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招初中生,你没看招聘广告吗?”
“来之前我做了一些功课,你们这里的工作我都能胜任,请看看这个。”
李庆越将早已准备的本子从包里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面试官。
面试官眼神里透着好奇,缓缓地接过了本子,拿在手里随意翻了翻,他忽然就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对着本子念了起来:“……未来十年,互联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如果公司能够领先建立b2b电子商务模式……”
他读着读着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面试官旁边的女助理突然没憋住,“噗”地笑了出来。
面试官抬了抬眼皮,语气轻浮:“要不李小姐有机会去北京上海看看,我这小庙还没有什么十年百年计划。你看门口还有很多人要面试呢……”
李庆越的心里也在失笑,她拿回本子,放回包里,女助理的嘀咕声就像蚊虫飞了过来,“这世界怎么什么人都有啊,神经病吧。”
——砰!
一把明晃晃的扳手,突然从李庆越的包里掉了出来,在地板上碰出火花四射的光芒。
面试官和女助理顿时僵直,惊恐的眼神睁得如核桃大。
李庆越走出街道,一阵微风吹来,还夹带着九十年代熟悉的老歌。
这是1994年,密集的行人,穿梭的自行车、摩托车,还有为数不多的小轿车,特别显眼的桑塔纳2000,将狭窄的街道妆点得极其拥挤。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对于她来说,这一切依旧不可思议。
这是一本书的世界,三个月前,她还是名牌大学硕士毕业生,一家著名汽车企业的高管,在上班路上出了车祸,她睁开眼时手里拿着一把扳手,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穿书了。
她看的这本书是一本九十年代小说,里面有个小配角,名字也叫李庆越,是一家摩托车维修店的维修工,因为维修店濒临破产,她在找新工作时,被一伙拐卖妇女的犯罪团伙骗到了偏僻的山村,后来在逃亡的时候跌落山崖而死。
李庆越走上大马路,一辆面包车上跳下一个中年男人,笑面迎人,露出一颗金牙:“你是找工作吧!我那里有特别轻松的工作,包吃包住,五百块钱一个月。”
李庆越忽地警惕起来,没想到书里的拐卖情节再现了,这番话很熟悉,印象深刻的还有那醒目的金牙。如果没有猜错,面包车里还坐着一位被骗的马尾辫女孩。五百块钱在这个年代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特别是对这些善良贫穷的孩子来说。
“工作是什么样子?”李庆越故意问。
“你放心吧,是一个鞋厂,鞋厂老板和市里是有关系的,你不妨去看看,这种机会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金牙说话时,车上的司机从车头绕了过来。
李庆越伸出手想推开车门确认一下,司机连忙替她推开,车厢里果然有个小女孩,扎着马尾辫,端庄地坐在,大大的眼睛正瞅着她。
“上车吧,我先把你们俩送过去,厂里正缺人,你们今天好运气就能挣到钱了。”金牙怂恿着,一只手在推她的腰。
她的身子麻了一下,两手用力扒住门,扭头一笑:“大哥,我有点饿了,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我一早上都没吃一口热的,要不,我自己去买也行。”
两个男人互相瞅了一眼。金牙是个聪明人,他此刻压抑着内心扑通扑通的兴奋,眼前的女孩美目流转,是他见过的姿色最绝的,这要卖出去,那必定卖个好价钱,他连忙对司机说:“你去买些包子,快去快回。”
司机点头,马上往那边商铺小跑去。
司机走远,金牙又按住她的腰,催促说:“先上车,待会热包子来了,就在车上吃。”
“好。”李庆越口中应答,一只手偷偷伸进了包里。
她猛地转身,挥起明晃晃的大扳手用力朝金牙的脸盘砸去。
金牙躲避不及,扳手在他的脸上刮出一道血坑,顿时鲜血直流,他捂着伤口,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哇地叫了出来。
趁金牙没反应过来,李庆越伸出一只手:“妹子,他们是人口贩子,你快跟我走。”
女孩早吓得面如土色,伸出一只颤颤兢兢的手来,李庆越一把抓住,将她拉下了面包车,她拉着女孩想往人多的地方跑,哪知道,脚踝被一只大钳子抓住了。
金牙血红的手拖住她,口里在叫:“打人啦!”
