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还因为明天是休息日,在收拾自己的工作尾巴以及安排时,易子期准时准点的下了班。


    王岚疑惑的看了眼:“这么着急下班,难道是谈恋爱了?”


    易子期先在家门口深呼吸了下稳定情绪,这才推开门,程念归还在沙发上,只不过今天的姿态有些不一样,悠哉的翘着脚。


    易子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总觉得他的眉眼间透着得意。


    这次他没有先回卧室放下双肩包,换身衣服,而是直接来到了客厅,把双肩包丢到地上:“你都做了什么?”


    开门见山。


    程念归晃悠着的脚停下,他做的这么明显,就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就像唐鑫说的自己要让哥知道。


    骄傲的仰着头,那双无辜的小鹿眼也可以很气人:“很简单,我只是说了句话,你辛辛苦苦想要的奖金就到手了。”


    易子期本就微凹的脸颊,因为后槽牙的紧绷,变得更加明显甚至透出一种阴冷的气质,单手扯了下要让他上不来气的领带,手背上的血管都凸起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子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他是走后门才进到公司的,但他没有占谁的位置,是因为他在一场车祸中救了董事长一次。


    对方以钱财为报酬他没要。


    他要了这个机会,对方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他要做到入门设计师的程度对方才会将他转正,彻底留下他,如果他做不到对方将收回这个机会。


    三个月废寝忘食的努力,一次次厚着脸皮向同事们请教,数不清的冷言冷语,他撑住了,他通过了考验留在了公司。


    他还记得在转正后的第二天,长期累积的压力让他发了一场高烧,四十多度,烧了三天,差点死在这个房子里。


    他就这样一直走到今天。


    现在他要靠自己的实力争取荣耀时,程念归再次把走后门这个名头砸到了他身上,砸的他没有翻身之地。


    他易子期的脑门上现在就刻了三个字——走后门!


    程念归虽然注意到了易子期的脸色不对,也想到他会生气,但并没意识到严重性,还是稳坐泰山。


    “为了让你明白,只要你想要的我就能给你,只说520万你可能没有什么概念,现在你应该有了切身的体会,我能给你的远你比想的还要多,只要你答应合约,等合约结束你会当上你们部门的经理。”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通身的傲慢淋漓尽现:“如果你不喜欢,我还可以额外为你成立一个工作室送给你。”


    那翘起的脚又晃了起来,赤着的,没有穿鞋,那双脚早已不是满是冻伤的脚,而是白白嫩嫩被好好保养的脚。


    胜券在握的眼睛锁定易子期:“易子期,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


    易子期第一次觉得这张脸让他讨厌了,气急反笑:“程念归,你是想包养我?”


    包养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刺,而已他们的关系来说太过禁忌。


    程念归的表情出现松动,瞬间就红透了脸,结巴着拔高了嗓音:“你、你胡说……”


    还未说完,他精致的下巴就被易子期的大手掐住,这次不同于之前的逗弄是真的用了力气的,疼的程念归皱起了眉。


    易子期单膝压到茶几上,那身斯文西装都无法束缚住他野兽般的气息,宽阔的背脊遮挡住光,让程念归弱小的身体完全处在他投下的阴影之中,冰绿的眸子几乎要将人冻结:“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插手我工作上的事情,我保证你会后悔。”


    无论是9年前,还是重逢的这几天,易子期从未对程念归这么凶过,凶到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情谊。


    程念归的手用力的掐着腿,害怕,愤怒,难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湿了他的眼眶,也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这样的哥让他不安。


    让他觉得自己会失去哥。


    所以更要紧紧的抓住,无论用什么办法。


    利诱不行,那就威逼。


    不知是恐惧让他生出了力气,还是掐着他下巴的手放松了力气,他哆哆嗦嗦的说出话来:“易子期,我今天能让你得到奖金,不用明天我就能让你失去工作,甚至是你的乐队,我可以让你们成为人人追捧的明星,也可以让你们立刻解散。”


    他说话变得越发困难,疼痛则愈加明显。


    他抓着易子期的手腕试图扯开,呼吸可闻的距离有人会在下一秒接吻,而他们彼此怒视着对抗着。


    程念归固执的往下说去,他得让哥明白他不能离开自己:“所以掌控权在我手里,不要做后悔事情的是你,易子期。”


    想要拽开易子期的手又扯了两下:“你松开我,你弄疼我了。”


    易子期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好的脾气,他居然忍到现在没动手,这就是长大后的小屁孩,不对,不是小屁孩……


    ……是程念归。


    一个他刚刚认识的程念归。


    易子期忽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松开手向门口的方向指去。


    程念归的眼珠跟着转动,他慌了,浑身的血液都紧张到停止了流动。


    哥是要赶自己出去?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按照唐鑫的说法威逼利诱总有一个会管用的,为什么都不管用?哥不能赶自己走,他已经赶走自己一次了,他不能再一次不要自己!


