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他是被掳去当炉鼎；亦有说他天资高，女魔头欲招安；更有笑白秋孤枕百年，贪恋男色，抓他过去当魔妾的。
能受同等瞩目的，也唯有即将到来的仙门大比了。
仙门大比素来是修真界盛事，既是各门派对弟子的考核，亦是门派间摆在明面上的较量。大比三年一度，大小仙门皆可参与，由前一届胜出门派筹办。故能获得大比筹办权，也算是除却七大门派头衔外至高的赞誉了。
此次东道主正是逍遥阁，因叶离沐的伤势，筹办大比的重任便挪到了楚熠肩上。
清月崖，一袭干净弟子服的少年翘着腿，横躺在长石台上，悠哉扒拉着识灵镜。
“据我这几日观察，弟子们的心思都回到了仙门大比上，灵盟里已无甚人说道你的事了。”
听着耳畔剑吟，少年别过脸，“大师兄，要不要来看看？”
奈何无人应他，叶离沐恍似未闻，一心专于习剑。休养半月，他的伤势已好，需得将落下的功课都补上。
素衣轻裹修长的身姿，飘逸超然，少年宛若一轮寒月，伴着利剑的刺、搅、转、截，带出寸寸清冷银光。
与大师兄待在一块儿，楚熠早已习惯同空气对话，于是非但没有不悦，反暗暗遗憾，若他有存影石就好了，录下大师兄习剑的英姿，再转卖给那些女修，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了。
楚熠带着错失了半座山的惋惜收回视线，继续享受他好不容易偷得的这半日闲。
“哟，今年的榜单出来了。”
每届仙门大比前几日，灵盟里总会挂起两张修为榜。
称作修为榜，但楚熠更惯叫它人气榜。因为是弟子投票出的，样貌、人品、家世乃至人际往来都心照不宣成了考量依据。
说到底就是图一乐子。
“大师兄，你还是男修第一，不过之后的冯铭与你才相差两百多票，往年他可只有你一半。”
虽然他已尽量在灵盟里将大师兄和小魔尊的事淡去，转而勾起众弟子对仙门大比的热情，但观这票数，清冷圣洁不可亵玩的仙门大师兄被邪道女魔头染指，还是犯了众怒啊。
楚熠摇头啧叹，划拉到另一张榜。
“女修第一还是姜卿玥，这么些年，也就她的位置不可撼……咦？”
双眸一亮，楚熠猛坐起。
“白秋？”
这两字冷不丁传入习剑少年耳中，他手一颤，清越剑吟陡然急转，划破长空，扯开一道刺耳嘶鸣。
楚熠闻声愣一瞬，随后面上泛起趣味。
“这榜单不可信，魔派中人竟也能入仙门大比的榜，还排第三。才几个人见过白秋啊，他们也敢投？就不怕是个丑女？”
“唉哟！”
后脑勺猝不及防被一颗石子砸中，楚熠痛呼着扭过脸，瞪向若无其事习剑的叶离沐。
他不死心。
“对了，大师兄不是见过吗？她长得如何？”
挽了个剑花，叶离沐收剑走到石桌前，坐下斟盏茶，神色一如既往淡然。
“不知。”
“小魔尊好看，还是姜姑娘好看？”
“不知。”
“你喜欢小魔尊，还是姜姑娘？”
“……”
绵绵茶香痴缠齿舌间，叶离沐双眸微眯，犀利视线化作两把寒刃刺去。楚熠不甚被扎了个千疮百孔，尴尬赔笑。
“玩笑玩笑，这都怪灵盟里的弟子胡乱在问，还有不少想见见小魔尊的呢，不信你看。”
楚熠无辜地将识灵镜推去。
也不见叶离沐瞧一眼，他倏然一挥手，未等楚熠反应，镜中便显出一个娇俏面庞。
“大师兄，怎么了……二师兄！原来你躲在那！”
快找遍整座望天山的言攸宁冷不防瞥见躲躲藏藏的楚熠，笑脸立马沉下，撑腰训斥，“弟子们的住处还没安排好呢！”
“我这不是怕大师兄一个人孤单嘛，师妹你别急，我这就来。”
赶紧将灵镜塞回芥子囊，临走前，楚熠埋怨地剜了眼叶离沐。
“大师兄你可真不厚道。”
说罢，御剑火急火燎飞下清月崖。
叶离沐轻笑，眼帘微垂，独自端坐许久，不自觉伸手触上眉心印。
自那日以来，也有半月了，万魔宫……念头才起，叶离沐便压下，慌忙拿起清凝继续练习。
万魔宫。
自宫规重立，便招来许多不满，隔三差五有人藐视。山阴执法强硬，新魔尊惩治起人更是毫不手软，多个前车之鉴摆开，才再无人敢越矩。
至于弟子修行，百年前是魅风负责，而今魅风不在，弟子又不得用阴邪之法，白秋便将他们分散至山阴、雾魇和雨傀门下各自修行。
录史楼经过修缮，恢复从前模样，白秋本欲再多安排人手，奈何诺大的魔宫内竟无一个自愿做魔撰。倒是因许时文为人和气，几个年纪尚幼、资质平平的小魔修暂时愿跟在他身后帮忙。
圣殿西北角，热气掀腾，水雾轻漫，柔落在少女弯弯的长睫上，凝作秋露，晶莹莹泛着亮。
回顾这半月成果，少女满足地眨了眨眼，大片秋露跟着散落。
她游至圣泉边沿，挂了水珠的纤细双臂压着案边石块，懒散扑枕上去。暂系在腕上的银铃轻快作响，少女抬脸，清凌凌的双眸望向头顶那片碧蓝的天，有些出神。
