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
一声清脆的女子喝声,让周遭吵闹瞬间安静下来。许多百姓都停下脚步,伸着脖子往这边瞧。
唯有那个被任阮指着的背影,明明没有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撒腿就跑。
这一来更是笃定此人蹊跷,任阮急得直推愣在一边的杜朝:“还不快去!”
这才反应过来的杜朝连忙追上去,口中怒喊:“站住!”
人潮拥挤,那人身手矫捷,在间隙中左钻右滑,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杜朝也拼命叫着“借过借过”,紧追在其身后不见了。
独留任阮一人在原地,捂住了跳的极快的心脏。
没想到今日运气这样好,当真碰上了凶手故地重游。
果然……无论是在凶杀现场还是抛尸现场,遇到心理变态的凶手几率大很多。更何况是从始至终都在同一个地方抛尸的凶手,他在这里一定有极大的心理成就感。
可激动地等了许久,也不见杜朝回来,任阮心中有些急切。
踌躇片刻,她还是决定自己先去前面的石门桥一看。
护城河贯穿整个京都,石门桥是河上还算繁华的一座桥,连接东市和西市。如今因为发生了这起凶案,大理寺便将桥封锁了,如今还有两个衙役在桥边值守。
任阮一靠近,立在桥头的一位小衙役便上前阻拦道:“凶案重地,姑娘请从别处绕行吧。”
她礼貌地笑了一笑:“这位小大人,我是在大理寺协理破案的画像师,可否让我进去查看一二?”
“大理寺的画像师?这……”小衙役半信半疑,“从来没听说过大理寺有女画像师啊,姑娘可有什么凭证?”
任阮脸上的笑一僵。
之前杜府尹倒确实想给她弄一个画像司的腰牌,在大理寺挂个名儿,只是她为了赏金拿得更理直气壮给回绝掉了。
“我没带凭证,但确实也参与了这宗案件的调查。”她想起什么,打开画箱给小衙役看,“你瞧,这都是我的画像工具,我还带了案件的卷宗。”
小衙役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只是个在底层做事的小衙役,自己都没见过卷宗呢,一下子肃然起敬:“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我叫任阮。”她连忙报上名来,关上画箱期待道,“这位小大人可否让我进去瞧瞧了?”
小衙役忙不迭地就准备让开:“自然,只要是大理寺的——”
“慢着!”另一个斜着眼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壮汉衙役突然伸手一拦。
他那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上下转着,往她身上瞅:“你就是当初贼喊捉贼击鸣冤鼓,污蔑秦秀才英名的那个任家娘们儿?”
这话挑衅得很。她明眸一眯:“这位也是大理寺公职出身之人,怎么如此青红皂白不分,颠倒是非起来了?”
那小衙役也对那场任阮技惊四座的案件有所耳闻,犹豫地拉着壮汉衙役道:“蔡大哥,之前的案子府尹大人不是下了判决吗,这位任姑娘不是无辜的吗?”
“你懂个屁!”姓蔡的壮汉衙役粗鲁地甩开他的手,走到任阮面前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这小娘们儿反了天了,一个被退婚的破烂玩意儿,还想在大理寺攀咬别人秦秀才。”
任阮毫不示弱地冷眼过去:“看来阁下与秦朗关系匪浅。古语有蛇鼠一窝,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臭娘们!”蔡衙役大怒,“秦秀才那是上等的读书人,你这暴发户出来的商家娘们不知死活地凑上去还不够,现在还敢骂你大理寺的爷爷!”
他撸起袖子搡了一把任阮,骂骂咧咧:“还敢拿几张破纸在这里假装大理寺的人,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谁才是大理寺的主儿!”
这壮汉蔡衙役下手狠,任阮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到在地。画箱也脱手坠下被砸了开来,里面的画笔四散,卷宗里本卷起的一长页轱辘轱辘向远处滑开。
小衙役吓呆了,还想去扶任阮,被蔡衙役一脚踹开。
“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这个死娘们儿就不知道三从四德!”他大声嚷着,伸手就要来抓地上的任阮。
但他粗壮的胳膊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死死地钳制住了。
“哟,大理寺的主儿?”那手的主人调笑道,“来来来,让小爷看看,如今究竟哪些狗在大理寺里晃悠呢?”
挣脱不开的蔡衙役怒目回头,却在看到来人一身靛蓝色比甲时瞬间失色。他两股战战:“金、金吾卫?”
吾十九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大脸,然后一脚踹在他肥硕的屁股上,踹得人直接倒栽进了护城河里,激起好大的水花。
处理完人的吾十九嫌弃地擦了擦手。
他转身,见任阮依旧维持着被推倒的姿势,在地上死死盯着一处地方,不由得咧嘴嘲笑:“不是吧任姑娘,这么个东西就把你吓得站不起来啦?”
