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礁抢在野执前将饭钱递给店家，不需多时两碗冒着热意的面就被在店子里帮忙的店家的儿子端上来，小伙子面带笑容，爽利地留下一句“请慢用”便又回到烫面的地方等待下一碗的出锅。
林礁喜欢吃辣，面甫一端上，桌子上的辣椒油就被他倒了四分之一进碗，野执看着咂舌，心说待会儿不会走到半路闹肚子疼吧。
然而林礁不知道他内心这些想法，反倒吃的心满意足。他把碗内的汤喝的一干二净，脚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咯着了，林礁弯下腰去想探个究竟，发现是颗不知道从哪儿掉过来的玻璃珠。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隔壁那桌初中生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玩玻璃珠这个事儿在班上很是风靡，通常一到下课，好多人就会围在一起，把从家里的跳棋里偷偷带出来的玻璃珠拿出来，在攀比完谁的玻璃珠多之后再开始弹玻璃珠玩。
林礁家里没有这种东西，他就在一旁站着看，内心里却渴望着自己也能上场，然后大杀四方，惊艳四座。
野执望着他对一颗极小的玻璃珠发呆，用手在林礁面前抓了一把，问：“在想什么？”
林礁笑着摇头，接着拿着玻璃珠起身，往他们身后那桌正在边吃早饭边数玻璃珠的初中生走去，那群人见他到来一头雾水，直到他伸出手询问这是谁的玻璃珠。
其中一个人立马举手，从林礁的角度看能看得出对方差点急得飙泪。他把玻璃珠递了过去，尚未得到对方一句感谢的话就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回到自己的桌子。
野执目视了一切，在他回来后慢条斯理地嗦着剩下的面，林礁看着他，半晌开口说：“我小时候都没玩过玻璃珠。”
野执嗦面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掀起眼皮看向林礁。
“那会儿班上的人都喜欢玩这个东西，我很羡慕，每天傍晚在县城的各处捡垃圾收废品，就是为了能攒够买玻璃珠的钱。”林礁回忆着以前的事情，平铺直叙地道，“不过后来被我外婆发现了，她大约总是看不起我成日想着怎么玩，把我的钱全部没收了，还把我给训了一顿。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攒钱买玻璃珠的念头，反正也会被她没收。”
“那时候班上的同学几乎人手都有，不论数量的多少。我还挺羡慕的。”
野执突然开口，他问你还想玩玻璃珠吗？
林礁还没想通野执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在两个人都吃完早饭之后野执提议去离这里最近的批发市场，林礁昨日本就是脑子一热才提出让野执陪他出来一天，去哪儿更是没想清楚，索性就随着野执走。在走到一家卖小玩意的店子前野执忽然停住脚。
“老板，您家有跳棋卖吗？”
林礁愣着站在那儿。
老板难得地见不是小学生或者初中生出来买这种东西，打量了他们几眼，接着又热情地招呼道：“有呢！我去给您拿！”
林礁在老板往店子里走的时候望着前面发呆，他没有想过野执会把他特意带到这里买一件压根没有什么用的东西，无论是玩跳棋还是弹玻璃珠，他们都没有时间，就算是买了回去也只能落灰。在无数个朝夕相处中他能察觉到野执绝对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所有他愿意做的事情都是早有预谋，就像他愿意去酒吧里帮路冬然的忙，不过是为了第二天在和江泛月谈事情的时候有一个好环境。
野执很理智，就算是在气头上，也能冷静地嘱咐同他一起打架的混混们不要伤及他人性命。顺便在此之前把伤害过他的人的后路完全断掉，让他无法东山再起。这样的理性决定了他在做一件事之前一定会衡量事情的利弊，无用的东西只能被舍弃。
可是野执还是买了。
林礁越发的乱起来，他不是傻子，尚且还在高中的时候，他曾经在班上的女同学那儿看到过路边卖的杂志，里面描绘的情爱之事以及各路主角的心境在此刻被他想起来。他抱有十二万分的不确信想，野执这是在弥补我曾经的不幸与错失吗？
就算是再迟钝，林礁也不能相信这里面仅仅包含着怜悯，还有其余的复杂的他捉摸不清却又似乎知晓的感情。
野执并没有打算明说。
他用林礁所不具备的砍价能力跟老板交涉一番后付了钱，拿过老板递来的跳棋，放到了林礁的手里，对他说：“早饭钱还你了。”
林礁望着手上多出来的跳棋，忽然笑了出来，旁边的老板没看懂这是什么操作，摸不着头脑地摇了摇头，继续去招揽别的顾客去了。良久之后林礁才发现身旁的人早已走了好几步，他跑着跟上野执的步伐。
