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骆一族的族地离嬴非牧马的地方其实不远,毕竟他们一族虽有造父这样的发达亲戚,但追其根本,还是成王时代被迁移到西垂牧边的罪族。
大骆一脉与造父一族,共同祖先为前朝大商的心腹重臣、末代商帝的御者飞廉,大骆一脉的直系先祖恶来以天生神力为大商末帝重用,父子同朝为官,成为一段佳话。
大商帝廷焚毁,恶来为末帝尽忠战殁,飞廉后裔中,他们要出头便比另一脉要难。
这也是为何大周建立后,成王时代,造父一脉的先祖便为天子信重,能在王廷施展才华,到穆王时代,造父已为天子御者──能成为天子御者的,基本都是天子心腹,倍受看重──而恶来一脉却要在族亲受封后扯虎皮拉大旗,但依旧无法出头,只得镇守西垂,直面戎族兵锋。
大骆一脉在大周虽然难出头,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存身之地。
犬丘之地,乃是大骆一脉的封地──他们虽然战败,但好歹也是前朝贵族,不可折辱,毕竟就连前朝王室在大周亦有封国。
诸侯封地为国,大夫封地称家。
嬴非骑着马,飞驰在回家的路上。
天子看重马政,需要专业人手,而造父一脉受封后,离宗周便远了,这正是大骆一脉出头的好机会。
不管怎么样,嬴非独木难支,都需要回家寻人,有族人帮助会让事情更简单。
光幕外的观众们交流着,弹幕交流,这是异变发生前的常见事例。
即使光幕里的救世主不会对他们的弹幕有所反馈,但那最起码能伪装出和平安定的悠闲假象,面对救世主的任何遭遇实际上都无能为力的他们,也能有一定的参与感。
【嬴非想得太天真了吧?他又不是继承人。】
【话不能这么说,被周天子赏识可是那个时代最大的机遇啊!】
【历史系学生表示认同,你永远不知道,马夫和他的后代能达到什么地步。】
【横扫六合,混一宇内,简直燃爆!】
【再怎么燃也不是他做到的啊。而且,一想到接下来会上演的宅斗剧情,就有种走错频道的感觉。】
【根据历史文献剧透,嬴非他弟外家难缠,之前的流言就是明证啊。那他弟和他嫡母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好家伙,这是要上演上古历史版的莫欺少年穷啊!搞快点搞快点。】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嬴非再怎样救世主失格也是蓝星自己人,所以对嬴非回到家族后可能的遭遇,不乏有弹幕对他表示心疼。
就在这一群观众的陪伴下,嬴非回到了族地。
犬丘是整个大周的西陲,边上便是犬戎,犬戎一旦与大周产生冲突,犬丘便首当其冲。
不过和平时期,犬戎与犬丘倒也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更因远离中原,西陲之人生活习俗,有些便与犬戎相似,便如赶路、行军,嬴姓一族不爱马车,偏好骑马。
犬丘有城,但就如同城内的诸多民居一样,显得粗犷简陋,整个城中最为精致的建筑,便是大骆的住处了。
他这次回来得突兀,等门外的侍人通报完毕,又安顿好自己带回来的良驹,嬴非才去正堂与父亲大骆见面。
犬丘之地的许多习俗虽然与犬戎相近,然而贵族之家,却还遵循大周礼制。
嬴非脱鞋进室,行礼之后坐于席上,父亲大骆、母亲申姜、嫡弟成皆已入座。
申姜是个容貌姣好的美妇,历来对嬴非都是不咸不淡——嬴非的一身本事,多为父亲大骆所授,与申姜的接触绝不算多——此番嬴非回家,她的表情倒是难看了许多。
周身的气场肉眼可见地表现出对嬴非的不欢迎。
成年纪比嬴非小好几岁,被申姜及陪嫁侍臣教导得颇懂礼仪,看得出来他对嬴非在外闯荡的经历颇为好奇,只是克制着没有插话。
“吾儿回来多住些时日,多看看,多挑挑,出门在外,还是咱们自家人用着放心。”
有了大骆的这句话,嬴非回来的基础目的算是达成了。
申姜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也不忍着,便径直开口道:“家主前些时日还说要为吾儿择取名师,怎的今日便要让非将人都挑走了?”
