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受了风寒,又受到了惊吓,小甚尔理所当然地发烧了。
美穗从裙下伸出黏糊糊的腕足绕起小甚尔的腰,感觉很是纤细单薄,没有什么重量,自从她成为小出美穗后,她的下半身就可以变成无数只触手。
她将他放置到床上,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用吹风机给他烘干了头发,盖上厚重的被子,又根据系统的建议用触手给他测量体温,确定是高烧后喂了药,还用浅浅的粘液治愈他手上的伤口。
一只触手打水,一只触手浸湿毛巾拧了拧,再轻轻地放在他滚烫的额头。
她疑惑地询问系统:“我做错了什么?”
系统委婉地说:【也许人类不会把脖子伸得这么长,更不会旋转到那种地步?】
美穗受教了,并且表示她今后都不会那么做了。
小甚尔像是做了噩梦,通红的小脸紧皱着眉头,要哭不哭的模样,被子下的小手紧揪着床单,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嘴里还小声地叫着妈妈。
美穗眨巴眨巴眼睛,将柔软的触手拧干,再让触手缓慢地钻入被子,挤进他的手臂之间。
小甚尔无意识地抱住粗壮的触手,触手尖端的部分则乖巧地蜷缩在小甚尔干燥火热的手心里。
这一只触手充当了安抚小甚尔的角色,像是宽慰小朋友心灵的毛绒玩偶,其他触手则给他掖好被角,规规矩矩地压在小甚尔的被子上面,沉甸甸的。
但渐渐的,小甚尔的脸却更红了,应该是被子上方的触手太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于是被子上的触手委屈地回到美穗的裙下。
小甚尔沉睡的地方,干燥而温暖,他的温度缓慢地降下来,发烧令他出了很多汗,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美穗想试试让自己的触手被他那刷子一样的睫毛轻轻扫过,但最后没舍得。
“他真好看,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美穗幸福得快要晕掉了。
只要美穗想,她就大致能感应到禅院的所有人都在做什么,她听见了来往的、嬉笑怒骂的声音。
她摸不准是应该将这里改造成适合幼崽生活的巢穴,还是维持原样比较好,只是先随意地去“感受”了一下世界的结构。
这个世界似乎有一种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的怪物,咒灵,即便是特级,也看上去太弱了。
为了避免世界被祂的本源力量侵蚀,她也只是再“扫”了眼禅院家存在的咒灵,还一不小心“看”到了一个状态接近于永生的特殊人类。
她并不关心这些,所以很快又收回“视线”。
*
某处。
羂索脑袋嗡嗡地响,就在顷刻,他察觉到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的意识同祂对视了0.1秒,而就在这0.1秒内,他的理智几近陷落。
那是絮乱的、浓稠的、晦暗的远古之音,在将人引诱至深渊地狱,他近乎要使用浑身的定力,才能克制住自身的理智,让其不走向无边的癫狂!
千百年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怪相。
他作为人,又非人,本体是一团红稠的脑花,用保留脑组织的方法成功实现了千年永生,他正附身在人类的身上,而这一眼,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戳穿了自己的双眼,留下了汩汩的鲜血。
在那之后,那只眼睛不知所踪,但羂索意识到,人类世界降临了一个可怖的怪物!
禅院的专用地下室。
这里关着很多二级诅咒或者更低级的诅咒,专门用来训练和处刑,它们太过于低级,又离祂太近,在祂看过来的时候,就凄厉地惨叫出声,然后变成一滩血色的泥泞。
这些咒灵全死了。
它们或是爆炸或是像被外力挤压一般,变成粘稠的血色,迅速填满了整个地下室,很快,地下室变成一滩血色的汪洋,挤满了畸形恶臭的眼球和肉块与恶瘤,不详笼罩着这里。
“怎么回事?!”仆从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不久之后,禅院的现任家主(第二十六代)禅院直毗人来了到地下室,身边跟随多年的老仆人不免抱怨道:“家主您又喝酒。”
禅院直毗人则面色凝重地望向那可怖的景象。
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可以用火或者咒术毁灭,但没过一会儿,又会有源源不绝的黏软肉块与眼球冒出,碾碎着他往日的认知。
在地下室待得越久,理智就仿若被一股莫名的恐惧支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讲出些疯人呓语!
他扶额,痴痴地笑:“真是要疯了。”
酒精可没侵蚀他的判断力,这东西前所未见,全然不像他十几年了所见过的任何诅咒,若是能有快速的繁殖能力,这种东西可比特级咒灵要猛多了。
他当机立断,取了一些血肉的样本找人研究,并下令,封住地下室入口,并用帐再封上一层,除了守门人,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
兴许是发烧把小甚尔发糊涂了,闭眼的小甚尔睫毛抖了抖,狠狠地咬了美穗放在他怀中的触手一口,美穗将触手收了回来。
“他饿了?”