远处,买包子的司机丢下了包子,冲了过来,李庆越再次被人困住,几个人你推我撞,争吵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民警及时赶到,将大家拉开。
场面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金牙的呻.吟,民警说:“你们谁都不许跑,全部回去接受调查。”
一个小时后,李庆越在民警的陪同下走出了派出所大门,民警微笑地说:“李庆越同志,你真的很勇敢,我们接到举报,说招聘市场附近有拐卖妇女贩子出没,这不蹲点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抓获了犯罪团伙,我们必须感谢你的见义勇为。”
“您客气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李庆越和民警握手告别,走上宽阔的马路,她别了别被风吹乱的鬓发,走向一家摩托车维修店。
维修店正处在繁华十字路口,也是李庆越打工的地方,三个月前店里生意还不错,如今却门可罗雀,离破产只剩下一层窗户纸。
店老板胡军军坐在沙发椅上唉声叹气,虽然没有客人修车,但灰色夹克依然是油腻肮脏的。
络腮胡,微胖,几乎快秃的前额,将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的焦虑都展现了出来。
李庆越走进店里,不难猜想依旧是这个空荡荡的局面。听到动静,胡军军快速地抬起头来,不是客人来,他依旧带着一丝惊喜:“老李,面试成功了?”
“没。”李庆越丢下包,一边找水一边回答。
“没事,多大点事。”胡军军安慰着她。
李庆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看向胡军军,决定正式和他谈一谈。
“老胡,这件事我回来路上想了想,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想不想把这个店卖了?”
“卖了?”胡军军先是僵住的表情,然后叹了口气,“我卖了,我老婆不得和我闹离婚?再说现在谁愿意接手这个店呢?”
“老胡,你是明白人,现在刘胜东就是一心要让你倒闭破产,你要这么坐以待毙,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你如果相信我,我给你想想出路。”
胡军军难得露出笑容来:“老李,你要是能把我这个店转手掉,我胡军军今后认你做大哥。”
李庆越笑了笑:“你这江湖义气还挺重的。”
两个月前,刘胜东开了一辆轿车来店里维修,这个年代轿车很少,胡军军多年来都是以修摩托车为生,但是汽车维修也懂一些,对于轿车的维修他小心翼翼,当时倒是很顺利。
过了几天,刘胜东的人来闹事了,说是车子修出了问题,胡军军也谨慎地检查了,车子确实有毛病,他只得认了,不得不赔了一大笔钱。后来,刘胜东的人一而再再而三过来闹事,不是车子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胡军军据理力争,但也从此闹得鸡犬不宁,店里再也没有一个客人。
店里为数不多的员工纷纷离去,李庆越是唯一坚守在维修店的员工。店里发不起她工资,她连房租饭钱都付不起,只得想着去找找新工作度过难关,却连吃了几个闭门羹。
“我去把衣服换了。”李庆越向店后的房间走去。
那身红色女式西装虽然显大,却将李庆越的身材衬托得很周正,瀑布式的长发从背后拖下来,特别漂亮。
李庆越以前一直扎着头发,面试才会披下头发,这么多年,胡军军一直将她当小孩看待,实则,他最近才发现她真的长大了,变成了大姑娘。
这身西装还是他老婆结婚时买的,其实现在已经穿不了,所以他偷偷拿了出来,晚上又偷偷送回去。
李庆越走进房间,换上了已经油污的夹克,将西装叠得整整齐齐,用塑料袋包好。
她对着镜子,梳起黑发,那张白皙的脸庞,和她原世界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些,原世界的她二十八了,此刻的她才刚刚二十,真是七堇年华。
她刚扎起头发,就听见外面传来聒噪声。
“老胡,你他妈还有心思喝茶!”
