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些,嬴棋又说:“对了,我将银钢梭修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曲隆一愣:“银钢梭?”


    他还记得,自己亲手断了本命法器,神魂巨震,疼痛难忍。


    对主上出手的他和银钢梭一样,都是一柄罪刃。


    虽然面上不显,但曲隆现在内伤严重,能在莫天权面前云淡风轻都是靠信念感强撑。


    嬴棋抬手,召出一抹银色光华。已经焕然一新的银钢梭飞出,稳稳停在曲隆面前,仍旧绚丽如银河。


    “你倒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把本名法器折成三段,我修便修了许久。”


    银钢梭被破,曲隆现在已没有本名法器了,修补好的银钢梭也只能做武器用。


    曲隆双手接过银钢梭,“多谢嬴先生……等等,三段?”


    “是,三段。”嬴棋点了点银钢梭上的修补痕迹,“我用天蚕丝补起来的。若是你认识有名的铸剑师,可融了重铸。”


    曲隆陷入沉默。


    他怎么只记得自己把银钢梭掰成两段了呢?


    还没等曲隆想明白,嬴棋就说:“即然天权已经能化形,我今年便教他些简单的东西。明年开春,便送他来学堂吧。”


    送走嬴棋后,曲隆去了影二房间,发现对方化为原型缩在屋里的鸟架子上闭目养神。


    曲隆逗了逗鹫尾,影二睁眼,上下看了看曲隆,传音:“大哥没事就好。”


    随即影二解释主上把自己胸骨撞断了几根,自己暂时动不了。


    曲隆沉默片刻,“那我去找影三。”


    影二:“大哥有什么要紧事吗?”


    “还差五十鞭,”曲隆答,“规矩不可废。”


    影二沉默了片刻,传音说:“大哥,几天前,主上把你的银钢梭撞断了。也就是说,当时即使你失手,主上也不会有事……”


    曲隆心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哈。”


    他去找影三,影三义正言辞:要我打大哥,不如先打我自己!他去找影四,影四抱歉一笑:大哥,如今主上化形了,我便以主上为尊。你不如问问主上?


    影五在一边点头,说大哥你也不看看影二的下场。你都好了,人家还窝鸟架子上呢。兄弟一场,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曲隆无奈,转头去找莫天权。


    听他提起这件事,莫天权小脸一横,拽着曲隆就要去毒打影二。曲隆花了半天时间与莫天权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并告知懵懂的主上该如何面对叛徒,都暂且不提。但是剩下的责罚,被莫天权小手一挥,直接抹了。


    此后,无惊无险,又过一年。


    自从主上会化形后,曲隆也任由主上在村子里乱跑。莫天权结识了不少小朋友,偶尔去嬴棋家做客。对嬴棋这个老师,莫天权还是十分尊敬的。虽然俩人仍旧不时对着干,但莫天权也是真心在嬴棋身上学会了许多。


    比如有一日他突然来问曲隆:“影一,龙卫是仆人吗?”


    曲隆跪地,“是,主上。”


    曲隆内心感慨:自己反反复复说了一年主上都没懂,嬴先生这才几天就让主上明白了龙卫的性质。


    嬴先生,国士无双啊。


    莫天权又问:“那、所以……你,你是因为是我的仆人,才对我这么好吗?”


    曲隆哽住,总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太对。


    见他不说话,莫天权低头,哼哼唧唧找补:“我、我可没觉得你对我好啊!我只是这么问一问。”


    曲隆垂首:“是,属下明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莫天权坚持,“你是因为是我的仆人,才给我啃耳朵玩尾巴的吗?”


    曲隆……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答“对”或“不对”,又听起来都不太合适。


    曲隆道:“属下是龙卫,生来便为主上效忠。”


    莫天权好像不开心了,小脸一扭:“所以你跟着我,就是因为我是龙?我如果不是龙呢?”


    这句话实在太过无理由。


    曲隆手足无措的同时还有一些无奈:“属下不知。”


    这假设根本不成立,前世是他,重生后还是他,面对这问题,曲隆该怎么答?


    莫天权气鼓鼓的跑走了。


    后来,莫天权又来问:“所以如果你是别龙的龙卫,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曲隆更加不解:这又是什么问题?主上为何总是为难自己?