美穗深沉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人类幼崽大概是饿了,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过了一会儿,她坐的地方便因为太过潮湿而长出了很多蘑菇。
“啊,是颜色朴素的蘑菇呢。”虽然语气和表情完全分辨不出情绪,但美穗的内心是喜悦的。
她伸出触手,将蘑菇扔到编织篮里,美滋滋地想着可以做蘑菇汤给他补身体。
篮子里有几种菌类,一号菌类黏糊糊的,白色外团上长满了血肉一样的红瘤子,密密麻麻,恶心至极,血圆的肉瘤让系统联想到了克苏鲁神话中的万物之主——阿撒托斯。
系统:【。】
系统:【血齿菌,一种生活在北美、欧洲等地的真菌。有人叫它“草莓奶油蛋糕”,倒也没毒,但这种长相……怎么看,颜色都不是很朴素,等幼崽真要发现自己吃了这种东西,会哭的吧。】
二号蘑菇长得像章鱼触手,粉色的触须正在摆动,因为是邪神让它长出来被吃的,所以它很有礼貌地向虚空的系统打招呼。
系统:【住手啊!阿切氏笼头菌,一种散发腐肉气味的菌类,还会蠕动,不要让孩子吃这种东西啊……】
美穗怔住了。
她连接上系统,将系统自带的蘑菇图鉴下载下来,发现自己长的蘑菇没一个能吃的,不由得含泪将蘑菇人道毁灭。
美穗伤心地对系统说:【[尖叫][扭曲][蠕动][阴暗地尖叫][翻滚][不分对象攻击][上勾拳][左勾拳]】
系统吓了一跳,它说:【你是不是还偷偷接我网线上网了?】
美穗:【。】
系统:【。】
*
小甚尔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五岁的时候放风筝,风筝的图形是一个荷包煎蛋,那回,向来郁郁寡欢的妈妈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后来她却连这点难得的笑容都不再肯给。
为了让妈妈放心,他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给自己缝衣服,受伤了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尽量地不惹麻烦,掏他最喜欢吃的鸟蛋送给妈妈,希望妈妈开心一点。
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因为他是“天与咒缚”,没有咒力,所以大家不肯跟他玩。排挤也好推搡也好这都无所谓,他一直也以为他藏得很好,妈妈不知道。
但偶尔破损严重的衣物她熟视无睹,被关在杂物室很晚才终于翻到窗回家她也不深究,看见了衣服上的血迹照常洗了也并不发问,甚至次数多了起来她还会冲他发脾气。
“她到底是知道呢,还是假装不知道呢?”小甚尔疑惑地想。
他倒是曾似懂非懂听过一个男性仆人跟别人说过:装聋作哑是日本成年人惯用的社交礼仪。
“即使是知道,也要假装不知道。”
可他们不是亲人吗?小甚尔不能理解。
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他想,妈妈只是生病了,她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逐渐变得恍惚和难以控制自己,对他人和事物都漠不关心。
“但她到底是希望我好呢,还是坏呢,会不会我永远都不能知道了?”
一旦这个念头在心底回响,望着天空中的荷包煎蛋风筝,他便难受得要命,然后他醒了。
他正蜷缩在被子里,高烧烧得浑身滚烫,额头有冰凉的湿毛巾在给他降温。
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因为家里没有妈妈,只有一个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怪物可能会生吃他,或者等他熟了再吃他。
不过有没有妈妈跟死不死什么的没有关系,他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半阖着眼,看到怪物从裙下伸出触手,一只触手在给自己换湿毛巾,一只触手在给自己掖被角,还有一只触手佯装自己是毛绒玩具塞到自己怀里求抱抱。
他的眼眶酸酸的,充满报复心狠狠地咬了那只触手一口,嘴里有一股腥咸的海水味。
这个行径应该是找死。
但那只触手只是收了回去,没有进一步的暴走。
他紧张地闭眼,时不时地偷看这个怪物一眼。
这个怪物好像嘟囔着什么“饿了”,奇怪的是,她所在的墙边已经潮湿得长出青苔了,他的被子却热乎乎的,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她脚下潮湿的地板上长出了奇形怪状的蘑菇。
血红色……肉球一样的蘑菇……还有长得像会蠕动的章鱼的蘑菇……都好难看……
她跟空气在说什么,听了半天,她好像准备煮这些蘑菇给他吃。
小甚尔急得差点哭出了声,这个怪物好歹毒,原来是想要毒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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