    过度的紧张让他一口气提在嗓子,上不去下不来几乎让他窒息。


    易子期一句“滚出去”都到了嘴边,但看着眼前这张被自己掐红的脸,这双要掉出泪的眼睛,他还是没办法说出口,他自己都他妈瞧不起自己,郁闷又愤怒的骂了句脏话后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操!


    老子走!


    易子期离开好一阵后,程念归的那口气才喘过来,惨白着脸瘫软在地,浑身都被害怕的冷汗湿透,还好,哥没再赶走他一次,他真的受不了第二次,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整个人再次僵住,猛地转头向门口看去,后知后觉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了出去:“易子期!”


    就听楼道里响起急匆匆的跑步声:“易子期!”


    程念归握着栏杆向下跑去,手脚都是抖的,他是从门洞口扑出去的,脚还搭在最后一个台阶上,膝盖顿时就蹭掉一块皮,他顾不得疼,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出去:“哥!”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茫然无助的向左右看去,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哭喊着往左跑去,一声声喊着:“哥!你在哪?”


    那声音充满恐惧,没一会儿他又添了几道伤的从左边跑回来,无头苍蝇似的向右边跑去,赤着的脚被尖锐的石子扎破皮肉,他嘶了口气不得不停了下来。


    而此时的易子期正在出租车上,和阿豹通着电话:“老地方,我请客。”


    老地方是个撸串的大排档,易子期约的人但他却是后到的,带着一身煞气一屁股在阿豹对面坐下,二话不说拿起啤酒就喝。


    咕咚咕咚就喝了一罐。


    吓得阿豹都不敢喝了:“怎么了这是?”


    易子期抹了把嘴又开了第二罐,挺大个块憋屈的窝在小马扎上,垂丧个脑袋,闷闷道:“吵架了。”


    虽然这个回答没有主语,但是阿豹略一琢磨就猜出来了:“你那小屁孩?”


    易子期自嘲的笑了下,举起啤酒罐又是一罐,阴翳的神色还未退去将空啤酒罐捏得嘎吱的响,瘪成一个球:“屁个小屁孩,现在厉害了,现在要整治我,拿捏我,让我看他脸色叫他哥。”


    这新鲜事听得阿豹乐呵了声,想起那晚那个小少爷可爱又傲娇的样子,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那人现在在哪呢?你们又搭嘎上了?”


    “在我家。”


    阿豹抠了下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但还是要确认一下:“所以现在是人在你家吵的架,然后你离家出走?”


    上扬的尾音,满是不可思议。


    易子期眼皮垂了下,这话他妈的没法接,继续灌酒。


    阿豹缺德的笑了:“我操了,你可够窝囊的你,真是活久见,我们的浪子11还有这种时候呢~”


    他还特意歪头凑近看了看易子期。


    易子期一个巴掌呼过去,把人推开:“你要是没有好屁就赶紧滚。”


    阿豹摇了摇头,小酌一口:“好屁坏屁的,说说怎么回事,让我给你分析分析。”


    易子期和阿豹没什么不能说的,噼里啪啦全都说了出去,他话音刚落还没等拿酒润嗓,阿豹就一拍桌子把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520万,操,你傻逼吧,520啊,你那小屁孩在跟你示爱呢。”


    易子期嘴里的酒一滴没剩的喷了出去,低喝了一句:“你有病吧你。”这话听得他耳朵都痒了,动作不自然的挠了好几下,挠的那耳朵通红。


    阿豹却是坚持己见,并试图说服易子期:“为什么不是500万,不是550万,就偏偏是520万,520是个中国人就知道什么意思,你虽然长得混血,但你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你动动脑子啊。”


    阿豹说着说着还激动了,脸上的肉都颤悠:“9年,9年他还回来找你,找到你就住你家去,还非得要塞给你520万,除了他喜欢你,没有任何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一拍桌就把这件事板上钉钉了。


    末了还感慨一句:“早知道我小时候也捡一个了,喜不喜欢的不重要,能给我20万就行。”


    易子期攥着啤酒罐半天没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豹说的太过言之凿凿,他居然有点动摇了,但脑袋里还在疯狂找着另一种合理的解释。


    “他是怨我,他……”


    “怨你直接砸钱羞辱你就好了,有必要这么墨迹吗?”


    易子期虽然没话反驳阿豹了,但是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看到对自己的怨,不止一次,惆怅的又喝空一个啤酒罐。


    或许只有亲口问小屁孩,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酒一罐接着一罐的下去,旁边的客人来来走走,阿豹把一个毛豆扔到易子期身上,对旁边新来那桌里的一个小男生使了眼色:“看,跟你的小屁孩还挺像的。”


    易子期的脸白到没有一丝血色,酒劲有些上头,风吹的他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不像。”


    阿豹:“哪不像了?我觉得挺像。”


    易子期攥着啤酒罐好似一个盯着猎物的猎手:“小屁孩的腰更细。”


    阿豹作为没腰人士很震惊:“比这还细?”


