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乾清宫里,太后看着面前的翡翠玉镯和玉竹,听着孔四贞抽抽噎噎的将婚约之事说完,半晌没有说话。

    “我还道是阿贞做错了事,没想到竟是皇上安排的一场好戏。”

    太后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刚刚在外面一时被熟悉的情景所惑才没能反应过来,此时听过了原委,又哪里还能不明白?

    “额娘息怒。”

    顺治撩起下摆,跪了下来,博果尔也赶紧跟着跪伏在地。

    “你们倒是兄妹齐心,那点子鬼主意都用来糊弄我了是吧!”

    太后面带怒容,“亏得我急急赶来,生怕你们闹僵了伤了感情,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额娘明鉴,此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阿贞无关,她是真的吓坏了。”顺治知道不可能瞒得住太后,也不狡辩,赶紧将孔四贞摘出去。

    孔四贞是真的蒙了,比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更蒙。

    她本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可今天顺治这戏实在来的太突然也太真实,叫她不敢不信,一番真情实感的哭诉却是引太后改变主意的关键。

    此时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顺治,又看了看博果尔,颤声道:“你,你们,是骗我的?”

    顺治和博果尔都低着头,不忍心去看孔四贞哭肿了的双眼。

    “你这傻丫头,”太后起身走过来,心疼的将孔四贞拉到怀里,“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告诉这两个混小子做什么?好孩子,别哭了,我叫他们给你赔罪。”

    孔四贞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对着太后露出一个笑容,摇头道:“我知道两个哥哥是对我好的,太后您别生他们的气了。”

    这乖巧懂事的模样,叫太后窝心极了,只觉得为了这孩子,便是上了顺治的当,也没什么。

    罢了,虽然他们这手段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初衷总是好的。

    “看在阿贞的份儿上,今儿就饶你们一回,以后若敢再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太后哼了一声,“都起来吧。”

    顺治和博果尔相视一笑,这才站了起来。

    “走吧,咱们回慈宁宫去商议你的婚事,”

    太后虽然放过了顺治和博果尔,但如今看着这两个敢诓她的混账儿子很是不顺眼,也不愿再留,拉着孔四贞往外走,顺口吩咐道:

    “那个孙延龄先送出去养伤,等好了再叫进来见见。”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太后不知道婚约之事,还以为是孙延龄蓄意勾引,虽然因为孔四贞的哀求救下了他,但也心存几分刻意折腾之意。

    孔四贞不知道宫里折腾人的手段,当真以为孙延龄是被抬下去治伤的,但实际上太监们为了止血,冲洗的时候都会用冷水,然后用白布裹紧了伤口,叫他等会儿在主子们面前回话的时候,不至于失态。

    这样收拾完人是精神了,但也支持不了多久,且不说浇了冷水会受寒,事后再治伤的时候还要将伤口上的白布扯下来,更是受罪。

    太后本是想叫孙延龄好好长长记性,但如今知道两人早有婚约,再加上孔四贞被蒙在鼓里连哭带吓也着实可怜,故而心软了,放了孙延龄一马。

    太后和孔四贞离开之后,林升得令去送孙延龄,博果尔也想告退,却被顺治给叫住了。

    博果尔心里是有些怂的。

    说到底今儿这事儿算是他惹出来的,若不是他没跟顺治商量就把人带进宫,也不会闹得如此匆忙。

    好在不知内情的孔四贞表现出色,叫太后当众将话说透了,而太后宽宏,知道内情后也没当真怪罪,否则他怕是要跟那孙延龄一样,被人抬出去了。

    “皇上可是有差事要我去办?”

    博果尔殷勤的上前,就差过去给顺治捶捶肩膀了。

    顺治似笑非笑的看了博果尔一眼,然后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拍在博果尔的手上:“回去抄十遍,自己送到慈宁宫去。”

    博果尔低头看去,却只见两个大字——

    《孝经》。

    ……

    对于顺治又一次理所当然的出现在了自己屋里这件事,昭宁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今日里还是有些不同的,顺治来的时候自带了纸笔,霸占了昭宁的书桌便写了起来,这一写就是一动不动的一个半时辰,直到长长的一卷纸写满了,顺治方才放下了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背。

    “皇上这是写什么呢?”

    昭宁端了一杯茶上前递给顺治,好奇的探头看去。

    顺治却不去接茶杯,而是仗着昭宁双手捧杯无法推拒,竟是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入怀中,还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皇上!”昭宁惊呼一声,就想躲开,可顺治却不肯松手。

    “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顺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倦,“这是孝经,我才刚抄了一遍,后面还有九遍等着我呢。”

    昭宁见顺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再挣扎,奇道:“皇上怎么抄起这个来了?”

    顺治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阿贞的事儿吗?这一对儿弟妹当真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没有一时消停,好在额娘松口了,阿贞总算能得偿所愿。”

    昭宁尚不知道乾清宫发生的事儿,但既然事关孔四贞,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知道,便缠着顺治讲讲,顺治放开昭宁,伸手将她手中的茶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指了指桌上的砚台道:“你给我磨墨,我就给你讲。”

    上一次昭宁给顺治磨墨还是在乾清宫,那时候顺治是故意折腾昭宁,还想撮合她跟博果尔,如今并没过去多久,却好似已物是人非。

    顺治并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明明很精彩的一场戏,却叫他讲的干巴巴的,连在场众人的反应都没描述,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完了。

    昭宁听得不过瘾,手上磨墨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顺治无法,只得叫了林升进来给昭宁细说,自己则是又继续抄起孝经来。

    这一说便说到了晚膳时分,听了人家的故事,昭宁自然不好下逐客令,便由着尚膳监将顺治的御膳摆满了她的桌子。

    顺治这第二遍孝经自然还没有抄完,他停下笔看着回头巴望御膳菜品的昭宁,笑道:“饿了就去吃,不用理会我,这些墨够用了。”

    昭宁哪里好意思自己过去,问道:“皇上您不饿吗?”

    便是午膳用得再饱,这个时辰也该饿了才对。

    “我这不是一遍还没抄完吗?”

    顺治蘸了墨继续埋头写着,“你快去吧,我写完再吃。”

    那卷正好能写完一遍孝经的纸还有一半空白,真等顺治写完,饭菜早就凉了。

    昭宁还想再劝,却被林升悄悄拉住了。

    林升低声道:“大格格有所不知,若是不一口气抄完一遍,墨色和笔触难免会有不同,这是给太后的,皇上自然要恭敬些。”

    昭宁看着顺治认真抄书的模样,突然对他又多了几分不同的了解。

    往日里顺治在太后面前从来都没有多恭顺,甚至于有时候会直言顶撞,看起来母子关系并不算特别融洽,可如今,顺治却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肯对这份并不是来自太后的惩罚有丝毫的敷衍,可见他的心里对太后的愧疚。

    林升自然不敢细说太后的往事,但昭宁却联想到了许多传说中的故事。

    太后当年应该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才会对孔四贞如此的心疼和感同身受,否则以太后的机敏,又怎么可能轻易中计?

    而这段经历对于太后来说,应该也是无比沉痛的,顺治这法子虽然叫孔四贞得偿所愿,却也是戳痛了太后心底的伤疤,即便太后并未怪罪,他依旧自己罚了自己,这一遍遍孝经,是为了提醒他自己,切莫再做出这等会让自己额娘伤心难过之事。

    昭宁没有劝阻顺治,也没有独自用膳,而是默默的坐在一旁相陪。

    顺治抄写的非常认真和小心,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并不轻松,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但也只是随手拿帕子擦了擦,便继续写。

    谨雅带人点起了烛火,桌上的膳食也撤下去热了,昭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顺治,恍惚之间,只觉得他不再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一个越来越鲜活的人。

    他会因为赌气而故意闹腾,会暗戳戳的撮合她跟博果尔来与命运抗争,会在危险的时候救她护她,也会如同寻常少年般直接而热情的对她表达心意,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他心疼弟弟,也怜惜妹妹,他爱自己的子女,也会因为伤害到额娘而满心愧疚,接触的越多,他在她心里的模样就越清晰,叫她清楚的认识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并不算坏,还长得很好看的人。

    一个好像很优秀,很有魅力,很吸引人的人。

    救命,她好像正在陷入一个不可控制的境地,都怪他,如今跟她相处的太过自然,让她很难如设想中的一直竖起防备。

    “昭宁,你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害的我差点写错了字,”

    终于写满了纸张,顺治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昭宁的面前控诉,“我忍得着实辛苦,你得赔我才行。”

    昭宁歪着头看他:“皇上要我怎么赔?”

    顺治伸手按在昭宁的头顶,用力揉乱她的一头秀发,笑道:“等会用完膳你不许撵我走,你得继续给我磨墨。”

    昭宁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顺治的手,将它从自己的头顶上拿下来放在眼前。

    他的手白皙修长却并不显纤弱,分明的骨节加上手心的老茧一看便很有力。

    许是因为今日抄写了太久的缘故,他的指尖磨的发红,看起来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今日已经写了三个时辰了,晚上还要写吗?”

    昭宁轻轻的揉着顺治的手指,“天黑灯暗,莫要伤了眼睛。”

    顺治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和昭宁纠缠在一起的手,一种极其陌生但是又叫他心里非常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有过不少女人,但她们都敬他怕他,从未曾有过一人像昭宁这般待他,自然而亲近,带着淡淡的心疼,温柔的能融化人心。

    “我也罚了博果尔,总不能比他抄的慢吧?”

    顺治的声音更加柔和,语调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撒娇的味道,“你若是担心我伤了眼睛,就帮我看着烛火可好?”

    温暖的烛光下,帝王收起了一身傲骨,不再是傲视天下的老虎,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大猫,虚无中的大尾巴正在试图将昭宁圈住,让她浑身都沾染上他的味道。

    “快,快去用膳吧。”昭宁怕自己经受不住诱惑,不敢再去撩拨顺治,赶紧站了起来。

    顺治却不肯撒手,将昭宁的手紧紧握住,然后任由她牵着他走到了桌边。

    这一顿晚膳昭宁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旁边总有一道炙热的眼神时不时的瞄向她,叫她食不知味。

    昭宁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心软让顺治留下来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以他们如今的关系,着实是有些不合适。

    就在昭宁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将顺治撵走又不会叫他生气的时候,苏茉儿突然来了。

    “皇上,太后叫奴才来问问,您在大格格这儿待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苏茉儿含笑问道。

    顺治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朕能有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昭宁住在这里习不习惯罢了。”

    “太后说,皇上若是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大格格了,”

    苏茉儿福了福身,“太后想与您商议一下孔格格的事情,请您往慈宁宫去呢。”

    顺治正因为算计太后的事心怀愧疚,听到太后叫他去又哪敢拖延,赶紧站起身来,对着昭宁说道:“我去看看额娘,你早些休息吧,若是缺什么,便使人与我说。”

    昭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神情愉悦的起身相送:“恭送皇上。”

    昭宁这幅模样叫顺治很是不满,但当着苏茉儿的面儿又不能将她怎么样,只得狠狠的看了昭宁几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昭宁却只当看不懂,对着顺治龇牙笑了笑,顺治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得哼了一声,转身踏出门外。

    ……

    慈宁宫中如今却是一派温情。

    太后的女儿们都远嫁蒙古,身边就孔四贞这么一个养女,当真是疼到心坎里的,当初想让她留在宫里,亦是想要护她一生,如今知她另有婚约,恐将远嫁,太后心里不舍极了。

    故而从乾清宫回来之后,太后便一直将孔四贞搂在身边,晚膳也是一起用的,孔四贞自也是舍不得太后,如同小女儿一般依偎着太后,叽叽喳喳的给太后讲着她小时候的事情。

    讲着讲着,太后就湿了眼眶。

    孔四贞进宫的时候不过十岁,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

    她的父母亲族全部殉城,只有她一人被乳母带着逃了出来,经历了一年的颠沛流离,才来到京城。

    初见时,她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却闪闪发亮,她没有被苦难打倒,而是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挺拔的如同一株小青松。

    太后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将这株小青松重新养回了嫩娃娃,看着她一天天的变得活泼可爱,看着她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逐渐学会了撒娇耍赖,看着她慢慢放开了心胸,将紫禁城当成了家,将他们当成了亲人。

    可如今看着孔四贞回忆往事的模样,太后才真切的明白,就算孔四贞在宫里过的再好,她的家都远在南边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阿贞,你若是想回家了,就去吧,”

    太后轻轻抚摸着孔四贞的头发,“只是永远别忘了,在宫里,还有我在惦记着你,若得空,记得回来看看。”

    孔四贞停下讲了一半的故事,直起身来看向太后,却被太后眼中的泪惊到了。

    在她的记忆里,太后是慈爱的,淡然的,超脱世俗的,即便是对着亲生儿子,太后也很少表现出来强烈的感情,就算是发怒,也是极其克制的。

    可如今,太后却为了她要远嫁而流泪,太后的泪中有着不舍,有着担忧,更有着不易察觉的伤心。

    “太后,我叫您伤心了吗?”

    孔四贞是极其敏锐的,“我是有些想家,可是我也舍不得您啊,我真的没有想要离开您。”

    孔四贞一头扎进太后的怀中,呜呜哭道:“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要永远陪着您。”

    “真不嫁了?”

    顺治从外面进来,挑眉笑道,“那我可叫人将孙延龄押回驻地去了啊。”

    孔四贞坐了起来,回头对着顺治怒目而视:“皇上最讨厌了!”

    “额娘,瞧瞧,我不过提了某人一句,这竟是连哥哥都不叫了,”

    顺治见太后和孔四贞难过,故意玩笑,“我看这婚事不能结,这脱缰的小野马要是放出去了,想收回来可就难了。”

    顺治这么一打岔,太后也收了泪,嗔道:“惯会胡说,一点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就是,皇上哥哥最坏了,太后您得帮我出气,”

    孔四贞亦是笑闹了起来,“他今天骗的我好苦,您的罚他才行。”

    “没良心的丫头,我这是为了谁?”

    顺治抬手作势要去敲孔四贞的头,孔四贞连忙往太后怀里躲。

    太后伸手拉住顺治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然后在他掌心轻拍了一记:“好啦,我打过他了,阿贞不要跟他计较了。”

    这是顺治今天第二次被人这般拉着手了,不同于昭宁的柔情,太后虽然说是打他,可动作上却满满都是宠溺。

    母子两个难得如此亲昵,顺治忍不住蹲下身来,用双手捧着太后的手,想要更亲近一些。

    孔四贞噘嘴道:“这哪里算打了,太后您就是偏心。”

    顺治侧头看着孔四贞:“这是我额娘,自然偏心我的。”

    孔四贞气结,抱紧太后的手臂撒娇:“太后,您快帮帮我啊——”

    太后正要开口,却听到顺治又道:“喊太后有什么用,我要是你,现在就改口叫额娘试试。”

    这话一出,太后和孔四贞都愣住了。

    孔四贞名义上是太后的养女,但毕竟是汉人,与太后虽然亲如母女,却一直是尊称一声太后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未奢望过能真正成为太后的女儿,可如今顺治却叫她改口叫额娘,可她,真的有资格这么叫吗?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孔四贞,竟然不敢喊一句额娘吗?”

    顺治故意激将。

    孔四贞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后后退几步,迎着太后期待的目光,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口中终于唤道:“额娘!”

    “哎!”

    太后欣喜的应了一声,顾不得儿子还蹲在面前,直接起身亲手将孔四贞扶了起来,紧紧拉着她的双手,“好孩子,这一声,可叫额娘好等。”

    孔四贞有些不好意思的靠着太后,低声道:“我在心里早就唤您无数次额娘了,只是,只是不敢叫出口。”

    “嗯嗯,不怪阿贞,都怪皇上不早些提起,”

    此时太后的眼中只有贴心懂事的女儿,“苏茉儿,快把我给阿贞备好的礼物拿来,叫阿贞看看喜不喜欢!”

    明明做了好事却又无端背了黑锅的顺治不满的挑了挑眉毛,却又不忍心破坏这温馨的气氛,只能自己站了起来,叹气道:“额娘连改口的礼物都备好了,看来是我多事了。”

    苏茉儿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盒子来捧到孔四贞的面前,解释道:“格格入宫那年,太后就备好了礼物,只是怕格格思念家人,故而迟迟没有拿出来,如今可是好了。”

    孔四贞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对儿连锁玉环。

    这是用一整块和田籽玉一分为二,雕成了环环相扣的两串,玉环首尾相连,除了砸碎,再无他法可以分开。

    “这对连锁玉环是我偶然所得,本想着给你跟皇上一人一个,如今——”

    太后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如今就都给了你吧。无论将来你要去哪里,额娘都希望你能一生圆满,无忧无虑。”

    顺治看着那对连锁玉环,目光却变得深邃——

    这对玉环,是那个人送给他额娘的。

    他年幼时候见到额娘对这玉环分外珍惜,曾经无理取闹的非要砸碎,额娘不肯,还罚他面壁思过。

    后来那人死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对玉环。

    他一直以为额娘对那个人的死无法释怀,所以这些年来对他亦是不愿亲近,可苏茉儿却说,早在几年前,额娘就想将这玉环送给他们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额娘已经不怪他了?

    顺治没有开口去打扰太后和孔四贞,只是深深的望着太后,心里突然升起了对未来的期盼。

    未来的日子里,有额娘,有昭宁,还有那一对让他操碎心的弟妹,他应该不会再这么孤单了吧。

    第32章

    昭宁以为,即便太后和顺治都同意了孔四贞和孙延龄的婚事,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松口,且要好好拖上一阵,再多留孔四贞几年。

    可是没想到的是,乾清宫的闹剧后的第三日,顺治便下旨册封孔四贞为和硕恭贞公主,指婚给了拖沙喇哈番孙延龄。

    慈宁宫中难得的热闹,后宫中人皆来道贺,昭宁是跟佟佳庶妃一起来的,一进门最先看到的便是太后身边坐着一个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年轻女子,稚嫩的面容压不住头上硕大的珠花,颇有些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呦,贞妹妹面子真大,竟然连未来的皇后娘娘都亲自来道贺了,”

    还不等昭宁上前向太后请安,那女子便开口冷嘲热讽道,“本宫觉得,将北五所那么些秀女都请来才叫热闹呢。”

    她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昭宁无语,这句话槽点太多,一时间她竟是不知道应该先怼哪一个。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成为皇后,但毕竟册封的旨意未下,故而虽然人人对她尊敬,却从未人有当面点破,以免两相尴尬,不知如何相处。

    而眼前这位却是直言不讳,可偏偏刚说了她是未来皇后,又在她面前自称本宫,还拿着她秀女的身份做筏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位的脑子是不是有些不太清醒。

    不过这位的身份却不难猜,后宫里如今可以自称本宫的,除了静妃,也就只有那位她只在御花园里远远瞧了一眼的喜福晋了。

    怪不得那日孔四贞拦着她不叫她去见,这果然是个奇葩的人物。

    所有人都在等着昭宁如何应对喜福晋,可昭宁却只当没听见,对着太后请了安之后,便走到孔四贞面前,福了福身笑道:“给公主请安。”

    孔四贞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回礼,嗔道:“昭宁姐姐,你这是故意跑来吓唬我的吗?”

    “哪有,我是来道贺的,”昭宁拉着孔四贞的手,“恭喜你得偿所愿。”

    孔四贞难得的红了脸,转身往昭宁的背后躲,逗得太后也笑了起来:“哈哈,昭宁,快哄哄你妹妹,她这两天总是这幅小媳妇儿的模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孔四贞跺了跺脚,却不肯从昭宁背后出来,只是抓着昭宁的手臂道:“额娘太坏了,我,我不理你了,我跟昭宁姐姐说话去。”

    说罢,当真拉着昭宁往外走去。

    昭宁见太后并未阻拦,便顺着孔四贞一起走了出去,孔四贞拉着昭宁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昭宁姐姐,你不用理会喜福晋,她这人一直都是这般不知所谓的,”

    孔四贞让着昭宁坐下,“她之前被皇上哥哥禁足了,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给放了出来,早知道她要来,我就使人去跟你说晚些再过来了,也省的跟她烦心。”

    “我有什么好烦心的,”昭宁满不在意,“倒是你就这么把我拉出来,她怕是要难受好久了。”

    “谁管她难不难受,”孔四贞也不在意,“随她闹吧,等会皇上哥哥会收拾她的。”

    昭宁笑眯眯的盯着孔四贞,突然问道:“所以,你喜欢孙延龄吗?”

    孔四贞下意识的答道:“喜欢啊。”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张小脸立刻涨得通红。

    昭宁见孔四贞如此反应,知道她是真的很满意这桩婚事,心里也替她高兴,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孙延龄呢,他对你可是真心?”

    孔四贞挪到昭宁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轻声说道:“他,他真的很好的。昨日他来慈宁宫拜见额娘的时候,说,说愿意为了我留在京城。”

    昭宁了然。

    怪不得这婚事定的这么快,原来是孙延龄懂事,让孔四贞不必远嫁。

    这个孙延龄还真是有点意思,看似十分莽撞,但偏偏事事做的恰到好处,一顿板子换了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再加上留任京中的机会,分明是他得尽了好处,却又叫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受了委屈。

    当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孙延龄心机深沉,也许真的是他的一片真心换来了好结果,昭宁记不得历史上孔四贞的结局,但既然她能留在京城,有太后和顺治的庇护,应该不会过的差吧。

    “如此最好了,”昭宁柔声道,“婚期可定了?”

    孔四贞摇了摇头:“额娘说不急,皇上哥哥也说先让他在京城安顿下来再说。”

    昭宁点头:“也好,你才多大,便是再晚上几年也无妨。”

    “我当然不急,我还等着昭宁姐姐亲自为我准备嫁妆呢,”

    孔四贞仰着头对着昭宁眨眼睛,“到时候你得向着我,帮我把皇上哥哥私库里的好东西都掏出来才行。”

    “你想的美,”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却是顺治到了,“少惦记朕的好东西,你当昭宁跟你一样胳膊肘往外拐?”

    孔四贞直接跳了起来:“皇上哥哥你怎么这么小气!昭宁姐姐才不会像你这样,她肯定会帮我的!”

    顺治走进来坏笑着看向昭宁:“那你问问她到底帮谁?”

    孔四贞也看向昭宁:“帮我,帮我!”

    昭宁:……

    这两个人绝对都不超过三岁!

    “不是说要在慈宁宫设宴吗?”

