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日清晨,报纸依旧如同往日一样贩卖,报纸传到大街小巷,销量爆棚。

    路过的夏买了一份,鼻尖凑近还能闻到崭新的油墨味,很新。

    他才看一半便惊得快语无伦次:“这,公会贪污?残害十数居民致死?百灵鸟什么时候连这种东西都敢报了?”

    “还有这个组织——夜幕,这是什么东西?玫瑰花加荆棘,还挺像几百年前骑士的风格,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安澈裹成了个球仍旧觉得冷,他缩在衣领里,脸颊被吹得通红,随手将报纸抽出,上下打量一眼,点评道:“玫瑰画的不错。”

    “这是重点吗?”夏指着底下的配图,简直快震惊死了,“他他他……他们把内脏挖去炼药啊,听说还在街上卖给别人吃,爆出来的图片都是碎肉,建筑离我们根本就不远,瓦约街什么时候有巫师了?”

    安澈搓了搓手指:“墨都还没干,看来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他转身慢吞吞地离开,“走吧,少在外边晃悠,小心被抓去炼药。”

    夏蒙了,安澈的态度未免太奇怪了,正常人怎么也得震惊一下才对。

    不过这几位好像怎么也不算正常人。

    南将围巾解下递给安澈,摸了摸他冰冷的脸,把自己体温调高些替他捂热:“昨晚回来的也太晚了,你身体不好,被风一吹就生病,多穿点。”

    安澈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围巾:“降温太快,没反应过来。”

    外面的风太冷,他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他确实没想到百灵鸟效率如此之快,压根儿不需要他操心就把这些东西都爆出来了。

    当然,他编了一部分。普通的案件加一些艺术成分改造就成了引人注目的奇案,当然要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同他们息息相关,不然怎么紧迫起来。

    此时怪物公会的凌辰就分外恼火了,他才刚醒过来没多久,正坐在办公室准备下一次围剿,就见下属一脸焦急地走进来,将一份报刊摆在他面前,声音惊惧:“总领,你快看这个!”

    凌辰一大早便在处理公务,仔细浏览一遍又头痛欲裂:“谁报出去的?又是百灵鸟,专盯着公会不放,连加密的任务都敢泄露,胆大包天!”

    门又被敲响:“总领!德莱斯子爵手下的管家打来电话,质问公会贪污的事……”

    前台惊慌失措地推门:“凌队,门口多了一大堆混血种,说要讨个说法,要我们直接释放所有还在监禁室的人!”

    “总领!看管所打电话过来,说要跟我们断绝一段时间任务往来……”

    “总领!保险库经费告急,底下猎人闹着要离职……”

    “总领,子爵那边还在等回复!”

    “总领,大门已经快撑不住了……”

    “够了!”

    凌辰一拍桌子,站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他晃悠一下,旧疾加身,深觉力不从心。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深刻。

    凌辰拿起外套披上,面沉如水:“先出去,把围着的群众驱散。”

    噩耗接踵而至,他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另一边,夜幕组织也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他们所在的屋子更为破败,人们的愁容更加明显,却不像公会那样混乱。

    韦伦苍老的脸上多了些担忧,这是他这些天来除去心如死灰以外唯一的表情,他已经做好了自己去赴死的准备,却难以接受这种关头组织出了重大问题。

    他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芙斯托:“阿芙,别太累了。”

    芙斯托停了下来,事实上,她已经机械般地反复整理了无数次书架,上面的零碎图书和器具都被摸了个遍,可这也平复不了她慌乱急促的心。

    “我没事,我没事的。”她反复道,“我只是担心你们会没有粮食,熬不过冬天。但这也不用担心,我的孩子很厉害,他挣了很多铜币,足够我们生活。”

    芙斯托按了按眉心,呢喃着:“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都是谁,只不过找到了些无足轻重的证据——不可能的,别妄图以这种方式来扳倒我们。”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书架后面,蓬松朴素的裙摆出现,西尔希心疼地抚摸芙斯托的脸,揉着她眼下的乌青:“你永远可以依赖我,我亲爱的阿芙。”

    芙斯托掩面叹息:“我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上帝知道我的罪行,因而开始报复我。”

    “别逗了,根本没有上帝,要是真有那东西,在我们受难的时候对我们视而不见,反而要在我们反击的时候打压我们,那我们根本不用信他。”西尔希冷嘲热讽,“那不是上帝,那是流氓。”

    芙斯托强迫自己从低迷的状态出来,点头道:“你说得对。”

    她目光落在屋子里,从头到尾,只能看见一张张沉默又麻木的脸,一张张苍老又消瘦的脸。最后落到角落的袋子里,她眼神幽暗:“得快点解决了。”

    烛光晃了一下,西尔希扶着她的胳膊:“快点转移吧,我们有太多老人和妇女了,一旦被查出来,所有人都会进监狱。”

    芙斯托疲倦地点头:“是啊。”

    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瓦约街,没有像个小公主一样被培养得才华横溢,没有学过音乐,不懂艺术的瑰丽奇伟,她就不会被这巨大的落差击溃,痛苦到无与伦比。

    要是她就此认命,就当个贫穷的护士,一辈子安安稳稳,可她做不到。

    她无数次懊悔,为什么没死在进入监狱的前一晚?

    这样就好,死去的是卡斯特罗最闪耀的钢琴师芙斯托·艾文斯女士,说不定她的疯狂会因为死亡而被铭记,后人会看在她的才华上大做文章,她的名声也许毁誉参半,被描述成成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苟活的犯人。

    这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的经历既达不到被作家记者传唱的凄美,又做不到东山再起,只碌碌无为。

    夜幕这个组织里,所有人的初衷都是想活下来,仅此而已。

    后来被猎人疯狂捕杀,成员锐减,一部分人激动之下开始反抗,杀害纯种人,又剜去了他们的内脏,肆意挑衅对方时,才是真正将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

    芙斯托是报复得最疯狂的那个。

    ·

    夜晚,安澈回到家,闻到厨房逸散出来的香气,进屋换了衣服才发现奥尔丹竟然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他一定是早早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

    安澈一边换鞋一边问:“奥尔丹不在?”

    “他最近都不回家,可能有工作吧。”芙斯托轻描淡写地说,“给你多买了些菜,吃吧。”

    安澈觉得奇怪,就奥尔丹那闲散的不得了的工作,什么时候有这么长时间的任务。

    他继续问:“什么任务?”

    “不知道。”

    尽管实在问不出什么,但也很正常,毕竟奥尔丹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倒是芙斯托吃到一半问:“这里住倦了吗?”

    安澈喝了口水:“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有可能搬家,这里不够安全,可能是这段时间,可能是以后。”

    “我都可以。”

    “安安,好好跟朋友一起。”芙斯托给他舀了一块煮得烂熟的土豆,温柔地说,“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这句话说得很轻松,就像一个无意间提起的话题,安澈看不出她脸上有别的情绪。

    到这个时候了,芙斯托还下意识维护着表面的平静。

    但安澈不能理解,他抬起头,深深皱眉:“公会现在自乱阵脚,已经对你们造不成威胁了,只要把组织悄无声息解散,熬过这段时间,谁能找到你们?”

    芙斯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目光柔柔:“你变了很多。我很庆幸,你还是那样关心我。”

    安澈别过头去。

    芙斯托摸摸他的头,没多解释:“吃完了就去休息吧。”

    安澈闷不做声帮她收好了东西,最后看了她一眼,还是离开了。

    这场轰动持续了半个月,原本风光无两的怪物公会在接连失败之下奄奄一息,安澈判定他们没有继续围剿的气力,便把目光都放在芙斯托身上,后来,夜幕也没有新的举措。

    瓦约街难得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任务初始,归根结底都是不同组织的乱斗。

    飞鸟落在窗口,安澈逗弄着它圆润的脑袋,他最近又开始做起了散件,有家用器具的,有机械关节,断指断臂都能接上,零零散散卖了一些,但他的身体日渐消瘦,时常无法支撑他做太多运动。

    偶尔精疲力尽,他会靠在窗户,看着楼下人群来来往往,百无聊赖。

    疲倦至极时,南也会不赞同他整日泡在屋子里,拉着他出门闲逛,偶尔见到难得的美景也拉着他一起记录下来,好像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但他们谁也没说,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第62章:最后的线索

    “猎人今天的动作有些过于频繁了。”

    安澈揉着小白鸟光溜溜的头顶,手底下压着一封厚实的信封。

    这是远在黑市的柯洛给他送的信,里边是公会这些天的动势,猎人基本上奔波于破除舆论与填补经费的窟窿中,只有今天早晨出了几次门。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

    南抽出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眼熟吗?这是他们这个月来第三次排查这里,我怀疑他们有追踪怪物的仪器,或者生物?”

    “是凌辰,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执着。”安澈捏着照片的角落,按着那个只露出半个帽檐的人,语气带了些赞许,“他是个很有骑士精神的人。”

    “可惜骑士早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他不该出生在这个时代,在如此特殊又贫困的年代,他与穷人站在对立面就会受到千夫所指。”南将毯子盖在安澈身上,替他掖好边角,“我出一趟门。”

    安澈想说些什么,被南拦了下来:“你身体不好,别去。”

    安澈皱眉:“我担心你受伤。”

    任务都快结束了,他这时候怎么可能放南一个人行动?

    南笑了一下,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我就远远过去盯一下公会的进度,免得我们太被动。”

    安澈眉毛拧在一起,他原本打算着自己去看一下的,既不希望把南牵扯进来,也不希望惊动芙斯托她们,但南看他看得太紧,手上的消息总是被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他身份实在显眼,自己过去查看还需要好好计划一下,南就不一样了,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更何况,南不像其他两个人偶,他可不好糊弄。

    安澈叮嘱道:“尽量别跟凌辰起冲突,别让他看到你的脸。”

    “好。”南动作很快,利落地收拾好自己,“我会很快回来,你留在家里等我,听话。”

    安澈哼了一声,勉强答应。

    偏远郊区,古桐路。

    凌辰带着队伍再一次击溃前来袭击的巨型虫子,手里的仪器仍旧纹丝不动,像是报废了一样,死气沉沉。

    他们来这里又是踩点又是侦查,已经折腾了不短的时间,队里渐渐有了不和谐的声音。

    “还要折腾什么啊?这儿不是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吗?”

    “我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之前走了这么多人,工作一下多了这么多……”

    “这些不都是郊外的怪物吗?公会什么时候管这些了?”

    如此言论数不胜数,凌辰眉毛皱得很紧:“都闭嘴!加大力度排查,早查干净早回去!”