金灿灿的蝶羽停在泛起粉红的肩头，青丝在她白皙娇嫩的背上披散开，少女整个人透着靡丽又莫名圣洁的美。
宿念端吃食走进，便瞧见美人趴在岸边休憩，一瞬竟看迷了眼，待回神，忍不住暗骂逍遥阁那小道士怕是个眼盲的。凭小主人这般姿色，不知有多少男子为之倾倒，他竟还回拒。
“小主人。”
大步走近，宿念忿忿不平，“你若真想找道侣，宿念去帮你物色，天底下长得好看修为高的又不止他叶离沐一个。”
白秋支起下巴，捻了块点心送入口。
“好啊，若你真能找到比叶离沐更好看、更厉害的。”
“一定！”
洞内百年，虽有清洁咒，但白秋仍时常惦记沐浴之乐，更是记挂她寝殿里的这处小圣泉。
娘亲喜干净，父尊当年为此特意在寝殿内造了汤池，又禁不住她纠缠，便顺带在圣殿内也造了一处，虽不及娘亲的宽敞，泉底却铺有强身愈伤之效的补元石，她时常会来泡一泡。
原本也想给叶离沐用用的，可他既不肯做自己的道侣，她便也不愿割爱了。
难得惬意，白秋这一待便忘了时辰，天色暗下才走出，身子竟有些乏力，栽倒在榻间休息。
宿念从外头走进，“小主人，你没事吧？”
“无妨。”
银腕搭在额间，白秋余光瞥向门口，“怎么，还没走？”
宿念无奈点头。
“还在门口守着呢，年纪不大，毅力倒是足，这都三日了。”
白秋沉默片晌。
“罢了，让他进来。”
宿念得令退出门外，再走进时，身后跟着个一瘸一拐的小身影。
“魔尊大人。”柳绪顾不得腿麻，赶紧跪下，“求魔尊大人收我为徒！”
“本尊从未打算收徒。”
白秋不大欢喜地瞥他一眼，“你这小狼妖，上次的事本尊没同你算账，你就该知足了，竟还敢纠缠。不如像你妹妹那般，早些跟着许时文学习当魔撰。”
柳绪惊得张口，好一会儿才记得合上，红着脸埋低头。
“魔尊大人都知道了啊。”
“就凭你那点修为，还能瞒住本尊？”
自撞见第一眼，白秋便看出这小不点是只狼妖，当然，他那妹妹也不例外。
但万魔宫素来不问出身，仙门修士也好，妖族鬼修也罢，真心想加入，能谨遵宫规，她便不会多过问。
她意外的，是这只小狼妖还妄图拜她为师。
白秋好奇询问，“为何要拜本尊为师？”
“我要变强！”柳绪身子一颤，猛然抬头，小脸上写满坚毅。
“要变得像魔尊大人一样强，就能像魔尊大人那样，把欺负爹娘的坏人赶出妖族！”
白秋轻挑眉，不作声，她倒也没将淮琰赶出魔派吧。
她看向宿念。
“你这小妖，口气倒是不小。”宿念笑着嘲弄，遂给白秋解释，“小主人有所不知，你闭关后没多久，当时的妖皇就离世。妖族无主，内乱四起，好在有实力强劲的虎狼二族，镇压得也快。只不过这两方也不是善茬，都想揽妖皇之位，明争暗斗近百年，直至两年前，虎族取胜，新皇继位，此事才算完。”
宿念看向攥紧了小拳头的柳绪，“自然，这狼族首当其冲被打压，听闻如今的狼族在栖妖府里极不好过。”
百年，还真是物是人非，白秋暗暗感慨。
那人竟然也死了……
记忆里浮起一张藏着坏笑的美人面，那是除娘亲以外，她见过最美的女子。
白秋垂眸。
“本尊记得妖皇还有一个儿子？”
“小主人没记错，可惜小九尾狐也早没了消息，听说是被虎狼二族围剿，死了。”
“不是的！”柳绪着急辩解，“爹娘说了，我们狼族一直想让小皇子继位，可虎族从中捣乱，还派人追杀小皇子。”
宿念不屑哼，“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你们当然不会承认。”
“……”
小狼妖气得不语，一对圆溜溜大眼紧瞪宿念，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的模样看上去极委屈。
白秋细细思忖。
“你当真想拜本尊为师？”
柳绪一听，顾不得与宿念斗气，转过脸使劲点头。
“本尊不教愚笨懒惰的弟子。”打量一番，白秋挑明，“入魔派一载，你至今连聚气都不会？往日的事本尊不管，但从今日起，不可懒惰。”
她自混元戒里搜出一本书籍，“这套剑法无需聚气也可练习，本尊明日要离开一趟，若能在本尊回来前熟练，便收你为徒，如何？”
柳绪顶着红通通的眼睛爬起，跑过去接下，爱惜地摸着封页，抱进怀里，小嘴笑咧开。
“是！师父！”
“还未拜师。”
“是！魔尊大人！”
见状宿念也凑上，“小主人，你明日要去哪？”
白秋的眸底明亮似镶嵌了星辰，眉眼一弯。
“当然是去找本尊的小道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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