    昭宁哪个都得罪不起,赶紧转移话题,“时辰差不多了,早些回去吧。”

    孔四贞再次搂住昭宁的胳膊,撒娇道:“我听昭宁姐姐的,咱们一起走。”

    顺治却挡在她们的面前,对着昭宁伸出了右手,他没有说话,但脸上明晃晃的写了两个大字——

    牵我。

    昭宁:……

    昭宁对这兄妹两个幼稚的争锋十分无语,她转了转眼睛,然后对着顺治龇牙一笑,将孔四贞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来,放在了顺治的手心上。

    “皇上特意来接,公主就别耽搁了,”

    昭宁对自己的处置十分满意,笑弯了眼睛,“公主今日的鞋底高,皇上您可扶稳了。”

    孔四贞:……

    顺治:……

    顺治嫌弃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却因为昭宁的话没有将孔四贞甩开,只是哼道:“没有走稳的本事就别学人家穿高鞋,一会儿要是摔个四仰八叉,我跟额娘都要跟着丢人。”

    孔四贞长吸了一口气,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昂首挺胸的往外走去,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能驾驭的了脚上的鞋。

    昭宁低头偷笑,却被顺治一把抓住,带到身前。

    顺治眯着眼睛盯着昭宁,语带深意的说道:“大格格真是大方,竟将别的女人塞到朕手里。”

    昭宁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什么别的女人,阿贞是您的妹妹。”

    “妹妹也不行,”顺治的神情高傲,“朕的手,只能牵着朕的皇后,其他人没资格与朕并肩同行。”

    突然傲娇了的帝王着实是十分帅气,有些中二的话却霸气的让昭宁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变快了许多。

    四下无人,昭宁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在顺治不满的目光中与他十指相交。

    “那就麻烦皇上牵好我啦,”

    昭宁握紧顺治的手,“我今天的鞋底也有点高,皇上可别叫我摔了。”

    顺治志得意满的一笑,抬手指向门口,朗声道:“放心,我的妻子,我定会保护好的!”

    ……

    昭宁与顺治并肩回到慈宁宫正殿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天的宴会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所有人都起身向顺治请安,而顺治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许她避让的时候,就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她的安稳日子提前到头了。

    没看到喜福晋虽然蹲着身子,眼神却一直恶狠狠的盯着她吗?便是那是一众庶妃,虽然看起来恭敬,却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顺治没有叫起,而是看着昭宁用眼神问道:怕了吗?

    昭宁毫不畏惧的挺直脊背,将头抬得高高的,可是手却将顺治的手抓的更紧了。

    顺治轻轻一笑,并没有戳穿昭宁,而是大手一挥:“都起来吧。”

    行礼的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喜福晋第一个没忍住开口说道:“皇上怎么才来,叫臣妾,叫臣妾等得好辛苦——”

    边说着,她边做出柔柔弱弱拭泪的模样,看的昭宁浑身一抖,刚刚那股子傲气全消,立刻放开顺治的手闪到孔四贞的旁边。

    妈耶,便是想装小白花,至少也得是董鄂婉瑜那种水准的才能叫人心生怜惜,这喜福晋装起来,怎么跟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叫人瘆得慌呢?

    顺治:……

    呵,女人。

    刚刚还柔情蜜意,遇到点困难甩开他就跑,当真是没有心!

    “皇上——”

    喜福晋歪歪扭扭的往前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往顺治身上摔去,顺治赶紧往旁边闪开,任由喜福晋摔坐在了地上。

    “呜呜,皇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喜福晋以手掩面就要开哭。

    “闭嘴,”顺治黑着脸喝止,“慈宁宫是你哭嚎的地方吗?林升,还不赶紧把她送回去!”

    林升一点都不想跟喜福晋沾上边,但顺治吩咐了他也不能不听,只能小心翼翼的挪过去,伸手去扶喜福晋,口中说道:“喜福晋,奴才送您回去吧。”

    “滚开,你敢用脏手碰我?”

    喜福晋对上林升是一点都不柔弱了,一爪子抓在林升的手上,勾出了几道红痕。

    林升吃痛后退了几步,顺治忍无可忍的喝到:“跟着喜福晋的人呢,不会伺候就给朕换会伺候的来!”

    几个宫女迅速从一旁快步过来,干脆利落的将喜福晋从地上扶了起来,喜福晋还想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这几个宫女的手。

    林升挥了挥手,那几个宫女立刻拥簇着喜福晋迅速的离开了慈宁宫。

    昭宁:……

    这场面,是不是有点过于离奇了?

    这位喜福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她的宫女们熟练的动作,恐怕这场景不是一次两次了,莫不是当真有点精神问题?

    “她跟她姐姐,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

    孔四贞在昭宁耳边低声耳语,“昭宁姐姐,你记得离她们远点,千万别去招惹她们。”

    喜福晋的姐姐,那不就是静妃吗?

    可是那日在湖边见到静妃的时候,虽然身上有些阴鸷之气,但还能出言提醒她小心庶妃们,没看出有什么不正常啊。

    昭宁一肚子的疑问,但此时却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喜福晋前脚被拉出去,太后后脚就走了进来。

    “老喽,刚坐了一会儿就得进去歇歇,没叫皇上久等吧?”

    太后依旧是那个一脸慈和的太后,看不出有其他的情绪。

    但昭宁合理怀疑,太后是受不了喜福晋,故意躲出去的。

    顺治上前请了安后,便扶着太后请她上座,太后坐定后对着昭宁招了招手道:“今天是家宴,不用讲究什么,昭宁来挨着我坐。”

    昭宁推让道:“今儿是向阿贞贺喜,自该阿贞先坐。”

    “那就叫阿贞挨着额娘,昭宁,到朕这儿来坐。”

    昭宁的话正中顺治的下怀,他立刻顺势说道。

    昭宁却没有动,毕竟还有好几位庶妃在,她还是没有顺治那么的,不要脸。

    刚刚与顺治牵手受礼已经过于显眼,在太后面前,她还是收敛着些比较好。

    “昭宁姐姐陪我坐嘛,”孔四贞适时的开口替昭宁解围,“今儿是我设宴,皇上哥哥,你可不许跟我抢人。”

    昭宁顺着孔四贞伸出的手过去,与她站在了一处,两个人一起眼巴巴的看着顺治,顺治虽然心有不满,但又拿这两个小女子没有办法,只能翻了翻眼睛,落座下来。

    孔四贞和昭宁也跟着坐下,其他众人此时方才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

    因为喜福晋的离去和昭宁的退让,顺治旁边的位置便留给了董鄂庶妃,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董鄂庶妃今日穿了一身茜色的旗装,梳的是小两把头,簪着几支海棠花样式的绒花,再配上叶子形状的银簪,虽不逾越,但看其精致程度,也绝不是寻常庶妃能穿戴的起的。

    至少与她同样育有皇阿哥的佟佳庶妃,就要比她差上一筹,便是头上带的绒花,都不及董鄂庶妃那般栩栩如生。

    不过佟佳庶妃却并不在意这些,哪管董鄂庶妃言笑晏晏,她依旧低头吃自己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酒过一旬,太后便推说累了,叫苏茉儿扶着回了后殿,顺治却不急着走,反而让人给大家都再添了酒,说道:“今儿既是家宴,大家尽管开怀畅饮便是,不必拘束。”

    董鄂庶妃端起酒杯,对着顺治道:“那奴才就先敬皇上一杯,若是一会儿奴才们不胜酒力出了丑,还请皇上见谅。”

    顺治哈哈一笑,端杯饮尽,董鄂庶妃陪着喝了,又倒了一杯,敬与孔四贞。

    孔四贞虽然年纪小,但自小便会饮酒,自是不惧,也是一饮而尽。

    董鄂庶妃复又倒了第三杯,举着看向昭宁,看似想要敬酒,却又好像有些为难。

    昭宁似笑非笑的看着董鄂庶妃,手指在酒杯上轻轻搓动,却不发一言。

    董鄂庶妃这般作态是为什么,她心里很明白。

    左不过是想趁着她身份未定之前在她面前争争先,就好似这么做就能改变什么东西一样。

    这大概就是静妃所说的,这些庶妃都想骑到她头上的意思吧,只是在她看来,这种做派实在是——

    很幼稚。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佟佳庶妃,虽然有时候她也会觉得佟佳庶妃过于谨慎,但谨慎总比这般幼稚的挑衅来的强一些。

    董鄂庶妃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刚刚在选座位时昭宁的退让让她有些看轻了昭宁,觉得既然昭宁退了,那她便该趁机进一步。

    这也许是今生唯一一次能叫她压过昭宁的机会,她实在是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她想要的其实也并不多,只要昭宁举杯,只要昭宁先开口说话,便够了。

    然而此时,昭宁却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已经洞察了她的内心,看得她不由得有些心虚。

    可手中的酒杯已经举起,一桌子的人都看着,董鄂庶妃也没有退路,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说道:“我敬大格格一杯,上次见面匆忙,也没机会与大格格聊上几句,往后大格格若是有空,不如到我那儿坐坐,二阿哥这几日也念叨着您呢。”

    还没等昭宁开口,顺治便皱眉道:“福全若是想见昭宁,你带着他去景仁宫拜见便是了。如今他也大了,该叫他多与弟弟亲近些,不必总关在屋子里。”

    顺治这话像是一盆冷水一般将董鄂庶妃浇了个透心凉。

    她其实不过是想占个口头上的便宜,便是昭宁应下了,也不可能真的会屈尊降贵到她宫里去,可没想到顺治竟会如此护着昭宁,拜见两个字,便将她彻底压进尘埃。

    她自诩无论出身还是宠爱,都要胜过佟佳庶妃,而她的福全亦是兄长,只因为昭宁暂住在景仁宫,便叫佟佳庶妃跟着沾光,让她跟福全要去低头吗?

    只恨当初她舍不得儿子,叫佟佳庶妃和三阿哥在昭宁面前占了先机,如今却是追悔莫及了。

    “皇上说的是,”董鄂庶妃咬牙撑住最后一丝尊严,“只是二阿哥生来身子差些,怕是不便经常出门,不若佟佳妹妹常带着三阿哥来我这儿坐坐,也好叫他们兄弟两个多亲近。”

    顺治维护的态度过于明显,董鄂庶妃不敢再去撩拨昭宁,只能在佟佳庶妃身上找回面子,佟佳庶妃一如既往的胆怯,像是没想到会突然叫到她一般,慌乱的站起来,却弄翻了面前的酒杯。

    宫女们赶忙上前收拾,顺治有些不满的皱着眉正想说话,却听到昭宁说道:“皇上,我敬您一杯。”

    昭宁突然的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佟佳庶妃身上吸引了过去,也让佟佳庶妃松了一口气。

    “昭宁姐姐你为何要敬皇上哥哥?”

    孔四贞好奇道,“今日明明是来为我庆祝的,难道你不应该先同我喝吗?”

    顺治也含笑看着昭宁:“那必是因为大格格与朕更有喝一杯的理由,对吧?”

    昭宁:……

    这兄妹两个今天是打算将幼稚的争锋进行到底了?

    “我敬皇上酒还需要理由吗?”

    昭宁用眼神警告了一下顺治,然后又对着孔四贞哄道,“这酒烈,阿贞还是少喝一些,等会儿叫她们换了甜汤来,我再与你痛饮。”

    孔四贞甜甜的应了一声,挥手叫宫女们去取甜汤,顺治则是拿起酒杯对着昭宁晃了晃,然后抬手一饮而尽。

    昭宁也跟着喝干了杯中酒,一股辣意直冲而上,让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顺治看着昭宁,眼神里丝丝缕缕的都是情意。

    美人微醺自是最美的风景,特别这美人还是他的心上人,当真叫他有股想要挨过去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

    就连她瞪他的这一眼,好似都比刚刚更多了几分缠绵,让他心中痒痒的,只可惜如今的场合,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昭宁这一杯酒,其实不过是为了替佟佳庶妃解围,也是不想再跟董鄂庶妃纠缠。

    董鄂庶妃心中恼火极了,但最终也没敢再去招惹昭宁,她这杯酒,最后也没能跟昭宁喝上。

    众人又热闹了一阵,顺治便叫散了。

    庶妃们纷纷起身告退,昭宁虽然有些发晕,但还记得自己是跟佟佳庶妃一路的,便想跟她一同回去,却在行礼的时候,被一只大手拦腰搂住了。

    心痒了半晌终于佳人在怀的顺治自是不可能轻易放手,说道:“大格格醉了,朕送你回去。”

    佟佳庶妃知情识趣的自行离去,昭宁则是还在试图将某人的爪子从自己腰上拿开。

    “乖,别闹,”

    顺治在昭宁耳边低声哄着,“你醉了,我扶着你去后面歇歇。”

    昭宁有些不信的看向顺治,嘟囔道:“不安好心。”

    孔四贞笑嘻嘻的凑过来:“昭宁姐姐你说的太对了,要不你还是跟我回房去休息一会儿醒醒酒吧。”

    昭宁眼神涣散的看了看孔四贞,当真就想挣脱了顺治,投入孔四贞的怀抱,顺治哪肯,干脆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赶紧回房绣你的嫁妆,”顺治对着孔四贞警告道,“你再胡闹,我就叫孙延龄把上次欠的板子还了。”

    孔四贞对着顺治做了一个鬼脸,转身跑走了,只剩下被顺治抱着的昭宁,还在努力的对着她的背影伸手。

    不相干的人终于都走干净了,顺治得意的笑着看向怀中反应明显慢半拍的昭宁,龇牙道——

    “这回,你可跑不了了。”

    第33章

    昭宁是真的有些醉了。

    这还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饮酒,本以为来自草原上的姑娘定然是有酒量的,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两杯酒下肚,她就开始迷糊了。

    如今她只觉得脑子里木木的,整个人反应都变慢了许多。

    直到被顺治放到暖阁的床上之后,昭宁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皇上,我没醉,可以自己回去。”

    顺治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然后顺势坐在床边,叫昭宁靠在他怀里,在她耳边道:“嗯,你没醉,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

    昭宁觉得这样靠着还挺舒服的,便没有挣扎,只是闷闷的道:“那你问吧,问完了我再走。”

    顺治又笑,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故意不理会董鄂氏的?”

    “董鄂氏,”昭宁拧眉思索了一下,“我没看到她啊,她也来了吗?”

    顺治被她说得一愣:“她刚刚还与你敬酒呢,怎么醉得忘了?”

    “我没醉,”昭宁不满的嘟囔道,“我就是没看到她嘛,她还没册封呢,我不要见到她。”

    顺治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昭宁这说的不是董鄂庶妃,而是董鄂婉瑜。

    “怎么就这么在意她,”

    顺治有些哭笑不得,“若当真不喜欢,那日将她撂牌子便是了,我叫你做主,你偏要故作大方将人留下,现在喝醉了还惦记着,真是个傻的。”

    顺治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这女人清醒的时候总是踟蹰不前,做出一副不甚在意他的模样,如今醉了却还不忘吃醋,倒是现了原形。

    这样才对嘛,他的皇后,怎么可能心里没他?

    昭宁其实并没有听清顺治前面的话,只听到了他最后说她傻,气得坐了起来,转身双手按在顺治的肩上,怒气冲冲的说道:“我才不傻,是你,是你想她,才看到她。”

    顺治也不反抗,任由昭宁压着他,无奈道:“我都没跟她说过话,我想她做什么。你若当真这么不喜,我将她指婚出去可好?”

    顺治之前是想将董鄂婉瑜留在宫中的,甚至打算给她高位,让她成为满人妃嫔之首。

    但这完全是因为董鄂婉瑜出身合适,初见时又观她言行有些意思,才萌生出的想法,却也不是非她不可。

    如今见昭宁这般在意,顺治倒是觉得没必要非得留下董鄂婉瑜给昭宁添堵,左右鄂硕家选进来了两个女儿,换一个人便是了。

    “不,不行,不能指婚,”昭宁撑累了,双臂一软,又倒进顺治的怀中,眼皮开始打架,却还不忘说道,“不能把她指给博果尔。”

    顺治:……?

    他什么时候说要将董鄂婉瑜指婚给博果尔了?

    不对,这女人怎么还在惦记着博果尔?!

    一股醋意直冲脑门,顺治伸手将昭宁从怀里提溜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道:“要么把她指给博果尔,要么就叫她留在宫中为妃,你选一个吧!”

    昭宁眼睛都不睁开,完全不过脑子的答道:“那还是留在宫里吧。”

    顺治:……气死朕也!

    这个没心肝的女人,之前明明是她亲口拒绝了博果尔,怎么这会儿竟还在惦记?

    顺治拼命告诉自己不能跟醉鬼计较,强忍着将昭宁摇晃醒来质问清楚的冲动,将已经睡过去的人丢到床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皇上,醒酒汤——”

    迟迟而来的林升端着醒酒汤犹豫的看着顺治。

    顺治沉着脸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去叫襄亲王来见朕。”

    博果尔的婚事也该定了,省的某人总惦记!

    林升:……

    虽然但是,那碗醒酒汤是给大格格准备的,皇上您又没喝多,抢着喝干什么?!

    ……

    昭宁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苏茉儿亲手给她递了湿热的毛巾,笑道:“早知道大格格不善饮酒,就该叫她们给您备甜汤。”

    昭宁擦了擦脸,感觉精神了不少,叹道:“姑姑,我都不知道我的酒量能差到这种地步,我才喝了两小杯而已。”

    “太后喜欢小酌两杯,宫里的主儿们也都能陪着喝点,故而备的酒便烈了些,”

    苏茉儿扶着昭宁下床,“太后说今后叫常备着些梅子酒给您,那酒酸酸甜甜的,也不上头,您喝着正好。”

    昭宁并没有推拒。

    她犹记得那日顺治在绛雪轩要拔了那一池牡丹之时曾说过,她是这紫禁城的女主人,自然应该按着她的喜好来,如今她正在学着适应自己的身份。

    刚刚在宴席上董鄂庶妃之所以敢挑衅她,多半是因为她让座的缘故,如今想想也是她过于小心了,才会叫人看轻。

    一觉醒来,虽然昭宁记不太清睡之前到底跟顺治说了什么,但却知道是顺治将她抱过来的,既已当众如此,她再故作矜持也没什么意思了。

    谨雅回去取来了新衣服伺候着昭宁换了,又给她重新梳了头发,收拾妥当之后,昭宁便想去向太后道别,谁知刚出了门穿过正殿,就听到对面的暖阁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昭宁在暖阁门口停下脚步,有小宫女进去通禀,不多时便出来回话,说太后请她进去说话。

    这殿内的情形却是出乎昭宁意料的。

    太后和顺治坐在上首,两位太妃陪坐再侧,只有博果尔一人跪在地上,面色涨红,好像刚刚在争辩着什么。

    昭宁上前请了安,太后便招呼她过去坐,昭宁看了一眼跪着的博果尔,有些犹豫。

    她若是坐了,岂不是也受了博果尔的礼?

    这怕是不太合适吧。

    “昭宁,坐下说话吧,”顺治看出了昭宁的犹豫,也开口说道,“正好你也来听听看朕的安排合不合适。”

    昭宁这才应了一声,挨着太后坐下了。

    太后拉着昭宁的手,和蔼的说道:“皇上想将鄂硕将军家的格格指婚给博果尔坐福晋,你觉得如何?”

    昭宁心中咯噔了一下,侧头去看顺治,顺治也看着她,说道:“朕记得董鄂氏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你便摔马受伤了,想来是她与你有些妨碍,便不叫她留在宫中了吧。”

    昭宁:……

    这是什么奇葩的借口!

    若真算起她摔马的事儿,那这届秀女岂不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跟她有妨碍了?

    真亏得他能理直气壮的把这话说出口!

    太后也是第一次听顺治说起这个理由,震惊的晃了晃神,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在顺治和昭宁之间来回逡巡,昭宁见状,赶紧开口说道:

    “皇上说笑的,太后您别当真。复选那日是我亲手将如意给了董鄂氏,贵太妃也曾说过,董鄂氏是要陪王伴驾的,若是此时反悔,将她指婚给襄亲王,怕是不合适吧。”

    昭宁其实也知道,因为历史的原因,她对董鄂婉瑜是有偏见的。

    但复选那日相处的情形,实难让她相信董鄂婉瑜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虽然她如今对顺治的想法有了些变化,但也绝不想拿博果尔的命冒险。

    若是顺治当真会如历史上那般爱上董鄂婉瑜,那无论将她指婚给谁都是祸害人家,倒不如就如了董鄂婉瑜的愿,让她直接进宫好了。

    不管最终结局如何,总是她自己愿意的,也不算委屈。

    顺治自是不懂昭宁的心思的,他直勾勾的看着昭宁,用眼神暗示:你就这么担心博果尔,宁愿叫你不喜之人留在宫里,也不肯让博果尔吃亏?

    昭宁也完全没看懂顺治眼中的深意,疑惑的看回去:皇上,您眼睛怎么了?

    顺治:……哼,没心肝的女人!

    “大格格这话说的有理,皇上金口玉言,已经定下来的事儿自然不能轻易更改,”

    贵太妃难得跟昭宁站在一边,“董鄂氏才貌出众,自该给皇上为嫔为妃,我们博果尔可高攀不起。”

    太后也道:“皇上,既然贵太妃和博果尔都不愿意,昭宁也不反对董鄂氏进宫,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吧。”

    太后其实并不在意董鄂婉瑜的去处,但博果尔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在婚事上,她并不愿意看他委屈。

    她亲生的儿子为了大清别无选择,他不幸的婚姻是她心里的永远的痛,所以如今只要有可能,她希望其他孩子们都能得遇良人,对孔四贞如此,对博果尔亦是如此。

    博果尔对于董鄂婉瑜十分抗拒,若是硬凑在一起,也过不好日子,倒不如叫他选了自己喜欢的,只要不太出格,她都乐得成全。

    “行,既然额娘这么说,那朕也不勉强,”

    顺治重新看向博果尔,“博果尔,朕给你选的人你看不上,那你便自己来选,这届中选的秀女都已经入了宫,你看上哪个只管说,朕都成全你便是了。”

    博果尔低头不语。

    他想要的人如今正坐在面前,可他却永远不能开口要她。

    至于其他女子,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差别,之所以不想要董鄂婉瑜,只是因为传言中她不喜欢她。

    她不喜欢的女子,定然不是个好的,他自然不会要。

    “皇上,我瞧着索绰罗氏那个秀女温婉贤淑,就是个不错的,还有钮祜禄氏的两个秀女,也还算出挑,不如就从中选一个给博果尔吧。”

    不等博果尔开口,贵太妃便抢先说道。

    这三个女子都来自满人大姓,家世也算撑得住场面,她早就打听过,都是乖巧老实的姑娘,必会听话孝顺的。

    顺治却只当没听到贵太妃的话,继续说道:“博果尔,朕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吗?”

    博果尔这才抬起头,拱手道:“皇上,我听到了,可我,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了,皇上你就别为难他了,”

    太后拦住顺治的追问,“他哪里识得那些秀女,你这般问他,叫他如何能答?既然贵太妃看好了几个,那便叫来瞧瞧,也让博果尔见一见,他才好回话不是?”

    “那干脆叫北五所所有的秀女都过来,让他挨个选好了!”

