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曼诗昏在沙发上,宋慎思摊手表示跟自己无关。
他扭头问沈晋肃:“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晋肃把没抽完的烟熄了,“从回来的时候就怀疑了,确认是在刚刚。”
江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到她换了双绣花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的黑旗袍和红鞋子连我这种直男看着都觉着不搭,但当时我觉着可能是高跟鞋不方便行动,以防万一她才换的。”
沈晋肃思忖道:“叶小姐是个烟枪,瘾不比我小,可从我们回来之后,她却一根烟都没抽。”
宋慎思抬头看着二楼的平台,思索道:“最开始我醒来的时候,客厅只有你们三人,知道这宅子里还有其他玩家的时候我就有些好奇,为什么叶小姐会跟你们两个陌生男人一起待在大厅。”
江住附和:“你这么一说……”
“如果是要等猎场开启,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是可以的。我觉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扮演的这位十姨太是讨厌烟味的,所以房间里没有烟灰缸,叶小姐不能挪动宅子里的摆设,想要抽烟就只能留在一楼的大厅?”
苏谪也赞成这个说法,“照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
“比如?”
“叶小姐所扮演的十姨太在副本的故事里已经死去了,但她的灵魂还留在主宅里,并附身在玩家叶小姐身上,替换的时间很可能就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因为她的鞋子是在出来找晏清的时候换掉的。”
宋慎思挑眉,“你想说跟她住在一起的闫浅是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她为了继续潜伏在玩家之中,所以灭了闫浅的口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么你要怎么验证这个说法呢?我们一群男人,擅闯她的房间去确认这些不好吧。”
苏谪的眼神飘到了沈白清身上,后者很敏感,“我可不要啊,都是沈家人,算起来她是我小娘,这样不好。”
“你要不要入戏这么深……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少来,你肯定是想让我去,别打我的主意啊,我可不是什么熊孩子。”
宋慎思心道你们两个根本是半斤八两,一个奥斯卡影帝,另一个心深似海,真要说起来哪个都靠不住。
“不过要我说,命都快保不住了,你们还要考虑会不会冒犯到她多少是有点矫情了。”苏谪带着点嘲讽的意思。
宋慎思不留情面地回敬:“你这么好奇她的房间里有什么怎么不自己去?想把别人当枪使好歹也找个智商在60以下的。”
苏谪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没错,我的确是怕自己一个人去会出事,可要是所有人都一起就未必了。我听说游戏有个‘保底’机制,当人数超过最低标准时,系统会随机选中一些运气不好的玩家逐出猎场,同样,应该也不会让副本真正发生团灭的情况,至少会留下那么一两个人的。”
“想让我为你的‘听说’和‘应该’买单?你怕是付不起这个价格。”
“你可以当谦辞听。”
他们这些连第一个副本都还没打完的新手玩家对规则的了解绝对不比有经验的老玩家,所以听了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苏谪一起落到了沈晋肃身上。
那人正靠在沙发边把玩打火机,不紧不慢道:“确实是有这个说法。”
他看向宋慎思的眼神没有半点心虚,“但我没试过,毕竟代价很大,不好说这种玄学是真是假。再者过去的规则适不适用于这次游戏也不好说。”
“好吧。”苏谪惋惜道,“所以你们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走吧,一起。”宋慎思暗自翻着白眼。
于是众人上到二楼,此时叶曼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苏谪带头走了进去。
在沈晋肃的眼神提醒下,江住站在门口,防止发生变故。
“你还真是经验丰富。”
沈晋肃听力极好,即使是宋慎思小声嘟囔这么一句也听清了,并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从布置来看就很有书香气,桌上有好几本字迹清秀的笔记,都是些摘抄和心得。
屏风后的床铺上胡乱堆着被子,看来住在这里的两人在听到沈白清的尖叫时的确是慌慌张张下楼的。
宋慎思掀开床单垂下的一角,发现叶曼诗之前那双高跟鞋被踢到了床下,床底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留有一双清晰的鞋印。
沈晋肃拿出了高跟鞋比着大小,问:“江住,刚刚脱她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有,太紧了,那双鞋明显不合脚,像是被硬套上去的。”
“这位十姨太出身名门,又是留过洋的知青,应该没裹过脚,而这里原本放着绣花鞋的印迹不说三寸,总归是比正常尺寸小了许多。”
宋慎思犹疑道:“所以你怀疑,这双鞋不是十姨太的?”
沈晋肃笑笑,“我怀疑,这宅子里除了我们六个,应该还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这点从他们体感频繁上下变动的温度就可以感知到了。
这种时候,宋慎思想的是怎么把甩手不管,只顾自己高兴的叶小姐叫醒,沈晋肃却是剑走偏锋,一鸣惊人。
“想办法把藏在身边的东西引出来吧,我们本就被动,这样耗下去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想怎么引?”宋慎思问。
这个提议倒是挺有趣的,但就他们这群面和心不和的散人,实践起来的难度也不小。
现在他跟沈晋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捆绑成同生共死的命,肯定不会坑害彼此。
江住也不像藏着妖心,至于沈白清,倒不是没有扮猪吃虎的可能,但宋慎思觉着就算有,自己也防得住他。
只有苏谪,他明知这人跟他们不在一条船上,偏偏又找不到足够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个人的异心。
他觉着苏谪是想出去的,但却未必想跟他们一起离开,谁知道他会不会趁人不备突然捅人一刀?
