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从海平面开始蔓延而来,整片天空昏昏沉沉,像是要塌下来一般。


    巨浪滔天,狂风怒号,虎鲸们随着波浪起起伏伏。


    一股巨浪似是从天而降,十几米的高度,一下子就把余珠他们给盖住了,那感觉,就像被压死了,还被捶了一下,虎鲸皮再厚也受不住。


    余珠猜测,他们此次遭遇的应该是热带气旋,发展到一定程度,便也可以称为台风。地球的南半球陆地少,其实遭遇热带气旋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但是,显然,目前这个世界,不能以地球的常理来论。


    不过,她从未在海上遭遇过如此破坏性的热带气旋。目前他们在外围,只是稍微被影响到,便已有如此强的威力了。


    热带气旋移动的速度快,涉及的范围也很广。他们在发现后,便立马出发,却还是避不开这场灾难。


    太姥姥当机立断,“往下潜。”


    余珠赶紧跟在南品身边,带崽的雌性虎鲸,也快速将幼崽护在身边。


    平时听话几乎无阻力的海水,此时都像是堵墙,成为他们下潜的障碍。


    太姥姥年迈的身躯出现在前方,“没带崽的随我上前,开路。其他的跟上。”


    整个队伍,像一把斜向下的剑,破开这波涛巨浪,潜入到海面以下较为平静的海域。


    这一下潜,余珠能清楚地感觉到,在前面开路的成年虎鲸们,游动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可是没有任何虎鲸敢停下来耽搁行程,他们坚定地往东南方向前进,希望能够避开这风暴的范围。


    海底完全黑暗,透不进光,余珠不再依赖视觉,靠着身体的回声定位,感受着族人的位置,以及前进的方向。


    完全黑暗的这种感觉,是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余珠努力让自己去转移注意力,分心去关注幼崽的情况,在宝妈们需要帮忙时,搭把手。


    这海底下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他们重新面临一大难题,呼吸。


    虎鲸们跟随着太姥姥的步伐,往上游,寻找着风力相对而言较小的地方。


    这个地方,也并不是安全的。虎鲸们在巨浪中艰难地稳定自己的位置。


    余珠也没空去关注周围的环境了,抓紧时间补充身体的空气,便又快速地跟着族群下潜。


    每一次往上游,风浪都没有变小,反而越演越烈,天空持续下着暴雨。


    族群调整前进方向,往东边去。因为这个风暴中心移动位置越发往南偏了。


    余珠不安感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要发生在她身上。


    再一次往上游时,虎鲸们已经很难在海浪中抱团了,虎鲸妈妈们直接把较小的幼崽咬住。余珠已经比较大,咬不住了,南品与南温便将其夹在了中间。


    就这样,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往上游,就会闭气而死;往上游,有可能被海浪卷走,无法逃脱。


    太姥姥感受着族人的情况,发现都已经到了极限,她沉重地发出命令,“继续往上游。”


    余珠确实已经快要窒息了,到了海面,她赶紧抓紧吸了口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也是这个时候,巨浪卷动着从他们族群身边经过,此时,连成年虎鲸,都无可奈何了。


    余珠只觉得自己刚吸完一口气,便整个身体不受控地动了起来,海浪卷动着,像是有强大的吸力把她吸了进去。


    这真的是一刹那的时间,她都没来得及向族人呼救,便发现族人消失在她眼前,而自己像是在洗衣筒里一样,快速地转动起来,很快地就失去了意识。


    南品与南温看着巨浪将他们的宝贝一秒吞没,他们撕心裂肺,立马往那个方向游去,却完全没有看到任何身影,回声定位也感受不到,像是一下子就消失了。


    “小音音!”悲鸣声中夹杂着暴风巨浪的怒吼声,迟迟收不到回应。


    “小音音!啊!”巨浪将两头虎鲸一次次掀翻,他们一次次地寻找,却始终没有结果。


    太姥姥安排好族群下潜,便快速地游过来,情感上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理智上却告诉她,不能再找了,她强撑着让自己保持镇定,严肃地开口,“回去,这是命令。”


    “太姥姥,小音音她,她不见了。”南温眼泪从眼眶流出,悲伤到不能自己。


    南品在旁边,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不愿再开口。


    太姥姥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像是自我说服一样,“小音音会没事的,要是她回去,找不到你们怎么办。乖,跟太姥姥回去。”


    族群已经失去一头虎鲸了,不能连他们也失去。


    南温抓着这微妙的希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生命稻草,“对,回去,小音音会没事的,会回来的。”


    南品感觉自己这颗心似乎都随着南音死去,很想就在此陪着她,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走,南温不会走的。她不能连累她的儿子。


    她最后望向南音消失的方向,痛苦地离去。


    余珠在失去意识前,也以为自己即将死去。


    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这不该呀,第二世不应该也这么憋屈地死去呀!寿终正寝怎么这么难?