    顺治心里憋了一口莫名而来的气,总觉得博果尔对昭宁犹有心思,故而今天这股火就是冲着博果尔去的。

    当初的确是他有意撮合,但昭宁不愿,已经当面拒绝了博果尔,那事便算是过去了。

    如今他与昭宁两情相悦,宫里人尽皆知,他就不信博果尔不曾听说过,明知如此博果尔还敢心存妄念,就是不懂事了。

    顺治是很宠爱弟弟,但并不会纵容他有非分之想,往事历历在目,他绝不会允许博果尔觊觎他的皇后,哪怕只有一丝妄念,也不行。

    顺治的语气过于严厉,吓得博果尔俯身以头杵地,口中连道不敢。

    就连贵太妃都被惊到了,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

    “皇上!”

    太后不赞同的低喝一声,“不要胡说。这事不用你管了,我看看再说,你先送昭宁回去吧,她刚吃醉了酒,别叫她受了风。”

    说罢,太后转头看着昭宁暗示了一下。

    昭宁会意的站起身来,福身道:“那便多谢皇上了。”

    她在这儿简直如坐针毡,生怕这兄弟两个闹起来将当初那点不为人道的往事说出来,弄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至于博果尔的嫡福晋是谁,不是她该关心的,只要不是董鄂婉瑜,就不会叫博果尔牵扯进来,对她而言便足够了。

    昭宁这一谢,叫顺治不好再拒绝,只能跟着站了起来,一甩手,当先走出门去。

    太后拍了拍昭宁的手,昭宁点了点头,赶紧追了出去,刚出门便看到顺治等在门口,脸上没了刚刚的怒气,对着她伸出了手。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跟她牵手。

    这样的认知让昭宁不由得笑弯了嘴角,她将自己的手放在顺治的手心,然后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笑意更浓。

    “没心没肺的丫头,”

    顺治没由来的抱怨了一句,然后在昭宁不解的目光中,拉着她并肩而行,“那董鄂氏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做什么非要将她留在宫里?”

    这一次,昭宁是真的惊讶了,她诧异的转头看着顺治问道:“皇上,你不喜欢董鄂氏?”

    顺治抬手在昭宁的脑门上轻拍一记:“我为什么要喜欢董鄂氏?”

    是啊,他为什么要喜欢董鄂氏?

    昭宁停下脚步立于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猛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一直觉得,顺治就是应该喜欢董鄂氏的,所以不管在处理董鄂氏的事情上还是考虑她跟顺治的关系时,她都下意识的将顺治喜欢董鄂氏作为前提。

    她总是觉得,即便如今的顺治还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对董鄂氏情有独钟,但喜欢总是有的,却从没想过,他也许真的还不喜欢董鄂氏。

    早知如此,她为何非要将董鄂氏留在宫里?

    若是顺治现在还对董鄂氏无意,那叫她嫁的远远的,是不是就能彻底避免他们相爱了?

    “怎么了?”

    顺治也停下脚步,用手捂住昭宁的额头,“可是被风吹的难受了?”

    额头上的温热叫昭宁鼻子一酸,心里平白生出一股委屈来。

    她心里明白这事儿只能怪她自己,是她因为历史的缘故从一入宫就对顺治心存抵触,若不是顺治几次三番的示好,她甚至从未曾想过,他们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昭宁红了眼眶,顺治也急了起来,“昭宁,你到底是不舒服还是不高兴,总得告诉我才行啊。”

    昭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抱住顺治的腰,将自己埋进了他的胸膛。

    “风大,吹着眼睛了,”昭宁瓮声瓮气的说道,“皇上帮我挡挡风吧。”

    这是在撒娇?

    顺治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突然将昭宁打横抱了起来,还顺手颠了颠,吓得昭宁赶紧抱紧了他的脖子。

    “抱住了,撒手可就掉下去了。”顺治故意逗昭宁。

    昭宁不满的抬头瞪了顺治一眼,双手却是搂得更紧了。

    顺治面上的笑意更浓,就这么抱着昭宁往景仁宫走去,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太监宫女跪地请安,顺治不在意,昭宁也不在意。

    一直到进了景仁宫正殿,顺治才将昭宁放了下来,昭宁想要后退,可顺治却依旧牢牢揽着她的腰,不许她离开。

    “皇上您不累吗?”

    昭宁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快坐下歇歇吧。”

    顺治不语,盯着昭宁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得她连耳朵都红了起来,方才满意的放开了手。

    “我倒是不累,就是觉得昭宁你这模样可爱的紧,”

    顺治笑眯眯的继续看着昭宁,“本来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做什么每天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如此这般,才更叫人喜欢呢。”

    听到顺治这般说,昭宁心中是有些欢喜的,但嘴上却不肯认,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边走边道:“皇上若是喜欢活泼可爱的,北五所里多着呢,好走不送。”

    顺治知道昭宁这算是“恼羞成怒”,自然不会当真,起身赖皮赖脸的跟在昭宁的身后,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昭宁忍不住停下来瞪他:“皇上,您若是没事做,就继续去抄你的书吧,不是说要比襄亲王早抄完吗?”

    顺治顺势伸出了右手,嘟囔道:“昨儿熬夜写的,今儿一早就给额娘送去了,还挨了一顿数落,你瞧瞧,我这手腕现在还肿着呢。”

    昭宁抚上顺治的手腕摸了摸,没看出哪里肿了,但抬头看他的眼睛,果然有些发红。

    “那皇上还不快些回去休息,”

    昭宁放柔了语调,“以后还是少在夜里抄写,伤眼睛。”

    顺治扫视了一圈,突然几步走到昭宁的床边,竟是直接倒了下去,侧躺着支着头看着昭宁说道:“就知道你这狠心的女人想赶我走,我偏不叫你如愿,今儿我就睡这儿了。”

    昭宁叉腰怒道:“皇上,您自己觉得合适吗?!”

    她还不是他的皇后呢,他竟然想耍流氓?!

    “你想什么呢?”

    顺治笑眯眯的看着昭宁,“我不过是累了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就起来,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今夜——”

    “赶紧闭上眼睛睡觉吧!”

    昭宁立刻打断了顺治的话,“林升,还不赶紧去伺候着!”

    一直守在门口的林升“哎”了一声,小跑过来给顺治脱了鞋子,顺治吩咐道:“今儿朕在这儿用晚膳,叫尚膳监准备些清淡的,你大格格刚醒了酒,怕是吃不下荤腥。”

    林升应了一声,给顺治盖好了被子,又退了出去。

    顺治是真的累了,虽然有心再跟昭宁说上几句,但一躺下眼皮就变得千斤重,闭上便睁不开了。

    昭宁听着顺治的呼吸变得均匀,方才走过去吹熄了床边刚刚点起的蜡烛,然后轻轻的退了出去。

    “谨雅,你在这儿守着,皇上要是醒了,便说我去北五所看看琪琪格,马上就回。”

    昭宁吩咐了谨雅一句,然后对着谨雅身后一个娃娃脸的小宫女招了招手,“果儿,你跟我出去一趟吧。”

    果儿是之前在排房的时候就伺候昭宁的宫女,对昭宁的性子很熟悉,自是不怕,笑着答应了一声,便跟在昭宁身后,一起走出了景仁宫。

    景仁宫离北五所并不算近,好在一路上有果儿这个爱说话的丫头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宫里的趣事,倒也不算寂寞。

    北五所的秀女们刚结束了一天的练习,三三两两了的坐在廊下休息,见昭宁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姐姐!”

    琪琪格兴奋的冲着昭宁扑了过来,高兴的像一只小喜鹊。

    昭宁接住妹妹,将她揽在手边,然后同也走了过来的石映月互相行了个礼,笑道:“琪琪格顽皮,这几日麻烦映月了。”

    昭宁搬离了北五所后,她的屋子便给了石映月住,石映月记着昭宁的好,自是多关照琪琪格几分。

    “大格格客气了,小格格活泼可爱,这几Hela日与她时时相伴,我心情亦是舒畅了许多。”

    再见石映月,她不似那日的心如死灰,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但昭宁总觉得,她再不复初见时眼角眉梢隐约可见的少女神态,仿佛老成了许多。

    昭宁正想与石映月进屋多说几句,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大格格,我有几句话想跟您单独聊聊,不知您可愿到我屋里坐坐,喝杯茶?”

    昭宁回头看去,却见董鄂氏姐妹两个站在廊下,说话的正是董鄂婉瑜。

    董鄂婉瑜对着昭宁福了福身,看起来态度有些谦卑,目光盈盈满怀期待的模样,仿佛昭宁若是拒绝,便是伤害了她一般。

    “这茶倒是不用喝了,我已经喝够了。”

    昭宁语带深意的说道,“我要同妹妹和映月聊上几句,董鄂小姐若是有话要说,便一起来吧。”

    这些女人动不动就想压她一头的臭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了?

    一个两个的,简直烦死了。

    第34章

    不知是因为觉得丢了面子还是觉得人多不方便说话,董鄂婉瑜最终并没有真的跟进屋里来。

    昭宁也懒得理会董鄂婉瑜,她今天过来的目的是找石映月。

    “映月,我不能久留,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进屋坐定,昭宁直接进入正题,“我之前与你说过贵太妃的意思,这两日估摸着慈宁宫那边就要召见,你有什么打算,可要想好了。”

    太后既然插手了博果尔的婚事,就不会是随便说说而已,必会召见合适的秀女进行挑选。

    石映月在一众环肥燕瘦的秀女中亦是非常出众的存在,她若是不想做博果尔的侧福晋,就要提前想想办法,否则一旦入了太后的眼,那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多谢大格格特意告知,不过事已至此,怎么样我都是无所谓的。”

    石映月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

    昭宁在心中叹了口气,又道:“过了复选的秀女如无大错,断没有再被撂牌子的道理,如今想让你达成所愿是不可能了,但你至少可以考量一下,到底是想做襄亲王的侧福晋,还是寻个寻常宗室做正妻。”

    石映月心中所爱之人,必不会是宗室子弟,不然她也不会想求落选,至于犯错被赶出宫这条路,石映月是绝不敢想的,因为那会牵连家人。

    昭宁对石映月的事心中有憾,着实是想要帮帮她的。

    若是石映月不想给博果尔做侧室,她会想办法去顺治面前替她求上一求,以石映月的身份,做个宗室正妻,也并非不可能。

    “大格格如此厚待,映月当真感激,”

    石映月眼眶微红,“我知道,大格格在宫中亦是不易,若你需要,我,我也可以——”

    “映月,你这么说,当我是什么人了,”

    昭宁制止石映月再说下去,“我帮你,只是因为觉得有缘,你不必多想,只管仔细考虑清楚。”

    说罢,她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递给石映月,又道:“若你不想跟着襄亲王,便叫人将这香囊送到景仁宫,我自会替你想想办法;若你愿意,那便在慈宁宫召见的时候好好表现,说不定也是个好出路。”

    昭宁言尽于此,不再多说,拉着琪琪格站了起来:“琪琪格送送姐姐可好?”

    琪琪格用力点了点头,挽着昭宁一起走出了门。

    石映月一个人留在屋里,看着手中的香囊,满眼纠结。

    在昭宁来之前,她已经认真想过,若是就此留在宫中也算是个好选择。

    一来可以彻底与那人隔绝,不再耽误他;

    二来她与昭宁和琪琪格都相处的不错,若能一起做个伴儿,余生也不会太寂寞。

    如今昭宁特意跑一趟,告诉她她还可以选择,想来也是担心她一时意气做了傻事,这份心意着实叫她感动。

    然而她怕是要辜负昭宁的美意了,因为对她而言,不是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正妻也好,侧福晋也罢,都没有任何区别。

    石映月将昭宁的香囊郑重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又抚摸了一下腕上白玉镯,目光逐渐坚定。

    这个香囊她是绝不会送出去的,因为她不想再让昭宁为她的事为难。

    但她也会好好珍惜这份心意,左右已经无力回天,不管她身归何处都是熬日子罢了,倒不如留下来,至少这紫禁城里,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她,也叫她惦记着。

    ……

    昭宁跟琪琪格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董鄂婉瑜姐妹两个正等在门口。

    董鄂婉瑜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媚,明明是正经的将门女儿,却非要做出一副江南汉女小家碧玉的模样。

    或许男子会喜欢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儿吧,但昭宁却觉得,真正书香门第出来的汉家姑娘,应是如石映月那般傲而不骄,即便身处逆境,也绝不轻易攀附他人。

    “大格格,我们姐妹二人是来多谢您那日赠与如意之恩的,”

    董鄂婉瑜盈盈一礼,“今后若有差遣,我们必会遵从。”

    昭宁秒懂,这是怕她会干预她们姐妹的前程,特意过来提醒呢。

    “那倒是不必,我不过是顺了二位的心意罢了,”

    昭宁淡淡的道,“至于以后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便是她们真的如历史上那般进宫为妃,又能如何,她是皇后是主子,她有差遣,她们还敢不从?

    董鄂婉瑜没想到自己这般做小伏低,昭宁却丝毫不在意,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董鄂婉心却是嗤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大格格这话错了,你是顺了她的心意,可没管过我的死活。”

    见昭宁看过来,董鄂婉心又补了一句:“不过就算入了大格格的眼也没什么用,石映月倒是懂得讨巧,不也还在这儿呢么。”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石映月推门而出,冷声喝道,“两位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怎的在背后议论他人,一副乡野村妇的做派!”

    她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秀女们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这里的秀女出身都不低,平日里或许还会顾忌颜面,不会跟董鄂氏姐妹两个为难,但今日在昭宁面前,她们可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所有人都知道昭宁是未来的皇后,这董鄂氏姐妹就算真进了宫,在昭宁面前也是奴才,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敢跟昭宁放肆。

    今日便是石映月不曾出来说话,也自会有“懂事”的秀女为昭宁出头的。

    董鄂婉瑜心里懊恼极了。

    她今日本意是示好,自问做足了低姿态,却没料到董鄂婉心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但让她们沦为笑柄,更是彻底将昭宁给得罪了。

    如今她们的去处尚未确定,甚至有传言说皇上想将她指给襄亲王,此时得罪了昭宁,若她从中作梗,怕是她们的前途当真会生了变数。

    “我妹妹她有口无心,大格格恕罪。”

    董鄂婉瑜是个有决断的,察觉不妙直接跪倒在地,神色哀戚,“还请大格格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儿上,饶过她一次吧,我定会好生管教她的。”

    她这一跪,便算是把昭宁给架了起来,不管昭宁将来是什么身份,此时此刻跟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秀女,昭宁若是处置不当,一个跋扈的名声却是跑不了了。

    昭宁对于未来的生活有很多想法和规划,可能与世无争等待成为太后,也可能与顺治和和美美相携一生,但决计没有宫斗这一条路。

    尊贵的身份,大好的人生,她干点什么不好,为何要为了一根黄瓜跟别的女人斗个你死我活?

    如今她虽然对顺治有些动心,但可不代表她准备跟董鄂氏抢男人,顺治对她有情,她便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若是他无情,那她便挥一挥衣袖,绝不带着一片云彩。

    董鄂氏想要正正经经的宫斗,怕是找错人了。

    “董鄂婉心是吧?”

    昭宁不理会跪在地上的董鄂婉瑜,而是对上了一脸嘲讽的董鄂婉心。

    在复选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今天董鄂婉心看似跟她找麻烦,实际上坏的是董鄂婉瑜的事,这姐妹两个,只怕是一对儿冤家。

    “你刚刚说我没管过你的死活,今儿既然有缘遇到了,我倒想问你一句,你可有事要求我?”

    董鄂婉心不想进宫,她是知道的,但没求到她头上,她也不会胡乱插手别人的事情。

    今日她被董鄂婉瑜缠得烦了,实在不想理会,干脆釜底抽薪,若是董鄂婉心有勇气说出来,她也不介意帮她在顺治面前周旋一二。

    董鄂婉心没想到昭宁会这般问她,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她愣愣的看着昭宁,想要知道昭宁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好想不顾一切的说自己不想进宫,但她娘还在董鄂家,若她说了,会不会害了娘亲?

    董鄂婉心从来没想过会有选择的机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昭宁等着片刻,见董鄂婉心依旧没有说话,暗自叹了口气,拉着琪琪格转身便走。

    机会她给了,可董鄂婉心却不敢了。

    不管董鄂婉心是因为什么而犹豫,那都与她无关,她并非圣贤,自己想要护着的人尚且没办法护住,更遑论一个陌生人?

    刚刚那些话也是被董鄂婉瑜逼的一时冲动,既然董鄂婉心不敢接茬,那便算了。

    “多谢大格格宽宏,”见昭宁要走,董鄂婉瑜自己站了起来,高声道,“婉心年幼不敢回话,我替妹妹求大格格莫要怪罪,今后我定会约束她谨言慎行,绝不敢再烦扰大格格。”

    “谁烦扰你了?”

    昭宁再次停下脚步,不是因为董鄂婉瑜的话,而是因为迎面看到顺治匆匆而来。

    众人纷纷蹲跪请安,顺治几步到了面前,亲手将昭宁扶了起来,又问了一遍:“我刚刚听到有人烦扰你了?”

    “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昭宁答非所问。

    顺治牵着昭宁的手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刚睡下,你就偷偷跑出来,怎么,这里有人比我重要?”

    昭宁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在顺治不满的目光中指了指琪琪格:“我不是特意留下谨雅让她禀告皇上我来看看琪琪格吗?怎么能说是偷偷跑出来呢。”

    顺治轻哼了一声,斜眼看了一眼琪琪格,然后用力将昭宁拉到自己身边。

    琪琪格:……坏蛋!

    顺治并没有叫起,所以秀女们此时依旧蹲跪在地上,她们不敢抬头,却听得见昭宁和顺治亲昵的对话,有人满心羡慕,有人如坐针毡。

    董鄂婉瑜的手都在发抖,她不知刚刚顺治听到了多少,若是被顺治看到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亦或者昭宁此时告上她一状,那顺治定会对她印象差极了,即便是没有降下惩罚,怕是也不会再叫她留下。

    董鄂婉心却是满怀悔意,恨自己不争气。

    几日不见,昭宁与顺治更加亲密了,若早知如此,她就该在昭宁问话的时候大胆的说出来,说不定此时,她的命运已然改变。

    而石映月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却是替昭宁高兴。

    昭宁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娇意,这是在心上人面前才会展露的小女儿情怀,可见她对顺治有情。

    这便很好,虽然自己注定不幸,但若是能见到昭宁幸福,心中也能有些宽慰。

    顺治扫视了一圈,方才叫了起。

    董鄂婉瑜心神不定,起身的时候晃了晃,抓住了身边的董鄂婉心才站定,她抬起头看向顺治,神情仿佛一只小兔子一般,带着不安和惶恐。

    然而顺治却没留意,他回头看向跟在昭宁身边的果儿,说道:“朕记得你是昭宁的丫头,你来说,刚刚谁叫你家主子烦扰了?”

    果儿年纪小,并不怕人,脆生生的答道:“回皇上,是董鄂家的两位小姐,拦着我家小主的路不让走呢。”

    “奴才不敢,”董鄂婉瑜跪了下来,哀婉的看着顺治,“奴才只是想多谢大格格复选那日为奴才说话而已,如何敢拦着大格格的去路。”

    “所以董鄂小姐的意思是,我的丫头说谎喽?”

    昭宁实在是受不了董鄂婉瑜这幅模样,皱眉开口道,“这一院子的秀女都看着呢,要不要挨个叫来问问?”

    董鄂婉瑜浑身一颤,看向顺治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那欲说还休的模样,仿佛真的是昭宁联合了所有人一起逼得她有口难言一般。

    这幅仿佛能依赖的人只有顺治的模样,若是放在从前,顺治或许真的会有兴趣陪她玩一玩,因为这种与蒙古女人完全不同的女子,能叫他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顺治有心与昭宁和睦,自然不会非要一个昭宁不喜欢的女子,即便这女子有些对他的心意,可也比不上一个能让他放心交付子女的妻子来的重要。

    许是因为童年的阴影,也或是因为当初与静妃不睦的婚姻,顺治对于情爱之事一向看的很淡,满后宫的女子对他来说,不过是闲暇时间消遣之物而已,他真正看中的,是他的子嗣。

    他受够了后宫倾轧中祸及子女的算计,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帮他护着子女的妻子,而昭宁出现的恰到好处,她的慈爱纯善是他梦寐以求的,所以他分外的珍惜。

    “好了,她们不值得你生气,”

    顺治只当没看到董鄂婉瑜的求助,好声好气的哄着昭宁,“今日你不是说叫董鄂氏留在宫里吗,以后日子还长,随你怎么处置便是了。”

    顺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董鄂婉瑜差点瘫软在地上。

    她是想留在宫里,但那是为了陪王伴驾,获得荣宠,而不是成为一个任人处置的奴才。

    顺治如今对她根本没有一丝在意,若进宫之后昭宁真的要折辱于她,她又能如何呢?

    可是她筹谋多年,早就算好了自己未来的人生,叫她就此放弃,她也无法心甘。

    “皇上,”昭宁嗔怪的瞪了顺治一眼,“不过是玩笑话而已,您还当真了?”

    顺治的态度叫昭宁心里很受用。

    这一日下来,她的心境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如今倒是在想,若当真能叫董鄂婉瑜远离皇宫,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玩笑话?”

    顺治得意的看着昭宁,一副我就知道你在吃醋的模样,“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走了,回去用膳。”

    顺治牵着昭宁的手就要往外走,琪琪格可怜巴巴的看着昭宁,昭宁安抚道:“明儿姐姐再来跟你说话。”

    琪琪格这才不舍的点了点头。

    “大格格,您刚刚问我的话,还作数吗?”

    就在昭宁当真打算离去的时候,一直低头不语的董鄂婉心突然高声说道。

    昭宁没想到董鄂婉心竟然敢在顺治面前这般大胆,心里不由得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我既然说了,自然作数,”昭宁回头看向董鄂婉心,“你所求之事若是我做不到,我便当面帮你求一求皇上。”

    董鄂婉心下定了决心般的闭了闭眼,然后不顾董鄂婉瑜暗中的阻拦,走到昭宁和顺治的面前,跪倒在地,磕头道:“奴才粗鄙,不堪服侍君王,请大格格帮奴才求个恩典,放奴才出宫去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秀女皆哗然。

    这里的秀女们不想被困在紫禁城里的大有人在的,但又有谁敢当着顺治的面说出来?