    士气低迷,他只能一遍遍严厉强调任务的特殊性,同时祈祷仪器快点生效。

    之前的风波给他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强势地将他们的命运拨动,让他身不由己地按照那个人的想法行动,连挣扎都无法掀起半分波澜。

    他不甘心。

    那些死去的人,残缺的肢体好像在他眼前浮现。

    凌辰一刀将那半人高的大虫子拦腰砍断,黑红的血溅到他脸上,刚毅立体的五官多了些煞气,他眼睛黑沉沉的,倒是让手下的人下意识闭了嘴。

    不知不觉中他也被影响了。

    他知道纯种人不可能是怪物,那么他曾经就害过自己两个队友,甚至同他所有队友都站在了对立面,尽管有幻境蛊惑的成分,但他当时是真想杀了里克,他不能接受怪物公会被这种人蒙羞,更难以忍受这种随地发春的畜生被冠以“猎人”的身份。

    尽管里克最后被救回来,凌辰也总有种想再次了结他的冲动。

    这很不对。

    他抹了把脸,神色淡漠地把血渍擦干净,随后拿起仪器——“滴滴滴”!

    急促的声音响彻安静的郊区,小队低迷的氛围瞬间被点燃,他们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个仪器的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凌辰手有些颤抖,血滴在屏幕上,又被匆匆抹去。

    然后,他跟着仪器指引大步走到一处废墟,盯着那堆碎石看了一会儿,做了个手势:“挖开。”

    几个手下立马上前开始挖着石头,不多时就有人欣喜地开口:“挖到了!”

    凌辰立刻上前,看到手下抱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箱出来,上头的锁却很新,他将箱子放在地上,拿砍刀狠狠一劈把锁劈开,随后按在箱盖上,深吸一口气。

    周围人也下意识紧绷着神经,生怕里面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凌辰猛地拉开箱盖,却发现里面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些惨不忍睹,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陈旧的衣服,是黑色、长筒状的修女服,拿出来以后又看到里面有条项链,坠着十字架,他将这两件衣服拿出来,一张陈旧泛黄的纸掉了出来。

    他接住这张纸,把对折的页面打开,有些迷茫:“花匠弗伦尔,曾将混血种老人赶出中央花园,捶打老人脊柱致终生瘫痪。图书馆员工雷特,曾公开表明混血种不配享有受教育权,将图书馆内混血种殴打出去,发布报刊鼓动人们一起将混血种驱逐出境……”

    “……瓦约街学校任课老师艾莎,反对混血种进入瓦约街,纯种人类激进派,残害七名混血幼童致死,被看管所包庇。”

    一股寒气从凌辰脚底窜上心头。

    他喃喃自语:“这是那些受害人。”

    是那些死在“夜幕”手中的人。

    他们并不像看管所塑造的那样无辜,反而劣迹斑斑,却因为是纯种人,因为身份特殊而被包庇着,即便害过无数人。

    混血种在看管所手下得不到想要的公道,便只能铤而走险,疯狂报复。然后混血种被塑造成不讲道理的疯子,受到更多的打压歧视,再次被迫害。

    这成了一个痛苦而恐怖的闭环。

    凌辰却对这个闭环无能为力,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又身处其中,只能随波而流。

    他能做的是先将这些疯狂的混血种抓捕殆尽,再慢慢改变现状。

    凌辰将纸张叠好:“不能再死人了。”

    忽然,他耳边寒风闪过,那张脆弱的纸立刻燃烧起来,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随后炽热的火花跳动着,连带着被手下拿起来的修女服都开始熊熊燃烧!

    拿着衣服的人慌乱道:“烧、烧起来了!”

    凌辰大吃一惊,立刻上前把衣服抢过来:“快扑灭它!扑灭它!!”

    可火烧得太快了,即便他们第一时间救场,也没办法完全挽救回来,那道诡异的方子彻底烧毁了,修女服也点燃了大半,灰扑扑的,根本看不出原样。

    凌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明明他距离线索只有一步之遥,却仍旧错失一步?

    突然,仪器以更猛烈的频率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眼神登时锐利起来:“找!他还没走远,抓了他也一样!”

    “好!”

    远处低矮的建筑中,一道黑色的身影飞快溜走,但手中掌握着仪器的凌辰分毫不惧,紧紧黏着他,猎人出任务一贯持枪,不近不远地跟了一段后凌辰找准时机连开数枪,同时指挥着手下左右包夹,数十道枪响之下,那道黑影似乎负伤了,踉跄几步往一个破败仓库赶去。

    凌辰大喜:“围住仓库!别放他离开了!这可是重要线索,关乎这案子能不能破!”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直到凌辰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扑了进去。

    却见屋子中央迸出火花,强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几乎要把所有人掀翻!

    “轰隆——”

    凌辰被这巨大的冲击震晕,意识消散之前,他看到一个黑影踉跄着离开,似乎受了重伤.

    与此同时,远在城内的安澈突然抬手摸着心口,眼睛垂下来。

    刚才他有一瞬间的心悸。

    安澈揉了揉心口,看着对面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语气随意:“你考虑好了吗?”

    老人苍老的面孔涨起恼怒的红:“你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跟艾莎一起出现在后街,还不是她想害你!要不是芙斯托来得及时,你的坟头草都快有我高了!”

    “要不是别人亲眼看到艾莎是跟你一起消失的,你也不会被关进看管所,是她费心费力散播监控、引导舆论来救你的!你却要跟她站在对立面,你还有良心吗?!”

    安澈被他吵得脑仁儿疼,冷淡地说:“我说过我不会跟她作对,你大可以放心,但怪物天赋有弊有利,频繁使用只会耗费你的生命。”

    老人快让他气笑了:“所以你就要剥夺我的天赋?你有那个权利吗?”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并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安澈挥手,身后的冬立刻上前钳制住老人的手,“天赋这种东西,一经发现就会立刻被扭送到看管所,你也不希望暴露出去吧。”

    老人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垃圾!别让我逮着你!”

    安澈充耳不闻,取出一个小瓶子,手覆在老人额头轻轻点了一下,便引出了一小块金色的碎片,他将碎片装进瓶子里,示意冬松开他:“不好意思了。”

    第63章:

    安澈又走了许多家,如法炮制,一圈走下来他的小瓶子装满了金灿灿的天赋碎片,他靠着这些能量在系统商店里等价交换了许多铜币与粮食,让冬和夏隐蔽些送给那些被剥夺了天赋的混血种。

    当然,他并不是无头苍蝇般随意挑选的人,这些人都是他事先打探清楚,确定是“夜幕”组织里的人才下手的。

    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一次下来以绝后患,这些人看在芙斯托的面子上都不会再纠缠些什么,更何况安澈解决了他们最迫切的生存问题,这可是天赋换不到的。

    有很大一部分识趣的人,见他说明来意后甚至欣然接受,毕竟天赋这玩意儿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关起来,他们躲得也是苦不堪言。

    冬送完了最后一批,强悍的体格也终于有了一丝疲惫的感觉,他望向安澈问道:“主人,还有吗?”

    “没了。”

    虽然这么说,但安澈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冬不太理解,他跟着望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见,没忍住问:“主人,你在等什么?”

    安澈把下巴埋进围巾,声音闷闷的:“我出去一下。”

    六楼不算高,往日他下楼从来不急不慢,这会儿却多了些急促,行色匆匆地走到街上,一眼看到远处那个略显狼狈的身影。

    他心一跳,立刻追了过去,在南身边站定紧紧抓着南的胳膊,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伤的这么严重?”

    南咳了两声,头顶的金发都被烧焦了些,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他声音疲倦:“毁了他们一点小线索,狗急跳墙了而已,不要紧,先回去说。”

    安澈也明白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满肚子疑虑只得压了又压,扶着人往回走。

    不过他眼睛闲不住,绕着南瞥了好几圈,立刻看到衣袍上零散的弹眼,心里变得沉重。

    南轻轻捏了下他的手,安抚道:“没事,那些疯狗已经造不成威胁了。”

    安澈抿唇:“我知道。”

    他忙不迭带人回了家,刚一坐下就见南捂着胸口,闷闷地咳嗽。冬在一边递上湿毛巾,他接过来把伤口周围粗略擦了一遍,掀开衣服,露出里面被炸翻出来的肉,瞧着就狰狞可怖,不知道有多疼。

    人偶只会在受伤极其严重的情况下流血,那相当于是他们的供应能量,安澈每一次动用天赋都是在补充他们这一能量。

    安澈吸了口气,握着他的手腕,扶着他半躺下来,轻轻覆在他伤口处。

    “别,”南艰难地按住他的手,偏开头,“这点伤我自己能恢复,不用你帮我。”

    安澈不解:“这种时候你跟我客气什么?万一再遇到什么事,你就顶着这身伤去应付?”

    “不用担心。”南缓缓揽着安澈的腰,脑袋埋在他颈窝里,“我不想你难受。”

    是看到他每一次替人偶治疗后都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才不愿意让他治疗的?

    安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在乎这点伤,毕竟他任务一旦结束都会离开,但这显然不适合让这里的人知道。

    一条帕子被抽出来,隔开抱着的两人,冬按着安澈的肩膀一脸认真道:“主人,你不用抱着他,让他躺着休息就行。”

    安澈也发觉这样会压着南的伤口,连忙松开他:“说的也是,你好好休息吧。”

    南被按着躺下,目光幽幽扫过一边装得无辜的冬,又落在安澈身上,睫毛微微下垂,眼里有些受伤:“安,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我总觉得受伤以后情绪很容易被影响,但只要留在你身边,我就舒服很多。”

    安澈目光微微一动:“没事,我陪你。”

    话音刚落,南就顺势抓起安澈的手交握着,是个很肉麻的姿势,但安澈没挣扎。

    冬几乎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老了不中用吧,我比你晚造出来许多,没你身上那么多毛病。”

    南语气难掩落寞:“是啊,可能因为我太长时间不在你身边,流浪了那么多年,才这么难受。”

    安澈没忍住摸了摸南的头:“好了别说了,睡吧。”

    冬:“……”

    他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南一眼,转身离开。

    去了书房,他压根儿掩饰不住情绪,里边坐着看书的夏一脸莫名其妙:“吃炸药了,脸这么臭?”

    冬一脸煞气:“我迟早要把南那个王八蛋弄死!”

    夏扭过头,淡定看书:“等你有钱买房子再说吧,我们还住在别人家里呢。”

    “……我知道。”冬泄气了,他上前一步凑过去,“你在看什么,我怎么没见过这书?”

    夏合上书给他看封面:“这是新买回来的,喏,这儿还有安澈写的一些手写书信,我也才拿到没多久。”

    冬有时真怀疑自己有红眼病:“你说主人亲手写给你的?!”

    “对。”

    “气死我了!”

    晚饭以后,房间仍旧久久亮着灯。

    安澈支着脑袋坐在桌前,笔尖一刻也没停过。

    面前的信纸已经堆起厚厚一挪,上面的字迹清晰凌厉,却又带了些力不从心的飘忽不定。

    一直写到深夜,肩膀被轻轻揉着:“你在写什么,还不睡?”