“老胡,车子有异响,异响你懂吧。”
“这是进口车,本来是没有一点声音的。老胡,你说怎么赔吧!”
终于在一堆聒噪声中听到胡军军的声音,“各位哥,当时车子修好了,是不是确确实实的事情,是不是?刘老板也点了头啊……”
“什么叫确确实实的事情?”
“你放屁!”
“你是不是欠揍!”
“哎,别推人啊!有话好好商量。”胡军军的声音夹杂在一堆谩骂里显得极其无助。
李庆越快速箍好头发,换上运动鞋,推门而去。
胡军军被一堆青年人围在中间,有人拽他衣领,有人推他肩膀,他想呕吐,周围的人不停谩骂着,但他却突然听不见声音,好似失聪了,他像坐在波涛汹涌的船里,左右摇摆,无数白沫子就像浪喷在他的脸上。
终于,他支持不住,跌了下去,就像掉进了海水,巨大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他感觉到窒息,心口缓不过来。
“帮、帮、帮……”
三声巨响传来,那声音清脆而混沌,任凭胡军军怎么失聪都能听出来,那是扳手砸向铁板的声音。他的整个身体颤了一下,仿佛缓了过来。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同一个地方望去,宽敞的店内,一个夹克套装女孩,面色严肃地站在那,那庄严的神情实则与她的模样年龄不符。
她的五官小巧而又漂亮,因为扎起的头发,额头前的白皙让她显得成熟了几许,要不是她沉着脸,小嘴抿成一条细线,任凭大家怎么都看不出,她在生气。
反而,现在的她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感,她手里明晃晃的扳手就像是所向披靡的武器。
半天,胡军军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从人群里爬起钻了出来,歪了歪嘴角,笑着说:“老李,你先回屋,这事我能处理。”
“你他妈谁啊,跟谁唬呢?”一个梳着油光港式大背头的青年人推开胡军军,狠狠瞪着李庆越。
李庆越弯了弯唇:“出去!”
“你叫谁出去呢!”大背头猛地蹿到了她前方,像一座高山笼罩着她的整个视野,他压低声音,带着威胁,“你再说一遍。”
她平静地加重语气:“滚出去!”
所有人:?
大背头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僵硬,他身后的一群同伙也惊愕地张了张嘴巴。
“以为我不敢打女人是吧?”大背头被她惹极了,抬起了大巴掌。
紧急之间,一阵风赶到,大背头的手臂被胡军军抱住了,胡军军的身材在大背头身前显得很矮小,他常年修车的力气却并不小,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哀求:“哎呀哥,她还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他一边求饶一边喊李庆越:“你回屋啊,回……”
胡军军话没说完,却被大背头猛地推到了地上,紧接着是大背头凶悍的怒吼:“我今天就打女人了,怎么地。”
他再次抬手,李庆越也快速举起了扳手,像举起一把护身的剑,挡在了两人之间。
她目光是那么犀利而尖锐,仿佛她不是柔软的女孩,而是一个老成的剑客,连胡军军都惊叹她发生的变化。
大背头猛地抓住她的扳手,用力相夺,李庆越拼死不放,却差点给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李庆越一声大喝:“叫刘胜东来见我!”
这句话不仅让胡军军大为震撼,而现场所有人都被惊住了!大背头的手也僵住了。
“要想解决问题!”李庆越一字一句地说,“回去和你们老板说,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如果他不来,他会后悔。”
后悔?这个词从李庆越嘴里说出来,是那么铿将有力,仿佛刘胜东不来,真的会后悔。
大背头迟疑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胡军军也终于吁了口气。
“信不信随你!”李庆越最后撂下一句话,从大背头的身前轻轻掠了过去,明晃晃的扳手在她手里玩了一个小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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