大骆咳了一声,道:“夫人莫急,我自会为成择取良师,不会让非将人都带走的。”
申姜闻言更是生气,大骆的话一听便是在和稀泥,只是压着她不让她发作罢了。
“好了,夫人,再说下去,便不成宴了。”大骆警告地看了申姜一眼。
嬴非在下座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掺和父亲与嫡母的事。
等到食物都端上来后,嬴非更是差点要把头都钻进食器里。
嬴非回来的第一餐有大骆压场,申姜好歹没闹出事来。
过了几日便不同了,嬴非为了养马、驯马选的好手们,不是突然患疾,便是被主母申姜选中,要成为嫡子成之师。
要说过分,申姜这样的行为就是明晃晃的在给嬴非添堵,要说不过分,患疾的好手们大多是吃得太好,肠胃不适,不能说申姜有错,被申姜选中给嫡子成当老师,更是前途光明。
于是乎,主母申姜为何如此针对长子非的说法,终于在犬丘流传开来。
嬴非这回回来,说是要选人去为天王效命,家臣、国人们虽不知内情,也晓得他为天王看重,堪称一步登天。
可在天王眼里,嬴非究竟是个怎样的地位,还有许多人不知晓。
那传言将天王如何看重嬴非、主母申姜为何针对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很快便在整个犬丘流传开来。
道路上,国人互相目视,胆子大的便直接在路上开始交谈,不过大多数还是私下交流。
“听说了吗,天王看重长子非,想要立他为大子呢!”
“可是嫡子成才是主母所生,非想要胜过成,怕是不容易。”
“何止啊,听说天王才说出要立长子非为大子的想法,就被申侯给驳斥了!”
“那也难怪。所以近来长子非想带走的好手、家臣,都……”
“咳,这件事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左右大夫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吃亏。”
“其实也不错啊,若是没有家臣跟去,咱们有机会也未可知。”
议论的国人们有些便想着大夫的家臣若是都被主母扣着,长子非要出头,少不了寻国人的帮助,一时间竟为之激动起来。
跟着非走,有机会在天王面前露脸,最次,非也已经在天王那里挂了号,日后的前途是少不了的。
如此一来,大夫府上的消息,关注的人便更多了。
为众人所瞩目的嬴非没有什么异动,整日兢兢业业地找合适的帮手凑人数,另一边,申姜却闹着要让家主大骆再安排几位家臣作为成的老师了。
至于成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家臣做老师,约莫是因为申姜想要各方面的课程都有最优秀的老师去教导成吧。
同时,只要家臣们和成建立了师生关系,万一再发生争位之事,成也更有底气。
天王想要以庶代嫡,自然是乱命,是对大周礼制的践踏,大骆自忖自己只是个大夫,何德何能让天王如此记挂。
但是,心疼成是一回事,申姜如此的得寸进尺是另一回事。
大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申姜的请求,让她又发了好一通火。
嬴非只是正常的回家族,却让整个府上的气氛变得分外奇怪。
其中固然有申姜钻牛角尖的原因,但也让他在府上待得十分尴尬,日常嫡子成与庶兄见面,只是不咸不淡地互相问好便走了。
等到嬴非差不多凑齐了人,府上要为长子非等人践行举宴的消息,便早早地传了出来。
这种赶人方式简单粗暴却又不失委婉,可见申姜的情商渐渐回归。
如果从观众视角去看的话,会发现几十位存活救世主的光幕中,就数嬴非的这块光幕最平和,剧情也最狗血。
人家是玄幻奇幻热血频道,嬴非是古装历史情感频道。
践行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让观众们见识了真实历史版古代贵族的宴会食物之外,没有一个让人有印象的特殊剧情。
因为嬴非近段时间的生活太过平淡,就连将他的光幕当做调剂加到视线边缘处的观众们,都没多少人去看他了。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平淡的宴饮结束后,应当好生休息的嬴非,却在房间的床榻上睁开了眼,打开了一处机关,走进密道中去,动作矫捷,精神奕奕。
这处密道显然是常用的,光幕视角随着嬴非的行动转移到密道,就见嬴非抬手从密道开头处拿下一颗夜明珠。
这实在不像没落贵族能有的东西,毕竟这夜明珠的光亮堂得能照亮一间屋子,堪比一些大功率的手电筒。
嬴非走了好几分钟,才走到地道尽头,那儿有一堵石墙。
刚刚在宴会上与他分别的大骆、成,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衣,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还在关注着这块光幕的观众都傻了。
等会儿,他们是不是落了什么剧情没有看?
古装历史宅斗剧怎么转画风了?