    安澈把信纸摊开,随意道:“一会儿就睡,我随便写写。”

    虽然这么说,南还是拿起来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安澈说的是真谦虚,他密密麻麻写下的东西种类分外多,主要是针对怪物公会和看管所后续反扑的应对举措,以及提醒要分外小心凌辰这一角色,就他的分析都写了整整一页半,可见安澈对他的忌惮。

    还有对芙斯托和西尔希的信,这都是家书,写得情真意切,更多是设身处地的思虑,如何安置夜幕剩余的成员更为稳妥,包括告诫怪物天赋伤身,尽量少用。

    再多的就是对夏的安排,安澈对夏期望还挺高,不仅在前段时间同学校沟通安排好了夏入学时间,还买下了大批新书,详细制定了每阶段读什么样的书,把他制作人偶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几乎是倾囊相授,结尾是大段大段的期望,看得出在意程度。

    随后就是冬,安澈行文间更多把他当成一个不太成熟的小辈,期望不高,只想让他以后随心所欲一些,多走走多看看,开拓眼界,希望他自由自在生活。

    南翻了又翻,唇慢慢变平:“为什么没有我。”

    他看出来了,安澈给这段时间相处过的很多人人都写了信,唯独他没有。

    安澈刚想张口便被南打断:“我不是想向你讨要什么,别误会,我只是很疑惑,你在向他们告别吗?为什么?”

    安澈放下笔,拿回了信:“别多想,我没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等你不告而别以后再让我们猜吗?”南胸膛起伏不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玩具?还是压根就没入过你的眼?”

    离别的话题安澈无法开口解释,也没料到南如此敏锐,总在他想好借口之前将一切事情推到他面前强迫他解释。

    他按着额角:“你先冷静下来。”

    南冷冷地注视他:“我还以为过去这么久了,你多少会变一点,没想到你还是那样死性不改。”

    他转身推门离开,步伐带着沉重。

    安澈也已经无心继续写下去,他将笔扔在一边,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叠信纸,那是他一早就写好准备给南的,但他总是越读越觉得肉麻,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奇怪,才一直压到最后也没拿出来。

    他很纠结,最后还是揣回背包里。

    ·

    当芙斯托挂断了第七个来电,应付完夜幕里那些来旁敲侧击的人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叹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墙上陈旧的钟表出神。

    一边的西尔希坐在躺椅上,将切得整齐的苹果拿在手里,却并不急着吃:“别多想了,你的孩子成长得这么快,不应该高兴吗?”

    芙斯托揉着眉心,欲言又止:“我应该高兴吗。”

    西尔希柔声劝慰:“当然,他已经长大了,在你的庇护下成长得很好,成为一个不输于任何人的好孩子,他有能力又偏执坚强,聪明伶俐,偶尔伶牙俐齿,又恰好有你我所缺少的正直,你不用再为他操心,他的未来一片坦途,你应该为他骄傲。”

    芙斯托将脸埋在手心里,烛光在她消瘦的手背上跳跃。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可惜,曾经的我被疯狂的仇恨蒙蔽眼睛,错过了那么多,明明前一刻他好像还是一个只会躲在我身后哭泣的小孩,好不容易等到一切结束,他却一下子成长得那样快,是我失职,我错过了他的人生。”她呜咽着,声音沙哑,“我很痛苦,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带着他一起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一起逃离这里,我甚至买好了离开这里的车票,我站在火车站里,只要再等两分钟就能上车,可看到列车越来越近,我还是没能忍住我的恨意。”

    她痛苦地弯腰:“我闷死那个花匠的时候,他就被我藏在装萝卜的木桶里,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听着那个花匠生命尽头最后的喘息,我把他抱出来时,他眼睛瞪得快有一个鸡蛋大,恐惧到一连三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被西尔希重新抱住,指甲神经质地嵌入西尔希胳膊里:“我有罪……我已经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我每在这个世界上一天都会痛苦。”

    西尔希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震惊到无与伦比,但还是宽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第64章:失踪

    今天是个好天气,暖阳高照,让这些天来的萧瑟一扫而空,温度回暖了不少,芙斯托却仍然觉得冷。

    她回到屋子里时,同还在屋子里的西尔希打了个招呼:“你不回家?”

    西尔希擦拭着杯沿,垂下眼眸:“那个家回不回都一样,在你这儿还热闹些。”

    芙斯托疲惫极了,她慢吞吞走了过去,挽起西尔希鬓角柔顺的长发别在耳后:“我还没给你梳过头发。”

    她拿起一旁的梳子,娴熟地从西尔希头顶梳下来,捧着发尾,掬起可爱的卷儿,她没刻意低头都能闻到西尔希发丝间的香薰味,让她不由得眉目舒展。

    芙斯托将下巴放在西尔希头顶上,喃喃道:“你身上还是那样香,又干净又温柔。”

    西尔希抬手落在她脸颊,手指用力捏了下:“小可爱,我整日点着你买的香薰。”

    芙斯托顺着她的力道趴下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无论身处何方,又是何时何地,她都是一个人,唯余这里是她的避风港。

    “我明早送你回家,我的孩子会陪着你,你有什么需要直接问他。”芙斯托接住她耳畔的一缕发丝,细细揉搓,“我替你把琴赎回来,去做个优秀的钢琴师,闻名于世。”

    西尔希动了下,额头蹭过芙斯托前襟的丝带,她闻到烧焦的气息,浑浊的酒味和芙斯托自己身上带着的厚重的香,并不清透纯洁,却分外沉稳,让人心安。

    她闭着眼,嘴唇擦着丝带张开:“你又擅自把自己剔除到我的生活之外,你要抛下我了?”

    “不,你不能这样想。”芙斯托弯腰,深色瞳孔看着她,“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西尔希却不听了,她说:“我想你帮我盘头,用这些丝带,发簪。”她从抽屉里拿出梳妆盒,一样一样取出发簪,手指细细摸过凹凸不平的花纹。

    她一直知道芙斯托手很巧,非同一般地巧。

    这次的发型做得精致而华美,西尔希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妇女一样,高贵、骄矜,理所当然得像只走秀的孔雀。

    当然,美丽的孔雀知道自己优势所在,她朝芙斯托露出了个明媚的笑,指头擦过亮闪闪的唇釉,嗓音温柔:“阿芙,我也替你盘头。”

    她站起来,将芙斯托拉到椅子上,只梳到一半就见她沉沉睡去。

    西尔希把她的头发散开,将她抱到床上躺好。

    夜晚寂静无声。

    第二日,芙斯托收好了东西,将西尔希推醒:“起来,车票买好了,不管你想留在这儿还是干脆离开都行,潇潇洒洒过日子,别来找我了。”

    西尔希睡意醒了一半:“车票都买好了?我要跟你一起走。”

    芙斯托摇头:“我要去迷雾森林,不想纠缠下去了,你怎么能跟我一起?”

    这句话里的深意并未被察觉,西尔希反而一头雾水:“去迷雾森林?那里甚至还没开发完全,能去做什么,当野人?”

    芙斯托被逗笑了,她摸了摸西尔希的脸颊:“我还有事没做完。”

    西尔希一脸惫容,紧紧回抱着她,半眯着的眼里带着神经质的执着:“你别觉得我幼稚,阿芙,你救了我,这么久以来拉着我约束着我,不让我手里沾血,我们所有人都拖着你我没办法不内疚,我害怕你一离开就消失不见了,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好不好?”

    芙斯托捧着她的脸,眼里一闪而过哀伤:“我知道。”

    “你救了我,阿芙,我也想救你。”

    “我知道。”

    芙斯托并不期待被救出去,她在一开始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提着桶,走到后屋的院子里,那儿有块墓地,荒草丛生,凄凄凉凉。

    桶里是沉甸甸的酒,她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大瓢舀酒水淋在灰蒙的墓碑上,浇得它水淋淋、尘埃褪去,露出一张照片,芙斯托怀念地抚摸着照片,然后将它一把撕下,酒一股脑灌下去,劣质照片被泡融。

    芙斯托看着照片,又伸脚把它狠狠碾碎融入到土里,把木桶压在上面,半跪下来吻在墓碑上,腐朽石碑与浑浊酒水的气息充斥她的口鼻。

    “埃文,我将凶手带来了。”

    她退了一步,笑容释然。

    木桶里灰色的杂质沉淀得很深,细腻的粉状物堆积在一起,被芙斯托尽数倒在泥土里,细看,还有烧焦的碎屑。

    “我终于摆脱了你。”

    最后一点残渣被倒出来,她将木桶翻过来扣在墓碑上,站在原地,满脸麻木。

    冰凉的酒顺着她指缝滑落,带走她最后一点温度,又落在她宽大的裤子上,打湿了一小块布料。

    埃文是她遇到的第二个想跟她结婚的人,是个浪漫的诗人,会调情,有工作,要是没有意外他们会过得很幸福,可惜他们只在一起了三个月,安澈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可惜,奥尔丹一直恨她让自己的未来的路崎岖不平,恨她连累他,于是在知道埃文是一个觉醒了天赋的混血种时果断向公会举报,那些自诩纯种人类的家伙一起害死了他。

    临死之前,他苦苦哀求奥尔丹放过他,可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显露出獠牙,高高举起石头狠狠砸烂他的脑袋。

    后来赶到的芙斯托见到的就是这一幅场景。

    这一幕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芙斯托,在她自己觉醒以后更加痛苦,日日夜夜地回想,几乎记不起当初那些甜蜜的凌厉,只有狰狞的血。

    埃文于她而言不是前夫,不是曾经依赖的人,而是恐惧的具象化,她被死死缠绕了十数年,日日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神经成了一道随时紧绷着的弦。

    跪伏在上帝脚边祈求他垂怜自己的信徒,事实让她明白,指望别人的救赎必将走向毁灭。

    她终于迎来解脱。

    ·

    “奥尔丹失踪了,芙斯托和西尔希也是,尽管在外界眼里他们早已买下离开瓦约街的车票,但实际并没有上车,也找不到人。”

    安澈皱眉:“最后见到她们的地方在哪儿?”

    他放下信封,那些精美的封面是他特意跑了好几家邮局对比出来最好看的,尽管这花去了不少铜币,他还是写得很开心。

    最近降温快,他身上的体温也总是留不住,裹得严严实实也不住咳嗽,坐久了头昏眼花,没什么力气。

    这几日南很少在他面前晃悠,所以来的是冬,他回答得一板一眼:“是临郊一间租的农舍,那里只有一个瞎眼老人,不过很多人会在他后院里买一块地,去给那些没钱在城里买墓地的人下葬,价格很便宜。”

    尽管知道不太可能,安澈还是问道:“能找到她们去哪儿了吗?”

