说什么好,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横竖也只能赐婚,不然传出去真成了天宫的笑柄。


    只是云殊现在气血逆行,得赶紧找个医仙来看看,此事已对她足够残忍,即便对方是龙族的神君,也不可姑息。


    天帝语气沉沉地看了天后和玄尧一眼,下了逐客令。


    “今日便如此吧,扶鸢先回宫休息,一切等云殊醒来再议,玄尧神君这几日便留在天宫,本帝三日内必给你一个答复。”


    *


    扶鸢出了紫微宫便一直跟在玄尧神君身后。


    她鼓起勇气去看玄尧神君,面色羞赧,往日仰慕的君上真的要成为她的夫婿,心中难免激动难耐。


    “神君,我们……”扶鸢脸一红,她虽然在迷心阵中神志不清,但依稀记得一个男子的身影,还有那些极致的欢愉和疼痛,令她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美丽的仙子抬起头,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初尝□□的妩媚,世上恐怕没几个男人能抗拒此等艳福。


    可惜她遇上的是玄尧。


    玄尧神君在仙界是出了名的俊美,再加上待人礼貌温和,从小到大见过投怀送抱的美人不计其数。


    就扶鸢这样的,他都能猜到她下一句是要互诉衷肠。


    “本君族内还有些事务未处理,仙子可自行离去。”


    玄尧背对着扶鸢,毫不留情地扯出被她捏住的袖子,语气不温不火,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酷。


    扶鸢还想说什么,可看到玄尧的神色后又把话憋了回来。


    他与迷心阵中的样子完全不同,看似温润端方,文雅守礼,实则比那些外表禁欲之人还要凉薄。


    “妾身全凭神君做主。”扶鸢仙子垂首行礼,哪怕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她仍然不敢在玄尧神君面前有半分造次。


    玄尧背后是庞大的上古龙族,和天宫平分秋色,相辅相成,是如今三界之中仅剩的上古神兽部族之一,普通仙家根本不敢得罪。


    扶鸢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已经从云殊那里抢到了神君,可总觉得隔了点什么,亲近不起来。


    她也没有胆量发问,只能装作乖巧地默默离开,想着去找姐妹们问问如何留住男人的心。


    扶鸢走后,玄尧往身后的云雾中瞥了一眼,传唤道:“黎阳。”


    一个身形健硕的龙族将军从原本无人的角落里走出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君上有何吩咐?”


    “去仔细查查,今日还有谁进过迷心阵。”


    “君上你是说……”黎阳闭上了嘴,心中竟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君上才进去多久的功夫,就把那仙子带出来了,怎么看都不像酣战过一场的样子。


    玄尧凝眉沉思,淡淡道:“那人与我一样着玄色外衣,颈后有黑色的羽毛,看气息或许是魔族中人。”


    “魔族中人?!”黎阳瞪大了眼睛,八尺男儿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连忙道:“若真是魔族中人,那魔族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手都伸到东海去了!”


    玄尧不置可否,低头瞧着月白色的外衫皱了皱眉,手指一划将被扶鸢捏过的衣角削落,这才神色缓和了几分,继续道:“此事我还未告知天帝,你盘查时小心些,不要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


    “是。”黎阳拱手受命,起身依照君上的指示前去办事。


    “等等。”身后又传来玄尧的声音。


    黎阳赶忙转身:“君上还有什么吩咐?”


    玄尧望着昆仑宫的方向,手指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玉萧,温声道:“去打听打听,云殊帝姬的伤如何了?是否缺什么药?宫中照顾的人手是否充足?”


    黎阳心想,这可比查魔族奸细繁琐多了。


    他面上不敢表露,恭恭敬敬地拱手,领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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