    之前大家只觉得董鄂婉心莽撞,可如今,却不由得有些钦佩她的勇气。

    昭宁亦是如此,她在心中轻叹了口气,然后转向顺治,开口道:“皇上,我曾问过她可有要求我的事情,如今她说了,但却非我能决断的,还请皇上定夺。”

    顺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董鄂婉心,第一次发觉董鄂氏这个木头美人,竟也能这般耀眼。

    她这份豁出一切的勇气值得赞赏,但绝不是一个后宫嫔妃该有的气韵,倒是挺适合——

    顺治对着昭宁眨了眨眼,然后说道:“明日皇额娘会在慈宁宫召见几位秀女,便叫这董鄂氏一起去吧。”

    昭宁明白顺治的意思,对着他福了福身,然后走到董鄂婉心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日慈宁宫选看,是为了给襄亲王选嫡福晋,你若有心,便好生表现。”

    董鄂婉心惊喜的瞪大眼睛,虽然吓得一身冷汗,但却总算是赌对了。

    若她当真能做了襄亲王的嫡福晋,那董鄂府里再没人敢欺辱她额娘,她也不必做小伏低受制于人,相比进宫在董鄂婉瑜手下讨生活,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出处了。

    “奴才多谢大格格!”

    董鄂婉心还想再拜,却被昭宁拉住了。

    昭宁拍了拍董鄂婉心的手,不再多言,回头之际却是特意看向了石映月。

    有董鄂婉心的先例在前,石映月若是敢说出来,加上她的求情,这份恩典说不定当场就有了。

    然而石映月却是低下了头,避开了昭宁的目光。

    昭宁不解,但也不能当众去问,只能遗憾的被顺治拉走。

    众人恭送了顺治离开后,董鄂婉瑜不理会董鄂婉心,愤恨的转身回房,用力甩上了房门。

    董鄂婉心也不在意,她此时心里的重担仿佛尽去,整个人不再木讷阴鸷,在夕阳的余晖中,美的如同怒放的芍药花。

    院中的秀女们纷纷回房去了,石映月却走到董鄂婉心的面前,开口说道:“董鄂小姐,要不要到我房里坐坐,喝一杯茶?”

    在此之前,石映月一直看不上董鄂婉心,可如今,却从心底里钦佩她的勇气,愿意与她相交。

    董鄂婉心微微一笑,回礼道:“如此,便多谢石小姐了。”

    ……

    慈宁宫选看之事,昭宁自是没资格参与,不过她与顺治说好了,若有结果,定要派人来告知她。

    一直等到午后,才等到了林升亲自前来。

    “大格格,皇上让奴才来回话,襄亲王嫡福晋定了董鄂氏二小姐。”

    林升禀道,“侧福晋暂且没定,襄亲王说想让嫡福晋先进门,等三年后选秀再选他人。”

    昭宁暗叹一声董鄂婉心果然选对了。

    嫡福晋先进门三年,无论家事还是子嗣,她都能占得先机,于她而言,这可比进宫做一个不知能不能得宠的嫔妃要舒服多了。

    “今日选看,石家小姐可去了?”昭宁又问道。

    林升早有预备,立刻答道:“石家小姐说是身子不爽,在屋里休息,并未前往慈宁宫。”

    昭宁愣了一下,有些摸不准石映月的心思。

    她没有等来香囊,还以为石映月是想给博果尔做侧福晋的,如今未能选中,她正想着要不要去宽慰一下,却不想石映月压根没去。

    既是故意推脱,那便是不想中选,可石映月也并未送来香囊,那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谨雅,你往北五所去一趟,瞧瞧石小姐,”

    昭宁开口吩咐道,“若是不舒服,便请太医去瞧瞧,若无碍,便叫她跟琪琪格一起来景仁宫坐坐,昨日走得急,还有好些话没来得及说。”

    谨雅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林升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大格格,奴才听太后的意思,那位石家小姐,怕是要留在宫中的。”

    昭宁握着茶杯的手一紧,问道:“不是说她今日没去慈宁宫吗,怎么被太后看中了?”

    “就是因为没去,才得了太后的一句询问,”

    林升继续道,“太后说,石小姐是汉秀女中的翘楚,不该叫她明珠暗投,其中深意,奴才不敢妄言,大格格心中有数便是了。”

    昭宁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她最不愿见到之事,还是来了。

    第35章

    慈宁宫后殿,贵太妃将桌子上的茶盘茶碗摔了个干净,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她就是看我们娘俩不顺眼,才会故意给你挑了那么一个糟心玩意当嫡福晋的!”

    贵太妃气的眼睛都红了,“那么多好的,她偏偏挑个最让我膈应的,她是什么意思?!”

    博果尔不敢上前,站的远远的劝道:“额娘,董鄂氏出身不错,样貌也出众,哪里就有您说的那般差了?”

    “博果尔,你是不是傻了!”

    贵太妃怒斥,“你忘了初选的时候,她是怎么故意陷害你的了?这样的女子要是娶进门,今后还能有安生日子?”

    “额娘,那日她是受了惊吓有些失态,但后面不是解释清楚误会了吗?”

    博果尔继续劝道,“今日瞧她言行举止皆落落大方,比之其他秀女只强不差,皇额娘选中她也是情理之中的,您又何必纠结于那日的事情呢。”

    其实博果尔只是坐在屏风后面听了一会儿,压根没看清秀女们的相貌,更遑论观察她们的举止了,但他听说了昨日在北五所发生的事,知道是昭宁帮董鄂婉心求的情,才叫董鄂婉心有机会出现在慈宁宫。

    虽然他并不了解董鄂婉心,但他相信昭宁的眼光,能入得了她的眼的人,定然差不了。

    贵太妃慢慢冷静了下来,狐疑的看着博果尔,突然问道:“你知道昨儿北五所的事儿了?”

    博果尔愣了一下,没有回话,但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好好好,你还真是个痴情种!”

    贵太妃气的笑了出来,“倒是跟你汗阿玛一样,但凡是那贱人说好的,便都觉得好!”

    “额娘,您说什么呢!”

    博果尔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关着的门,“我选我的福晋,跟旁人有什么关系?当初是我年少轻狂,在额娘面前胡言了几句,如今这事儿早就过去了,额娘权当没听过不行吗?”

    贵太妃冷笑道:“行,那你就去找太后推了这婚事,叫她给你重新选个合适的福晋,我就当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哪有什么心思,额娘,您非揪着这事儿不放,是想要您儿子的命吗?”

    博果尔干脆往地上一跪,“要是有一言半语传出去,便是皇上不计较,太后不怪罪,我也没脸再踏入宫门半步了!”

    博果尔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贵太妃虽然还不信,但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她舒了口气,缓下语气道:“好,就算是额娘错怪你了,但那董鄂氏额娘不喜欢,难道你就非要她不可?”

    “额娘,不是我非要违逆您的心意,可事已至此,那董鄂氏也并无错处,我若开口退亲,岂不是害了她?”

    博果尔膝行几步,伸手握住贵太妃的手,“额娘若是不喜欢她,等成婚后便少叫她往您面前凑便是了。”

    “那不行,我的儿媳妇,若是不时时在我跟前尽孝,岂不是叫人笑话?”

    贵太妃用手指在博果尔的头上点了点,无奈道,“行了,额娘知道了,你以后别只向着你媳妇,额娘就谢天谢地了。”

    博果尔没想到贵太妃会这么好说话,惊喜极了,他赶紧点头保证:“额娘您放心,便是有了福晋,我也不会叫额娘不高兴的,必会叫她跟我一起好生孝敬额娘!”

    贵太妃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就嘴上说的好听。赶紧去干你的正事去吧,别总在这儿杵着了。”

    博果尔应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告退离去。

    等他出了门,贵太妃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此时有小宫女进来传话,说太后请贵太妃去前面说话,贵太妃冷笑了一声,抬脚狠狠的将那小宫女踢翻在地。

    小宫女吃痛要喊,却被伺候贵太妃的大太监李全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贵太妃泄愤一般的又连踢了几脚,直踢得那小宫女翻了白眼,手脚无力的瘫软下来,方才冷声道:“拖出去找个理由处置了。”

    李全应了一声,熟练的拖着人出去,贵太妃这才对着门口瑟瑟发抖的宫女道:“进来给本宫换双鞋,真晦气。”

    ……

    谨雅往北五所走了一躺,却只带回来一个琪琪格。

    “石姐姐昨晚上魇到了,今天早上便有些发热,太医已经给开了安神的汤药,她喝了正睡着。”

    琪琪格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给昭宁讲着。

    昭宁亲手端了奶茶给她:“既是病了,那这几日你就多去陪陪她。”

    “石姐姐说怕传给我,不许我守着她呢,”

    琪琪格埋怨道,“她宁可跟那个董鄂婉心说话,也不叫我,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昭宁也搞不懂了。

    难不成石映月当真想给博果尔做侧福晋,才会突然接近董鄂婉心的?

    可不是说博果尔暂时不想纳侧福晋,要等三年后的选秀再说吗?

    昭宁心中的疑问自然不会跟琪琪格讨论,她这个妹妹虽然年纪跟董鄂婉心差的不多,但论心思可就差太多了。

    琪琪格入宫这么久,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唯一做过的一件大事就是傻乎乎的跑去“勾引”顺治,但也不过是孩子心性受人教唆罢了。

    这宫里的秀女们各有心思,对自己未来的前程都有期许,只有琪琪格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竟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未来。

    琪琪格自己不上心,可昭宁却不能不替妹妹操心,之前她受历史所惑,觉得琪琪格必将留在宫里,故而从未曾多想,可如今,却是动了心思。

    既然董鄂婉心都能改变命运,那琪琪格为何不能?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如今还不敢跟琪琪格明说。

    毕竟琪琪格的身份不同于董鄂婉心,是不能轻易许给宗室的,若是不留在宫中,恐怕只有回到科尔沁一条路,但这就意味着要落选,事关科尔沁的颜面和满蒙关系,昭宁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既然只有琪琪格一个人来,昭宁便没着急叫她回去,姐妹两个窝在一起聊着天,直到谨雅进来通传说顺治往这边来了,方才起身各自整理了一番。

    琪琪格想要告退,却被昭宁留了下来,顺治没想到琪琪格会在,有些诧异的看了昭宁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琪琪格本来就对顺治没什么好感,自从昭宁跟顺治日渐亲密之后,她又觉得顺治要抢走她姐姐,更是看顺治不顺眼。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怕太后,却对顺治心生畏惧,故而虽然不乐意,但也不敢胡乱使脾气,只是跟顺治一起用膳,难免没什么胃口。

    昭宁看着琪琪格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难受的很,她哄着琪琪格又多吃了几口,便叫谨雅送她回去了。

    “我没在她面前发过火吧?”

    顺治不解的问道,“怎么这小丫头一看到我,就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昭宁叹了口气,说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琪琪格最是活泼,整日在草原上跑马,一点也不比男孩子差,可自从进了宫,我再也没见过她肆意的欢笑了。”

    “这好办,过几日我带你们去京郊的马场玩两日,让她好生乐一乐。”

    顺治将昭宁拉到身边,“别担心,你看阿贞不也时不时的跑出去玩吗?京城附近好玩的地方很多,我会带着你们四处逛逛,不会叫你们整日闷在宫里的。”

    “琪琪格和阿贞怎么能一样,”昭宁失笑,“阿贞是皇上的妹妹,自然可以无拘无束,可琪琪格若是做了妃子,就得守着宫里的规矩,便是皇上,也不能胡闹不是?”

    顺治突然意识到昭宁想说什么,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不想让琪琪格进宫?可她是你的亲妹妹,有她在你身边,也是你的助力不是吗?”

    “正因为琪琪格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才要替她多想,”

    昭宁认真的看着顺治,“我知道以琪琪格的身份,皇上也不能轻易替她做主,我只是,想与皇上说说心里话,便是说错了,皇上也别生气好不好?”

    顺治将昭宁的手握在双手之间:“嗯,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有话尽管直说,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昭宁靠在顺治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昨日在慈宁宫我瞧着喜福晋的模样,不由得心惊胆战,生怕将来有一天,我的琪琪格也会变成那样。”

    顺治握着昭宁的手略紧了紧。

    “我今天将琪琪格留下,就是想看看她跟皇上相处的如何,可是皇上您也发现了,她在害怕,”

    昭宁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但心里却更担忧了。”

    顺治默然,却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皇上必不会亏待她,但我也知道,她心里没有皇上,皇上的心里也没有她,”

    昭宁把玩着顺治的手指,“既如此,您为何不放她走呢?”

    “昭宁,我也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喜不喜欢啊,”

    顺治展开手臂,将昭宁揽入怀中,“以琪琪格的身份,断不可能将她配给宗室的,不留在宫里,难不成你想叫她落选?”

    “落选,不好吗?”

    昭宁抬起头看着顺治的眼睛,“让她回到她最喜欢的草原上去,继续做她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草原汉子,一辈子都能幸福快乐,这样不好吗?”

    顺治也凝视看着昭宁,突然问道:“你也想过那样的生活?”

    昭宁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她伸出双手搂住顺治的脖子,问道:“那皇上您愿意跟我回去做个草原汉子吗?”

    顺治也笑了,心里无比的受用。

    他慢慢俯下身,试探着贴近昭宁,昭宁眨了眨眼睛,却没有退缩。

    她这两日的要求确实多了点,也该给他点甜头才对。

    昨儿孔四贞还偷偷跟她说,他许久没进后宫了,她也没什么好嫌弃的不是?

    “这可是你招惹我的,”

    顺治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琪琪格的事儿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你也得先给我些好处才行。”

    昭宁歪了歪头,状似不解:“皇上想要什么好处?”

    顺治的笑意加深,手上突然用力,彻底将昭宁拉近,然后深深吻上昭宁的——

    额头。

    昭宁:……?

    这是什么纯情的画面?

    她可是他未来的妻子,这般毫无防备的躺在他怀里,他酝酿了半天,就亲了一口她的额头??

    要不是知道他已有儿女,她还以为自己在引诱一个纯情少男呢!

    昭宁用眼神询问:就这?

    顺治不解,迷惑的眨了眨眼睛。

    昭宁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再次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近,然后准确的亲到了那只会说不会用的双唇。

    顺治完全没有意料到昭宁会如此大胆,倏然瞪大了眼睛,在昭宁不满的用虎牙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微微张开了嘴,开始反客为主,将这个意料之外的吻加深。

    昭宁还是青涩的,面对顺治的进攻很快便丢盔卸甲,彻底丧失了主动权,她放开顺治的脖子,转而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试图在他想要得寸进尺之前,抢回自己的呼吸权。

    顺治好不容易得了甜头,自是不肯轻易罢休,恨不得立刻将昭宁拆吃入腹,逼的昭宁无法,干脆大胆的用双手掐住顺治的脸颊,扯得变形了才将人拉开。

    “我今天不想走了,”

    顺治也不介意昭宁的胆大包天,抱着她不肯撒手,“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昭宁努力喘了几口气,总算是呼吸均匀了,方才狠狠瞪了顺治一眼,怒道:“有本事皇上就别走,且看太后管不管你!”

    太后,那必然是不会允许顺治在大婚前胡闹的。

    这一点顺治也心知肚明,只得讪讪的放开昭宁,挠头道:“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抄孝经了。”

    难得见顺治认怂,昭宁也不气了,转而笑弯了眼睛,调侃道:“我觉得,皇上需要抄的不是孝经,是静心咒。”

    顺治气结,又拿昭宁没有办法,最终只是用力揉乱昭宁的头发,泄气道:“我明日就叫人督促礼部赶紧定日子,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都多久了,还不见折子送上来!”

    ……

    顺治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既然答应了昭宁要想办法,就真的很快想出了办法。

    昭宁本以为想要琪琪格落选,必然得叫她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就像是那日为了孔四贞的婚事在乾清宫门口的闹剧一样,可没想到第二日午后,太后便叫人来请了。

    “昭宁啊,今儿叫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太后将昭宁叫到身边坐下,慈和的说道,“姐妹同嫁本是满蒙旧俗,所以当初你额祈葛便叫你跟琪琪格两个一同来了京城,也是想让你们能互相做个伴儿。可今时不同往日,有些旧俗已经不太合适了,我想问问你,若是不叫琪琪格留下,你可会觉得不安心啊?”

    昭宁当然不会不安心,她简直惊喜的想要原地起飞!

    也不知道顺治到底做了什么,明明是她想替妹妹求一个落选,如今却变成了太后来跟她商量。

    这手段要是让太后知道了,某人怕是又要抄书了。

    昭宁自然不会过河拆桥坑了顺治,赶紧低着头强忍住笑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好孩子,我知道你懂事明理,也疼爱妹妹,所以才与你直说的,”

    太后拉着昭宁的手继续道,“那日你也见过喜珠了,当年她刚刚入宫的时候,也是个如同琪琪格一般活泼可爱的姑娘,可我没能护好她,不知何时何事,叫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太后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惋惜,“今天早上皇上过来请安的时候提起了喜珠,说她这两日不肯吃喝,非要闹着见我,我去瞧了一眼,看她那几近疯癫的模样,当真是心痛极了。回来之时又瞧见琪琪格跟阿贞在御花园里玩耍,却好似不复刚进宫时的天真烂漫了,着实是让我心惊啊。”

    说道此处,太后眼眶有些湿润了,她握紧了昭宁的手,继续说道:“我已经害了一个喜珠了,当真不想再见到琪琪格也——,昭宁,我若是将琪琪格送回去,你一个人在宫里会觉得孤单吗?”

    太后这一番话中全是慈爱,叫昭宁既感动又惭愧。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算计,该将自己的顾虑说与太后听,也不必绕这么大一圈,惹得太后难过了。

    “宫里有太后,有皇上,我怎么会孤单呢?”

    昭宁轻轻靠在太后的肩上,“其实我也想叫琪琪格回去,她自小无拘无束惯了,适合留在自由自在的大草原上,若是太后您愿意成全,昭宁和琪琪格,都会永远感激您的。”

    “只是苦了你了,”太后伸手顺着昭宁的脊背,“不过皇上爱重你,我也疼你,必会叫你在这宫里过的舒心的。”

    昭宁应了一声,抱着太后不肯撒手,太后喜欢她亲近,含笑道:“好在你倒是能适应宫中生活,也叫我这心里啊,好受了许多。”

    太后一向是个豁达的人,若非形势所逼,她是不愿意去强求的。

    静妃姐妹两个的悲剧历历在目,她更是不希望昭宁和琪琪格也步上后尘,所以其实她心中明白今天的事情过于巧合,但也愿意当做不知道,遂了顺治的心意。

    只要昭宁能稳坐中宫便够了,既然顺治不喜欢,也不必非要再搭上一个琪琪格。

    昭宁又与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倒是比之前更亲近了几分。

    待到昭宁告退之时,太后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到门口,却突然又说道:“昭宁,身在这宫中,总会有些不能尽如人意之事,但有些事不过是表面功夫,你要学着看开些。”

    昭宁懵然,不知太后所指,太后也没有再多说,便叫苏茉儿替她送送昭宁。

    “姑姑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走出了慈宁宫大门,昭宁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后是想让您先有个心里准备,”

    苏茉儿点了点头,“董鄂家的二小姐已经定了给襄亲王做福晋,那她姐姐,自然不能他嫁,只能留在宫里了。太后说那日虽然您当面说不介意她留在宫里,但心里应该还是不喜的,不过事已至此,却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还得请您放宽心。”

    昭宁心中一沉,半晌无语。

    她本想着等琪琪格的事情落地,再去处理董鄂婉瑜的事,毕竟顺治对董鄂婉瑜无意,想来应该不会不应。

    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帮了董鄂婉心一把,却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大格格,皇上今儿早上还跟太后说不喜那董鄂氏矫情,想来便是让她留在宫里,也不会受宠,”

    苏茉儿宽慰道,“只是为了给满八旗一个交代罢了,您只当她是个摆设,不喜欢便丢到一边不去理会便是了。”

    昭宁若是不知历史,此时绝不会这般难受。

    她总觉得,留着董鄂婉瑜始终是个隐患,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不愿意了。

    “我知道了,多谢姑姑提点,”

    昭宁勉强笑了笑,“既是我亲手给的她如意,便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无妨的。”

    说罢,她便向苏茉儿告辞,径直回了景仁宫。

    苏茉儿目送昭宁远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方才重新走回殿内。

    太后关切的问道:“昭宁怎么说?”

    苏茉儿答道:“大格格自是懂事的。”

    太后点了点头:“这孩子心肠太软了,虽然纯善是好事,但若是事事都这般替人着想,岂不是要累死了?但愿这次董鄂氏的事情,能叫她长个教训,以后再想帮人,也该思虑一下会不会祸及自己。”

    “奴才倒是觉得,大格格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苏茉儿却有不同的想法,“若是像格格您这样万事都要思虑周全,难道就不累了?大格格纯善,自有皇上和太后疼她替她善后,要是她能一辈子都不能改本心,那才说明日子过的舒心呢。”

    “我是说不过你的,”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这话说的也对,她做事没有诸多顾虑,是因为福临宠着她,惯着她,叫她不必想太多,的确是好事。这后宫里诸多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福临对谁这般上心的,为了讨她欢心,都敢骗到我头上来了。”

    苏茉儿也笑了:“怎么能说是骗呢,咱们皇上啊,就是怕与您直说会叫您心里难受罢了。如今这话让您主动说出来,无论是皇上还是大格格,都记着您的好,不好吗?”

    “你就替他遮掩吧,”太后嗔道,“上次他写的那孝经呢?等会你找出来,给他送回去,告诉他以后这种不上心的玩意,不要再往我面前送了。”

    第36章

    昭宁前脚刚回景仁宫,顺治后脚就到了。

    顺治本是来讨赏的,昨日回去之后,他深觉自己太过谨慎,竟是让昭宁主动了,今日他帮昭宁解决了琪琪格的事儿,正好趁机叫昭宁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可没想到一进殿不但没看到昭宁高兴的出来相迎,反倒是伺候昭宁的宫女们一个个都不敢抬头,颇有些担忧的模样。

    顺治轻车熟路的走进昭宁的寝殿,却不见昭宁,只看到床上有一卷被子,在不断的滚过来,滚过去。

    顺治觉得惊奇,也不出声,走过去伸手挡住那被子卷翻面,裹在其中的昭宁吓了一跳,想要挣扎着从被子里出来,却被顺治坏心的按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皇上!”

    昭宁不用看也知道使坏的人是谁,“快放开我!”

    顺治笑道:“那你跟我说说,为何要把自己裹成这样,我就放你起来。”

    昭宁闷哼一声,然后破罐子破摔的不再挣扎,直接往顺治的方向一滚,顺治赶紧将人接住,隔着被子搂在怀中。

    “你也是厉害,一个人怎么裹得这么严实的?”

    顺治扒拉了半天,才将昭宁的头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不由得笑出声来,“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难道额娘没告诉你叫琪琪格回科尔沁的事儿?”

    “太后已经告诉我了,”昭宁闷闷的答道,“我很高兴,我替琪琪格谢谢皇上恩典。”

    “你这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顺治伸手帮昭宁将滚散了的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让她的脸完全露出来,“说吧,又怎么了?”

    昭宁叹了口气,将心中的烦闷叹了出去,然后挣扎着将手从被子里拔出来,答非所问的感慨道:“可热坏我了。”

    顺治无语,赶紧扒开被子,总算是将人给解救了出来,昭宁过河拆桥的将顺治推开,然后对着外面高声喊道:“谨雅,快进来帮我换身衣服!”