任阮没理他。
吾十九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任阮身后静静站着的颀长身影。
卷宗轱辘滚开的那一长页就停在一双月白皂靴边。往上是月白暗纹锦衣袂,冷莹莹的腰间玉佩,颜色淡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和落在地上出神少女身上的深邃目光。
“大人,这任姑娘不会吓傻了吧。”吾十九担忧道。
但是他家指挥使大人也没理他。
谢逐临俯身,拾起脚边卷宗,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理了理凌乱的纸页。
他看向任阮,声音冷泠:“发现什么了?”
“啊?什么发现什么啦?”吾十九疑惑挠头,见自家大人眼神不离地上的任姑娘,才恍然大悟,“噢,任姑娘,你在地上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地上的任阮也不答话,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提起裙子就直往桥上跑。
“这是怎么了?”吾十九一下子被勾起好奇心来,撒丫子也想跟过去凑热闹。
他后颈的衣服立刻被不轻不重地向后一提。
被阻住脚步的吾十九不满地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大人冷冰冰的脸。
“把这里收拾好。”谢逐临松开手指,淡淡地一眼扫过地上散落的一片狼藉和尚在水里扑腾的蔡衙役,然后缓步跟在任阮身后上了桥。
会意的吾十九只好回来乖乖给任阮收拾散落的画箱。不能满足好奇心的愤愤,在看到水中狼狈的蔡衙役时达到顶峰。
他狠狠合上画箱的搭扣,对着惊恐的蔡衙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得了大人的授意,收拾这个腌臜东西就更不用留手了。
石门桥因为成了凶案场所又被大理寺封锁,众人都绕行而过。是以虽然处在较繁华的街道旁边,周边却空荡极了,远处的闹市也不太听得清楚这边的动静。
杜朝气喘吁吁跑回来时,只见到了桥头一个孤零零的画箱子,连本该在此上值的衙役也不见人影。
他连忙提了箱子跑上拱起的桥面,终于看见了正趴在另一端桥头正查看什么的任阮。
“任姑娘!”看到她平安无事,杜朝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向她奔来。
他自责道:“抱歉任姑娘,那人身法灵活,又跑得太快,我没追上。”
“你们何以知道他与此案有关?”
冷不防响起的低沉声音吓了杜朝一跳,他才发现任阮身边还有一位长身鹤立的锦衣人。
“指挥使大人!?”看清这人脸的杜朝惊得结结巴巴,“就、就是当时任姑娘看到这个人,然后就喊着要抓人,……”
……等等。
下意识想给谢逐临解释的杜朝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追那人。他一脸懵地转头:“任姑娘,咱为啥抓他啊?”
始作俑者任姑娘的手指正穿过桥栏杆,聚精会神地在桥的外壁上摸索着什么。
“他的脸。”她随口回答了一句,随即将手指收回来,认真地放在鼻尖嗅。
杜朝更摸不着头脑了:“刚刚那个人转角的时候我看着半边脸,也不是那四幅画像上的任何一个人啊。”
任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接着信步往桥上走,在桥面最高的地方停住脚,将手又伸出去抚碰桥的外壁。
没看懂她这一系列操作,杜朝冥思苦想:“难道这一次凶手是顶着自己的脸在外面行走被咱们碰上了吗?”他顿时捶胸跺足,“要真是如此,我就是把那些摊位都撞翻了也要抓住他啊!”
被打扰到的任阮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也不一定是他自己的脸。”
“啊……”杜朝讪讪地张了张嘴,“那你是怎么确认是他的呢?”
正把手收回来细细嗅闻的任阮眼睛一亮,顾不上回答他,有些激动地叫道:“果然!”
她一把拉住杜朝的袖子,抬起头望向离桥不远的酒楼,急切道:“走,咱们去那里看看!”
从头到尾都云里雾里的杜朝不肯动:“不是,任姑娘,你这呼来喝去的也不说清楚?先是莫名其妙叫我追人,现在在桥上东摸西摸完又要冲去酒楼,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任阮急着验证自己的发现,一时又说不清楚,只好匆匆扔下一句:“回来再和你说。”然后转身就向酒楼跑去。
怎么会有查案这么积极的奇怪女子啊。杜朝不解地望着她匆忙的背影,内心倒是也有些被她发现的线索勾起好奇。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他提着画箱的手突然一轻。
然后杜朝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随意地拎着那个摔得脏兮兮的画箱,带着一身清冷矜贵的气质从他身边绕过,闲庭信步地跟在了任阮身后。
杜朝:??
怎么连指挥使大人也跟着她到处胡闹?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