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不配为仙。”


    云殊真是气极了,才丢下这么一句话,窝到了一边。


    玄尧觉得她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太适合在仙界任职,比起他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兄弟,他其实是最不像仙君的一个,偏偏他是唯一得龙族圣域认可的未来君王,又是龙祖口中的天纵奇才。


    他心里明白权利的重要性,自他幼时父母双双陨落,他就开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族群里独自谋生。


    无用的幼龙是无法在无垠谷活下来的,龙祖亦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不管他们是何出生,是何秉性,只要是活不下来的,都是没有价值的。


    自然与王位无缘。


    千百年来,龙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挑选继承人。


    与其说是龙祖挑中了玄尧,不如说是玄尧选择了龙祖。


    从他得到龙祖重视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的术法修为,尊位名望,全是靠他自己谋划得来的。


    所以即便后来龙祖看出了端倪,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的地位已经无法动摇。


    龙祖希望玄尧带着龙族重振辉煌,可他自己却另有打算。


    龙族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不会舍弃。


    云殊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也不会放手。


    只须他有足够的实力,鱼和熊掌有何不可兼得?


    玄尧体内仙魔两股灵气交错,气息暴虐而诡异。


    他在云殊身上重新施加了昏睡咒,给她盖好宽大的外袍,掩好手脚,才眷恋不舍地起身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再让云殊一个人清醒地呆在结界中,只能抱歉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等我回来。”


    “我会替你解决掉一切麻烦。”


    *


    云殊隐隐感觉到玄尧离开了。


    似乎是在上半夜?还是在下半夜?


    她摸不清楚,因为她挣不脱沉沉的睡意。


    玄尧的咒术堪称登峰造极,甚至于其他神君来也毫无还手之力。


    约莫过去半日的样子,她恍惚中听见结界外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落水的声音,紧接着结界开了个口子,劲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裹挟着她的鼻间。


    他回来了。


    云殊不知道这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但她能闻到刻意淡化后的血腥味,明显来自于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去打架了?


    不对,九重天上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了。


    云殊正思索着,鼻间晃过一丝清凉的香气,随即她的困意散去,眼睫毛轻颤,抬起头来。


    “阿殊。”


    玄尧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病态的红润,眉眼间带着神采,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爱之物。


    “喝了它。”


    云殊顺着他的声音望去,他手中捧着一盏玫瑰色的茶水,指尖新添了许多细微的划痕。


    “这是什么?”


    她拧眉问道,一时间没想到有什么灵茶是这种色泽的,而且说是茶其实更像是酒,只不过没有酒的醇香。


    “离魂水。”玄尧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在说这是随手取来的淡水,解渴用的一样:“你喝下以后,我守着你。”


    云殊十分错愕,她当然知道离魂水是什么东西,离魂水又叫离魂花露,是生长在忘川尽头的离魂花的花露。


    这种花的花茎有剧毒,常年泡在忘川水中生长,但花瓣却无毒,最奇特的是能够分离□□和灵魂。


    “你要我的魂魄做什么?”


    云殊不明所以,离魂水虽然神奇,但用途十分鸡肋,凡间夺舍的修士压根用不上这东西,仙界的神仙更是严禁用此物。


    玄尧将离魂水喂到云殊唇边,看样子并不打算回答云殊的问题。


    “等等。”云殊盯着杯中的珍贵花露,突然转变了主意,抬眸道:“书中记载离魂花味涩,苦,我怕苦,你给我寻个蜜饯来。”


    别人兴许会觉得云殊娇气,但玄尧不会,他本来就随身带着云殊最爱吃的红杏蜜饯。


    小小的灵囊里装了不少东西,玄尧扫了一眼便将那袋蜜饯从各路法器中挑了出来。


    云殊眸子微动,葱白的手指收回袖中,作势去喝那盏离魂水。


    “你……”玄尧眉心一蹙,正要说杯中的水没有动,云殊突如其来地起身,凑近了他的脸颊。


    以前两人亲近的时候,多是云殊主动,所以她很了解何谓安全界线。


    而这一次,她明显越过了这条界线。


    没有丝毫停顿,她径直吻上了玄尧的唇,然后将口中含着的东西渡了过去。


    玄尧愣在原地,任由她动作。


    她主动吻了他。


    就像当年第一次接吻那样。


    即便此刻她怀揣着目的,他也甘之如饴。


    他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乌尾鸩的甜涩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云殊反应迟钝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身体传来虚弱无力的感觉,云殊强忍着望向玄尧,明明他服下的毒更多,为何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确定他中了剧毒。