    冬说:“很难,她们没带行李,甚至铜币都没有,很难判断目的地。”

    安澈无意识搓了搓手指,目光落在信封上,抽出他给芙斯托两人留的信,按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

    他将这两封信收了起来,表情如常:“你不用管了,跟夏一起去读书吧。”

    冬犹豫:“我再去找找?”

    “不用。”安澈说,“她们不想回来,贸然去找反而坏事。”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却不敢深想。不论什么时候离开芙斯托都会跟他告别,给他交代一大堆事,这次却走得这么果断,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芙斯托总叮嘱他,要好好跟朋友在一起,她不能陪他走一辈子。

    “没关系,她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更何况他的身体实在难以坚持去找芙斯托,他几乎能看到任务的倒计时在他眼前一分一秒流逝。

    安澈把冬赶了出去,捂着嘴咳嗽半天,咳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抓着椅把的手死死攥住,黛青色青筋浮现,几乎要冲破那惨白脆弱的皮肤。

    他手被抓住,手心里的血渍看得人惊心动魄,紧接着是暴怒的声音:“很好,你就凭着有别人看着努力把自个儿身体耗吧,身体亏空到这种地步还有心思写这些东西,你怎么不干脆去熬鹰?还是嫌你心头血流失得还不够多,干脆花完了早日登天见上帝?”

    安澈来不及做出反应,他脸色很白,咳嗽几乎停不下来,疼痛从心口弥漫开,他有足足好几秒的时间脑子一片空白,鲜血顺着唇角流淌,浸湿他雪白干净的衣领,又糊上纤瘦的锁骨,微微发颤。

    南终于是心疼大过愤怒,将安澈揽进怀里,动用力量慢慢顺着他的气,替他擦干净血渍,终究没忍住冷声道:“你就作吧,迟早会后悔的。”

    安澈咳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倒在南怀里,还有心思开玩笑:“气性怎么越来越大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一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在刚才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变得沙哑难听,喉间掺杂着血,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又错了。

    安澈想,他应该装作更加若无其事一点的,怎么就是忍不住呢。

    第65章:完结

    果不其然,南的脸又黑了:“别说话。”

    他倒了杯热水吹了吹,小心地凑到安澈面前,看着他勉强喝了几口,才说:“整天吃得比猫还少,挑食嘴硬肠胃脆成什么样了,你那两个人偶只长头发不长脑子,直愣愣的跟两个白痴一样,连照顾人都照顾不好。”

    安澈嘀咕着:“我记得你之前话没那么多……”

    “伺候你练出来的,满意了吗。”南拍着他的背,慢慢着他又喝了一杯水,看着他气息渐渐稳定下来也是松了口气。

    进门的时候他正气在头上,一见到安澈那副虚弱的模样立刻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心疼到几乎感同身受,抱住安澈时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栽了。这时候他看安澈身子好了些,当即就想撒手,可又实在狠不下那个心,只得心里安慰自己别把这点难得平和的时间浪费了,好歹能多陪一段时间。

    那些暗地里的心思不必多说,南被抛弃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里没点算计鬼都不信,面上未显露半分,反而表情寡淡,故作平静:“我知道你从不信我,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拖累,总碍你的事,我都想明白了,现在我只想好好陪你过完这段日子,答应我,好好养身体好不好?”

    安澈说:“我没这样想,别妄自菲薄。”

    “我知道,可我会忍不住患得患失。”他深吸一口气,靠在安澈颈窝,挡住他幽深的目光,语气依旧温柔,“答应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这个角度,他能肆无忌惮地将安澈完完全全按在怀里,手虚虚压着安澈细白脆弱的后颈,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握。

    又是放低了姿态又是十足的关切,哪怕安澈知道这里边顶多有三分真,他也没法就那七分假来发作。

    他反而还有些心疼起南这副模样,脑子里那些冷静分析被推翻又重建,还是伸手抱住南:“好,我答应你。”

    南似乎在自说自话般低声道:“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别想突然消失。”

    安·任务结束就会突然消失·澈:“……嗯。”

    突然心虚。

    没关系的。

    他安慰自己,这年头哪个任务者还没跟小世界原住民有牵扯了?

    至少他没招惹一个动不动毁天灭地唯我独尊,一出门血流成河一笑桀桀桀的邪恶反派。

    南直起身子,摸了摸他平坦的小腹:“饿了吗,吃完饭没?”

    他摸得安澈有些痒,便躲了一下,扶着椅子:“还没有,今天轮到谁做饭?不过冬应该去买菜了,可别再让他买番茄,他煮的番茄汤又咸又腻,我还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

    南看着他絮絮叨叨,笑了一下:“嗯,我来做饭。”

    安澈眼睛都亮了:“好啊。”

    尽管南的手段尚有争议,但南的厨艺是他们之中当之无愧的最完美,就连每日一副面瘫相的冬在吃饭时都会像被短暂净化一样,嘴角和眼尾一同上扬个两毫米,沉溺在幸福的用餐时光中时,他会稍加收敛一点对南的抵触。

    就像获得了一个微弱好感buff,可惜只在饭点有效。

    “别太操劳,写不完可以让我代笔,你来念。”南的大手按在安澈脑袋上,揉了下柔顺的发丝,“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安澈犹豫一下,还是想解释一下信的事:“昨天你看的那些……”

    南回头,笑得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好好休息就行。”

    “……”

    也好,那些肉麻的东西还是不要给南看了。

    晚上他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番茄汤,南做的。

    安澈犯困的时间变长了。

    他任由南给他喂药,虽然他并不认识那些东西,也许来自很远的地方,被搜集了很久才找到,实验了很多次确认安全才喂到安澈嘴里,不过他都无所谓了。

    基本没有危险以后,他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对时间也渐渐没了概率,只觉得悠闲自在,像是在度假一样。

    芙斯托和西尔希依旧没有消息,隔壁的房子竟也卖出去了,搬进来一家三口,安澈偶尔见过一次,那家小孩活泼又可爱。

    不知是不是上学的原因,冬和夏来探望他的次数少了很多,他清醒的时候见得最多的就是南。

    日子就这样毫无波澜地过去。

    直到某天早晨他醒过来时,打开系统面板一看,自己的身体数值除了气血不足和过瘦以外每一项都健康的不得了,再一看原定脱离小世界时间——昨天。

    安澈:“……”

    吃太好也会影响工作??

    他尝试着下床,虽然腿脚因为长时间没有用过还有些发软,但怎么也是正常健康的,他很快适应了走路。这跟他前段时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场病来势汹汹,别说走路,他坐起来都累得慌,可是——

    安澈又迟疑了,如果他身体这么健康,为什么这段时间会那样嗜睡?而且系统为什么没提醒,导致他以为嗜睡是脱离世界的前兆,才没放在心上。

    咯嗒,门开了。

    门后露出南身穿风衣的俊朗模样,面上还带了几分忧虑:“安,你怎么下床了?能站起来吗?”

    安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他找到原因了。

    南被他这么看着,脸上的迷茫不似作假,他几步过来扶着安澈,温声劝道:“先上床吧,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找合适的衣服,贸然跑下来小心着凉,瞧,你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我把你的拖鞋换成了双带绒的,一对黄色小狗,你没见过吧,很好看的。”

    安澈抬头,浅色眸子看着他:“南,你给我吃的药是什么?”

    “你身体不好我才给你配的,是在替你身上的伤着想。”南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打横抱起,满眼关切,“你太瘦了,抱起来都没多少肉,这两天我多买点肉给你炖汤喝,你爱吃鱼肉我就腌了两条,我还调了酱料,裹着吃最好,等你身子再恢复些了就更好,给你多调点辣椒,味道更足。”

    “药里有助眠成分?冬和夏呢,我是不是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安澈想推开他,手上却没什么力气,反而被握在手心。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俩了,“六天,就算他们再忙也不会这么久不来看我。”

    南将他抱回被窝,不容拒绝地俯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再睡会儿,你醒的太早了。”

    安澈有些恼怒:“南!”

    南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低声应了一声:“我在。”

    “别装了,回答我的问题。”安澈推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突然问,“我多久没出门了?”

    南没回答,冷静地看着他。

    “我不问那些你不想回答的事,我要出门,我要去看看冬和夏怎么样了。”安澈眼里的忧虑不似作假,“你不要背着我对他们下手。”

    南摸着他的手腕,眼里看不出情绪:“你还真担心他。”

    安澈说:“我当然担心他,护了这么久……”

    “骗子。”南打断他的话,“你明知我懒得对他们做什么,这么说不过是想借机摆脱我罢了。”

    安澈一噎,他确实这么想,现在形式不明,他好歹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而且一旦出门他能操作的空间就大很多,说不定能重新跟系统联系上,然后脱离小世界。

    “我没这么想……”安澈无意间摸到他冒着青苔的下巴,觉得有些扎手,顿了一下又说,“你不希望我出门就算了,留在你身边也没什么不一样。”

    南静静看着他:“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放松警惕。”

    安澈沉默了,他缩到被窝里转过身去,这是个拒绝与人交流的姿势。

    南也躺下来,不过是隔着被子抱着他,下巴贴着安澈脑袋。

    “我经常会怀疑,你到底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你好像无比了解我们,但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不知道你那样警觉,不知道你会这么多东西,我那天知道你会剥离别人的天赋时真的很惊讶,简直不像这个世界会的东西,你跟从前太不一样了,就像一个全新的人。”南微微低着头,眼眸很深,“当然,我也觉得我跟之前不一样,难道这世上所有人都这样矛盾?还是我不知不觉中因你而改变了这么多?你真的,真是一个神秘的人。”

    安澈冷声打断他:“要抒情去隔壁,我懒得听。”

    没人知道他背上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藏在被窝里的手揪着衣服。

    成成成成精了?!

    “你真绝情。”南抱着他喃喃自语,“从一开始就骗我,现在还对我这么冷漠。”

    这是在撒娇吗?

    安澈不想听下去,只觉得分外无奈,因而他错过了南眼下的乌青,甚至没听见南最后那句话,只听见“滴”的一声轻响,系统急切的声音快冲破屏幕:【宿主,做好准备现在脱离世界!】

    安澈还没来得及回应,头一晕便失去意识。

    他消失得很彻底。

    没有规律,是从头到脚一瞬间消失的,被子里空空如也,甚至衣服都不见了。

    南直起身子,抚平被窝里的褶皱,上面还有余温,好像那个与他耳鬓厮磨的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给他一种并未远去的错觉。

    他神色平静。

    “差一点抓住。”

    第66章:老大冤枉哇

    主系统空间里,系统几乎快要抓狂:“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那个家伙太恐怖了,我好几次差点让他薅到脑袋毛,要不是我身法灵活你早就被他逮住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一定要写个报告投诉他,把他绞杀干净,这家伙一定是个祸害!”

