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的脚步一顿,他没有转身,秦芝芝只能看见他的肩膀在抖。


    他说:“可我没办法了。”


    秦芝芝沉下声音,认真道:“徐老爷,佳儿还小,不能没有爹。这件事情,交给我和子阳吧。”


    徐父像一块枯朽的木头,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佝偻着身子,走回了院子。


    秦芝芝听见他进门前,说了一句话,“上次,谢谢。”


    秦芝芝了然,这是在说上次徐三在院子门口折辱蒋氏的事情。


    徐父,和她所认知的,好像不太一样。


    *


    秦芝芝走到徐佳在的房间,蒋氏刚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去,还剩徐佳一个人在房间里,坐在床上抹眼泪。


    她的脸都哭得一片通红,看到秦芝芝进来,委屈地哭着道:“姐姐,你送我的衣服,被弄脏了。”


    秦芝芝在她身边坐下,“那就再买一件。”


    徐佳本来还哭着,突然就笑了,又哭又笑还挺难受。


    徐佳说:“村里的小孩都说姐姐家有钱,可我没想到姐姐家这么有钱。”


    秦芝芝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生得好不如穿越得好。


    徐佳趴着身子从床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瓶子,递给秦芝芝,“姐姐,帮我擦药好不好?”


    秦芝芝将药瓶拿在手里面,药品有些分量,能看出来没有用过。


    瓶身比起秦家送来那瓶要粗糙一些,药效可能也会差一些。


    秦芝芝本打算回房间,拿自己的那瓶过来,起身前,却心至福灵地问了一句,“你这药是哪来的?”


    徐佳有些哭累了,揉了揉眼框想睡,漫不经心道:“哥哥买给姐姐的,但他说姐姐有药了,就给我了。”


    秦芝芝把玩着药瓶的手一顿,没忍住弯了弯眼。


    *


    徐子阳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没熄,还传来小声的说话声。


    他推开门,刚跨步走进去,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哥!”


    徐佳跑到他跟前,抬起胳膊,明明前一刻徐子阳还听见房内传出的笑声,如今这小丫头已经红着眼睛,“哥哥抱抱。”


    徐子阳留意到徐佳手掌的伤口,眉头微皱,把人抱到怀里面,“怎么了,为什么想哭?”


    徐佳抱着哥哥的脖子,哽咽,“三叔今天把我推倒了。”


    秦芝芝坐在床上看着,能瞧出一向不动声色的徐子阳,深深皱起了眉头。


    将徐佳哄睡着放回蒋氏的屋子后,徐子阳坐在书桌前,头微微向下,目光看着书桌的前方。


    徐子阳一动不动,唯独薄唇抿住,透露出主人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直到已经失去了聚焦的视线内,出现一抹青色,那抹青色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书桌前坐下,徐子阳才揉了揉眉心凝神。


    他的声音有些哑,“夜已经深了,秦小姐先休息吧。”


    秦芝芝以手撑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徐子阳,很奇怪这徐三到底是泼皮无赖到了什么地步,让徐子阳都这么头疼。


    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秦芝芝这么一想又好像能理解了。


    秦芝芝道:“徐子阳,不能任由徐三这么下去了,对不对?”


    这话像是在哄小孩子,徐子阳有些不解,抬头看着秦芝芝以手支住的脸,迟疑道:“是。”


    秦芝芝笑了笑,“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村里的人都怪他偷鸡摸狗不做人事,却不想个法子整治他?”


    其实秦芝芝能够猜到几分,恶人自有恶人磨,怕是这徐三还没碰到能压住他的恶人,也没能碰到能制服他的好人。


    总结来说,他作奸犯科的成本太低了。


    徐子阳最后做出的解释,也和秦芝芝想的差不多。


    秦芝芝皱了一会眉,最后把手从脸上拿走,在身前轻轻一拍。


    “徐子阳,明日跟学堂请个假吧。”


    秦芝芝把自己的打算与徐子阳说了,徐子阳锁着的眉头没有松开,而是道:“村里有人试过,做不成的。”


    秦芝芝在商业混迹多年,最懂的就是人性,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微微笑着:“徐子阳,信我一次。”


    徐子阳的眉头松开,神色间有些无奈,“好。”


    刚好陈岳这段时日都在他的大舅家,明日一早让他托一口信就好。


    *


    一早,徐子阳出门去找陈岳,秦芝芝在屋内准备要用的东西。


    其实不多,几张纸,一副笔墨就够了。


    秦芝芝挑了个小篮子,将这些东西放进去。


    又担心今日不束头发,行事不方便,万一真的要跟人起了争执,被扯头发,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她开始怀念现代的头绳,以及一系列可以把头发扎在一块的东西。


    秦芝芝从嫁妆里面找到一根簪子,拜托蒋氏帮自己把头发盘在脑后。


    一系列做完后,秦芝芝就站在门槛上等徐子阳回来。


    蒋氏站在秦芝芝身边,看着这秦家小姐跟着小孩一样站在门槛上,就跟徐佳一样,不由感叹这孩子也还是个爱玩的性子。


    蒋氏有些担心,“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那徐三是个泼皮无赖,你们要小心些。”


    秦芝芝笑着点头。


    蒋氏陪着秦芝芝在门口站了一会,正打算走,就看到站在门口十米外的徐三娘。


    徐三娘依旧带着孩子徐扬,显然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每次往前走两步,又转身折回去一点。


    蒋氏念着徐佳的事情,心中难免有点怒气,“她怎么来了?”