沈晋肃完全知道他的顾虑,借起身的动作在他耳边轻声道:“交给我。”
他问正在研究十姨太手记的苏谪:“有什么发现吗?”
苏谪对他的态度跟对宋慎思截然不同,“有一点。十姨太记录的故事跟我们目前知道的有一点出入。”
宋慎思并不完全相信苏谪的话,亲自看了他递来的日记本上的内容。
在日记中,十姨太自叙留洋归来就被家族安排了这段商业联姻,她本该作为继室成为沈老爷的正妻,可她不满这段父母之命的婚姻,为了让家族蒙羞而拒绝明媒正娶,没想到误打误撞因此得到了沈老爷的尊重。
原来沈老爷与他的正妻是青梅竹马,爱妻因为不会讨老太太欢心而被害,这事在沈老爷心里始终是个解不开的疙瘩。
后来他流连风月,到处沾花惹草也是为了败坏沈家的名声,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忘记自己的爱妻。
在得知老太太要为他安排继室时他又气又急,亡妻是他心中的永恒,可面对老太太的强权,他的声嘶力竭又显得那么低微。
走投无路时,十姨太的选择将他从一筹莫展的境地中解救出来,两人就此成为知己。
后来沈老爷在北平遇到一位舞女,与他已故的亡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她的第一眼,沈老爷便下定决心要娶她,这位舞女也便随他回了沈家。
这位舞女便是佣人们口中的“雅璇太太”。
沈老爷立誓不让舞女重蹈亡妻的覆辙,偷偷与她完婚,本以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老太太就不能再为难他们,可老太太一见到舞女那张跟他亡妻相似的脸就大发雷霆,并将人囚禁在外宅的小院里。
沈老爷身体本就不硬朗,此事之后一病不起。
他的病情每况愈下,自知时日不多,便将舞女托付给十姨太。
十姨太主动向老太太说情,暂时稳住了局面,她想着这事急不得,往后总有机会给舞女个名分,却没想到沈老爷的病情在一夜之间突然恶化,就这么去了。
一时之间沈家上下被死亡的阴霾笼罩,直到沈老爷入土为安后传出了舞女有孕的消息。
十姨太向老太太求情,在老太太的应允下把舞女接来与自己同住,可舞女不是什么善茬,她在宅斗中设计陷害了八姨太和九姨太,使得她们都在老太太的毒手下死于非命,这还没完,她又盯上了十姨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十姨太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发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摆在床边,鞋头正对着床,这是鬼上床的意思。
她噩梦不断,精神开始衰弱,每天疑神疑鬼,原本温婉和善的人变得暴躁易怒,家里的佣人都开始害怕她,怀疑她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甚至有人说,她和死去的八姨太越来越像了……
终于有一天,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与舞女发生口角,一时冲动竟将人从主宅的三楼平台上推了下去,等她回过神时,舞女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盯着她。
舞女的死并没有引起波澜,一来老太太本就视她为眼中钉,反倒免了动手的麻烦,况且她出身低微,没人会为她伸冤,二来死亡这种事对于沈家来说习以为常,就连管家那十几岁的儿子都说:“死就死了嘛,大惊小怪。”
这件事平淡到就像雨水无声无息落入大地,却是十姨太无法跨越的心理障碍。
一念之间,她成了杀人凶手,在自责与愧疚的惩罚下,在失约于沈老爷的心理煎熬下,她穿上那双每晚都会出现在她床前的不合脚的绣花鞋,将自己悬在主宅客厅那奢华无比的吊灯上,也去了。
江住疑惑道:“日记最后写到十姨太精神崩溃,决定自尽,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为什么会有对应她身份的叶小姐出现呢?”
沈白清吓得驴叫一声,“她她她她……叶小姐是鬼??!”
宋慎思不轻不重地拍他一下,“她是玩家。如果说有哪一点值得注意,我想,应该是时间吧。”
沈晋肃向他投去了赞同的目光,“副本剧情的时间点应该在十姨太身亡之前,距离她的死亡时间也不会太久,既然叶小姐都穿上了绣花鞋,那么这位舞女也该出现了。”
“现在的问题是,舞女藏在哪里,她是不是最后的boss?”
沈晋肃看了眼腕表,“凌晨5点半了,按照6点天亮来算的话,我们最后的对手就是这位舞女小姐了。”
江住在书柜上翻到一本相簿。
沈白清在他旁边哭唧唧的,心里怕得要命还是忍不住好奇,总想着探头去看,“都是黑白老照片,你不害怕吗?”
“跟这个比起来,我更怕死。”江住也恶劣了一回,笑着逗弄他,见他咧嘴要哭,赶紧又哄了哄,“好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从相簿中找到一张四名女子的合照,背景是沈家主宅,其中一人和叶曼诗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十姨太本人。
照片背后用和日记一样的字体写着:“一九一九年,与八姐、九姐和雅璇于家中。”
这张照片正好拍到她们的脚部,这双绣花鞋就穿在其中一人的脚上。
苏谪说:“十姨太的日记里写到八姨太是一名绣娘,九姨太则是名琵琶女,看来鞋子应该是属于八姨太的,舞女在害死八姨太后把存着她怨念的遗物丢在十姨太的房里毒害她,听起来也挺合理的。”
“还是回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宋慎思的目光透过门缝,飘去了漆黑一片的走廊,“我们的boss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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