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堂内鸦雀无声,陷入死寂。


    震惊不已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也越发疑惑,他们掌门的四位亲传徒弟,个个尊师重道,今日竟堂而皇之地扑向掌门……撒娇?


    况且还是往日那会最沉默寡言的小徒弟。


    而他们的掌门竟还不介怀,既不呵斥也不阻止,就那么定定站着,若无其事似的,那唇角甚至还晕出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哟,小阿尘怎的如此黏人?”姗姗来迟的大长老调侃着进门,“不过是与你师尊分开半会儿,便要撒娇?”


    大长老语毕,伸出手便想揉揉那人的脑袋,大抵是这孩子生得好看性格也乖巧,他看得甚是欢喜。


    “许是受到惊吓。”秋月白侧身将人往前拉去,任由大长老摸了个空。


    大长老晾在半空的手微僵。


    “哈哈。”他窘迫收手,掩饰尴尬似的撸上下颚的长须,“也是,毕竟是千年河妖,也难怪把人吓得性情大变,我记得往日这孩子逗他也不知笑,现在倒是越发富于生气。”


    众人如梦初醒,方知行礼作揖:“掌门,大长老。”


    “都坐吧。”秋月白颔首。


    “师尊您怎么来了?”座上的几人也都起身行礼问,他们的师尊身为仙尊早已辟谷,平日里除非处理门中事物,否则也甚少走动,今日竟会来膳食堂,着实出奇。


    “为师要与大长老出门,下午你们自行练功。”


    自行练功?言下之意不就是可以偷懒?江叶尘唇角轻扬,真不错。


    “小尘。”


    还在窃喜的人忽地被点名。


    他倏地抬头。


    只听闻一句:“好好与你大师兄练剑,不可偷懒。”


    江叶尘:“……”


    江叶尘:“大师兄教我?师尊你认真的吗?”


    他不会成为男主的剑下亡魂吧?


    “你大师兄的剑法尚可。”


    那完了,这样岂不是死得更快?不行,他必须得赶紧演演戏。


    江叶尘呜咽声:“不要,师尊你不要走。”


    他狠咬下唇挤出滴清泪。


    又扯住师尊的袖口:“我要师尊教。”


    “呵呵……”大长老轻笑声望向这师徒情深的二人,“小阿尘你师尊晚上便回,我给你带糖葫芦如何?”


    大长老只当是在哄小孩。


    不过他这几百岁的人,十八岁还是八岁在他眼中区别并不大,确实都是小孩。


    江叶尘自是不愿:“我不要,我只要师尊。”


    众人惊讶目睹这状况:“原来是吓成小痴儿了,唉,真可怜。”


    秋月白早已捕捉到小徒弟脸上稍纵即逝的狡黠,他倒也不在意,眸光柔下将人扶正。


    他抬掌捻过徒弟松散的发带。


    微乱的墨发被人拂顺。


    “小尘你乖些,不许再闹,为师晚些便回。”


    ……诶,他哪里不乖?


    江叶尘怔住,他只出神片刻的功夫,师尊已经与人离去,待他再回神时,这偌大的地儿哪里还有师尊的影迹。


    呵!男人!真不解风情!可恶!相当可恶!


    江叶尘撇嘴坐下,攥紧筷子撒气似的戳着碗。


    碗中忽然落个鸡腿,还是桌上唯一的鸡腿。


    “阿尘快吃。”师姐正笑意盈盈望来,“师尊定是有要紧事,你就别恼了,快来趁热吃。”


    凝视碗中的鸡腿,再望望师姐,江叶尘眉宇间的阴霾终是消散,他挽起笑容点头:“谢谢师姐。”


    林凡宁扫过互动的二人,眸光渐渐沉下。


    *


    四人吃完便回小寒峰。


    小寒峰是师尊与他们所住之地,师尊座下只有他们四个弟子,加上些杂役弟子,整座山峰略显清冷。


    剑阁内。


    江叶尘随意挑了柄银剑,斜斜瞄向那边擦剑的大师兄,他眼眉微挑,总感觉情况不妙。


    “走吧,江师弟。”林凡宁提剑路过提醒道。


    江叶尘:“……”


    怕什么?青天白日的,别怂,江叶尘如是自我安慰。


    他转手拿起剑也小跑追出去。


    剑阁外有座巨大的露天高台,江叶尘爬上高台,大师兄早已候在上面,面无表情望来,他深呼出口气:“来吧。”


    “刀剑无眼,江师弟可要小心。”


    江叶尘:“……”


    果然原著剧情要来了么?他这是要挨打了吗?好惨!


    “江师弟,抬头挺身,剑臂一线,力达剑尖,刺剑。”林凡宁语气凛然,话毕挥剑而来。


    剑气带着冷风灌来,江叶尘也没听懂大师兄的话,胡乱抬起剑挡面前之人的招式。


    铮——


    银剑被人挑起,斜插落台下的黄土。


    手柄脱离掌心将人震得发麻。


    江叶尘无语掀眼:“你公报私仇?”


    “是你技不如人。”


    江叶尘:“……”


    他竟无以反驳。


    “再来。”


    来就来,江叶尘撇嘴跳下高台拔回地上的剑,只是往后数十次,他手中的剑皆被人以各种姿势挑飞。


    烈日当空,江叶尘练得满头细汗。


    他收剑转头跳下剑阁高台:“我要休息下。”


    “江师弟倒是娇气,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便要去歇息。”


    毫无疑问,身后是大师兄的冷嘲热讽,江叶尘无所谓耸肩,他摁揉发红的掌心冷嗤声。


    激将法?不管用!