    安澈倒是没多少紧张:“别担心,一个原住民而已,难不成还能跑到主系统来?任务一旦结束小世界都会被封存,他也会跟着被封印,你要是不放心就把你做的记录给我,我整理好了交给上头,保证半天就消灭干净了。”

    系统仍旧心有余悸:“听你的,天啊,我都不知道他那么恨你,我不在的时候他不会狠狠折磨你了吧。”

    安澈:“……嗯,差不多。”

    系统说:“唉,太不容易了,我把原件发给你了,你休息一会儿了就去交吧,我也休息一会儿。”

    安澈看它想离开就说:“我这儿刚好有营养舱,之前做任务送的,好像还挺高级,你用一下试试。”

    系统点头:“好啊好啊,我还没用过这么高级的营养舱!”

    它欢天喜地地钻进去,机器屏幕亮了起来,它沉沉睡去。

    安澈坐在旁边,把系统发过来的原件看完以后直接销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在营养舱上的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系统的容量背包,搜到那一份原件立刻销毁掉,随后还删了些无关紧要的图片。

    营养舱上方有一个椭圆形入口,安澈从背包取出了【不太清醒喷雾】,往里面倒入了大半瓶。

    这是总商店里卖的道路,对一般小世界里的人只需稍稍喷上一点便能让人神志不清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用了这么多量,系统会不会变傻。

    他点开自己的任务,结算还没下来,任务栏上蹦出了个提醒【该任务主要角色是否有异常行为?】,显然,机器检测出了不对劲,但这种机器没有那么灵敏,主要还是通过任务者和系统来进行投诉。

    安澈点下【主要角色没有异常行为】的按钮,提交了答案。

    他目光落在自己这身带出来的睡衣上,拉着窗帘将它换下来放在衣柜,换了一身轻便装。

    等系统醒来的这段时间他还出门逛了一圈,上个任务太耗费精力,刚巧又有不少人推销旅游任务,主打一个轻松快速通关,给人极佳体验,他接了一个,又去了趟他上司办公室。

    显然上司的生活分外滋润,又是高档茶水又是精致点心,桌上随意摆着几本漫画小说,手里倒是装模作样拿着一叠资料。

    上司抬头,有些诧异:“哟,a11号,稀客。”

    安澈坐下来直截了当的说:“把我上一个世界的录屏记录封存一下,麻烦了。”

    上司挑眉:“怎么,玩太过火玩出人命来了?别担心这个,那些任务者怪胎可不少,在小世界里三妻四妾杀人放火好不滋润。”

    安澈其实不太记得自己跟这个上司是什么关系,但也感觉得出来这人对他没恶意,因而姿态就随意了些。

    他扬唇一笑,清纯温润的长相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声音分外勾人:“玩太过火了,我也不希望别人本着学习的态度来看录像,看到的都是颠鸾倒凤床上情话。”

    他指腹贴着额角,似乎有些苦恼:“毕竟我可是个很保守的人。”

    上司定定看着他。

    其实很多任务者都会要求封存录像,毕竟任务世界里有太多身不由己,那都算是他们的黑历史,主系统这一点还是很人性化的。

    不过安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来,想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懂,我都懂。”上司笑了,他转着笔,表情促狭,“以后的任务都帮你封存录像吧,好好玩儿,可别憋坏了。”

    安澈叹气:“毕竟这年头找个对象不容易。”

    上司分外认可地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安澈起身,无意间看到上司手里材料的封面《关于*****原定*权法提.案》。

    什么东西?

    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他还想细看,就发现上司已经把东西收好了。

    一般来说这种项目任务者是没办法接触的,安澈只得按捺下疑惑离开。

    回了自己房间,系统已经醒了,它趴在营养舱的壁沿上,一脸痴呆:“宿主……那个bug呢?”

    啧,居然还没傻。

    安澈把它拎出来:“已经消灭干净了。”

    “……效率真高。”它头晕眼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零件都泡软了,“嗝、高级营养舱好舒服啊,还、还想睡。”

    安澈笑得温柔:“那你就去睡吧,我刚接了个旅游任务,你来不来都一样。”

    系统感动得冒泡:“宿、宿主,你真好!我这就去睡!”

    它飘了出去,安澈躺在床上,将卡片插入自己的手环中。

    ·

    “老大,下车吗?”

    安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手腕上的手表昂贵而内敛,抬起头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眼睛,狭长凤眼凌厉而清冷,分外好看,车里的人却没人敢跟他对视。

    修剪整齐的指甲落在键盘上敲打两下,合上时看到手背苍白骨感,力量感十足,虎口处有薄茧,一举一动优雅流畅,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

    安澈垂眸点开了面板。

    这个世界他的身份是个富二代,不过他家里的产业可不算干净,黑白通吃,他爹是个狠角色,可惜死得早,在安澈二十五的时候就一命呜呼,被他自己的人反水死掉。

    安澈年纪轻轻继承家业,落井下石的人数不胜数,他五官明艳,面若好女,那双含情眼好似会说话一般,从小被他爹压着练武,身材更是没得说,偏偏他性子冷清孤傲,极度的反差让不少人蠢蠢欲动。

    可惜绝大部分人还没摸到安澈跟前就被一刀砍了,安澈性格一向狠辣,胆敢背叛他的人基本上连个全尸都没留,他还独有经商头脑,毫无障碍地接手他爹的业务干的风生水起,一时间权势滔天,谁都要敬他三分。

    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够疯,他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把曾经害过他爹的人一锅端了,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

    落在他手里还不如蹲局子。

    这个角色在剧情里是一个单纯的背景板,他甚至只跟主角受见了一面,只需要偶尔回忆起主角受的模样,装作一副怀念又克制的模样,过完那几个关键节点以后就能想旅游旅游,想摸鱼摸鱼,就算去别的国家篡个位都管不着,自由度很高,完全游离在剧情以外。

    主角受是他儿时玩伴,是一个家世干净,温柔善良的孩子,只在高中时做过两年同桌,长大以后渐渐分道扬镳。

    而安澈这次的开局是为了清理掉不干净的手下,然后接主角受回国,做个安稳的小透明就好。

    “走。”

    他合上电脑,一侧的下人替他拉开车门。

    两个黑衣保镖静静立在车门两侧,跟着他的动作朝别墅走去。

    那栋别墅门户大开,里边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安澈走进大门,殷红地毯上狼狈地趴着一个人。

    那人一见安澈过来跟见了亲爹似的鬼哭狼嚎:“老大,我真不知道那批货为什么被劫了啊,我替您守了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是尽职尽责,生怕给您添麻烦,您不能因为一次失误了就伤了跟随您这么多年老人的心啊。”

    安澈抱着胳膊,修身款的西装将他整个人包的很严,露出的半截手指无聊地点着衣服:“郭总真是说笑了,你可没必要跟我一个富二代解释这么多,毕竟你家大业大,我不过一个狗窝里爬出来的狗崽子,怎么敢跟你作对?”

    手下递上来一个录音笔,里边传来郭总嚣张又油腻的声音,不仅将安澈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把他那早死的爹也拉出来骂了两句。

    谁都知道安澈最敏感的逆鳞就是他父亲,郭总的那些疯言疯语好死不死就触了霉头。

    安澈懒得听那些污言秽语,挥手让手下关上录音,凉凉道:“郭总的雄心壮志还是下去了亲口跟我老子说吧,慢走不送。”

    郭总肥大的身躯抖了两抖,哭腔猛地一收,彻底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老大,冤枉、冤枉啊!有人陷害我,是那小子故意给我灌醉的!”

    他压根儿没爬到安澈脚边就被几个手下拖着带走,嗓子眼儿被随便扯了个抹布堵上,再也不会碍安澈的眼了。

    身边手下问:“老大,这宅子是郭二半个月前刚盘下的,您觉得要怎么处置?”

    安澈说:“烧了。”

    郭二这人胃口大,脏事做了不少,这别墅大概率是赃款。

    手下说:“这里的下人也?”

    安澈目光流转在两侧战战兢兢的佣人身上,随口道:“遣散送走。”

    劫后余生的佣人顿时泪流满面,不少人跪在地上连连道谢。

    手下也很惊讶,往常这种情况安澈是绝对不会放这些人就这么离开的,大概是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吧。

    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开始赶人,佣人们低着头鱼贯而出。

    安澈无意间瞥了一眼,突然出声:“站住。”

    队伍顿时停了下来,站在中间那个学生气重,个子高挑的青年回头,浅金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看起来冰冷又阴沉。

    这是一张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的脸。

    第67章:亏欠

    “我就说郭二怎么急匆匆盘下这么一间大别墅,这儿离他家里可不近,量他也没胆子造反,”安澈走到青年面前,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原来是我想错了,买这房子是用来金屋藏娇的。”

    他越看越惊讶,那股强烈的既视感挥之不去,最开始的那个眼神他几乎快以为面前这个人就是第一个世界翻版的俞南弛,随后看清楚了五官,又觉得像南一开始乔装打扮的模样。

    那双眼如群山远黛,眉骨高眉眼深,骨相就已经胜去一半,不知是因为只穿着白衬衫,衣衫单薄还是别的什么,硬生生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走近了安澈才发觉这青年个子比他还高些,他其实并不矮,家父本身资本雄厚,眼光也顶好,生出来安澈又是悉心培养,从小吃穿不愁,个子绝对超过一米八,但这青年看着年纪小,没想到看他的时候还要略微低着头。

    安澈微妙地一挑眉,那青年也极有眼色地跪下来,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时看起来分外温顺,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冷漠桀骜。

    他开口也是温温柔柔的:“您误会了,我是郭老板新雇来的琴师,与郭老板并不是那种关系。”

    安澈不置可否,边上得力手下已经开始解释了:“老大,郭二今儿早上才把他接过来,用的理由就是欣赏他的才华。”

    早上才接过来,就算是再猴急郭二也干不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安澈目光落在他衣领中,虽然领子挺高,但裸露在外的那片皮肤很干净,他语气笃定,嗓音依旧清冷,就好像他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提醒,“郭二性子阴晴不定,他不是个好靠山。”

    小琴师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不安:“我叫祁南,在a大上学,走读生,今年大一。”

    好你个郭二!