    莫天权长得越大,问出的问题就越难招架,从“我和影二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到“如果有一天我不做龙了你是不是会抛弃我”,曲隆越来越胆战心惊,心里期盼着莫天权赶紧去学堂。


    面对莫天权的无理取闹,曲隆自然是答:是你是你都是你。


    而莫天权小脸一扭,矜持的说:“你可别误会,我才不需要你救呢。”


    曲隆:……您不需要可以不问。


    虽然曲隆心里这样想,但是面上,他却控制不住轻笑。


    ——这样的主上,真好。


    毕竟,前世的主上,从未给过自己开口的机会。


    曾经他不屑于这样的口头承诺,认为自己只要尽职尽责,主上便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临死之时才发现,这些回答在他心中埋藏了五百年。


    他真后悔从未说过。


    明明主上也曾有过那般脆弱的时刻。


    春光漫,风雪长。夏秋无言,又是一年。


    虹历三十三年,冬。


    莫天权第二年生日的时候,已经高至曲隆腰际。小手一揣,小脸一冷,颇有几分前世那般威严的感觉。


    嬴棋如期到访,带着一位猫耳小胖子。


    “不知师父登门,弟子惶恐。”莫天权拱手,有模有样的将嬴棋迎了进来,自己坐在上首。


    由此可见,嬴棋教导有方。


    果然,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来。曲隆站在主上身后,想到很快就能把主上送去学堂,不知为何莫名松了口气,眉眼中多了一丝老父亲的沧桑。


    说话间,嬴棋身后探出一个小胖子。小胖子头上两个猫耳,背后一只毛茸茸猫尾巴,偷偷看曲隆。


    “这是大橘。”嬴棋笑着介绍。


    曲隆这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刚来村子里时顺手救下的小猫。


    他是金丹期修士,听觉嗅觉本就比常人敏锐许多。听见小猫求救,顺手挖出来,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当时他在秘境里受了一身的伤,众人却似乎都以为他为了救大橘牺牲许多,让曲隆白捡了一堆好人卡。


    “这孩子十岁了,今年刚化形。也是来年开春入学堂,他想当面同曲隆道谢,我就把他带过来了。”嬴棋拍了拍身后大橘的肩膀。


    莫天权自然也记得这事。


    不过他记得更清楚的是曲隆软软的毛肚皮,毕竟当时他还只是颗蛋,被曲隆揣在腰上到处乱跑。


    秘境光怪陆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神奇的景色。而曲隆一直将他护得很好。


    莫天权咳了一声,暂停回忆自家大灰狼的温柔。小短腿一蹬,跳到地上,对苗大橘说:“你好。”


    大橘耙着耳朵,小声说:“你、你好,我叫苗大橘。”


    “在下莫卿锋。这是我侍从,”莫天权拂袖道,“你有什么话,同我说就行。”


    影三:“噗。”


    曲隆看他一眼,影二锤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俩小豆丁如此彬彬有礼,确实有些严肃的萌感,让大家不太习惯。


    曲隆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不由得认真思考嬴棋为什么这么专业。


    这小村庄里民风古朴,大家都不是很拘泥于礼数,曲隆被同化得很成功,过去两年完全没意识到主上和众人相处方式有什么不对。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有点不分尊卑。


    他只知道嬴棋当过国师,是南境望族,但是还真不知道嬴棋对世家豪门间的礼仪如此精通。


    大橘也确实有些不习惯,他看了看面前的莫天权,又看了看莫天权身后的曲隆,支支吾吾的对莫天权说:“噢……”


    “莫、莫卿锋,我想对曲大哥说,谢谢他救了我……我长大之后,也想和他一样,变大变强!”


    莫天权说:“我会代为转达的。”


    曲隆:……我就站在您后边,听见了。


    难道嬴棋没有和主上说过这种情况可以让自己亲自说话吗,曲隆面无表情的疑惑。


    结果大橘走后,莫天权小半天都冷着小脸没理曲隆,让曲隆更疑惑了。


    说好的转达呢?主上这也没转达呀。


    在曲隆的殷殷期盼下,虹历三十四年春,破壳满两岁的莫天权顺利的去了学堂,且几天下来,和苗大橘成了好朋友。


    躲过了莫天权日复一日的可怕问题,曲隆仍旧不时出门,兢兢业业的寻找天才地宝,莫天权则慢慢学起了六界的史书典籍。


    上学之后,曲隆才知道嬴棋和自己说过“把师弟欺负得哇哇哭”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的莫天权虽然不傻,但是极其单纯。


    刚上学识字的时候,嬴棋布置了课业,莫天权一笔一划认真完成了,交上去。第二日发回来,莫天权回家一打开,就带着哭腔对曲隆说:“我才不喜欢曲隆呢!”


    曲隆满头雾水,捡起莫天权扔下的本子一看,纸上莫天权用笔歪歪扭扭的写着:“曲隆是我最喜欢的人,嬴先生是我最敬佩的人。”


    这句话下面,嬴棋用朱砂批了一句——


    “可是曲隆讨厌你,不信你问问他。”


    曲隆:……


    拿着作业去问时,嬴棋回答这是为了从小培养孩子的防骗意识,给莫天权将来成为大魔头奠定基础。


    曲隆恍然大悟,直呼原来这就是教育从娃娃抓起。


    真不愧是高瞻远瞩的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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