    秦芝芝眼神要好上一些,微微皱眉,“徐夫人,徐三娘的脸上有印子。”


    显然不是昨天的印子,昨天还需要仔细看才能看见,今天徐三娘的脸怕是直接肿了。


    蒋氏当即“哎呦”一声,自己对着这可怜的母子撒什么气?


    她对着不远处徐三娘喊道:“快过来,别站着了。”


    谁知道徐三娘一听见声音,就拉着徐扬往回走,动作显得很局促。


    蒋氏有些不解,跑着去追,徐三娘看到蒋氏跑了过来,也拉着徐扬往回跑。


    可是徐扬被猛地一拉,反而摔倒在地上,咬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徐三娘把徐扬扶起来,打算抱着孩子跑,蒋氏这边已经拉住了她的衣服,“三娘,你跑什么呢?”


    徐三娘抱着孩子背对着蒋氏,把头低埋着不肯露出脸,声音中满是慌乱,隐约还有一丝哭腔,“我不想来的,对不起……我不想来的。”


    她边说边摇头,最后无力地抱着孩子,将头埋在徐扬的颈窝里面哭着,“我真的不想来的……”


    蒋氏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徐三又打你了?”


    可是之前徐三娘碰到这些事情,也没有跑到她这里哭过。


    徐三娘没有说话,想走却被蒋氏拉着,孩子抱在手里很沉,只好把孩子放在地上,然后半蹲着抱着孩子,靠在一块,抑制不住地啜泣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芝芝走到几人身边,在徐三娘身边蹲下,轻声问:“三娘,你说你不想来,是徐三让你来的吗?”


    蒋氏豁然开朗,拍拍徐三娘的肩膀,“是他让你来的是不是,你不来他就打你是不是,我们之前这么要好,你别瞒着我了,跟我说实话。”


    徐三娘缓缓抬起头,露出脸上的红印和渗出的血痕,哪里还看得出原来清秀的模样,简直触目惊心。


    徐三娘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正要说些什么,怀里的孩子已经开始控诉,“就是他!我们不来四叔家,他就是打我娘!”


    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娘……好可怜。”


    秦芝芝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继续问:“他让你们来,是为了讨什么东西?”


    徐三娘的身子一僵,“我没打算要的,我不想要的。”


    秦芝芝微叹,“是为了银子,是吗?”


    徐三娘哭得累了,低着头沉寂下来,眼眶还在一滴滴地掉眼泪,但是声音却平稳而沙哑起来。


    “是,他说徐四家娶了秦家女儿,现在肯定有钱了。扬儿要读书了,得给孩子准备读书的银子。”


    她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可是秦芝芝和蒋氏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徐三娘登门三次,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她是不愿意的。


    逼着她来要东西的人,是徐三。


    可是拿不到银子,就会被徐三打,才会在脸上留下那样的印子。


    蒋氏已经开始劝着徐三娘带着孩子跑了吧,“徐三在家里半点用没有,还要拖累你们,你带着孩子跑了,以后有困难捎个信,我定会帮你。”


    秦芝芝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徐三娘拥着孩子的手里。


    银子之前在秦芝芝怀里放了一会,如今还带着她身上的暖意。


    刚被塞进手里时,徐三娘感触到暖意,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瞧清楚了急忙要送回去。


    “这哪行,我不打算要的,你们给了我,就是便宜了徐三,这银子也留不到扬儿读书的时候。”


    秦芝芝握着徐三娘的手紧了紧,“先别拒绝,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徐三娘用红肿的眼睛看着跟前的女子,漂亮沉稳,让她逐渐安静下来。


    “你问吧。”


    秦芝芝道:“徐扬上户籍了吗?”


    徐三娘摇头,“徐三变成这样后,就没管过家里的事情,时间久了,我也不敢把扬儿的户籍上到他名下。”


    秦芝芝又问:“三娘一定要这个丈夫,或者徐扬一定要这个父亲吗?”


    这话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被大众接纳的范畴,但是秦芝芝逐字逐句地说着,像是再问一个很常见的问题。


    徐三娘沉默了一会,反倒是孩子转过身来,用好看清澈的眼睛,看着秦芝芝,“我不需要这个父亲。”


    徐三娘这才叹了一口气,“扬儿过得好最重要。”


    秦芝芝点头,将徐三娘握着银子的手放回远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这银子你先拿回去,孩子要读书,这些银子是不够的,他要是还要,就自己来找我,我一直在村子里面。”


    目送两人离开,蒋氏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秦芝芝,最后还是问了出来,“芝芝,镇上的大小姐,都是你这样的吗?”


    说话从容,做事也像是有自己的算盘。


    处事的这份妥当,蒋氏只在自个的儿子,子阳身上看见过。


    秦芝芝笑了笑,“大抵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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