    谨雅应声进来,十分客气的请顺治出去等,顺治不满的在昭宁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才起身去了外间。

    等昭宁再次出来的时候,却是换了一身水绿色的旗装,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清爽,头上插着一只青碧绒花,却是绿萼模样,栩栩如生,十分的精致。

    “这身倒是没见你穿过,”顺治拄着下巴点评,“倒是适合夏日里穿,就是那绒花太过单薄了些。林升,去找一套碧玉的首饰来,要带步摇的。”

    宫中不同品级的嫔妃用首饰有不同的规制,秀女们只能用绒花,庶妃们可用银饰和少量玉器,成为一宫主位的福晋方可用成套的首饰,而妃位以上的才可带步摇。

    虽然昭宁尚未册封,但在顺治眼中,她早就注定了是他的皇后,见她只用绒花,他心里是有些不乐意的。

    其实昭宁平日里首饰用的虽然也少,但除了复选那日,她也没真的死守秀女的规矩,通常都会簪些宝石珠花之类的小巧首饰。

    今儿她故意挑了一朵绿色的绒花带上,也是为了同顺治玩笑,然而顺治却完全没看出她的深意,还嫌弃她的绒花不好。

    昭宁气结,不理会顺治,自顾自的捧着谨雅送上来的樱桃窝在躺椅上吃,顺治还惦记着昭宁刚刚不高兴的事情,便也凑了过去,一边跟昭宁抢樱桃,一边试探着想要套出昭宁的话。

    其实昭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懊恼些什么,若说她后悔帮了董鄂婉心倒也不是,毕竟这样一来既破了博果尔的宿命又全了董鄂婉心的意愿,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不能因为董鄂婉瑜要留在宫中的事情就去否定,因为就算没有董鄂婉心的事,也未必真的能送走董鄂婉瑜。

    道理昭宁都明白,但她就是心里有些不痛快。

    当然,这不痛快不是冲着顺治去的,只是顺治偏要这时候来撩拨她,她自然也就顺势排解一番。

    当顺治再次将手伸向樱桃的时候,昭宁一巴掌轻拍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将樱桃盘子往身后藏去,故意嗔道:“我好不容易得点好的,还想给琪琪格留着呢,皇上想吃回你的乾清宫去吃,不要来抢我的。”

    顺治啧了一声:“没良心的女人,你以为你这儿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还不都是我叫人送过来的,你倒是还小气起来了!”

    昭宁知道自己没理,所以干脆就不讲理了:“给了我的就是我的,往回抢的人才是真小气!谨雅,快收起来,留着我等会儿带去给琪琪格吃。”

    顺治自是不肯,将昭宁困在怀里非要去抢,昭宁被他碰的浑身痒痒,躲来闪去却依旧没能逃脱顺治的魔爪,连人带樱桃,都落入了顺治的虎口里。

    等林升取了首饰回来的时候,顺治已经心满意足的霸占着躺椅抱着樱桃盘子惬意的吃着了,而昭宁则是气鼓鼓的缩在一角,用手帕擦着自己一脸的狗口水。

    “皇上,奴才瞧着这两套首饰都很配大格格今儿的衣裳,实在难以抉择就都拿来了,您看看哪套更好些?”

    林升讨巧的说着,命人将两套首饰盒都打开,捧到顺治和昭宁的面前。

    其中一套是顺治要的碧玉,色浓而半透,整体雕的是宫中常用的丹凤祥云,两支步摇挂着的是同料的碧玉米珠,看起来端庄大气。

    而另一套的颜色则要浅上许多,冰冰透透的底子上飘着浅绿色的花纹,雕的却是荷叶荷花的样式,就连那步摇上的流苏,都雕成一节节莲藕的模样,当真是分外的别致。

    这两套一比,高下立见,哪里还需要挑选?

    “你这狗奴才,就知道拿朕的好东西献殷勤,”

    顺治笑骂了一句,却毫不吝啬的示意林升将那套翡翠飘花的首饰送到昭宁的面前,看到昭宁伸手拿起那莲藕步摇,爱不释手的抚摸那一节节精巧的莲藕流苏之时,开口说道:“这套首饰配你这身糟蹋了,上次不是给了你一匹苏绣吗,可做好了衣裳?”

    这真真叫哪壶不开提,此话一出,昭宁立刻变了脸色,将那步摇丢回盒子里,背过身去一个人生闷气。

    这人竟然还敢提那并蒂牡丹的苏绣!

    昭宁伸出爪子在躺椅的扶手上挠了挠,咝咝啦啦的声音叫顺治咽了咽口水,一脸茫然的看向林升:她怎么了?

    林升:……

    皇上您问我我问谁?

    顺治又看向谨雅,谨雅福身道:“回皇上,衣服已经做好了,只是苏绣贵重,小主叫奴才好生收起来了。”

    那日昭宁一时赌气叫人将那苏绣做成了旗装,却又看着厌烦,便丢在了一边不肯穿。

    虽然她如今明白了顺治的心意,知道这并蒂牡丹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总是心有顾忌,不愿多看。

    没想到顺治竟然在她不痛快的时候提起这衣裳,叫昭宁刚舒缓了的心情又烦躁了起来,好在她还记得身份,便是心中不虞,也没真冲着顺治发脾气。

    顺治也不傻,自然不会信谨雅的说辞,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想穿便不穿,你喜欢什么样的料子,我叫人去给你找便是了。”

    昭宁扭头愤然瞪了顺治一眼,却又被顺治脸上的神色逗笑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亏,眼前这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的帝王,其实于男女之事上,就是根木头。

    那种直到能做房梁的大木头。

    “既然是给我的,谨雅,那就收到我的妆台上去吧。”

    昭宁站起身来,一边让谨雅收起那套飘花翡翠首饰,一边伸手从那套碧玉首饰里挑出一个看起来最绿的碧玉祥云簪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却是将自己头上的绒花摘了下来,转头对着顺治比划了一下。

    “皇上,您说我将这绒花和那套苏绣衣服一起给董鄂氏送去如何?”

    那衣服她是绝不会穿的,留着也碍眼,倒不如送给董鄂氏,正好相配。

    顺治一脸懵,不解的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何要送她衣服首饰?”

    昭宁笑呵呵的答道:“今儿太后跟我说,董鄂氏是要留在宫里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还是要和平共处比较好。”

    上次在北五所,董鄂婉瑜装模作样的跟她玩心眼,她当时懒得理会,是因为不愿自己与她沦为一路人,可不代表她是个不会生气的菩萨。

    既然董鄂婉瑜心思深沉喜欢宫斗,那她便给她找点事儿做好了。

    这一套衣服送过去,应该够董鄂婉瑜思量许久了吧?

    也省得这段时间她再有心思琢磨别的,搞出什么事情来。

    顺治被昭宁笑的浑身发毛,心里绝不信昭宁此举是为了表达友善,但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她想给便给了,不管是为什么,都无所谓。

    顺治站起身来走到昭宁身边,将那只绿色的绒花从昭宁的指尖抽走,说道:“要给就给那碧玉的,你带的过的不许给她。”

    “小气鬼,”昭宁冲着顺治耸了耸鼻子,然后摇头道,“那套碧玉的看着就价值不菲,我才不要给她呢。谨雅,你再去挑几朵跟那衣裳相配的绒花吧。”

    谨雅应声去了,昭宁又看向还候在一边的林升,转了转眼睛,继续笑眯眯的对顺治说道:“皇上,我能跟您借下林总管吗?”

    林升警惕的竖起耳朵,顺治却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随你。”

    “那就辛苦林总管帮我走一趟北五所了,就与董鄂氏说,这是皇上赏的苏绣,我送给她了。”

    想了想,昭宁又补充道,“想来董鄂氏也不会叫你白跑一趟的。”

    林升:……

    姑奶奶,您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给奴才说说明白?

    奴才愚笨,奴才心里慌啊!

    林升苦着脸捧着衣服离开了之后,昭宁的心情好了不少,也有兴致陪着顺治好生好气的聊天了,还亲手端了奶糕给他配茶吃。

    “这就高兴了?”

    顺治完全没搞懂昭宁的心思,满头都是问号,“你特意叫林升跑这一趟,可是有什么深意?”

    “哪有什么深意,皇上想多了,”昭宁满不在意的说道,“我就是觉着这么做显得更有气势一些罢了。”

    顺治:……

    算了,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她高兴就好。

    顺治和昭宁都很有默契的没用再提起董鄂氏要留在宫中之事,因为他们都知道,此事既然无可更改,那多说也是无意义。

    顺治在景仁宫陪了昭宁一个多时辰,看着她心情确实好了,才放心的离去,临走之时他还想要偷个香,昭宁却没叫他如愿。

    送走了顺治,昭宁长舒了一口气,方才道:“叫果儿去趟北五所,让琪琪格过来用晚膳。”

    虽然不知道太后会叫琪琪格落选还是将她指婚给科尔沁的某位王孙,昭宁都要先告诉琪琪格一声,以免她措手不及,再引发什么事端来。

    ……

    北五所里,董鄂婉瑜看着面前精致异常的苏绣旗装,久久不动。

    与她同住的董鄂婉心半真半假的说道:“恭喜姐姐,看来姐姐是得偿所愿了。”

    自从董鄂婉心的去处定下来后,董鄂婉瑜便知道自己定是能留在宫中了,只是这份恩典不是因为她得了顺治的青眼,而是为了制衡,于她而言着实算不得好事,甚至叫她觉得耻辱。

    午夜梦回之间,她曾后悔自己硬将董鄂婉心带进了宫,若没有董鄂婉心,也许她的选择会更多一些——

    至少在确定自己得不到顺治的宠爱之后,她可以选择董鄂婉心现在的这条路,做襄亲王的嫡福晋。

    然而如今,董鄂婉心抢先一步,觅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前程,却叫她选无可选,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紫禁城里。

    “你也不必得意,谁人不知贵太妃对这桩亲事并不满意,等你进了襄亲王府的大门,会有人好好教教你规矩的。”

    董鄂婉瑜的声音里有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嫉妒,却叫董鄂婉心觉得痛快极了。

    “姐姐你放心,不管我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我都是襄亲王的嫡福晋,我娘会因为我而荣耀,”

    董鄂婉心畅快的笑着,“更何况,襄亲王着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他说三年不纳侧,叫我能安心掌家呢。”

    董鄂婉瑜恶狠狠的瞪了董鄂婉心一眼,恨不得现在就撕烂了董鄂婉心的嘴,可是她不敢,她怕闹起来讨不到好处,她不敢给自己的未来再多添一份变数。

    “大格格好眼光,选的绒花真好看,”

    董鄂婉心走上前,随手取了一支绒花硬插在董鄂婉瑜的发间,“我要是姐姐,明儿就换上这身衣服,带着这绒花,高高兴兴的去向大格格谢恩,说不定看在姐姐知情识趣的份儿上,大格格会不计前嫌呢。”

    董鄂婉瑜愤然甩开董鄂婉心的手,将那苏绣衣裳和绒花全都收进了柜子里。

    她需要先好好想想今日林升送东西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弄清楚昭宁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方便筹谋后面的事情。

    至于董鄂婉心,呵呵,且叫她得意吧,会有人收拾她的。

    董鄂婉心看着董鄂婉瑜的背影微微一笑——

    她说了这样的话,董鄂婉瑜应该不会再去烦扰大格格了吧?

    可惜了大格格那么好的人,竟要跟董鄂婉瑜这种人纠缠一辈子,只希望老天开眼,能早点收了这恶人,叫大格格不再受到困扰。

    ……

    指婚的圣旨陆陆续续的送进了北五所,这一届秀女们的命运也都逐渐有了定论。

    有些旨意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内的,比如董鄂氏姐妹两个,一个留在宫中陪王伴驾,一个成了亲王嫡福晋,叫董鄂鄂硕满门荣耀,大张旗鼓的将两个女儿接回家备嫁,又设宴款待了来道贺的亲朋好友,热闹的盛景传遍京城。

    而有些旨意,却是叫人措手不及,谁都没想到科尔沁送来的两个格格,竟然有一个被指婚给了科尔沁属部的一位小台吉,倒是叫许多有心人暗道可惜——

    早知道科尔沁的格格竟不必留在宫中,他们就想办法求娶了,这娶的可不仅仅是个蒙古格格,还有科尔沁铁骑和宫里以太后为首的蒙古嫔妃们的支持,无论是谁,都可算是一步登天。

    琪琪格得了恩典,却更加粘着昭宁。

    本以为姐妹两个将一生相伴,可如今她可以回到草原上去,却要留下姐姐一人独自在这深宫中,她心里满是内疚。

    她说过要保护姐姐,可是却什么都做不好,反而姐姐一心替她周旋,帮她求到了这天大的恩典。

    琪琪格冲动之时,抱着昭宁哭着说不想回去,想永远留在姐姐身边,昭宁知道她孩子心性,也不生气,只是揽着她慢慢给她讲道理。

    昭宁这边忙着哄妹妹,一时间顾不上别的,而此时慈宁宫中,太后正在跟顺治商议册封嫔妃之事。

    “如今宫中修缮好的宫殿共有六处,这次册封后宫,便将这些宫殿的主位都补全,”

    太后面前的桌上铺着宫殿图,上面标注了已经修缮好的各处宫殿,其中坤宁宫已经写好了昭宁的名字。

    “孟古青和喜珠自然要占其二,两个阿哥的生母也该晋位,再加上鄂硕家的那个,剩下一位,皇上在汉秀女中选一个吧。”

    顺治没有应,反而说道:“额娘,如今南方的战事持久不停,宫中也应该节俭开支,这几年我不打算再修缮其他的宫殿了,所以还是留下两三处以待日后吧。”

    “那按皇上的意思,该当如何?”太后并没有因为顺治的反对而生气,耐心的询问道。

    顺治也不遮掩,直言道:“我觉得满蒙汉各封一位主位便好了。董鄂庶妃生育有功,可晋位福晋,佟佳庶妃之前自己说过不求晋位,便还叫她住在景仁宫侧殿吧,至于鄂硕家那个,无功无德,只封庶妃即可。”

    太后不置可否,又问道:“皇上是不打算给喜珠位份了吗?”

    “喜珠一直享福晋的待遇,这位份也该给了,”

    顺治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至于静妃,她还是留在侧宫中潜心修佛吧。”

    太后其实已经意料到如此,轻叹一声:“孟古青与你毕竟是年少夫妻,便是废了后,你也该顾念些旧情,不好叫她落于人后,被世人奚落。”

    “旧情?”

    顺治嘲讽的冷笑,“额娘要是跟朕谈旧情,那就该叫静妃去佛堂日夜诵经赎罪,而不是在侧宫中继续养尊处优!”

    “她已经为她的错处付出代价了,这三年来她日日一身素服,也没少诵经念佛,与在佛堂中又有何区别?”

    太后还是心疼静妃的,“我也不求你恢复她往日的荣光,只希望她能在后宫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要让被他人欺凌而已。不过是一处宫殿,皇上当真就舍不得吗?”

    “额娘真让朕把话说明白吗?”

    顺治已经很久没在太后面前发脾气了,可这一次他却绝不想妥协,“朕不是傻子,侧宫这三年间用了多少银子,要朕命人将账册拿出来给额娘看看吗?”

    “什么一身素服日日诵经,不过是做给朕看的罢了,额娘您平日里贴补了她多少真当朕不知道?”

    顺治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额娘,不是我舍不得一间宫殿,而是不想再叫她有害人的机会!即便身在侧宫,她这三年来也从没停止过想要收买人手,若真的将她放出来,额娘您能保证她不会重蹈覆辙吗?”

    太后闭了闭眼睛,手中的佛珠不断的转动着,她不想让侄女吃苦,但也不得不承认,顺治说言并不是无稽之谈。

    “等昭宁入主中宫之后,我会将宫权全部交给她,只要她立得稳,孟古青便做不了什么,”

    太后终是舍不下那废后之时急匆匆赶到京城却染病而亡的哥哥,她忘不了哥哥临终时只求她多疼爱静妃的殷殷之情,她知道静妃做过很多错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会长大的,未尝不可再给静妃一次机会。

    “福临啊,你舅舅那么疼爱孟古青,若是他在天有灵,看着孟古青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又如何能安息?你不要忘了,在他临终之时,你答应过他的,即便废后,也会保孟古青一世安然!”

    太后的话让顺治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他并非无心无情之人,舅舅临终时他应下的话,他是一直记在心里的,所以这三年来他才会明知道静妃在装样子也从未曾揭穿。

    “额娘,我答应你,以后静妃可享妃位的待遇,不需要再日日礼佛,随她在侧宫怎么享乐,我都不再过问,可她决不能再入六宫,”

    顺治退让了一步,“她的身份特殊,便是昭宁入主中宫也不好管束,我不想让昭宁束手束脚,所以静妃,只能待在她的侧宫之中。”

    第37章

    顺治与太后终究是不欢而散了。

    在静妃的问题上,他们母子两个从来都没有统一过意见,争的只不过是谁先妥协罢了。

    顺治妥协过很多次,可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却非常的坚决,无论太后如何保证她会看好静妃,顺治也不肯松口。

    其实这母子两个的脾气很像,都是一样的倔,只是太后如今年岁大了,不再像年轻的时候爱计较,但依旧不会轻易动摇自己认定了的想法。

    顺治更是自问已经让步许多,却依旧劝不服太后,气的一甩袖子直接走人了,太后也不拦他,任由他负气离去。

    “格格这是图个什么呢,”许久没见着这样的场面,苏茉儿倒是有些不习惯了,“皇上不肯原谅,您就是让静妃出来又能如何?倒不如在侧宫中自在。”

    太后拍了拍那张宫殿图,叹了口气道:“苏茉儿啊,你别瞧着福临如今看似吝啬,给出的位份都是福晋,连个妃位都没有,好像孟古青依旧超然众人,可是将来呢?”

    太后的手指在几座宫殿上划过,“难道这些福晋们一辈子都不会晋位了?一旦她们都进了妃位,孟古青又该如何自处,更何况那上面还有贵妃、皇贵妃,我现在不争,难道还指望将来福临能给孟古青更高的位份吗?”

    “奴才知道格格您是心疼静妃,可皇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大格格封后在即,您此时让静妃离开侧宫,那拜谒中宫之事又该如何处置?”

    苏茉儿这一次却是站在顺治这一边,“静妃的性子您是了解的,别说是大格格,便是对上皇上,她也不愿屈膝,到时候闹将起来,您叫大格格怎么办?总不能刚封后就拿自己亲姑姑立威吧!”

    太后默然。

    虽然昭宁是她的侄孙女,但论感情,总是比不过静妃这个亲侄女的,更何况如今昭宁风头正盛,又在顺治那里得了静妃从未有过的看重,叫太后更觉得静妃可怜了。

    太后总觉得,静妃和顺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怪她。

    若非当初她没能处理好顺治跟那个人的关系,也不至于叫他们叔侄反目成仇到如斯境地,以至于顺治迁怒于静妃,从一开始就没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其实若是顺治对静妃能有对昭宁的包容和爱重,静妃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多偏激的事情,若非其中血迹淋淋,顺治也不至于对静妃憎恶如斯。

    “苏茉儿啊,你说,福临他是不是恨我,所以才会一点都不肯让步?”

    只有在苏茉儿面前,太后才会如同年轻时那般胡思乱想。

    苏茉儿笑着摇了摇头:“格格,皇上不是一直在让步吗?难不成您还真的想看看侧宫的账本啊?”

    太后嗔怪的瞪了苏茉儿一眼:“侧宫这三年的花销究竟如何,难道还用他来告诉我?他就是故意拿话噎我呢,我若真要,你猜猜他拿不拿的出来?”

    “皇上便是真的有,也不会拿出来让您难堪的,”

    苏茉儿是真正明白的人,“您可别再吓唬皇上了,上次您非叫奴才去送什么孝经,吓得皇上连连追问您是不是生气了,其实奴才最了解您,您啊,就是嘴硬心软。”

    苏茉儿一向最懂得如何安抚太后,三言两语便叫太后重新露出笑脸。

    “他那是装模作样给你看呢,”太后嘴里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奴才觉得,您就该放手不管,好好的享清福,”

    苏茉儿比太后要看得更清,“您啊,便该学学大格格,叫皇上主动想您所想,替您排忧解难,那日子才过的舒心呢。”

    一辈子要强的太后从未曾真正依赖过什么人,如今听到苏茉儿这话,却不禁开始反思自己。

    也许苏茉儿说的是对的,她的福临已经长大了,她想说的话,他心里其实都知道,不听她的,只是因为他真的不愿。

    以前儿子小的时候,她总用大义、孝道来逼着他按照她的心意做事,可如今他早已亲政,朝野上下无不敬服,又哪里还需要她来操心?

    她便是什么都不管,他也能将所有事都处置妥当吧。

    “罢了,你去跟他说,这次册封的事情都随他安排吧。”

    太后终究还是松了口,“再去找两匹好布料给昭宁送去,这孩子懂事,该赏她。”

    昭宁与那并蒂牡丹苏绣的恩怨情仇太后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与昭宁说了让董鄂婉瑜留在宫里之后,昭宁便不计前嫌的赏了董鄂婉瑜苏绣的衣裳,可见是个懂事又有气度的孩子。

    这一点上,太后对昭宁是非常满意的,身为皇后自该如此,与那些奴才们计较有什么意思呢?

    况且昭宁大度,顺治便更愿意替她操心,若非如此,以董鄂婉瑜的家世和样貌,又何至于连个福晋都不肯给?

    也许苏茉儿说的对,这心都让别人去操,才叫真的有福。

    ……

    顺治憋着一肚子的气离开慈宁宫,冲着景仁宫就走了过去。

    行至半路,又觉得自己此时去见昭宁怕是会吓到她,便停下了脚步。

    林升小心翼翼的问道:“万岁爷,小格格今日一直在景仁宫,您——”

    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这人的第一印象着实是十分重要的,即便林升早已经知道昭宁的性子并不算柔弱,但那日他夜探之时昭宁颤抖的蒙语依旧会时不时的在他脑子里回荡,总觉得这位主子并没有看起来这般坚强。

    所以见顺治一身怒气,他是真的怕会吓到昭宁。

    大格格进宫之后就三灾八难的不断,这身子才康健了几日,可别再吓病了。

    顺治跟林升的想法差不多,顺势说道:“嗯,想来她们姐妹有许多话要说,朕就不去打扰了。叫人在万春亭备茶,你去北五所把石氏叫过来,朕有话要问问她。”

    石映月这几日倒是过得安然。

    北五所里的秀女们得了恩旨之后便陆续出宫去了,人少了,自然也就清净了。

    林升来传唤的时候,石映月并没有惊讶,而是落落大方的请林升稍等,自己回到屋子里将昭宁送的香囊和白玉镯都戴好,方才跟着林升到了万春亭。

    “臣女拜见皇上。”石映月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既不妖娆,更无谄媚。

    顺治没有着急叫起,端着茶杯仔细打量着石映月。

    那日复选之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昭宁身上,并没有留意过石映月,只依稀记得是个声音冷清的女子,如今仔细一看,确实声如其人,便是在这炎炎夏日,也如同一株冷梅。

    清冷,出尘,一身不卑不亢的文人傲骨,若是个才子他倒是愿意相交,可若是个女子,未免差了几分风情。

    不如他的昭宁温婉可人,顺治在心里如是想到。

    “起来,”顺治说道,“坐吧,不必拘谨。”

    石映月倒是不拘谨,坦然坐下,但态度也绝不热络,顺治不说话,她便一个字都不舍得吐出来。

    “昭宁曾经来问过朕为何你会被选中,她并不是个喜欢多问之人,想来应该是替你问的。”

    顺治淡淡的开口说道,“朕不追究你当初为何不想中选,如今只问你愿不愿意留在宫里。”

    石映月第一次抬头直视顺治的双眼,问道:“若臣女说不愿,皇上会叫臣女落选吗?”