    “大师兄这么好学,那你就在那练一辈子呗。”


    “你!”


    *


    走远的人衣摆一拂,随意蹲下,他敛起颗小石子在地面胡乱作画。


    微弱的声响传来,一双靴子停在眼下,来人身影遮挡日光,洒下片荫影,叫人瞬间沁凉惬意。


    江叶尘抬头。


    苏茗枫眼瞳漆黑,似化不开的浓墨,深幽盯着江叶尘,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哀乐,许久后唇角却挽出邪佞的笑,倦懒开口:“小师弟的画技不错。”


    “当然,我画的大师兄是不是惟妙惟肖?像不像他?”江叶尘张扬失笑,眉目顾盼流转。


    “大师兄?”苏茗枫重复道,笑意却愈发深。


    地上那分明是条狗。


    苏茗枫翘起双手,垂眼睨落蹲在地上不厌其烦画狗的人,他收回目光正欲离开,侧身迈出半步,却见那毒辣的阳光蚕食上地上之人玉白的手腕。


    步伐一滞,苏茗枫收回脚步,又重新站回原地。


    两刻钟后,江叶尘被大师兄叫走。


    大师姐正在隔壁的符箓室教二师兄画符箓,偌大的剑阁前只剩下大师兄与他二人练剑,他入门晚,很多基础功法都是大师兄代替师尊授予他,这整个下午,他的剑便被这虚伪的男主打出无数次。


    可恶的渣男!


    *


    夕阳将下,他才得以离开。


    渐渐入夜,江叶尘草草洗漱完毕,手中拿着找系统兑换的越级小法器,正准备磨刀霍霍向大师兄。


    小寒峰居所无数,他们不与师尊同住,各有自己的住处。


    江叶尘跑出门,绕过大半个山头才来到大师兄的居所。


    一人一系统趴在门外。


    【宿主您确定吗?】


    “我……”


    房内烛光明亮,他的大师兄正在打坐修炼心法,此时的防备之力最低,加上他手中还有系统给的法器,想要取人性命,实属轻而易举。


    而且把男主解决掉,是拯救师尊最简捷的方法。


    江叶尘踌躇在门外默然良久。


    他忽地转身离开。


    虽说大师兄日后会作恶多端,可那毕竟是日后,现在的大师兄除了白日和他有点小摩擦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再说纸片人也好,手办也罢,当机会摆在眼前时,他似乎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惆怅攥攥手,还是另谋他计吧。


    夜色清幽,他折返路过处雅静的楼阁,阁内倏那冲出道金影,撞得他满头晕眩。


    “嗷嗷——”


    两声鸟鸣绕进耳畔,江叶尘眼眸半掀双手抓上趴在胸前的雀儿。


    “怎么又是你?”


    “咱俩没仇吧?”


    他蹙眉推开这只金孔雀离开,哪知这鸟又纠缠而来,江叶尘被人追得满林子跑。


    “你这只疯鸟!”他无语回头,脚下骤然踏空,一个趔趄便摔倒。


    扑通——


    林子边的湖面砸落个金色身影。


    湖水冷寒刺骨,江叶尘手足无措扑腾几下,没被大师兄砍死,反倒要被这湖水溺死。


    他可真是个倒霉孩子。


    湖边的孔雀慌忙降落。


    它张嘴衔住抹衣角,湿滑的布料还是划走。


    “嗷呜……嗷!”


    岸上的孔雀急得乱踱鸣叫:“嗷——”


    江叶尘不通水性,咕噜噗出泡泡沉入水底。


    湖水洇入眼角,他眼前昏黑不省人事。


    也不知是多久后,江叶尘朦朦胧胧睁眼。


    “咳咳……”


    喉间干涩得人轻咳,他迷茫眨眼,映入眼帘是左右围在床头盯着他的系统和孔雀。


    好诡异的画面,他微愣翻身起床。


    屋内素雅清净,被褥不时萦绕来丝淡淡的清香,修士五识灵敏,他认得这是师尊的气息。


    所以……他这是睡在师尊的床?


    脑海似湖面,被倏地落下颗石子,荡出无数涟漪。


    “小尘,醒了?”


    房内垂眸看书之人轻放下竹卷走来。


    江叶尘皱皱鼻子,指向旁边的罪魁祸首:“师尊你看它又欺负我,这只臭孔雀!”


    被指的孔雀满眼羞愧蹭蹭他。


    可他并不受用继续道:“把它关起来就对了,不然天天欺负我!”


    “它……”师尊的话顿住。


    向来清浅的眸色肉眼可见闪过丝两难。


    那竟是种罕见的迟疑。


    “……”江叶尘指尖蜷缩撇开视线。


    他隐下眸中的黯淡,似有丝自嘲暗道,他到底哪来的脸面觉着自己能比这陪伴师尊许久的灵宠来得重要


    “手可还疼?”


    “啊?”


    似没料到师尊会问出这话,他愣住。


    “你师兄确有些严苛。”


    何止严苛,那是恨不得将他碾在脚下。


    他愣神之际,师尊已缓缓走到榻前。


    江叶尘的手掌忽然被股暖意包裹,那人轻轻抬起他的手,一时之间竟叫他心神慌乱。


    “师尊这是做什么?”他不解问。


    师尊微笑不语,将他的掌摊平。


    那人食指指腹落在他掌心,细茧被抚过,倏地消失,发红发痛的肌肤被股暖流覆盖,竟也慢慢恢复如初。


    师尊的动作极其轻,却也叫人无端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方可遏制那份急促的心跳。


    半晌后,师尊才松开他的手。


    他头顶也落下道话音:“那以后便不让他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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