成朝着嬴非笑道:“大兄。”
嬴非也颔首回道:“成弟。”
他们二人的关系显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紧张,正如他们这一脉不似别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非、成,过来。”
大骆一呼唤,嬴非和成两个人就熟门熟路地走上前,伸出手,父子三人共同伸手贴住石墙。
石墙上迸发出一阵光,组成奇特的图案,等到光芒散去,石墙打开,一处地下宫殿出现在三人眼前。
三人进门,石墙重新变回原样,才往宫殿右侧的石室里走,找了位置坐下。
这石室空间不大,很像是供人临时休息的区域,当然,容纳三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嬴非和成相对而坐,显然这对兄弟的关系很不错,大骆在上头看得欣慰。
“父亲,母亲闹得有些过分了,阿兄带走的人,能帮好他吗?”成有些忧心地开口。
“无妨”,嬴非摸了摸少年弟弟的脑袋,“我和父亲有分寸。家中的家老、家臣大部分得留下辅佐你,有母亲这么一闹,我才好名正言顺地从国人中择取大才。”
“那位为何说要让大兄承继父亲的位置?这不是不合礼法吗?”
“呵,礼法”,大骆冷笑了两声,“不合礼法的事可多了去了。真的要讲礼法,如今这位天王不得马上让位给先王子?”
看成懵懵懂懂的样子,大骆又道:“成,不要受外人挑拨,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
成坚定地点点头。
“天王打得好主意,要用我们,还不想给好处。想得美!”大骆这样抱怨着,又对嬴非道,“此番多亏申侯阻止,否则便如那位的愿了。”
嬴非点点头。
见小儿子虽然知晓其中有内情,却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大骆便先问他:“你母亲都和你说什么了?说你大兄要抢你的大子之位?多赖你外公助力,才没让天王和你大兄得逞?”
大骆都把话说得差不多了,成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只好点点头。
当然,申姜是亲妈,他还是要辩驳两句的:“母亲也是为我焦心罢了。”
“嗤,妇人之见。”
“成,你记住,你是大子,日后这犬丘之地,肯定是你的。你大兄的出路,他会自己去挣。天王想要拿着我家的家业做人情,更替我的继承人便让你大兄白白为他出力,还要搭上我们的诸多家臣,除此之外犬丘什么好处都没有,他做梦!”大骆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和成说完,大骆又转向嬴非:“非,你此番定要好好努力。有申侯阻挠,天王定不能用我家家业给你做礼,届时必然另有赐地,如此一来,我家便算开创新基业了。”
“儿省得。”
“只是……天王并非正统,未来王位究竟是归于天王一脉,还是先王子继任,尚未可知。此番你为天王看重,也不知是福是祸。”
“无妨,只要非踏出了第一步,我们一脉,迟早有强起来的时候。”
“嗯!我也是,未来定会和大兄守望相助!”
父子三人在密室中温情脉脉,光幕外的观众们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一家三口都是腹黑款的老阴比。
申姜闹出的动静让大家都以为你们家画风属于宅斗向,好家伙,结果你们排除了申姜之后,全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虽然光幕全程跟着嬴非走,现在他们看不到申姜的状态。
但是想到宴会上,申姜那股终于赶走了讨厌的庶子的趾高气昂的模样,再配合她的丈夫、儿子和讨厌的庶子在密室里进行的秘密活动,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怜爱她几秒。
“非,你明日便要走了,走之前,为父欲将功法的后半部传给你。成,你可愿意?”
成点点头:“无妨,大兄日后必会另起基业,有了功法的全本,才更有底气。”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大骆起身,领着两个儿子离开石室,往宫殿的深处走去,走到另一间样式特殊的石室中,拿起石室正中央摆放的玉盒。
“此乃我家功法《御兽诀》的原本,为始祖伯益所传,只可惜我家并非嫡脉,大夏神朝之时,功法便因简略而显不足,先祖飞廉之时,大商帝廷崩毁,我家历经风波,又有部分缺漏。日后吾儿若有机会,定要去往东方,淮夷嬴姓诸国,大夏神朝之时便已建立,或许有我家缺失的部分。
当年非年纪尚幼时,我便传了前半部分的功法,如今将全本传承于你,望你不负为父的期望。”
大骆将玉盒中的功法拿出来,出乎意料的是,这功法并不是书简的模样,而是一块玉圭,气息苍茫古朴。
大骆将玉圭捧出,身上泛起白色的光,此时玉圭也发出同样的光芒。
玉圭被贴至嬴非的额头,等到光芒渐渐暗淡下来,玉圭上也多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纹。
光幕外,观众们看着熟悉的修仙界的玉简式传功法,都傻眼了。
等会儿,你们这个世界,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太多了啊?
说好的日常历史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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