    玄尧眼神阴鸷,透出丝丝凉意来:“你做得很好,我的确中招了。”


    他的双唇旖旎地贴着她的唇角,幽幽道:“可惜你还是不够狠,下的毒不够多。”


    云殊的视线模糊,她只吞下了舌头上的一点余毒就已削弱至此,玄尧吞下的毒是她的十倍百倍,不可能毫发无伤。


    他显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好,嘴边断断续续地溢出鲜血,伸出拇指随意抹去,整个动作狠戾异常。


    “你可以趁现在,杀了我。”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甚至还能有恃无恐地给她递刀。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殊支着身子,甩动自己麻痹的胳膊,接过锋利的龙骨刀,咬牙朝他肋下捅去。


    可她没有太大的力气,只划破了他的衣服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玄尧低低地笑起来,脊背随之震动,他轻柔地抚过手下白皙的天鹅颈,搭在她的肩上。


    他的目光缓缓望去,正好看见云殊方才扯开的衣襟,烟紫色的肚兜上坠着一个精致的瓷瓶,瓶口露出黑色的羽毛。


    原来藏在了此处……


    他垂下的眸子微暗,难免瞥到了几眼峰峦起伏,呼吸有些急促,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动。


    云殊猛然掩紧领口,她长发凌乱,美眸如含了一汪春水,恼怒地瞪着他。


    玄尧屏住了呼吸,半晌才恢复如常。


    他低柔出声:“你不会杀我。”


    他说的是不会,而不是不敢。


    他就是吃准了云殊知道事情的缓急轻重,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任她发泄。


    龙族帝君现在不能死,他牵扯到的势力比云殊还要广,云殊若是这般轻易地杀了他,就当真与扶鸢一样没脑子了。


    云殊冷嗤一声:“帝君算得真是仔细,那不如再来算算我会不会遂了你的意?”


    她脚尖微转,脚边那碗离魂水瞬间洒了满地。


    玄尧的脸色变了变,他为了取来这碗离魂水折了半数龙鳞,忘川难渡,这话可不是说说的。


    “你何必糟蹋宝物。”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沙石间的玫瑰色液体,仿佛在思考有什么术法能将覆水收回来:“我再想别的法子。”


    “你死了这条心吧。”云殊冷冷地看着他,摆明了拒绝的态度:“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我不会碰你带来的任何东西。”


    玄尧眼神中带着纵容:“我不会害你。”


    云殊不置可否,可他也不愿意与她坦白。


    她闭了闭眼,渐渐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


    玄尧抬手替她梳理乌黑的头发,用净水一点点擦去她发间污血,动作温柔细致,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状若无意地提起道:“九重天如今乱作一团,魔尊正式向仙界宣战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俨然是作壁上观的打算:“燕蘅魔君亲自到南天门下的战书,战书上说五日后约战平野。”


    云殊的眼皮动了动,倒也没有太意外,魔尊东山再起后向仙界约战是早晚的事。


    只是五日后这么快?云殊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与扶鸢的婚礼怎么办?从简还是延期?”


    仙族合籍需要卜算天地人和,龙族帝君与天后养女的婚事原本定在两日以后,冲撞了煞气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玄尧闻言,语气中多了一丝殷切:“阿殊,你是不是,还有一点点介意此事?”


    他听起来有些愉悦:“按帝后的意思是从简进行,但若说延期,也不是不可以。”


    他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本来就是假的,无非是借个机会控制住息壤所在的那具身体。


    这种事怎能与云殊的事相提并论?


    “不用延期,这很好。”云殊面无表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她眼中满是讥讽:“扶鸢嫁与你,也算是了却父帝与母后的一桩心事,往后你们花好月圆,子女绕膝,千万不要来祭奠我。”


    “我怕我怨气不散,回来寻仇。”


    玄尧的神色淡了下去,眼瞳里泛起丝丝缕缕的暗红色。


    他开口想解释,可又觉得这样也好。


    若她怨恨他,怨恨到能从地狱里爬回来杀死他,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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