    原本有了点想法的安澈这会儿那口气真有点不上不下,人家一个a大高材生,模样长得这么俊,往后的人生就算没飞黄腾达,好歹也是平平淡淡生活无忧,居然把这么个学生牵扯进来。

    郭二愿意当个畜生,安澈可没兴趣。

    一开始的惊艳褪去,他也觉得没必要把愉快的假期时间浪费在这个学生身上,这个学生在剧情里甚至没提到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在郭二死的当晚就当了陪葬,就算有几分相像也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之前那两位好歹是主要角色。

    他有些意兴阑珊,转过身去:“走吧。”

    身边的手下眼观鼻鼻观心,刚想带走祁南,就见他突然挣脱开束缚,冲到安澈面前哐哐磕了三个响头:“请您收下我吧,我自小家中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就是舅舅,他养我长大如待亲子,可他一时鬼迷心窍负债欠了两百万,我知道消息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被讨债的人砍去手脚丢到乱葬岗。郭老板说他不忍心我前途被毁,让我每次过来弹一遍琴就替我还一点,您送我离开我真还不上……”

    安澈脚步一顿,心说这也太戏剧化了,这家伙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觉得郭二是单纯请个琴师,是不是真蠢。

    这时候下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郭二动了点手段拿捏他,逼他乖乖就范。”

    不然怎么说比小说更狗血的是现实,安澈回头看着他,就见他那张酷似前任的脸从额头上蜿蜿蜒蜒下一道道血痕,一颗血珠落在睫毛上,又不堪重负似的颤抖着落下,祁南苍白的嘴唇染上殷红,凄美又决绝。

    像一盏脆弱又惊艳的琉璃盏。

    安澈心一颤一颤的。

    不行,对着这张脸他简直狠心不起来。

    虽然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安澈蹲下来,将他一滴滑落到眼尾的血珠擦去,语气有些惋惜:“我身边不缺琴师,可怜你身世如此凄惨……”

    祁南眼里盛着水,像发了狠般猛地扑到安澈跟前,睫毛一颤,滚烫的泪落在安澈手心,我见犹怜:“求您收我,我愿为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美人落泪,周围人纷纷掩面感慨。

    甚至有佣人跪下来一起求情:“安爷,祁南是个好孩子,可惜遇人不淑,才入这繁花似锦的R市没多久就被郭老板盯上,您就收下他吧!”

    本来想干脆帮他还清债务的安澈:“……”

    “这可是你说的。”这就不算他主动吃回头草了,安澈将人拉了起来,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替他擦着一片狼藉的脸,垂下的眼有些冷淡,“做我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别想着背叛我。”

    祁南眼里带着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安澈的手:“能得到安爷赏识,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有这个信念就好。”安澈温柔又残忍地笑,“把你说的这话记清楚了,要是以后胆敢背叛我,你这细皮嫩肉的脊背突然多十几个烙印,我会心疼的。”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回去的时候还多带了一个人。

    负责开车的人第二次拿余光瞄坐在后座的那个人,他是从上一辈顺下来养着的的家仆,跟了安澈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安澈有过什么情人,感情生活干净得离谱,家里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找不到,甚至于周围的人都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正常的情欲,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他们老大喜欢的是男人!

    不说逢年过节巴结的人送的美人都是肤白貌美的美女,性别就对不上,更何况那些人根本就比不上这位的美。

    他只看了一眼那个新宠,五官端正立体,眼尾却带着一抹红,极度的艳丽,像条雌雄莫辨的美人蛇,偏偏望向安澈的眼神又干净纯粹,简直叫人快要醉倒温柔乡。

    “齐山。”他老大含着警告的声音响起,凤眼凌厉,“不愿好好开车就陪你好二哥挖矿,刚好他今天被换下来。”

    齐山登时冷汗都下来了,他不敢再乱打量,盯着路面低声道:“老大我错了,不该瞎看。”

    他好二哥就是今天被抄家的郭二,这会儿还能隐约看到背后闪烁的火光,进门刨一刨说不定能捡到一两块尸骨。

    陪他二哥?怎么陪,去阴曹地府陪?

    齐山不敢说话了,但还有人敢,后头祁南捂着额头嗫嚅着说头疼。齐山觉得他真是条汉子,安澈的不耐烦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要造作,却不想后座安静了一会儿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随后是一股药香。

    ——他不信!就算安澈纡尊降贵替祁南找了管子药,难不成还能亲手给他上?

    然后,他就听见安澈略显嫌弃的声音:“别乱动,都擦歪了。”

    ——他冷酷无情的老大还真亲手给祁南上药了!

    可恶,就算这样又如何,一个无依无靠的学生,能得到安澈几时喜爱?怕不是刚把他们老大捂热没一会儿就全盘皆输,本都回不上!

    祁南落寞的声音响起:“我笨手笨脚的,还希望安爷不要嫌弃。”

    安澈平静的声音响起:“蠢可以,听话就行。”

    明晃晃对待玩物的态度,偏偏祁南像是没听出来一样,单纯又信赖:“安爷,您待我真好。”

    这种讨好连齐山都觉得腻人,也难怪他半天没听见安澈回答,就他们那高贵冷艳的老大,能回应得了这种调情都算不上的话就有鬼了。

    齐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竖起耳朵接着听,虽然知道安澈大概率不会有回应,但还有小概率说不定会觉得那小妖精作妖作得厉害,当场教训一顿?

    漫长的等待过后,安澈终于开口了,他声音有些低:“嗯,债务我让人帮你还,你专心念书,也不用怕这些东西影响你毕业找工作,我替你安排。”

    祁南大概是很高兴,声音都雀跃了些,又黏糊糊重复了一遍:“安爷,您真好,我真喜欢您!”

    安澈的声音音调不变:“嗯。”

    齐山的心情已经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要不是先前被警告过一番,他现在肯定忍不住要出声。

    ——这个狐媚子就这么有实力,才认识多久就把他们老大迷成这样?

    安澈这个人极其有原则,他一向把承诺看得比金子还贵,他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便会不留余地办好,这也是大家伙儿愿意跟他干的原因。

    既然他现在应了祁南这些话,那么不管以后是不是决裂,他都一定会给祁南留着一个位置,想来是要保他一辈子吃喝不愁荣华富贵。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哪里是这么容易得到的?

    齐山已经决定好好审视祁南这个人的地位了。

    ·

    回了宅子里,陈妈已经热好了一桌子菜,打听着安澈到家的时间掐着点端到餐桌,一抬头见安澈多带了个人回来,惊讶了一瞬间又连忙收起表情,热情地迎上去:“安爷回来了,饭菜已经热好了,您和这位小哥一起,我去多拿一份餐具!”

    安澈点头,让祁南坐到他对面。

    在外面不一样,但他一向不习惯家里人多,保镖都守在院落里,所以诺大一个宅子,屋子里行走的佣人也才三四个,安静得很。

    祁南吃饭很安静,安澈单纯把他当幅名画欣赏着,偶尔看两眼也会觉得莫名心安一些。

    祁南的话不能全信,虽表现得身不由己但绝对有所图谋,不过安澈无所谓,他不是局中人,对祁南的态度顶多是对那张脸的宽容,不论祁南想干什么,总有一张免死金牌。

    也许安澈多少觉得亏欠。

    第68章:

    安澈不是个在口腹之欲苛责自己的人,陈妈手艺是当初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做的一手家常菜独具一格,更何况这么一副赏心悦目美人卷立在眼前,他不知不觉就吃得快了些。

    等他放碗时,祁南还没吃完,他吃得慢,细嚼慢咽的看着斯文又有教养,看着又乖又听话。

    注意到安澈看他的目光,祁南眼里的歉意颇深:“安爷,我吃东西太慢了……”

    “没关系,你继续吃。”安澈支着脑袋,扭头看着锅里金灿灿的鱼肉,“我不看你就是了,吃饱点才有力气干活。”

    他没发现在他扭头的一瞬间坐在他对面那个乖乖萌萌的小美人眼神都变了,浅金色的眼眸不像羊崽子那样无害,反而像蛇,伺机而动献上致命一击的毒蛇。

    祁南的目光落在他白皙又骨感的手腕上,他记得安澈右手戴着表,看不出价格,设计低调奢华,绝对是无比昂贵的,但他左手却戴了一条极其不符合性格的手链,由廉价的珠子串起来,中心穿着丑萌的爱心,是平时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地摊货。

    但戴在安澈手上却不一样,他自己气质那样华贵,就算带着草编的链子都要叫人怀疑是不是专程定制,而分外独特的。

    他想知道那样的手腕握在手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还是算了。他隐晦地瞥了眼安澈的侧脸,又低下头食之无味地吃饭。

    好不容易撒泼打滚才进来,都还没争取到些利益,要是贸贸然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让安澈怀疑将他赶了出去,他才真是要连肠子都悔青了。

    还是再装一段时间天真无辜穷学生,等安澈警惕心降低些再说吧。

    从小生活在豺狼似的家庭里,祁南唯一信的就是钱。

    用完饭,安澈还挺有耐心地带着他到院子里散步消食,他看着是个冷漠的人,实际上相处起来处处都细致到了极点,他带着祁南不仅把别墅里的佣人保镖认了个全,还大致看了下这个大到离谱的别墅。

    这栋别墅可比郭二匆匆盘下的那栋有格调多了,不止装潢大气,院落里的一草一木皆用心到了极点,潺潺流水,假山林木,美不胜收。

    介绍这屋子的重任理所应当交给了齐山,安澈就算再平易近人也不会事无巨细地交代这些琐事,虽说现在集团也差不多安定下来,但他每天处理的事都不是什么小事,事实上他能在一边陪着走完全程齐山就已经觉得震惊了。

    “……这就是最后一处庭院了,外院已经看完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房间?”齐山引着祁南看完院子,站定问着话,眼睛却是看着安澈的。

    安澈随口道:“把我隔壁那间屋子收出来,他今天住那儿。”

    不知是不是震惊的次数太多了,齐山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好。”

    还在老安总手下任职的时候,齐山偶然听过这位爱子如命的老前辈是想将安澈隔壁那间房留给预定的订婚对象的,可惜还没来得及替他商议合适的婚事就提前登天了,安澈后来整日整日遭遇刺杀,如处暗礁险滩,更没那个心思谈情说爱,这间房就一直空下来。

    他自己没想法,周围人就更没人敢催婚。

    齐山还以为安澈起码要过三十五才有铁树开花的可能,结果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一个小琴师打动了。

    他低头对着祁南恭敬道:“祁少爷,请。”

    坐电梯到二楼的时候,安澈忽然想起其中一间房好像是改装的琴房,那架钢琴还是他几年前兴致来时买下的,价格高到离谱,不过安澈压根儿就没用过,大概是有钱,直接做了摆设。

    他还没听过祁南弹琴呢,前两个世界动不动生命垂危,他其实想不出来他们两个做这么文艺的事,但他又觉得祁南一看就很有文艺范儿。

    安澈当即说:“齐山,带他去琴房。”

    齐山看着他的眼神像见了鬼,小心翼翼问:“您说的是到头那一间?”