    顺治近乎无情的答道:“不会,你必须留在宫里。”

    “既如此,皇上又何须询问臣女的意愿,”

    石映月目光变得更冷,“皇上是闲来无事,拿臣女取乐吗?”

    “朕倒也没那么闲,”顺治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态度,“不过是瞧见你带着昭宁的手镯和香囊,便多问了一句。你若心甘情愿,便好生帮着昭宁,若不愿,想清净的过活也可以。”

    石映月用右手捂住左腕上的白玉镯,温润的触感让她仿佛看到了昭宁正在温柔的宽慰她,叫她心里生出一股勇气来。

    “那便请皇上说清楚臣女要如何做才能帮到大格格,”

    石映月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臣女愿意。”

    顺治看向石映月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些许兴趣,但却并没有将话说透,只是道:“你回去等圣旨便是了。”

    石映月知道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识趣的行礼告退,顺治自然不会留她,他此时心中的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便也不在这里多坐,起身又重新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那毕竟是他的亲额娘,他便是心中再气,终究还是不能硬顶着来。

    礼部今日已经呈上了近几个月的吉时,下个月二十七便是个极好的日子,若是错过了,还要再等上两个月,可他,已经不想等了。

    他想在大婚之前定好六宫位份,好在妃嫔拜谒中宫之礼时能显得更加隆重些,不然就宫里这几个庶妃,实在是太寒酸了。

    所以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再往慈宁宫去,琢磨着如何能叫太后松口,却不想半路上遇到了来传话的苏茉儿,才知道太后竟是愿意让步了。

    母子两个再商议起后宫的位份,要比之前和睦了许多。

    顺治还是又做了些让步,主动承诺若将来后宫嫔妃有晋位贵妃的,便也会给静妃一个贵妃之位,叫她虽然不能入六宫,却依旧地位超然。

    至于皇贵妃,若无意外,顺治自然不会立来给昭宁添堵。

    太后知道这份承诺对于顺治来说已经算是妥协了,心中也心疼儿子委曲求全,言语更是温和了几分:“皇上不必吝啬位份,你看中的那几个主位,便是给个妃位也使得。”

    顺治之所以不曾提议封妃,便是顾忌太后疼爱静妃的心意,如今太后既然看开了,那他也不吝啬,便说道:“既然额娘肯给她们恩典,那喜福晋便晋妃位吧,董鄂氏毕竟之前只是庶妃,没有越级晋封的道理,还依旧封福晋,至于汉秀女中,我看中了吏部侍郎石申之女,额娘以为如何?”

    “石氏在中选的汉秀女中也算是最出挑的,皇上想给她什么位份?”

    太后对石映月其实也没什么印象,但至少在家世上说的过去,只要顺治喜欢就可以了。

    顺治答道:“本想承了额娘的恩典,给她一个妃位的,只是董鄂氏只得了福晋的位份,若蒙汉都有人封妃,怕是不妥,不如也先给她一个福晋的位份好了。”

    “皇上这话说的对,如今人人都眼巴巴的盯着选秀的事情,也是想从中看看皇上对满蒙汉的态度,”

    太后拉着顺治的手坐下,语重心长,“我知道皇上并不想让后宫跟前朝扯上关系,但毕竟不能也寒了满八旗将士们的心,满人里不出一个高位嫔妃,着实是说不过去的。”

    “额娘知道你不喜欢鄂硕家的那个姑娘,但她妹妹都做了博果尔的嫡福晋,姐姐只给个庶妃的位份实在说不过去,”

    太后温言劝说,“左右只是个妃子罢了,你不喜欢便当她是摆设,又没人逼着你宠爱她,总是要给外人做做样子不是?”

    同样的话,太后也曾劝过昭宁,昭宁无力反对,但顺治却开口辩驳道:“额娘,不是我吝啬一个妃位,只是那董鄂氏绝不是一个能让人省心的,若叫她得了高位,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您若是觉得该有个满人妃子,便在剩下的秀女中再挑一个,无论是谁,我都听您的。”

    董鄂婉瑜做的最错的事,便是总想在昭宁面前耍心眼。

    顺治并不介意自己的嫔妃千方百计的讨好,不管她们是装模作样也好,曲意逢迎也罢,只要能对他的心意,他都不在乎。

    可是他不能容忍董鄂婉瑜挑衅昭宁,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位合乎心意的皇后,巴不得昭宁一辈子都如现在这般纯善,恨不得将她牢牢的护在怀里,不让她看到世事险恶,又怎么肯让董鄂婉瑜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时时出现在昭宁的面前呢?

    “额娘,若是您觉得合适,便叫佟佳氏也做福晋吧,她虽然怯弱了些,但本心不坏,将玄烨也养的很好,”

    顺治又退了一步,“儿子希望后宫之中能少些纷争,宫里的女子不必才貌双全,安分守己才是最重要的,您觉得呢?”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静妃和董鄂婉瑜之外,顺治已经全然接受了当初太后的安排,对他而言,已是退无可退。

    太后又如何能不心疼儿子,她握紧顺治的手说道:“福临啊,额娘知道你不觉得佟佳氏难登大雅之堂,可这后宫本就是众矢之的,一举一动都会叫人猜测解读,你肯让两个阿哥的额娘平起平坐,这是对的,至于鄂硕家的姑娘,你既然不愿,那额娘便再看看。”

    顺治让了许多,太后自然也要让上一让,虽然她依旧觉得立董鄂婉瑜是最好的选择,但却不想在这时候与顺治争执了。

    无论如何,册封六宫的事也算是基本上定了下来,正式册封的日子自然还要等礼部商定,但册封喜福晋、董鄂庶妃和佟佳庶妃的旨意第二日便晓谕六宫。

    这道圣旨对于佟佳庶妃来说是意外的惊喜,之前她怀孕之时为了安全,早早便求了太后搬进了景仁宫,当时她曾明言愿永居侧殿。

    本以为此生晋封无望,却不想天降惊喜,竟是得了一个福晋的位份,再不用担心将来景仁宫的主位娘娘不好相与了。

    “恭喜福晋,”昭宁笑着道喜,“我会与皇上商议换个地方住,将景仁宫的正殿腾出来。”

    “大格格不必搬走,”佟佳福晋赶忙摇手阻止,“我巴不得您能多住些时日,三阿哥也舍不得离开您的。”

    住在一个宫里,昭宁每日都能见到玄烨,她喜欢逗他说话,一段时间下来,玄烨说话变得顺畅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

    佟佳福晋也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变成了如今的依依不舍,她说这话绝对是真心的,等昭宁册封皇后之后,再想如现在这般相处就难了,佟佳福晋挽留昭宁,也是想让玄烨能跟昭宁再多亲近些。

    虽然如今她也晋封了福晋,跟董鄂福晋平起平坐,再不用担忧儿子会因为她位份低而受到轻视,也不再想着将玄烨给昭宁抚养,但也不妨碍她希望玄烨能得到昭宁的宠爱。

    她完全不介意玄烨多一个额娘,能多一个人对玄烨好,她是非常愿意的。

    “那就再叨扰福晋一段时间,”

    昭宁其实也不想折腾,“我得了一匹织金绣花的料子,正好送与福晋作为贺礼,谨雅,快去取来给福晋看看喜不喜欢。”

    佟佳福晋并没有因为晋封而有丝毫的自傲,福身道谢:“大格格美意,我便不推辞了,多谢大格格。”

    那匹织金绣花的料子,正是昨日太后让苏茉儿送过来的。

    昭宁进宫时间尚短,手里并没有太多好东西,送出去的倒是不少,就连谨雅送了料子回来都难免有些心疼的说道:“小主当真是舍得,那匹料子十分难得,便是太后那儿也没多少,您这到手还没一天,就这么送出去了。”

    昭宁一边吃着樱桃一边笑道:“果儿,瞧瞧你谨雅姐姐这心疼的模样,你可不能学她,变成一个小守财奴了。”

    果儿当真点头应道:“奴才肯定不学,奴才可大方了。”

    谨雅哼了一声:“既然你大方,那便将昨儿你藏起来的松子糖拿出来,分给我和小主如何?”

    果儿立刻用力摇了摇头,似乎反应了过来,又十分勉强的说道:“那,那最多分给你们一半!”

    “哈哈,还是我们果儿大方,”昭宁被果儿憨厚的模样逗笑了,“谨雅,去将我收在柜子里那个小匣子拿出来。”

    谨雅依言捧了过来,昭宁叫她放在桌上,亲手打开,里面是一排银镯,都是雕花的款式,每一支都不一样。

    “这是我小的时候,家里老人给备下的,本来是给我做嫁妆,可没想到我会进了宫,以后怕是用不上了,”

    昭宁轻轻抚摸着这些银镯,虽然它们还算雅致,但毕竟单薄了些,不是皇后该戴的东西,

    “我想着,不如就给你们带吧,也不算辜负了。”

    说着,昭宁将那匣子往前推了推,然后对着果儿和谨雅招了招手,“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们,你们便先来挑吧,剩下的谨雅你收起了,以后再有新人,便叫她们也挑一个。”

    谨雅没有推却,温声应了一个是,却叫果儿先挑,果儿趴在那匣子前纠结了许久,最后拿起一只杏花镯,侧头问谨雅:“谨雅姐姐,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这一匣子镯子中,就数这只杏花镯雕的最精致,谨雅点头赞许:“眼光不错。”

    果儿嘻嘻一笑,却拉起谨雅的左手,将那杏花镯套了上去,谨雅没想到是给自己选的,愣了一下,继而面上浮现出一抹极是温柔的笑意,温声道:“多谢果儿。”

    “杏花柔美,最趁谨雅,果儿的眼光不错,”昭宁见她们和睦,心里也十分的开心,“谨雅,你也来帮果儿选一个吧。”

    谨雅含笑上前,却故意拿了最厚重的竹节镯逗果儿:“我瞧着这个最粗,果儿你这般爱吃,若是拿别的,怕要不了两年就戴不下了吧?”

    果儿嘟嘴气道:“我,我才没有那么胖!小主说了,能吃是福呢!”

    昭宁和谨雅都笑了起来,在果儿不满的目光中,谨雅放下了竹节镯,拿起了一只石榴镯子,扬了扬道:“这个总行了吧?这一盘子里,也就这个能吃了。”

    果儿本就最喜欢这个,自是满意的笑弯了眼睛,连连喊着好姐姐,哄得谨雅亲手给她戴上,方才喜滋滋的捧着自己的左手,跟谨雅一起谢过昭宁的赏赐。

    “大格格真大方啊,”

    顺治轻车熟路的从门外进来,完全没有让人通报的意思,“刚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说大格格送了佟佳氏一匹极品织金布料,如今又在这儿赏丫头,那给我的呢?”

    谨雅和果儿赶紧退了下去,顺治拦住昭宁不让她起身,直接坐在她身边,伸手翻着匣子里的镯子。

    “皇上要是喜欢,也挑一个戴着吧,”

    昭宁做出十分大方的模样,“挑一对才好,左右一个右手一个,中间再绑上一根银链子,保管走到哪儿都能引人注目。”

    “坏丫头,你这是想给我带上镣铐啊,”

    顺治欺身向前,在昭宁的惊呼中将人压到在榻上,冷笑道,“今儿你要是不好好讨饶,明儿我就叫人按你说的做一副金的给你带上,看你还敢不敢得意!”

    讨饶?

    昭宁伸手搂住顺治的脖子,缓缓靠近,一口气轻轻吐在他的耳畔,眼看着他的耳朵慢慢变红,方才咯咯笑出声来。

    “皇上,我可不会讨饶,要不您教教我?”

    顺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俯身而下,将故意使坏的人牢牢禁锢在唇齿之间。

    不会讨饶没关系,有些事,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第38章

    董鄂庶妃,不,现在应该称之为董鄂福晋了,接了晋封的圣旨之后,并没有惊喜,因为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位份。

    前来传旨的吴良辅讨了个没趣,接过红封银子的时候颠了颠觉得没什么意思,不阴不阳的开口道:“谢过福晋赏,奴才刚从景仁宫回来,还要往储秀宫去一趟,就不耽搁了,奴才告退。”

    董鄂福晋听到这话才惊觉不对,赶忙拦住吴良辅问道:“吴公公是从景仁宫来的?难道封后的圣旨已经下了?”

    “哪能啊,若真的是封后的旨意,那必得晓谕六宫的,怎么能叫奴才去传旨就完事呢,”

    吴良辅皮笑肉不笑,“是给佟佳福晋传的恩旨,一会儿奴才还得去向喜妃娘娘讨赏呢。”

    喜福晋尚未定下封号,故而吴良辅便顺着称呼一句喜妃,倒也喜庆。

    “佟佳氏也晋封福晋了?”

    董鄂福晋忍不住追问,“可是当初她不是亲口说过——”

    “哎呦,福晋您这话问奴才,奴才哪儿能知道呢,”

    吴良辅转了转眼睛,又补了一句,“佟佳福晋也惊喜的紧呢,大格格还说要帮她庆贺来着。”

    果然是因为昭宁!

    好一个佟佳氏,平日里闷声不吭,背地里却是个曲意逢迎的主儿,没想到竟还真叫她讨到了好处!

    那可是东六宫之首的景仁宫,竟叫佟佳氏占了去,而她却只能屈居最末的钟粹宫,岂不是平白低了佟佳氏一头?

    董鄂福晋气的双手发颤,送走了吴良辅之后回手便推倒了高几上的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吓得福全哇哇大哭了起来。

    宫女花盒赶紧让乳娘将福全抱下去哄,然后扶着董鄂福晋进了内室,等到无人之时方才说道:“小主,那吴良辅不安好心,您可别上了他的当。”

    董鄂福晋坐了下来,缓了一会儿才道:“就算他不安好心,可佟佳氏晋封总是事实吧?宫里谁人不知她当初硬要搬进景仁宫的时候就曾经亲口说过愿永居侧宫,如今这话说不算就不算了,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小主这话与奴才说说便算了,出去可要慎言,无论佟佳福晋是怎么做到的,毕竟是皇上下旨册封,太后也定是允准了的,您若是不满,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花盒理智的劝道,“如今您该在意的不是佟佳福晋,而是三阿哥,以前佟佳福晋不得宠,三阿哥也不受关注,可现在您别忘了景仁宫正殿里住的是谁,奴才听说,三阿哥日日往正殿里去请安呢。”

    “我气的就是这个,”董鄂福晋拍了拍桌子,“你说说,她才多大年纪,又不是自己不能生,怎么会愿意照顾别人的儿子呢?当初我认定了她不会愿意,还等着看佟佳氏的笑话,却不想我才是那个笑话!”

    说罢,董鄂福晋突然站了起来:“不行,这事不能再等,你去给福全收拾干净,咱们去景仁宫贺一贺佟佳氏的喜。”

    ……

    景仁宫中,昭宁跟顺治玩闹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顺治将册封之事与昭宁一一细说,其他人昭宁倒是不在意,但说到石映月,昭宁立刻想要直起身子,却被顺治牢牢按住,不许她动。

    “我就知道你关心她,放心,我帮你问过了,她自己愿意留在宫里的。”

    顺治语带得意,“看在你的份儿上,我还在额娘那儿替她讨了个一宫主位,到时候可以让她帮你分担宫务,也省的你自己太累。”

    “皇上您亲自去问了她的意愿,她说愿意留在宫里?”

    昭宁不太相信,如果真有这么好的机会,石映月为何不直言求去呢?

    顺治自然不会说他并没有真的给石映月选择的机会,只是答道:“是啊,我亲口问的,她亲口答的,大格格可满意了?”

    昭宁当然不满意,但这话也不能跟顺治说,只能心中暗自叹息。

    不管石映月是为什么应下的,她既然当着顺治的面应了,那就再没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了。

    昭宁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石映月被留在宫里,因为这一留,似乎就注定了一生孤寂。

    若是顺治选择她,她绝不会愿意与别人分享,而若顺治回到了历史的轨迹上,受益之人也不会是石映月。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好姑娘,就这么在宫中蹉跎一生,着实是可惜了。

    昭宁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思绪不断的翻飞,半晌没有再搭理顺治,顺治不满的低头在昭宁的唇上偷了个香,才算是唤回了昭宁的注意。

    “别闹,”昭宁坐起身来,“我得去一趟北五所。”

    “别去了,北五所没有你想见的人,”

    顺治不肯放手,“石氏今儿一早就出宫去了,琪琪格也搬回了排房,今后你不用再总惦记着北五所了。”

    昭宁转过头,狐疑的看向顺治,不太信任的问道:“我何时总惦记北五所了?我倒是觉得,皇上这事办的有点儿着急啊。”

    前天顺治来景仁宫的时候她还试探着问过他对汉秀女的安排,他当时说尚未确定,如果不过两日光景,不但定下来石映月入宫,还将人给送出宫去了,怎么看都像其中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猫腻。

    “咳咳,礼部已经算好了你我大婚的佳期,就定在下个月二十七,科尔沁送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你阿玛亲自来了,”

    顺治不回答昭宁的疑问,而是转移话题,“我命人在京中收拾出一处府邸,作为你出嫁之所,等你阿玛进京之后,你便要住过去了。”

    当年静妃封后之时,亦是这般安排的,昭宁虽然不是元后,但顺治不愿叫她委屈,明旨喻礼部大婚礼仪比之静妃要更加隆重,故而大婚之时,昭宁会与静妃一般从大清门入宫,享受大清最高的礼节。

    这些事情顺治之前并没有与昭宁提起过,昭宁还一直以为自己只需要从景仁宫搬到坤宁宫便是了,却不知竟还要出宫去待嫁。

    “眼看着就要分别了,你不好好陪我说说话,总想着别人做什么,”

    顺治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好生求我,叫我给你的聘礼更丰盛些吗?”

    昭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真不再问石映月的事情了,而是靠着顺治听他数着大征礼备下的礼物,小到日常用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大到华车骏马农庄别院,事无巨细,听得昭宁眼前发晕。

    “皇上,您这到底是下聘还是嫁女啊,怎么连吃饭喝茶的器具都这么多?”

    一般来说,这些日用品不是应该在她的嫁妆里吗?

    这全都让皇家准备好了,那她娘家人还准备嫁妆做什么。

    “朕与你说的自然是放在龙亭内的东西,要说是你的嫁妆,倒也合适,反正都是要跟着你一起进坤宁宫的,”

    顺治耐心解释道,“至于给你家里的,是另外备下放在采亭内,到时会留在宫外的府邸,让你家人带回去。”

    “这都不要紧,这些事情等你出宫之后,礼部会派人向你一一解释清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还少了些东西没备好。”

    顺治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我打算往通州那边去一趟,亲手去给你猎一对儿大雁,你想不想去?”

    昭宁惊喜问道:“我能去?”

    “反正阿贞嚷着要去,你妹妹如今也不怕我了,跟着起哄,额娘受不了她俩,说要去便带足了人出去,还让博果尔跟着一起,他婚期也不远了,该备的也要备下。”

    顺治颇有些头疼的模样,“反正都带着这么多人了,也不差你一个,到时候你帮我看着点那两个疯丫头,我可管不住她们。”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是顺治特意求了太后让昭宁能跟着出去玩的。

    大婚之后昭宁便是还能出门,身上也会多了几分约束,怎么也不如现在自在,更何况到时候琪琪格要跟前来送亲的队伍一起回去,她们姐妹再想见面,怕是要等上好多年了。

    顺治不想在昭宁面前提及这些伤感的话,只是默默的安排好了一切,想叫她痛痛快快的玩一玩。

    昭宁自然是很乐意的,高兴的叫谨雅去给她找来时带着的轻便衣裳,顺治在一旁撺掇她穿骑马装,说是要教她骑马,却被昭宁严词拒绝了——

    倒不是上次被白兔摔出了心里阴影,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时候还是小心为妙。

    以一些“前辈”的经验来说,骑马很容易引发一些支线剧情,而她却是对如今的处境还算满意,暂时不打算做支线任务。

    昭宁和顺治还在拉扯之时,林升从外面进来禀告,说是董鄂福晋带着二阿哥来探望三阿哥,听说皇上在此,想要进来请安。

    顺治放开昭宁,狠狠瞪了林升一眼,哼道:“你现在是愈发会办差了。”

    林升苦着一张脸又道:“皇上,这二阿哥在外面站着,奴才实在是不敢不进来通传啊。”

    这话一出,顺治的脸色顿时变得更不好看了。

    他一向重视子嗣,最厌烦的就是后宫嫔妃拿子女争宠,以前他总觉得亏欠了董鄂福晋母子所以对他们格外照顾些,却不想如今董鄂福晋竟然也学着拿福全做筏子了。

    福全才多大,这炎炎夏日让他站在外面大太阳底下,这是生怕他不肯叫她进来,用福全逼他呢!

    “叫她滚!”

    顺治怒气冲冠,吓得林升浑身一激灵,“告诉她要是照顾不好福全,朕就找别人来养!”

    夏日里都开着门,顺治在屋里的怒吼外面的董鄂福晋母子两个也听得到,福全吓得当场就哇哇大哭了起来,董鄂福晋连忙蹲下哄他。

    “皇上息怒,”

    昭宁拉住顺治的手劝道,“董鄂福晋应是带二阿哥过来见三阿哥的,但听说您在,哪有不过来请安的道理?您若不想见,叫他们去侧殿寻佟佳福晋便是,何必发火,没得吓到了二阿哥。”

    顺治压了压火气,说道:“你真当她与你一般闭目塞听,想打听消息还要去问林升?我前脚进了这门,后脚她便来了,也就只有你傻乎乎的觉得她是带着福全来看玄烨的吧。”

    “皇上往日里少往景仁宫来了吗,怎么以前没见到董鄂福晋带着二阿哥上门呢?”