    易子期举起手横放了好几下才放直:“小屁孩的腰只有这么宽,而且小屁孩的屁股更翘。”


    喉结咕咚滚咽了下。


    阿豹又一个毛豆扔过去:“不是,你不对劲啊,你观察人家的腰和屁股观察的这么仔细,你这个人,居心叵测。”


    易子期有些摇晃的转了回来,醉醺醺的:“你什么都不懂,他整天穿着我的衣服就在我眼前晃啊晃,他以为我很自在吗!”


    易子期突然拔高声音,把啤酒罐往桌子上砸去,结果砸偏掉桌,他人差点跟着栽倒又晃悠着上来:“我也是正常男人啊。”


    阿豹笑的都快要打鸣了:“没事,你信佛。”


    易子期显然并不清心寡欲,而且他喝多了,自己甚至都没法站稳,今晚他的去处只能交给阿豹来决定。


    阿豹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把他送回家去,也许酒后吐真言,也许酒后乱性,也许酒后大打出手。


    反正无论哪一种,都可以改变现下他和他那位小屁孩的关系。


    总比这样互相别扭着强。


    阿豹说干就干把易子期推上出租车,他也挤了上去,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大打出手,他还得出手拦一下。


    易子期歪头靠在车窗上,时不时的冒出一句“小屁孩”。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两眼,很酷的说了句:“吐车里,两百。”


    五十分钟的车程,易子期被风吹的稍微清醒了些,起码下车后还能凭借着自己的双腿站立,一把推开阿豹:“我没醉。”


    抓着栏杆,摇晃的往楼上走去,阿豹跟在他身后张开双臂,全方位的保护着。


    老旧的灯泡一层接着一层亮起,易子期转了个弯,一抬眼就看到坐在他家门口的那一小堆,涣散的眼神猛缩,重新聚焦的视线凝在对方满是血的脚上。


    他快步向上跑去,埋头抱着膝盖的人听到动静,刚把头抬起,腿脚不听使唤的易子期就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绊倒,单膝跪地的扑到了程念归身前,手还在栏杆上抓着。


    阿豹犹豫了下,没上前去扶。


    程念归看着回来的人,嘴巴一点点抿紧,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


    易子期抬手抚摸上他的脸,摸了好几下才准确的摸到眼泪,摩挲着给擦掉,酒精侵蚀着他的大脑,说出平时说不出的话。


    “小屁孩,你是恨我吗?”


    不用程念归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为什么恨我?我给你找了个有钱的人家,让你过上了好日子,让你有书读,让你可以像现在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恨我?”


    没有怒气只是不明白。


    酒气扑着程念归,他放开咬出了血色的嘴唇,终于也敞开了心扉:“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这有什么不好!”易子期突然激动起来。


    “哪里都不好!”程念归的眼泪系统几乎要崩溃了,当他决定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就像拉下了闸。


    “我说过我不要去,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是你骗我!你都答应我了,你明明答应我了!”


    他哭喊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出伤心的回音:“你骗我,你把我骗到车上去。”


    肿了的小鹿眼委屈的瞧着易子期:“易子期,你骗我,我那么相信你……”


    易子期被他的眼泪逼得几乎要走投无路,眼前是天旋地转,他不懂:“不走你他妈留下来干什么!留下来和我吃苦,和我受罪,留下来连书都没得念,现在像我一样被人瞧不起的活着吗!”


    他揪着程念归的衣服:“你他妈傻逼吗!”


    “我愿意!我……”


    “我不愿意!”


    易子期吼着把程念归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因为站不稳压着人靠到墙壁上,醉酒让他无法保持平稳的呼吸:“我不能让你那么活着,有的选我就不可能让你那么活着,我要让你好好的活着。”


    易子期有些撑不住的垂下头,连说话都没了力气,被酒精麻痹后也从未有过的释放出了委屈:“小屁孩,我欠你的吗?我不欠你啊……”


    最后这句话却触碰了程念归濒临崩溃的神经,不能不欠,如果不欠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住哥?哥就会成为什么小爽,小白,小刘的……


    而且如果没有哥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慌张又绝望的死死抓住易子期,声音都嘶哑了:“欠我!你欠我!你这辈子休想甩开我,谁叫你、谁叫你倒霉捡了我,捡了我你就不能不要我……”


    易子期被他拽的摇摇晃晃,被酒侵蚀的大脑本就头痛欲裂,耳鸣更是加深他的痛苦,程念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闯进来,他根本无法区别内容,只觉得很吵,吵到他的头几乎要爆掉。


    模糊的视线锁定在那张不断开合吵着他的嘴巴上。


    如果能闭上就好了。


    如果能安静就好了。


    如果能堵上他的嘴就好了……


    易子期又一次掐住了程念归的下巴,而后低头用嘴巴堵住了他的嘴巴,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吞咽了下去,好像耳鸣都消失了。


    阿豹眼珠差点从眼眶掉下来,嗖的一下抬手捂住嘴,又往上捂住眼睛,没一会儿手指分开好几个缝。


    易子期醉懵懵的眼睛半阖着:好软,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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