    “对。”

    他不敢多问:“好的。”

    安澈的眼光从未出错。

    他让祁南坐在钢琴前,琴房的灯照下来,像是在祁南身上披上一层薄纱,细碎的光落在他眼里,温柔又内敛。

    祁南看着安澈坐在他对面还开了瓶酒,深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缓缓流动,心想这群有钱人的流程真是一模一样,明明都心怀鬼胎,表面上还要装得人模狗样。

    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住的都是豪宅,草菅人命,残暴无度,看起来高高在上,却又困于最低级欲望。

    其实祁南觉得他自己也是这样,他们两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

    他还是觉得安澈装得好,不像郭二,那种浅显无趣的痴迷让他觉得恶心,本来计划着弄死他,却被安澈提前砍了。

    不过他不排斥跟安澈玩儿,他甚至还有些期待,迫切地想扒下安澈那张外皮,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只是这么一想,他都快要控制不住激动的战栗。

    “不用有太大压力。”安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盈盈水光浸湿嘴唇,看起来饱满而诱人,“随便弹一弹,毕竟我也不是很会欣赏这些东西。”

    大概是看他迟迟未动,怕他紧张所以出声解围吧。

    祁南低头应了一声:“好。”

    看起来很好亲。

    他的钢琴不像现学的,反而像家庭条件优越的人家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他手下的动作流畅优雅,琴声悦耳,犹如十里桃花风中舞,转而忧愁感伤,似乎带了些哀伤……安澈确实不懂钢琴,他只觉得坐在那里的祁南很好看。

    这孩子正在闪闪发光。

    琴声悠扬,安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他竟是有些醉了。

    不知什么时候琴声已经停了下来,他肩膀被扶住,隐约只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靠近,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祁南弯腰扶着他,正同他说些什么,可安澈已经有些迷糊了,直愣愣盯着他的脸,那张脸靠的那样近,就好像他又回到之前的世界。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想亲。

    安澈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

    他看到祁南似乎是惊讶而怔住,他扯了扯祁南领子,祁南还是没动。

    他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混乱着的脑子里登时警铃大响——不对,祁南还是个学生!

    安澈下意识想推开他,就见祁南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像是紧张,而又青涩地吻上他的脸颊,隐忍地停顿一下,慢慢移到嘴唇。

    安澈被勾得按住祁南后颈回吻回去,他一向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所以他在经历两个世界后,吻技绝不是新手的样子。

    等到他冷静下来,被窗缝钻来的冷风一吹,立刻挪开了距离,他清冷白皙的脸染上绯红,眼里多了些懊悔。

    该死,他本来打算这个世界跟祁南好好相处,不整那些幺蛾子,他供祁南读书,祁南这么一个a大好苗子培养出来前途一片大好,怎么遇上的第一天就没忍住?

    安澈心里郁闷,脸上半分不显,站起来时脸上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除了衬衫有些褶皱,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发丝凌乱还没回过神来的祁南,语气有些刻意的冷淡:“早点休息,别熬夜。”

    安澈转身离开,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既不拿他欠的债来威胁,又不像是想跟他发展些关系的,总不能是突发奇想日行一善。

    祁南心中轻嘲,想起安澈半醉不醉的模样,又觉得喉咙干涩。

    他觉得有点不公平,这可是他的初吻,但就安澈所处的身份和接吻的反应,也绝对不是第一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澈好几次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经此一遭,祁南也没心思睡觉,出去的时候看到安澈房门紧闭,便下了楼,陈妈见他过来也是连忙切了盘水果,他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水果。

    齐山被分配了个重要任务,查清祁南身世,替他还清债务。

    他其实也好奇祁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手下动作利落给他发来了资料,他便到书房打印出来,随意点开资料,确实跟祁南说的大差不差,父母在他八岁车祸惨死,舅舅接他过去生活,他发愤图强考上a大,但有些细微的差别。

    舅舅对他并不算很好,初高中班主任经常反映他家长“不作为”,“难缠”。而且祁南家中人丁凋落,父母大部分资产落在祁南头上,又被主动提议收养他的舅舅独占。

    看到这里,齐山就大体明白了,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仔,跟着安澈见惯了腌臜事,说实话这种程度的遭遇激不起他半点波澜,但一想到祁南那张惊艳的脸,忽然又觉得感慨。

    打印机滋滋作响,齐山翻着翻着翻到了档案,手机屏幕小,那一寸的照片压了又压,他放大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些眼熟。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刚好打印到了最后那张档案,齐山走过去拿起来,打印机又吐了一张。

    一张清晰可见的,a4大小的证件照。

    去除掉那些明艳动人的表情和神态,当祁南一板一眼拍证件照时,那五官瞬间清晰起来,齐山死死盯着他的眉眼,一股荒谬而又觉得大逆不道的想法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别墅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第69章:

    门铃响了两道,佣人去开了门,客厅里只有祁南一个人,他捧着书,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醉醺醺的人走了进来。

    那醉鬼染着一头灰毛,全身上下穿戴的奢侈品快把人包成粽子,脖子上长条项链花里胡哨,耳钉头饰几乎让人晃花了眼。

    身后的佣人忙不迭扶住他,嘴里不住地念叨:“少爷,小心一点,别摔着!”

    祁南不知道来的是谁,下意识站起来让开了位置,看着那人被扶到沙发上,醉意朦胧地问:“我哥呢?”

    佣人道:“安爷在楼上呢,您找他有什么事?”

    祁南觉得怪异极了,这么一只花哨的雄孔雀居然是安澈的弟弟?这两兄弟的风格也太不搭了吧。

    哪知道这人无意间瞥了他一眼,立刻消停下来,直愣愣地说:“煦哥,你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

    祁南当即皱了下眉。

    他确信自己没见过安澈的弟弟,可为什么这个人一来就一副娴熟的模样,还叫他煦哥?

    “煦哥是谁?”

    这人呆呆地说:“温明煦……嗝,你要闹哪样儿?”

    “哎哟,季少爷怎么过来了,真是不巧啊,老大今天已经准备睡了,您有什么事只管让我来传达。”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是齐山。

    祁南侧过身,就见齐山似乎有意躲着他,连眼睛都没敢往他这边飘,明显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齐山一把捞过季川云,压着他不让他说话:“瞧您这身酒气,又出去潇洒快活了吧,陈妈?煮碗醒酒汤,待会儿送到楼上来。来几个机灵点儿的替季少洗干净身子,好好伺候着!”

    祁南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微微挑起:“温明煦是谁?”

    齐山歉意的笑容无懈可击:“季少爷醉了酒,认错人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

    季川云这会儿晃悠间看清了人,才发现自己认错了,这祁南冷着脸的时候尚且还与温明煦有几分相似,但当他真笑起来,那五官才真是风华绝代,明艳又锐气,极具攻击力。

    他眼底闪过惊艳,刚想说什么又被齐山死死拉住,把他往楼上带。

    但他可不是个老实的人,也没什么眼色,扯着齐山袖子就大着嗓门问道:“齐山,我就一时半会没回家,怎么多了个美人?谁、谁献上来的……”

    “季少爷!”齐山立马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了些警告,“这是老大亲自带回来的人,还是个学生,不是您馆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您喝了酒,还是早点上楼休息的好。”

    季川云被几次三番顶撞脾气也上来了,以他来看祁南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穷学生,全身上下衣服的价格都不超过两百块,就算哪天飞黄腾达搞到了个情人的地位,又哪里比得上他?

    他是安澈表弟,家族里安澈没有堂兄弟,只有他最亲,而齐山居然为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顶嘴。

    无非就是狗眼看人低,仗着跟了安澈这么多年就开始胡乱攀咬!

    他猛地挣脱齐山的手,脸上表情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不就是一个替身?我哥他玩得开心不就行了,你跟我甩什么脸色?”

    齐山登时暗叫不好,他们老大最烦没脑子还爱打乱他计划的人,更何况安澈刚把祁南接过来,那态度分外重视,这时候要是祁南闹出什么别扭遭罪的还不是他?

    他下意识看了眼祁南,却没从他那双眼里品出些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季川云见齐山不说话,当即冷笑道:“齐山,你真要好好明白谁才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

    声音从后面传来,齐山几乎是见到救星一般回过头,是安澈来了。

    季川云其实有点怕安澈,不管是那些传的离谱的传闻还是亲身感受过的压迫,他都很难不警惕:“哥……你怎么下来了?”

    安澈瞥了他一眼:“我没聋。”

    他将目光移到祁南身上,问:“还不休息?”

    祁南温顺地说:“我这就去睡,不打扰您办事。”

    虽然他的表现与平时无异,但安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没那么开心,他想了想说:“不是在赶你,想留就留。”

    祁南笑了一下:“好,您也早点休息。”

    他同安澈擦身而过,眼睛盯着脚尖,头脑里前所未有的清醒。

    没想到安澈看着清冷禁欲不好接近,居然玩儿起了替身养成,他还以为安澈是那种对喜欢的人奋起直追绝不放手的,没想到还挺会玩。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安澈真追到手了,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祁南虽然觉得他恶俗,但也难以遏制地感到有趣,不过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把这归结于没得到满足的胜负欲。

    安澈本想离开,又见季川云凑上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哥,你猜我今天去喝酒遇到谁了?”

    管他遇到谁,安澈又没兴趣。

    他刚想赶人,又听季川云开口:“是温明煦啊,他居然去那种地方!还被两个酒鬼缠住,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可就不知道他要被带到哪儿去——哥你过两天不是要去送他出国吗,他怎么到那儿去了?”

    虽然这是个挺养老的任务,但安澈到底没忘自己的任务,他说:“看着点人,别让他出事。”

    他还寻思着多派两个人看着点主角受,免得这些主角老出幺蛾子。

    季川云觑着他的表情,像是确认了什么事一样笑道:“哥你对煦哥真是一往情深,明里暗里不知道护了多少年,可惜煦哥不知道。”

    安澈神色淡淡:“以后这种话不用说了。”

    他接过齐山递来的材料,转身上楼。

    开玩笑!这位主角的标签不就是热情心善加缺心眼吗,要是能品出安澈这样啥事儿都往心里憋的大冰山的心思才真是见了鬼,而且他现在已经决定跟祁南好好过了。

    要不是先前没忍住,他还能跟祁南保持一段时间尤其纯洁的关系——他还没试过养成系,可恶。

    回了房间的安澈看祁南资料的感觉跟齐山差不多,无非是感慨一下祁南身世的凄惨,觉得祁南怪可怜。

    直到光屏将任务角色信息发出来,安澈看了一眼,就见主角受温明煦那一栏的照片,同他来了个对视。

    他登时一愣,紧接着皱眉仔仔细细观察温明煦照片,又拿出资料里祁南的证件照,震惊到他们真的像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两个人气质不同,站在一块儿顶多六分相似,但一旦严肃起来,竟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是什么……bug吗?”安澈深深皱眉,他点开光屏中的通讯录,点开刚加没多久的那个人,这是低价贩卖给他旅游任务的人,似乎带了一半妖族血统,看着怪精怪精的。

    安澈打字问。

    【a11】:“在?这小世界怎么回事,角色共用一个脸模?”