今日还是周六，上班的人没办法擅自离开岗位，批发市场显得略微冷清，在一群老太太老爷爷中林礁和野执的身影显得鹤立鸡群。摆摊的人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放肆地对着这两张看似涉世未深的脸叫卖自己的东西，好让自己今天的收入好看一些。
林礁自从在酒吧驻唱以后生活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抠搜与拮据，更何况上个月路冬然又给他加了工资。如今每个月除了固定的支出与存好的钱外，他还能买一些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面对与他同样讨生活的人他总是会怀有恻隐之心，想着买些什么让他们的生活更好过一点。
野执看得出他的意图，但也没有任由他发挥，在明显的假冒伪劣产品的摊子上先是让林礁看了半天，最后自己用几连问问的店家还不了口，拉着林礁就往下一个地方走。
他们在批发市场逛了很久，连午饭都是随便找了个卖热豆腐的地方解决的。然而买的东西却不多，大多还是要用的必需品，林礁一只手就能把它们全部提起。
走回去的路很长，太阳被云层藏进了口袋里，哪里都是阴影。秋风习习，钻进行人的衣袖里，吹得人微缩脖子，不禁将外套拢得更紧一点。
批发市场的外边还是有很多的路边摊，他们没钱租场地，只能在城管不在的时候趁机谋着生存。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如今已有许多下班的人经过这里，人逐渐多起来，拉客的声音此起彼伏，卖东西的人使出浑身解数。
林礁却在迷了眼的商品里找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野执跟着他穿过无数的人群，看见了将他吸引过去的那个小摊。
乍一眼看过去，花花绿绿的海报与杂志以及其余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没有秩序地堆在一块，老旧的磁带机断断续续地放着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偶尔卡着了，店主就会坐在木制的小板凳上用铅笔转着磁带。
他不像别的店家一样吆喝着人来他这里买东西，生意自然也没那么好。看见林礁在他的摊子前徘徊，店主也只是慵懒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野执站在林礁的身边，看着他十分新奇地看着小摊上的那些杂志与海报，说，你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吗？
当然啊。林礁说。这里面好多我喜欢的歌手，我还记得我没来南京之前在一家店子里面打工，那店主和我一样是个港语歌迷，他就买了好多这样的海报与杂志回去，把店子里面全部贴满，特别好看。我有时候没活了就会在这些海报旁边站上好久。
林礁的话还没有说完，野执就拿起了小摊上摆在最上面的海报与杂志，并且没有丝毫负担地再次同老板讲起价来，在林礁还没来得及拦住他的时候完成了交易。
林礁说：“这次又打算还什么？”
野执想了片刻，忽然笑起来，说：“贴在家里吧，好看。”
接着又把海报递给了林礁，并且顺手接过了林礁另一只手上的袋子——里面全是刚买的东西。
林礁灵魂出窍一般拿着这堆海报往前走了几步，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另一堆东西全部到了野执的手上，他已经稍微落后了野执一点，在看见他的背影时那些呼之欲出的感情再次席卷了他整个人。
这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昨日未得出的答案其实已经写的清清楚楚满满当当，但林礁还有最后一步需要去做。他没有办法奋不顾身地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对他对野执都不公平。在被贴上异类与疯子的标签之前他得确认自己是真的能够忍受，他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需要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负上责任。
所以他在野执在屋子内贴满下午买好的海报之后对他说。
野执，如果明天晚上我在九点前回到这里，我也许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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