    昭宁笑着继续哄道,“人家今天刚刚晋封,正是得意的时候,来寻同样晋封的佟佳福晋说说话也是正常的,谁叫皇上您现在寄人篱下呢?”

    “寄人篱下是这么用的吗?”

    顺治被昭宁的说辞逗笑了,“罢了,你说怎么便是怎样吧,林升,去叫董鄂氏带福全进来,让福全先认认人,省的大婚行礼时怕生。”

    林升松了口气,应声出去了,不多时便带着董鄂福晋母子两个走了进来。

    董鄂福晋亲手抱着福全,福全眼泪未干,怯生生的打量着周围的陌生人。

    行至顺治的面前,董鄂福晋将福全放下来,拉着他一起跪下请安。

    昭宁想要避开,却被顺治牢牢拉住,硬生生的受了董鄂福晋和福全这一礼。

    董鄂福晋在顺治面前一向是知情识趣的,她知道顺治心里有气,态度放的极低,跪着道:“皇上恕罪,奴才本想着叫二阿哥多走动走动,就没带那么多奴才出来,想着让二阿哥跟三阿哥玩一会儿,再叫人来接,考虑不周,叫二阿哥累着了,还望皇上恕罪。”

    董鄂福晋在门外听到顺治说了一句照顾不好福全,便明白了顺治发怒的理由,她并没有回避,而是认真解释清楚。

    果然听了董鄂福晋的话,顺治的脸色变得好了许多,抬手道:“起来吧,让福全多走动是对的。”

    董鄂福晋这才拉着福全起身,又对着昭宁福身道:“打扰大格格了。”

    顺治对着怯生生的福全招了招手,温声唤道:“福全,到汗阿玛这儿来。”

    福全有些害怕,抓着董鄂福晋的衣服不肯动,董鄂福晋也不强推他,而是蹲下来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二阿哥,汗阿玛叫你呢,你去给汗阿玛请安好不好?请过安额娘就带你去看弟弟,你不是念叨着想跟弟弟玩吗?”

    福全终于松开了手,慢慢向着顺治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奶声奶气的小动静让昭宁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顺治更是怒气全消,夸赞道:“董鄂氏教的不错,福全这礼行的周全。”

    说罢,他走到福全身边,亲自将福全给扶了起来,捏了捏他圆乎乎的小脸,问道:“福全想跟弟弟玩?”

    福全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董鄂福晋,顺治却指了指昭宁说道:“叫你皇额娘陪你去找弟弟玩可好?”

    这话一出,董鄂福晋倏然神色一凝,昭宁嗔怪的喊了一声“皇上”,还没来得及再说,就听到董鄂福晋开口道:“二阿哥,还不快叫皇额娘。”

    董鄂福晋今日带福全过来本就存了要跟昭宁亲近的意思,如今顺治给了台阶,她自然要往上爬。

    甭管佟佳氏如何谄媚,也定然不敢在这之前就叫三阿哥喊出这一声皇额娘,今日她的二阿哥,占定这个先机了。

    福全还小,并不知晓其中利害,在他心里额娘是个很亲近的称呼,而他与昭宁并不熟悉,一时却是叫不出口的。

    就在福全张着嘴犹豫着的时候,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皇额娘”,然后一个小人儿就跑了进来。

    昭宁弯腰接住冲着她扑过来的玄烨,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嗔道:“你是不是又偷偷藏起来,叫乳母找不到你,然后一个人跑过来了?”

    玄烨笑嘻嘻的躲开:“她们笨,我就躲在门后,她们都没发现。”

    “小机灵鬼,”昭宁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却还是说道,“以后不许甩开伺候的人知道吗?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玄烨转了转眼睛,在看到顺治的时候眼前一亮,立刻指着顺治道:“告诉汗阿玛!”

    这下就连顺治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将玄烨抱了起来颠了颠,夸道:“玄烨最聪明。”

    董鄂福晋攥紧了双拳,心里恼火极了。

    好不容易让她和福全遇到了一个好机会,佟佳氏竟然还叫三阿哥来抢夺,着实是欺人太甚!

    “三阿哥,你额娘呢?”

    董鄂福晋强忍着怒气哄着玄烨说道,“你自己跑过来,不怕你额娘找不见你担心吗?”

    她问这话,就是想叫玄烨将佟佳福晋给说出来,可玄烨却对着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不要让额娘听到,玄烨会挨骂。”

    昭宁低笑解释:“佟佳福晋一向不许三阿哥乱跑,可是三阿哥太机灵,那些乳母哪里看得住他?好在他知道轻重,从不往外面跑,最多就是藏在我那碧纱橱里罢了。”

    “玄烨大了,也该给他身边换换人了,”

    顺治琢磨了一下,“也不急,等大婚之后,你再细细的给他挑挑,得要些资质好又懂事的奴才跟着他,要不了几年,玄烨就要去上书房了。”

    “我也要去上书房!”

    福全眼巴巴的看着顺治。

    顺治低下身子,将玄烨放在福全的身边,叫他们兄弟两个手拉着手,方才道:“好,等过两年,汗阿玛给你们延请名师,教你们开蒙。”

    董鄂福晋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福身谢恩。

    “你带他们俩去侧殿吧,别叫佟佳氏着急了。”顺治对着董鄂福晋说道。

    他本想跟董鄂福晋单独说上几句,但被玄烨这么一打断,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奴才遵旨。”董鄂福晋恭敬的又福了福身,知趣的告退。

    林升叫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抱着两个阿哥跟着董鄂福晋一起出去了,顺治方才对着昭宁说道:“如何,现在还觉得董鄂氏是来看玄烨的吗?”

    昭宁又不傻,董鄂福晋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她劝着顺治,只是不想横生事端罢了。

    “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她的目的总归不会是我,”

    昭宁并不是很在意,“二阿哥和三阿哥是亲兄弟,董鄂福晋肯叫他们亲近总是好事不是吗?”

    顺治高深莫测的一笑,心里却觉得他的小皇后果然单纯的紧。

    还说什么目的不是她,估计就连佟佳氏都看出来董鄂氏带着福全过来就是冲着她来的,否则怎么会叫玄烨出现的那么及时?

    或许平日里玄烨是会偷偷跑过来,但那句皇额娘总不是他自己能想出来的吧。

    “我瞧着,你好像喜欢玄烨更多一些,”

    顺治试探着开口问道,“等大婚之后,叫玄烨跟着你住如何?”

    昭宁果断摇头:“玄烨才多大,哪里离得开生母,皇上您别想一出是一出的,可饶了我吧。”

    “佟佳氏小家子气,怕是教不好玄烨,你若不要,我也想叫他早些搬出去,只是阿哥所那边还没修缮好,怕是还要等上两年。”

    顺治琢磨了一下,“到时候叫福全和玄烨一起住过去,兄弟两个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事关阿哥们的事,昭宁自问没资格多嘴,只是难免有些心疼这两个小娃娃。

    就算是两年后,他们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奶娃娃,他们的阿玛就琢磨着叫他们独立了。

    这皇阿哥们虽然尊贵,但也是命苦啊。

    “想什么呢?”

    见昭宁半晌不出声,顺治出声问道。

    昭宁歪着头盯着顺治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将自己放进他的怀中,娇声娇气的问道:“我在想皇上小时候是像二阿哥多一些呢,还是像三阿哥多一些呢?”

    顺治乐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说阿玛像儿子的?”

    “我说的是性格,性格嘛,”昭宁颇为好奇,“您是像二阿哥那般稳重,还是像三阿哥那般活泼?”

    顺治想了想,答道:“你这可算是问错人了,我就算再厉害,也记不住两三岁时候的事情,你若想知道,只能去问额娘。”

    很好,将来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这也算是个很好的话题。

    昭宁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又问道:“那再大一些呢,皇上也是四五岁就入了学堂吗?”

    顺治搂着昭宁回忆:“差不多吧,好像从我能记住的时候开始,每日里就有师傅讲学,只是总是换人,我倒是记不清有多少个了。”

    昭宁疑惑:“为何总是换人?”

    顺治淡然道:“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想好好教我吧。”

    顺治说这话之时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叫昭宁心疼了起来,暗道自己不该去问这些。

    那时多尔衮权势正盛,而顺治却尚且年幼,多尔衮又岂会让人好生教导他,怕是巴不得他不学无术好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那如今,他们应该都很欣慰,”

    昭宁柔声宽慰,“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惜他们都已经看不到了。”

    顺治的一句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命运,也道出了他的遗憾。

    即便贵为帝王,心中依旧有难以抹平的伤痛,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我曾经派人去寻过他们的家人,可是连能找到后人的都寥寥无几,昭宁,你说他们若真的在天有灵,是不是也会恨我呢?”

    顺治很少会对人袒露心事,许是因为今日见了两个儿子心有所感,许是昭宁的言语太过于温柔,他终是问出了这句一直想问却无人可问的话。

    昭宁很想安慰顺治,告诉他不会,但她也不愿意随意糊弄他。

    若那些教过顺治的师傅最终落得个满门尽灭的地步,便是圣人,也做不到不迁怒吧。

    “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我知道若当时皇上有能力阻止,是绝不会看着惨剧发生的,”

    昭宁柔声细语的说着,“前尘往事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皇上如今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便好好保护您珍视的人,再不要留下遗憾便是。”

    顺治轻轻一笑,将昭宁抱得更紧,嗯了一声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昭宁的嘴角边勾起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很开心。

    第39章

    昭宁一直以为,皇帝出游应该是一件极其铺张的事情,侍卫奴才前呼后拥,百姓跪在两旁,山呼万岁,场面非常热闹的那一种。

    然而实际上,在车水马龙的京城中,他们这样的一行人并不算是特别显眼的存在。

    昭宁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外面繁华的北京城发呆。

    古老的北京城散发着来自历史底蕴的魅力,就连街边那久经风霜的店铺招牌,仿佛都能讲出一段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清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算严苛,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女子们的身影,有在摆摊卖货的,也有在采买选购的,让昭宁意外的是,这些女子大多是汉人装扮,倒不像男人们个个都剃了头的模样。

    “昭宁姐姐,你看什么呢?”

    孔四贞也凑了过来,好奇的跟着往外看,“要不让他们停下来,叫九哥陪你逛一逛?”

    身在宫外,这称呼自然要改一改,顺治行九,孔四贞便叫上一声九哥。

    昭宁将车帘放下,故意逗她:“孙延龄的伤好利索了?”

    要说这孙延龄也真是个人物,从乾清宫挨打到现在才多久的功夫,就叫顺治和博果尔对他另眼相看了,这次出游还特意将他也给叫了来,也不知这一路骑马,他的屁股受不受得住。

    “我,我哪里知道,”孔四贞的眼神有些闪烁,“我又没单独见过他。”

    昭宁低眉一笑,却没有拆穿孔四贞。

    这姑娘虽然聪明机灵,但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这一句话说的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想来是真的偷偷跑出宫去见过心上人了。

    “昨日你明明——呜——”琪琪格却想不到许多,一句实话差点说出口,却叫孔四贞一把捂住了嘴。

    孔四贞在琪琪格耳边轻声讨饶:“好妹妹,你别说话,等到了猎场我把我最好的马让给你可好?”

    琪琪格点了点头,孔四贞方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又偷偷去看昭宁,却见昭宁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孔四贞的脸颊绯红,捂着脸躲到了琪琪格的背后,两个小姑娘很快便笑闹成一片,引得车外骑马的几人都回头来看。

    “原来只有一个阿贞就闹腾得厉害,如今又多了一个琪琪格,九哥,你确定到了猎场能管得住她们两个?”

    博果尔挠了挠头,颇有些头疼的说道。

    顺治今日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腰中佩剑,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颇有几分侠气,只是手中偏偏仍要拿着他那折扇摇晃,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我可不管她们,不是特意带了个能管的人吗?”

    顺治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孙延龄,“军中大将总不能制不服两个小丫头吧?”

    孙延龄赶紧拱手道:“爷,属下会尽力保护好两位姑娘的。”

    他这话说的是痛快,其实心里却是没甚底气的。

    若要管的是军中的兵卒,那他自然得心应手,可面对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两个身份极其尊贵的小姑娘,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管得住。

    顺治才不管孙延龄有多头疼,带着他来的目的就是让他来解决那两个小麻烦的,省的都来缠着他的昭宁。

    “鄂硕府上打好招呼了?”顺治又问博果尔。

    博果尔嗯了一声,答道:“叫她的马车直接往城门外跟我们汇合了。”

    带上董鄂婉心是博果尔的提议,也是他对未来福晋的尊重。

    即便如今他对董鄂婉心还没有多少了解,但既然指婚的圣旨已下,该给她的,他也不会吝啬。

    一行人随着人流出了城门后,便装的侍卫们便现身聚了过来,这些都是御林军的精锐,暗地里还有更多的护军相随,只是远远的跟着,并不靠近罢了。

    董鄂府的马车早等在城门外,此时跟在了昭宁她们的马车后面,博果尔放慢马速,落到董鄂婉心的马车外,隔着窗道:“董鄂小姐,咱们这一路差不多要两个多时辰,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来告诉我。”

    马车车窗并未打开,董鄂婉心的声音从中传来:“多谢爷。”

    博果尔见董鄂婉心没有多聊的意思,也不再多说,策马向前与顺治等人同行去了。

    这是昭宁来到这里之后第二次坐马车出行,上一次她满怀心事,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思索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命运,并没有心情欣赏车外的风景,而如今,却是可以好生感受一下这尚未经过工业洗礼的清新空气。

    马车跑起来的风吹散了夏日的暑气,带来了淡淡的草木香,昭宁微微闭着眼睛倚在窗口,任由风吹乱了头发,尘土铺满脸颊,却觉得十分的惬意。

    琪琪格和孔四贞刚出城就忍不住出去骑马了,如今马车里只有昭宁和谨雅主仆二人。

    “小主,还是放下窗子吧,日头起来了,当心晒伤,”

    谨雅给昭宁倒了一杯凉茶,“奴才给您重新梳梳头发吧。”

    外面尘土飞扬的,这一路过来吹的昭宁头发散乱,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谨雅都看不下去了。

    “本就是出来玩的,怕什么,”

    昭宁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抬手关上车窗缩了回来,“等我学会了骑马,回程之时也可以像阿贞和琪琪格那般策马飞扬,到时候岂不弄得更乱。”

    “那回来的时候,奴才给您梳一条大辫子盘在脑后,保证您怎么颠簸都不会散乱,”

    谨雅用车上存的水打湿了手帕给昭宁擦脸,然后散开昭宁的头发,用梳子慢慢的将发丝全部梳顺。

    主仆两个还在打理,马车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却是顺治走了进来。

    昭宁震惊的问道:“马车没停,你怎么上来的?”

    顺治在她身边坐下,理所当然的答道:“从马上翻过来的呗。”

    昭宁:……

    行吧,是她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了。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昭宁没忍住多说了一句,“想上来叫他们停下便是了,哪能直接翻过来,万一摔到怎么办?”

    顺治哈哈一笑:“你当我是你这般笨手笨脚的?这车又不快,便是飞驰的骏马,我也换得!”

    昭宁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这种未知领域,她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再说。

    “皇上怎么不跟他们一起骑马了?”

    昭宁将那杯她还没碰过的凉茶端给顺治,顺治接过来一饮而尽,又自己动手去添,口中道:“现在又跑不起来,没的吃一肚子灰,还是你会享受,这凉茶不错,可有多带?”

    谨雅答道:“回皇上,带了好几斤,就放在后面的车上。”

    “行,等会儿到了猎场你带人多熬几锅,给随行的侍卫们分了,”

    顺治又饮了一杯,“今年热的也太早了些,等回去就该用冰了。”

    谨雅应了一声,动作麻利给昭宁将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盘在脑后,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昭宁连忙嘱咐了一句:“你别学他们跳车,要下去就让马车停——”

    话没说完,就看到一个侍卫靠了过来,一把将谨雅从车上提溜了过去,然后放缓马速,等着再给放到后面放东西的车上去。

    昭宁:……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杂技表演,你们古代人就不能好好上下车吗?

    “哈哈哈,我就说你大惊小怪吧?”

    顺治哈哈大笑,“难不成在草原上你们换个车还得停下来走过去?”

    昭宁看着谨雅没事,一把将车窗关好,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顺治,说道:“我不会骑马,我也不需要换车,皇上您问错人了。”

    顺治强忍着笑意嗯嗯了两声,将人拉到怀里来哄:“也不知道绰尔济到底有多宝贝你,才会不叫你学骑马,也不叫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今后我怕是也要小心着些才是。”

    昭宁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深处的往事,却并没有顺治说的这般美好。

    绰尔济的儿女众多,能分给昭宁的父爱其实很少。

    昭宁从小性子怯弱,众多姐妹中唯有琪琪格总想与她亲近,她不会骑马单纯是因为害怕而已,至于马车,除了进京之外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昭宁,又怎么会熟悉呢?

    当初选秀的消息传到科尔沁的时候,绰尔济与臣属商议后,都认定顺治必不会善待新皇后,故而在挑选人选时,选了性格最软弱的昭宁,只盼着她能谨小慎微委曲求全,不要再让科尔沁和顺治的矛盾加深就行了,可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昭宁愿不愿意。

    只有琪琪格,自己愿意跟着来,就是为了陪着昭宁而已。

    “额祈葛大概预感到我会离开草原,所以才不教我骑马的吧,”

    昭宁的心里凭空生出几分委屈,大概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涟漪,“皇上不嫌弃我笨就好。”

    顺治抱着昭宁的手紧了紧,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

    若昭宁在科尔沁如同静妃般受宠,也不会养成了这般与众不同的性格。

    她本该是大草原上无拘无束的小公主,如今却如此体贴周全,处处替他人着想,细思起来,着实叫人心疼。

    “不嫌弃,我的昭宁是最好的姑娘,”

    顺治的语气柔软的像一汪水,“你若是想学骑马,我来教你,宫里你去过那个小马场,以后专门给你用,等你学会了,我带你去围猎,让你痛痛快快的跑。”

    顺治这话抚平了昭宁内心深处的波澜,那股委屈也变成了甜蜜,她轻轻“嗯”了一声,略带娇气的说道:“那我要白兔,皇上也舍得给吗?”

    “有何舍不得的,你喜欢,是它的福气,”

    顺治毫不吝啬,“白兔性子温顺,上次是博果尔胡闹才叫你摔了的,以后你多去看它,等熟悉了,它就会听你的。”

    昭宁温声应了,又问起白兔的趣事,顺治随口给她讲了几件,两个人低声细语,端的是岁月静好,无限温情。

    然而偏生有不解风情之人善于破坏气氛,马车左右两边的窗子突然被人一起从外面推开,两张俏生生的面孔出现在窗前,正是跑出去骑马的琪琪格和孔四贞。

    这两个姑娘一个是真的情窦未开,一个是故意装作不懂,一起大声喊道:“姐姐,我们要上车啦!”

    昭宁赶紧推开顺治坐好,红着脸道:“想上来就上来,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琪琪格“哦”了一声,孔四贞却是嘻嘻一笑。

    顺治从桌上抓过两块奶糕,一左一右丢出去,想将两个不识趣的人砸开,琪琪格身手敏捷的接住,孔四贞却故意“哎呦”一声,吓得跟在她身后的孙延龄直接跳到了她的马背上,将她给抱在了怀里。

    本来还担心孔四贞的昭宁趴在窗口吃吃的笑了,顺治也靠了过去,两个人像是看戏一般盯着孔四贞和孙延龄,当场将孔四贞看成了大红脸。

    “你你你,你过来干什么!”

    孔四贞感觉自己都快要冒烟了,“快下去啊!”

    孙延龄也涨红了脸,小心翼翼的解释:“我,我怕格格摔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哎!”

    孔四贞实在是撑不住了,干脆脚下一使力,催促着马儿快跑,两个人就这么骑着一匹马冲了出去,将众人的笑声抛在了后面。

    “臭丫头,还想跟我斗。”

    顺治得意极了,正想继续跟昭宁说话,却听马车咚的一声,继而琪琪格就钻了进来。

    “贞姐姐不是说累了想回来休息吗,怎么跟别人跑了?”琪琪格一脸不解。

    昭宁招手让她坐下,笑道:“别理她,有人管着她呢,你快喝点水休息休息,这么大的太阳就别出去跑了,等到了猎场还不够你玩吗?”

    琪琪格应了一声,端着茶杯喝了起来,昭宁看她一头一脸的灰,正想帮她收拾收拾,余光却看到顺治还大喇喇的坐在车里。

    “皇上,您休息够了吗?”

    昭宁十分礼貌的微笑着。

    顺治:……

    敢情那么大太阳,就她妹妹怕晒?

    没良心的女人!

    “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

    顺治警告的看了昭宁一眼,却换来昭宁一个甜甜的微笑,顺治实在拿她没什么办法,只能乖乖起身离开。

    顺治走后,琪琪格放下茶杯,突然说道:“姐姐,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昭宁疑惑的看过去,琪琪格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比你在家里的时候好,我替你高兴。”

    昭宁听懂了琪琪格的意思,她是想说,她现在比在草原上的时候过的更好。

    “我是挺好的,也很适应宫中的生活,所以琪琪格不用担心我。”

    昭宁一边帮琪琪格整理头发一边说道,“以后等你回了科尔沁,也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你不要隐忍,只管揍他,然后叫人给我带信,我会替你撑腰的。”

    尚未离开马车的顺治在门外听着姐妹两个的对话,不由得替琪琪格未来的丈夫捏了一把冷汗。

    他家昭宁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谈起揍人竟是一点都不含糊,可见有多么疼爱这个妹妹。

    顺治站在车辕远眺,正好能看到博果尔骑马在前面引路,他坐在马上一本正经的同侍卫说着什么,再不是少年模样,已经有了几分英伟之气。

    罢了,疼爱妹妹也是正常的,他不也很疼爱自己的弟弟吗?

    大不了等琪琪格回蒙古的时候,他派一队侍卫跟着,绝不叫别人欺负了她妹妹便是了。

    ……

    通州猎场虽然说是归属通州,实际上距离京城更近,一行人出了京城之后不快不慢的走了两个多时辰,便有猎场的驻军前来相迎了。

    到此处,路上已经没了旁的行人,再行了一会儿,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谨雅从后面的车上过来,在外面低声道:“两位格格,猎场已经到了,皇上和襄亲王去了前面,叫咱们先安顿下来。”

    昭宁这才推开了车门,带着琪琪格一起走下了马车。

    面前情景跟昭宁想象中完全不同,她原以为出来行猎是要住在草地上帐篷里的,却不想面前是一片错落别致的木屋。

    “这里我熟,我带你们去最舒服的屋子,”孔四贞像只小蝴蝶一般又飞了回来,“这儿有汤泉,晚上咱们可以一起泡。”

    原来这所谓的猎场,竟然是一处皇家温泉别院。

    昭宁自是没什么不愿意的,点了点头正想进去,却见后面又一辆马车跟了进来。

    “差点忘了,董鄂家二小姐也来了,”昭宁停下脚步,“我们且等她一会儿,一同进去吧。”

    董鄂婉心是博果尔的嫡福晋,将来与她便是妯娌,走动的机会多,自然要客气一些。

    然而没想到的是,董鄂婉心的马车门打开,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从里面款款而出,却并不是董鄂婉心,而是董鄂婉瑜。

    还真的是阴魂不散啊。

    昭宁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因为董鄂婉瑜身上穿的这一身衣裳,正是她让林升送过去的那一身并蒂牡丹的苏绣。

    这衣裳本身是极好的,也算是应景,只不过衣服的主人实在是出现的太不合时宜。

    “给恭贞公主、两位格格请安。”

    董鄂婉瑜不等董鄂婉心下车,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见面便是盈盈一礼。

    昭宁只当没看见,琪琪格不明所以,孔四贞皱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车里?”