    在主系统那儿安澈看他的名字还是一串乱码,现在进了任务世界,就看见对话框上顶着一串金光闪闪的大字。

    【舔帅哥腹肌】:“朋友!好好享受这个世界,这里面的主要角色脸模出了名的精致,最最最关键的是系统还会将其中一个主角的脸替换成你最喜欢的那张脸!好评如潮绝不诈骗啊!”

    【a11】:“……”

    【a11】:“之前怎么不说?”

    【舔帅哥腹肌】:“嘤嘤嘤你没问~(对手指)”

    安澈觉得头疼,他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只能接受现实——还好他不用跟温明煦见太多次。

    【a11】:“确定只有他一个人是那张脸对吧。”

    【舔帅哥腹肌】:“那肯定的!篡改数据也要很多积分好吧!”

    【a11】:“……所以你为什么把积分用在这么没用的地方。”

    【舔帅哥腹肌】:“这类任务一经离手概不退货哟,好了亲我溜了!正在被追杀,漂流瓶联系~”

    【a11】:“你特么……”

    安澈眼睁睁看着他的头像变灰,然后名字又成了一串乱码。

    他手疾眼快举报追查这个人的账号,再点进去,发现这人连账号都注销了。

    行,算他倒霉。

    安澈觉得肯定是他那天接任务没看黄历,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两张相似的脸甚至出现在他梦里,疯狂围着他打转。

    一会儿是那个骚里骚气的昵称苦口婆心劝他继续做任务还恬不知耻地要五星好评,一会儿是祁南泫然欲泣问他到底爱谁,见他不说话就化身三米高魔头张牙舞爪地要吃了他的右腿。

    安澈难得起晚了,他爬起来洗漱的时候祁南那张脸还在他面前晃,以至于他下了楼,看到那张资料里温明煦的脸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跟温明煦对视三秒,得到一个略显迷茫的眼神:“安澈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梦。

    安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风平浪静:“没,你怎么来了?”

    温明煦腼腆一笑:“昨天遇到了点危险,季川云非说我那边不安全,要让我过来住两天。”

    第70章:

    千算万算没算到季川云这小子使阴招,居然把温明煦弄过来了!

    他问:“季川云呢?”

    “他说他有点急事,就先离开了。”温明煦看到他眼下乌青,难得神经细了一回:“最近很忙吗,没睡好?”

    安澈又嗯了一声,有些无话可说。

    反正原剧情里安澈的态度就这样,他也不算太偏离。

    他脚步一转走进餐厅,就见祁南孤零零坐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浅色瞳孔隐匿在阴影中,似乎是发觉自己在看他,缓缓抬起头,皮肤白得像雪,眼神却沉沉浮浮,有些冷。

    安澈莫名背后一凉,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温明煦突然开口。

    “安大哥,其实我一来就想问了,这位是谁,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祁南清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看向安澈,温顺地垂眼:“这就是您带我回来的原因吗?”

    “……”安澈镇定自如坐了下来,“别乱想,这只是巧合。”

    温明煦挺单纯,闻言便没再多问,倒是祁南盯了会儿安澈,浅浅地笑:“我明白的。”

    你明白个鬼。

    温明煦选了个位置,正好坐在祁南对面,好奇的问:“你是来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祁南对着他就低着头:“安总看我可怜,好心带我回来的。”

    一般有钱人带情人回家不就是这套说辞,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安澈在温明煦心里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正经,他是真没听出来,还兴致勃勃地聊天:“真的假的,我印象里安大哥一直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严肃又刻板的,居然还这么好心?”

    祁南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安总他人很好。”

    蠢货,安澈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安澈不太想让他们聊太多:“明煦,你话太多了。”

    温明煦显然很习惯他的态度,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安大哥,我这不是见了你太高兴了吗?再说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唉,一个人孤苦无依,好可怜啊!”

    安澈揉了揉眉心:“那就不去。”

    “那可不行!”

    其实要说这事儿,安澈是提过一句他也跟着去扶持温明煦的,不过温明煦觉得太麻烦他了,没同意。

    安澈那样一个内敛的爱慕者,被拒绝一次当然就没强求,只在暗地里默默守护。

    这会儿温明煦说起这个只是单纯的吐槽。

    餐桌上菜慢慢上齐,是分外丰盛的早餐,陈妈见人来的多便多做了些,手艺没得说。

    一顿饭气氛挺奇怪,神经大条的温明煦没感觉出来,他在餐桌上压根儿停不下来,小嘴噼里啪啦地说,安澈只在偶尔回应一两声,祁南则全程没说话。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安澈打开手机给齐山发了条消息:【季川云要是太闲就给他找点事做,让他这段时间别跑到我面前晃。】

    齐山回道:【是。】

    合上手机,他问温明煦:“今天有什么安排?”

    温明煦说:“没什么大事吧,就我一个朋友说要跟我聚,不过也不算很熟啦……”

    安澈点头:“好,我让司机送你。”

    “啊咧?”

    安澈已经转身了:“李叔,辛苦一趟。”

    温明煦时常觉得他快被自家安大哥深沉的关心淹没到窒息。

    送走了小麻烦精带来的大.麻烦精,安澈终于有时间处理祁南这边的事。

    他寻了一圈,看到祁南坐在客厅沙发上垂着脑袋,就那么捧着橘子半天没剥下皮来。他走了过去,揉了把失落的狗头,声音略微疑惑:“怎么了,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祁南脊背微微一僵,随即轻声说:“安总,您怎么把他送走了,是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吗?我可以现在就离开的。”

    如果事实真是像祁南想的那样,安澈找他是为了找个替身,那安澈应该会很欣慰他的识趣,但事实同他预想的偏了十万八千里。

    毕竟谁能想到这种戏剧化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安澈分外头疼:“你不用叫的这么生疏,也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没什么。”

    祁南抬起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胡搅蛮缠拔吊无情的渣男,欲语还休的姿态活像个可怜小媳妇儿:“我知道……安大哥。”

    安澈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也别叫安大哥,我不喜欢看别人玩角色扮演。”

    祁南不说话了。

    他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两人关系确实很不错,安澈对无关紧要的人态度和温明煦完全不同。

    温明煦话那么多,好几次他都以为安澈会不耐烦,但安澈什么都没说,态度那样纵容又无奈,就好像其实是很喜欢温明煦对他那么强的倾诉欲,尽管对温明煦话多十分无奈,也给足了尊重。

    对安澈这种人来说,尊重才是最难得的,也最能证明温明煦在他心里分量不轻。

    怎么这会儿就这不让他说那不让他说的,难道是觉得他不配跟温明煦比吗?

    有一点安澈说的很对,他就爱乱想。

    安澈叹了口气,将他的脸掰过来,狠狠蹂躏他的头发,低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称呼不重要,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我只是不想你太约束。”

    祁南眨了眨眼:“好。”

    “相信我,我对你没别的想法。”安澈严肃地说,“不用信别人说的话,他们都是在嫉妒你。”

    祁南乖乖点头:“我相信安总。”

    安澈掐了把他脸上的肉,不知道他信了多少,不过没关系,这个小世界就是留给他玩儿的。

    他其实还不是很肯定祁南就是他鸽了俩小世界临走前折腾得一地鸡毛的前任,但他感觉跟祁南一块儿很舒服,跟温明煦就没这种感觉了。

    “想不想出去玩?刚好我最近有空,带你出门散散心,逛一逛。”安澈说,“你什么时候开学,替你准备准备。”

    祁南睫毛颤了颤:“之前家里出了事,郭总替我办了一年休学,我……上学还早。”

    安澈还真没想到这一茬,登时把郭二又拉出来骂了一通,怜惜地摸了摸祁南脑袋,宽慰道:“那就以后再说,要是你想学我就给你安排家教,不想学也没关系,玩儿一年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想去公司转一转,看看以后怎么工作就让齐山带你。”

    祁南闻言有些五味杂陈,他看安澈好像真的是一心为他着想,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不论大事还是小事,这个人都全部挡下来,好像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事儿。

    但真的有人一见面就替一个陌生人做这么多吗?第二天就寻思着把人塞自家公司了?

    祁南觉得安澈可能是还没玩够。

    “安……哥,”祁南慢慢站起来,他的尾音轻轻发颤,唇色很淡,紧紧抿住时显得有些可怜。

    安澈有些抵抗不住他这种眼神,胳膊抵在胸前不自觉退了一步:“嗯?”

    祁南靠近了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分不出来是什么香水,目光追随一阵落在他白净的颈窝,香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他凑过去,像小狗那样轻轻嗅闻。

    安澈被他突然靠近,下意识按住他的后颈,迟疑一下没有推开,便立刻觉得被舔了一下,先是一暖,随后有些冰凉,他急促出声:“祁南!”

    按着后颈的手收紧了些,他察觉到祁南很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后比之前仓促,有些粗鲁地吻上他的锁骨,甚至伸出手紧紧搂着安澈的腰,手指无意间摩挲着,令人战栗的酥麻感从肌肤相贴处蔓延到全身。

    紧接着,尖锐的疼痛传来,安澈猝然闭眼,耳边几乎能听到祁南吞咽的声音。

    像只不安分的、正在进食的野兽,暴躁地标记自己的猎物。

    “你……”安澈脸颊泛红,他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属狗的吗?”

    吃饱喝足便宜尽占的祁南蹭了蹭他的脸,黏糊糊地说:“哥,疼不疼?”

    还有脸问。

    安澈觉得有些腿软,他松开祁南,衣服皱皱巴巴却没心思整理,他摸了下锁骨立刻疼得“嘶”了一声。

    真是毫不留情。

    按理说安澈应该给他一巴掌,再不济也要骂两句,刚来第二天就被这么个小情人儿爬到头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安澈只苦恼了下这个位置过于显眼,摸了下伤口确定不严重以后,懒散又冷淡地点评:“牙口不错。”

    祁南的眼神有些变了。

    看着像是还想再来一口。

    安澈没给他这个机会,衬衫染了点血,他还是想去换一件。

    祁南留在客厅,眼睛垂下来,叫人看不清表情。

    不应该这样。

    在祁南自己的预想里,他应该更加从容不迫一些,冷静分析接下来每一步该怎么走,态度该怎么转变,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好好利用这个跳板往上爬,最少最少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泄自己的私欲。

    但事实就是,他没能忍住。

    在看着安澈那双温和的眼睛,好似坚冰在他面前渐渐融化,又好像在轻声细语告诉他没关系,他做得更过分一些也可以,因为安澈不会对他生气。

    所以他真的没能忍住,居然贪恋起了那缥缈虚无的爱恋和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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