    幸好,命运还是眷顾她的。


    她没被海浪撕碎,但她确实快死了,快被溺死了。


    经历一次死里逃生,她越发惜命,她的求生意识在此刻到达了极致。


    我一定要活着,我要活着回去见太姥姥们,我不能让他们承受我死亡的痛苦。


    她强忍着浑身像是碎了一样的疼痛,左拐右扭地往上游。


    距离100米左右的海面,平时一下子就能到,如今却遥远得像天堑。


    余珠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脑震荡,晕头转向的,而且有呕吐感,头痛得她无法再思考什么。


    只有活着的执念,支撑着她慢慢挪动。


    海底安静得像是天地间只剩下她这个存在,黑白分明的身躯缓慢地往上移,在她的尾鳍上,有一道翻着边的伤口,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割到,而她全然不觉。


    越往上,巨浪翻涌的声音越来越大,余珠此时才感觉到一种真实感。


    她其实一直都是很怕孤独的一个人,上辈子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孤寂常伴着她,她在班级里,也觉得格格不入。


    直到这辈子,与族人朝夕相处的六年,她才真正感觉到,这才是活着。


    而如今,她好像,又只剩下自己了。


    余珠浮在海面,生命的威胁暂时远去,突然之间,她有点迷茫。


    暴雨仍在下着,风浪倒是减弱了一些,似乎是风暴中心稍微远离了这片地带。


    余珠随着浪飘荡,晕头晕脑,茫然不已,似是灵魂出窍一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直到远处,一坨黑白相间的东西随着巨浪而来,翻滚着掉落在她不远处,随后往下沉。


    她一下子好像被惊醒了,眨了眨眼睛,意识回归。


    那是什么?她调动着自己的记忆,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八成是虎鲸幼崽啊!


    她猛地一惊,虽然不像她族群里的虎鲸幼崽,但是,万一是呢?


    就算不是,但都掉她面前了,她的良心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啊!


    她摆着尾鳍,就想往下潜,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尾巴好像受伤了,有疼痛感。但是她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了,咬咬牙就继续往下。


    余珠心里默祷,希望你还活着,不然就白费我忍疼救你的苦心了。


    余珠庆幸,虎鲸身体的恢复能力极强,她刚刚休息那一下,身体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不然此时,她一定追不上。


    回声定位顺利地接收到那虎鲸幼崽的位置,余珠一点点靠近,终于在一块岩石前接住了他。


    这一接够呛,要不是水有浮力在,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她肯定会被压吐血。


    余珠轻轻地将他放在岩石上,开始观察他的情况。


    这确实是一头黑白分明,胖嘟嘟的虎鲸幼崽,体形呈纺锤形,光滑的皮肤被几条深深的伤口破坏了美观。


    小巧的虎鲸幼崽,总是惹人怜惜的,余珠看着这头可爱的虎鲸,庆幸自己有跟下来。


    托金手指的福,余珠能够很好地辨别出,这是一头东族群的雄性虎鲸幼崽,体型与南族群相比,相对较小,使得她没办法很好地判断他的年龄。


    余珠能够感觉到,他还是有生命特征的,猜测应该是跟自己一样,被海浪卷晕了。


    但是这样晕下去也不是办法,余珠尝试用声波将其唤醒,可惜效果不是很理想。


    时间不容余珠多加犹豫,她往上望了望,心里涌起绝望。自己上去呼吸还容易些,把他推上去呼吸,那就真的太难了。


    可是,再难,也要做。


    余珠绕着这幼崽游来游去,想找个好一点的着力点,将其从岩石上挪下来。


    最终她尝试从侧面,将他的头部顶到悬空的状态,再从下面,用头部将他脑袋往上顶,使其整个身体能够离开岩石。


    这让她脑震荡的脑袋,承受了它不能承受的重量。


    东连正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他睁开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身前这头雌性虎鲸,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刚刚那好听的声波,是她发出来的吗?


    余珠看到那已经能自行摆动的尾鳍,感觉到不对劲,凑近,正好对上那正盯着她的亮眼睛。


    那一瞬间,余珠除了感慨这眼睛挺亮之外,有的一个感想便是,好小子,看我累得半死,很好玩是吗?


    “你醒了,为什么不说呢?”


    只见眼前的虎鲸,歪着头,不语,眼睛却仍然跟随着她,像是知道自己这样很萌一样。


    余珠看他这样,一下子就什么气都没了,算了,说再多,他也听不懂,这方言不一样呀!


    她翻身往上游,还没开始示意他跟上,便发现他紧紧地跟在身边,黑脑袋还往她尾巴上蹭了一下,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停下来了。


    余珠:啧,倒还挺乖的。


    余珠游到他身下,推着他往上游,她也是被海浪卷晕过的,知道刚醒的时候,是有多痛苦。


    好鲸做到底,再帮你一把。


    东连眨了眨眼睛,眼睛似乎更亮了,他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波。


    余珠听不懂,但是她将其记了下来。


    她笑着说道,“快游吧,傻鲸。”


    她也不管他是不是也听不懂,动作上将其推了又推。


    东连顺着她的动作,往上用力地游着。


    两头虎鲸就这样,相依着往海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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