    “回公主,妹妹从未一人出过家门,家里人不放心,便叫奴才陪着过来,”

    董鄂婉瑜轻声细语的解释道,“奴才知道这不太合规矩,但还请公主体谅,奴才会一直跟在妹妹身边,绝不会胡乱走动的。”

    她这话倒是堵住了孔四贞想说的话。

    尚未成亲的姑娘独自出游,家里不放心也是正常的,本就没说不让董鄂婉心带人,若是董鄂婉瑜一直跟着董鄂婉心,权当是董鄂婉心带了个丫头,听起来确实也不妨事。

    但关键是,董鄂婉瑜她不是个丫头,而是已经确定要进宫的秀女,就算尚未册封,那也是皇上的嫔妃,哪能真的将她当成丫鬟来对待?

    “公主,两位格格,对不住了,”

    董鄂婉心也走了过来,她双目有些红肿,看起来是哭过的,“我会尽量待在房间里不出门的。”

    她不出门,董鄂婉瑜自然也不能轻易出门,这个办法虽然不太高明,但也是董鄂婉心唯一能想到的了。

    博果尔出来玩能想着叫上她,董鄂婉心是十分感动的,可觉罗氏和董鄂婉瑜用她娘做威胁,逼着她带着董鄂婉瑜一起出来,她哭过闹过,却依旧无用,只能怪她无能。

    “是襄亲王邀请你出来玩的,你在房间里不出来岂不是辜负了他的美意?”

    昭宁无视董鄂婉瑜,温声对董鄂婉心说道,“既然来了,便痛痛快快的玩,不知婉心会不会骑马?”

    董鄂婉心摇了摇头:“未曾学过。”

    “这不打紧,正好让襄亲王教你,”

    昭宁态度温和,仿佛已是长嫂,“先回去梳洗一下吧,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也劳累了。”

    说着,她斜睨了董鄂婉瑜一眼,“至于这一位,你无需操心,交给我便是了。”

    人家小两口第一次约会,没必要为了有些不自觉的人耽搁了。

    董鄂婉心虽然与董鄂婉瑜是亲姐妹,但性子却是大不一样。

    董鄂婉心身上有一股虽然无能为力却依旧想要拼命抗争的勇气,虽然有点傻气,但胜在直白,这样的人要比董鄂婉瑜那种笑里藏刀的好相处的多。

    “多谢大格格,是我给大格格添麻烦了。”

    董鄂婉心没有故作推辞,因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昭宁也乐意见她直爽,又宽慰了她两句,便叫了候在一旁的宫女先带董鄂婉心进去了。

    董鄂婉瑜心里有些不安,面上却丝毫不显露,而是做出一副认命的模样,柔柔的说道:“既然妹妹不需要,那奴才便留下服侍大格格吧。”

    昭宁是未来的皇后,而她是未来的嫔妃,说句服侍,称一声奴才,对她而然着实算不得屈辱。

    “昭宁姐姐——”

    孔四贞可看不惯董鄂婉瑜这幅模样,皱着眉就想开口劝昭宁拒绝,昭宁却没有丝毫不虞的样子,反而是回头找了一圈,然后对着一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那小太监也是御前伺候的,见昭宁用得着他,立刻跑过来跪下听候差遣。

    昭宁看了谨雅一眼,谨雅会意的掏出一个装着碎银子的小香包塞到那小太监的手里,小太监笑呵呵的谢了赏,当着昭宁的面收了起来。

    这可是未来的主子娘娘,她给的赏便是林总管都乐意收,更别说他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太监了。

    主子抬举,他们当奴才的可不兴推拒,那是不恭敬。

    “这位公公,劳烦你带着这位董鄂小姐往前面去找皇上,就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请皇上操心吧。”

    昭宁十分利索的将球踢给了顺治。

    她如今还不是皇后,才懒得操这份心。

    谁的女人谁自己管吧,她可是要去泡汤泉呢。

    第40章

    昭宁当真觉得董鄂婉瑜是个人物。

    至少若是易地而处,昭宁绝对做不到像董鄂婉瑜这般大大方方的跟着小太监走,好似不是被撵走的,而是顺治特意派人来请她过去的一样。

    “昭宁姐姐,你真的让她去见九哥?”

    孔四贞有些不放心的望着董鄂婉瑜的背影,“瞧着她今儿那一身装扮,明显是有备而来,你就不怕九哥哥当真看上她?”

    “若是她不这么精心装扮,说不定我还真不敢把她送过去,”

    昭宁眯着眼睛笑着,“走,咱们先进去安顿下来,等着看好戏吧。”

    昭宁口中的“好戏”来的很快,她们这边各自回房,还没梳洗整理完毕,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随即刚刚那个小太监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奴才进宝来回大格格的话,皇上留了董鄂氏在前面伺候,叫大格格先领着其他女眷开宴,等用过膳再去前面汇合即可。”

    谨雅正在帮昭宁系扣子的手停了下来,目光中多了一抹惊讶的神色,昭宁开口道:“知道了,那就先备膳吧。”

    进宝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等门口没了动静,谨雅方才继续手上的动作,口中说道:“好歹也是即将册封的嫔妃,怎么能留在前面伺候呢?”

    “她不是自己说愿意留下来伺候的吗?”

    昭宁不以为意,“我也算是帮了她一把,叫她得偿所愿了。”

    谨雅低头笑了笑,心道只怕董鄂婉瑜想要的并不是这种留下的方式。

    不过既然她选择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跟来,就应该承受这种不体面的留下方式,要怪也怪不到旁人。

    昭宁这边刚换好衣服,孔四贞和琪琪格就叽叽喳喳的到了,她们又叫上董鄂婉心一起,四个姑娘就在这温泉庄子的花园亭子里用了一顿午膳,掌勺的是庄子上的厨子,做得一手江南好菜,与宫中的菜式颇为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相比其他三人的惬意,董鄂婉心明显有些不安,她犹豫良久,终于开始开口问道:“大格格,不知道我姐姐她——”

    昭宁也不瞒着她:“我叫人将她带到前面去找皇上了,许是得的皇上的青眼,如今留在前面伺候呢。”

    董鄂婉心愕然,孔四贞呛得直咳嗽,只有琪琪格不明所以的紧张问道:“啊,那可怎么办啊?”

    “什么都不需要办,”昭宁给琪琪格夹了一块藕,“我们只管吃饱喝足,好生玩耍,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会。”

    孔四贞对着昭宁竖起一个大拇指,董鄂婉心却有些愧疚的说道:“都是我无用,搅合了大家的兴致,多谢大格格帮我解围。”

    “以后都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客套,”昭宁含笑摇头,“既然出来玩,就别多想。你可带了骑装出门?”

    昭宁瞧着董鄂婉心依旧是一身常服,故而多问了一句。

    董鄂婉心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丝怨念:“我不曾学过骑马,家中也没有备下骑装,我看着就好。”

    昭宁上下打量了董鄂婉心一番,然后招手叫谨雅过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谨雅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但拧不过昭宁,最终也还是领命而去。

    不多时,谨雅捧着一套骑装和配套的短靴过来,送到董鄂婉心的面前。

    “我瞧着婉心你与我身材相仿,这套骑装是新做的,我还没上过身,若你不嫌弃,便换上吧,”

    昭宁温声道,“难得出来玩,怎么能叫你干看着呢?不如趁机学学骑马,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董鄂婉心赶紧起身,双手接过福身道谢。

    因为董鄂婉瑜硬要跟着的缘故,董鄂婉心并没有带侍女过来,好在这温泉别院里有提前过来布置服侍的宫女,倒也不至于叫她一个人尴尬。

    董鄂婉心回房去换衣服,可也是一身常服的昭宁却是岿然不动。

    琪琪格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为何还不回去换衣服?”

    昭宁微微一笑:“那自然是因为你姐姐我只带了那一套骑装啊。”

    她原本就不想学骑马,是顺治特意叫人给她做了骑装,她才勉为其难的带了一套出来,想着若是一切安然,学一学倒也无妨。

    可如今董鄂婉瑜突然跟来,昭宁心里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以董鄂婉瑜的心思,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么跟过来讨不到好处,既然她硬要来,那便是还有后手。

    这猎场周围虽然遍布御林军,但毕竟范围太大,实难说是否当真没有漏洞,就连某电视剧里都有翻山闯围场的经典桥段,谁又能保证艺术不是来源于生活呢?

    昭宁犹记得当初入京之时她在通州附近落水之事,若不是那次意外,如今她也不会在这里。

    此次也算是半个故地重游,她不打算拿自己冒险,学骑马这种事,留着回宫里再学也是一样的。

    于是等顺治和博果尔跑了一大圈回来,终于等到昭宁几人出现的时候,就瞧见在三个身着骑装的少女旁边,一身藕色长裙的昭宁分外的显眼。

    “吁——”

    顺治策马过来,翻身而下,众人纷纷行礼,只有昭宁被拉住了。

    “不是叫人特意给你做了骑装吗,怎么不穿?”

    顺治皱眉打量着昭宁,虽然在青青绿草的衬托下,昭宁这一身清雅脱俗,看着就舒服,但毕竟行动不便,不适合骑马。

    “婉心小姐没带骑装,我便借给她穿了,”

    昭宁颇有些俏皮的对着顺治眨了眨眼,“咱们做主人的,总是要叫客人们宾至如归才好,对吧?”

    一句咱们让顺治再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只得回身狠狠的瞪了博果尔一眼——

    都怪这小子约个人都约不明白,不但叫不相干的人跟来,还连骑装都不知道给自己媳妇准备,当真是个不会心疼人的!

    博果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顺治,也不敢多问,只是挠了挠头发,然后走到董鄂婉心的身边,说道:“我给你备了匹踏雪白,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董鄂婉心有些慌乱的福身答道:“爷恕罪,我,我不会骑马。”

    博果尔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侧头去看昭宁,却见顺治已经牵着昭宁走远了,两个人的影子落在身后,看起来和谐而甜蜜。

    博果尔心里一阵难受,赶紧收回目光,看向明显很紧张的董鄂婉心温声道:“无妨,我来教你。”

    错过便是终身憾,不如怜取眼前人。

    另一边,昭宁正在试图将自己从顺治的魔爪中拯救出来:“皇上,你看我穿成这样,就应该在棚子里好好坐着是不是?你就别去为难白兔了,估计它看到我这样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走路了。”

    “放心,白兔比你聪明,”

    顺治自是不肯放手,“而且有我在呢,你怕什么,我带着你跑就是了。”

    昭宁还想挣扎一下:“皇上你不是说要猎大雁吗?你带着我多不方便,当心被襄亲王抢了头彩。”

    “他敢!”顺治不为所动,“再说了,猎大雁要等明天早上,今儿下午,我就专门陪着你,你既然不想学骑马,那就坐在我的马上,陪我跑一跑吧!”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白兔给牵了过来。

    顺治上前接过缰绳,可白兔却像是认出了昭宁,将大头凑到了昭宁的面前,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用那双温柔的大眼睛看着昭宁,看得昭宁心里暖暖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缰绳此刻在顺治手中的缘故,昭宁不似那日那般害怕,反而是大着胆子对着白兔伸出了手,白兔温顺的低下了头,让昭宁将手掌放在了它的脸上。

    “乖啊,”昭宁轻声哄着,“等会儿你慢慢走,不要跑好不好?”

    白兔仿佛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然后又轻哼了几声,仿佛在催促着昭宁。

    顺治当先翻身上马,然后对着昭宁伸出了手。

    昭宁做足了心里准备,方才踏上侍卫搬过来的马凳,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顺治的手心里,顺治用力一拉,叫昭宁侧坐在身前。

    其实对于初学者来说,最害怕的不是马,而是突如其来的居高临下。

    即便是再娇小的马儿,坐在其背上也会有一种俯视感,让人不由得心慌,不过好在昭宁是侧坐,又有顺治牢牢的将她圈在怀里,倒是叫她安心了不少。

    顺治轻轻磕了一下马镫,白兔顺从的缓慢前行。

    一开始昭宁还紧张的抓牢顺治的腰带,将自己埋在他的胸前,过了片刻,适应了晃动之后,她也不再那般害怕,便好奇的回过头去张望。

    目光所及是一片广袤的草场,远处是山峦,一侧是茂密的树林。

    这里是皇家猎场,自然不会有其他人随意走动,只有一队侍卫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却无人敢出声打扰。

    昭宁此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她和他真的是这天地间的主人一般,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渴望权利的巅峰,因为这种万事万物仿佛尽在掌握的感觉,真的很容易叫人沦陷。

    一路走到草场的最高处,再往下便是一道缓坡,顺治勒紧缰绳停了下来,然后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高山,说道:“接下来我会让白兔跑起来,咱们到那边山脚下转转,你若是害怕,就抱紧我。”

    这便是顺治和博果尔的不同之处了。

    博果尔做事冲动,有时兴之所至不计后果,但顺治却会提前告知昭宁,因为担心她会害怕,

    昭宁心中熨帖,伸手搂紧顺治的腰,方才点了点头,顺治哈哈一笑,然后策马扬鞭,一路从那草坡上冲了下去。

    因为有了心里准备,昭宁虽然紧张,却并没有那么害怕,甚至还敢睁开眼睛,去感受那飞驰的快乐。

    只不过马上颠簸,还没多一会儿昭宁便看的有些头晕,只好又闭上眼睛,却更能感受到飞奔的马蹄踏断青草带来的阵阵草香。

    猎场本就不大,不多时,顺治便放缓了马速,低头问道:“怕不怕?”

    昭宁也抬头看他,嫣然一笑,清脆的答道:“不怕!”

    昭宁眼中真真实实的开心取悦了顺治,他这一路见昭宁闭着眼睛,还担心她会因为上次摔马心有顾忌,如今见她对他全然的信任,着实觉得,对她好是值得的。

    “不怕就好,”顺治再次停下马,然后翻身而下,“来,陪我走走。”

    昭宁展开双臂,由着顺治将她抱下了马,脚一落地,却差点没站住,幸而顺治没有放手,将她稳稳的抱在怀中。

    “我就是脚麻了。”昭宁赶紧开口为自己辩解。

    顺治垂眸而笑,低低的嗯了一声,其中的宠溺,叫昭宁不由得脸颊绯红。

    寻了一块大石头,顺治叫昭宁坐下,然后蹲下来帮她检查了一下脚,这才放心下来,抬头道:“脚没事,缓一缓就好。”

    这一抬头,正对上昭宁带着羞涩的双眼,顺治心念一动,顺势而上,结结实实在昭宁的唇上偷了一个香吻。

    “哎呀,好多人看着呢!”

    昭宁羞恼的推了顺治一把,叫他离自己远一些。

    顺治却不肯,只是道:“胡说,哪里有人看着。”

    昭宁转头去看,却见跟着过来的侍卫们都非常识趣的站在远处背对着他们,还真的是没有人看着。

    昭宁轻轻咬了咬嘴唇,就在顺治以为她怕羞想要起身放过她的时候,突然被昭宁抓住了衣领,然后一抹温香便印了上来。

    在这样的场景下,即便两个人注定是夫妻,即便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亲吻彼此,但却总有一种好似偷情般的别样快感,叫他们有些难舍难分。

    唇齿交锋之间,终是先发起进攻的昭宁当先败下阵来,一把推开顺治,用力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才拍了拍胸口嗔道:“差点憋死我。”

    “恶人先告状。”

    顺治如斯总结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又伸手去拉昭宁,昭宁借力而起,跺了跺脚,总算是不再腿软了。

    昭宁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些侍卫们还是背对着他们,便大着胆子撩起裙摆,就往刚刚做的大石头上去,顺治赶紧伸手扶她,却并没有制止。

    所谓站高望远,诚不欺人,虽然这石头算不得多高,可站在上面却自有一番别样的感受。

    眼前的小溪,不远处的树林,以及那离得越近越觉得巍峨的山峰都仿佛更清晰了一些。

    “看够了就快下来,那石头不平,当心摔了,”

    顺治出声打断了昭宁欣赏美景的惬意,“这里还没有白兔背上高,也不知道你能多看到些什么。”

    果然是个大直男。

    昭宁偷偷翻了个小白眼,然后对着顺治展开双臂,顺治略带着些宠溺的埋怨了一句“自己下不来还非要上去”,却还是将人给轻轻抱了下来,然后牵在手里,拉着一起沿着小溪漫步。

    到此时,昭宁方才想起来问道:“皇上,董鄂氏呢?”

    “你还敢提她?”

    顺治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当甩手掌柜,叫我如何处置?”

    昭宁赶紧顺毛:“那自是因为我相信皇上嘛。如今我身份未定,可她却是钦定要入宫的妃嫔,就算她姿态做的再低,我终究是不好处置的,只能烦劳皇上了。”

    “按规矩,册封皇后的圣旨要等你额祈葛进京,你出宫之后才能由礼部和迎亲使前去宣读,如今倒是叫你难办了,”

    顺治握紧昭宁的手,“礼部也提醒过应该早些送你出宫,只是我和额娘都舍不得你一个人去那空荡荡的宅子,便叫你仍旧留在宫里,等你额祈葛到了,再叫琪琪格陪你一同出去。”

    “我若是出宫去住,可以出门吗?”

    昭宁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

    顺治停下脚步,不满的看过去:“就算你住在宫里,如今我不也带你出来了吗?”

    其实满蒙对女子的束缚不如汉人那般严苛,顺治也不是保守之人,不说孔四贞经常出宫去玩,便是太后也偶尔会出宫走走。

    可顺治就是不喜欢昭宁这幅一听到能出宫就喜上眉梢的模样,总觉得在她好似随时随地想要离开他一般。

    “昭宁,你想回到草原上去吗?”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顺治问过一次,如今却又问了第二次。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昭宁的回答是怎样的,他都不可能放她回去,但就是很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昭宁痛快的摇了摇头,并没有一丝的犹豫。

    虽然留在宫里,未来究竟如何实难预料,但对她而言,总比陌生的科尔沁要好。

    更何况从她内心深处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抗拒,更是告诉她,绝对不能回去。

    “是因为我,所以愿意留下来的吗?”顺治继续追问道。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来到宫里是因为责任,可如今,他却想要更多。

    这一次昭宁犹豫了。

    虽然如今他们好似热恋中的情侣,感情甚好,但她心里清楚,距离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还很遥远。

    她是喜欢他的,可这种喜欢还不能让她完全放开心中的顾虑,而他,真的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吗?

    亦或者,只是因为她是他未来的皇后,他才会理所当然的对她好。

    昭宁知道自己这种割裂自己的想法很怪异,但她如今依旧觉得,她是她,昭宁是昭宁,她借着昭宁的身份得来的爱,就如同天空中的浮云,叫人心里无法踏实。

    “算了,当我没说。”

    见昭宁久久不语,顺治先退缩了,他害怕从昭宁口中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反正人现在是跑不了了,总有一天,心也一定会是他的。

    昭宁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皇上,你还没说,董鄂氏去哪儿了?”

    顺治顺着她答道:“我叫她去帮着准备晚宴了,她既然愿意张罗就随她去,咱们只管玩咱们的。”

    对于董鄂婉瑜,顺治也有些不好处置。

    毕竟是尚未册封的嫔妃,总不能真的叫她在面前伺候吧?

    更何况董鄂婉瑜找的借口也算是有理有据,他也不能太过苛责。

    所以顺治干脆给她找些活干,这筹备晚宴看似风光,实则繁琐的很,董鄂婉瑜一忙起来,便没工夫再算计其他了。

    昭宁对于顺治的处置颇为满意,又拉着他继续前行,二人没走出多远,便有侍卫匹马匆匆赶来,行至近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禀道:“皇上,董鄂小姐刚刚摔了马,公主让奴才请皇上和大格格回去看看。”

    昭宁倏然一惊,赶紧追问:“襄亲王不是陪着吗,怎么会摔了马?严重吗?”

    博果尔是什么情况,上次叫她摔了马就算了,怎么连自己未来媳妇都保护不好?

    “回大格格,是马突然受了惊,”侍卫回道,“襄亲王救援及时,应是没有大碍,已经请太医过来诊治了。”

    “好了,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侍卫们已经将白兔牵了过来,顺治打断了昭宁继续追问,拉着她走到马前,先将她托起来叫她在马背上坐好,然后自己再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

    “坐稳了。”

    顺治提醒了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小腿用力一夹,白兔便蹿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他们跑的比来时更快,但昭宁心中担忧,也没有感到害怕。

    不多时,白兔已经冲过了那草坡,再奔行一阵,便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

    董鄂婉心如今人已经坐在凉棚下,琪琪格和孔四贞陪着,正有太医在诊治,博果尔站在凉棚外,见顺治和昭宁过来,赶紧迎了上来。

    昭宁没有与博果尔说话,直接走进了凉棚,只见董鄂婉心脸色苍白,头发略有些散乱,原本崭新的旗装上沾了些许草叶和泥土,显得十分狼狈。

    “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马了?”昭宁看向孔四贞问道。

    孔四贞摇了摇头:“我跟琪琪格在跑马,并不在近前,只听到董鄂小姐惊呼,似乎控制不住马,博果尔哥哥上去拉也拉不住,便抱着她一起摔下来了。”

    昭宁再去看惊魂未定的董鄂婉心,心知从她这里定然是问不出什么的,于是转身回头看向站在棚外的顺治和博果尔。

    顺治此时也正在问博果尔事情的经过。

    博果尔一脸懊恼的回道:“那匹踏雪白是我养大的,虽然比不得白兔,但也一向温顺,从没发过脾气,今儿也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对付,突然就受了惊,连我都拉不住。”

    “叫人检查过了没有?”顺治又问道。

    博果尔点了点头:“已经叫马场的马医在检查了,不过刚刚我瞧着它已经恢复了正常,怕是查不出什么的。”

    “这么快便恢复了正常,应该不是中了药,”

    顺治沉吟了一下,然后吩咐道,“林升,你去将刚刚在附近的人挨个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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