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晨光熹微的时刻,乔栖早早起床穿衣打扮,坐地铁来到温辞树的公司。
温辞树所在的华赢建筑设计研究院,是国内顶尖的建筑公司,坐落在环流春湖一带的cbd。
这公司很好找,周围其他建筑全都是拔地而起,直戳云霄的高楼,它则是一座外观设计成钻石的水晶玻璃房。
楼体外干净明亮的玻璃是按照阳光照射的角度裁割的,阳光照在上面,每一处都熠熠生辉。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颗真正的钻石在发光。
乔栖感叹这里不愧是做建筑的,若她是甲方,恐怕看到这个大楼,就会忍不住在合同上签下名字。
这座办公大楼就是他们给行业展示的最好名片。
乔栖走进公司,才发现里面全是植物,藤蔓从环形走廊上延伸下来,乔木从大楼中央笔直生长,不知名的花在墙角靡靡开放。
像是进入雨林一样。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迷了路的动物。
她站在一个点没敢动,给温辞树发消息,说:“我到了。”
他给她回:“等一下。”
三分钟后,他出现在南边的电梯口,远远喊她:“乔栖,过来。”
又是“七”。
乔栖懒懒走过去,又懒懒强调:“我叫乔xi!”
说着,把口型夸张化,像在假笑着说“嘻”。
温辞树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无奈,说:“上楼吧。”
乔栖噘了噘嘴,随他上去了。
温辞树的办公室在顶楼,他的办公室门上贴着“首席设计师”金光闪闪的铭牌。
设计行业特殊,灵感和天分对人加持很大,常有英雄出少年,看样子他在这个公司年纪轻轻便地位不低。
乔栖心里一哂,她的这位准老公,和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她反倒更轻松了几分。
反正论条件已经输了,心态上如果不好一点,她就一点资本都没有了。
进到办公室之后,温辞树去给乔栖倒咖啡。
她看到他这儿有咖啡机,豆子是现磨现煮的,还蛮会享受生活。
乔栖眼珠直转,四处打量。
他这里的摆设比她想象中简单,线条感重,强调留白设计,唯有办公桌后面,突兀的摆了一幅把整面墙占据了一半的油画——燃烧中的火焰。
就像是他这个人,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偶尔露出一点烟火味儿,那都是熊熊大火冒出的烟。
温辞树把咖啡送到乔栖手里:“尝尝。”
乔栖喝了一口:“怎么那么香?你施魔法啦。”
温辞树笑笑:“可能是咖啡豆比较好吧。”
乔栖若有所思点头,其实她咖啡喝得很少,要喝也只喝速溶的,品不出什么来。
喝了两口咖啡,乔栖觉得是时候了,便问:“你要和我谈什么?”
温辞树在乔栖面前坐下。
他放下咖啡杯,看向她时,眼里一片澄澈:“既然是假结婚,总要有婚前协议。”
在办公室见面,就像是在谈生意。
“婚前协议”四个字说出口,这种感觉就更浓了。
把婚姻当成生意在谈的,恐怕只有乔栖一个。
还挺酷,就像在演八点档肥皂剧。
乔栖撩拨了一把头发,笑起来:“我什么都不要,只有三点要求。”
温辞树点头:“你说。”
乔栖靠着椅子,姿态轻松:“第一,财产分明,不要有任何经济纠纷,婚后我搬你那住,房租按年给你。”
温辞树敛了敛眸,又问她:“然后呢。”
“嗯……第二,如果遇到真爱,必须如实告知对方,不能干涉双方感情问题。”说到这乔栖停了停,盯紧了他,强调,“但我奶奶在世之前,无论你我谁喜欢上别人,我们都不能离婚。”
温辞树紧抿着唇,不知道是在考虑她说得哪一点。
乔栖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第三,亲密接触要以我为准。”
话就这么多,乔栖说完了。
温辞树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视线落在她咖啡杯红艳艳的唇印上,没有表态。
把婚姻当成生意在谈的,恐怕只有她一个。
他早知道,她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
温辞树的心虽痛,但理智还在。
选择在办公室谈这些,就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能提醒他,这些都是一场交易。
而他也可以对自己想要的条件坦荡提及。
他很快开口:“婚前财产我会找律师拟协议,房租不需要你付,如果实在过意不去你可以缴纳水电费。第二第三点我答应你。”
他的语气挑不出错。
乔栖对此没有异议:“好啊。”又问,“那你有什么条件。”
温辞树一笑:“很简单。”
乔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他淡淡说:“人前要爱我。”
她说了那么一大堆,他只有短短五个字。
乔栖脑子没转过来,问:“什么?”
他正色道:“我是个生活简单的人,不喜欢被人打扰,但父母和爷爷的催婚已经让我有了负担,所以我愿意和你组成家庭。”
这是他第一次给她结婚的理由。
乔栖点头:“我明白,你继续说。”
“婚后你势必要见我父母,要想在我家人面前不露馅,你必须表现得很爱我。要想让他们满意,你不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只要爱我,他们就不会怀疑。”
温辞树不急不慢的说:“我朋友不多,我会去解释,但是我同事这边……虽然不会常见,但如果有交集,多少还是要应对一下。”
乔栖安静听完。
感觉他说的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于是没怎么考虑,就爽快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说完不忘媚眼一挑,撩他一把:“我会爱你爱到连你都信以为真。”
温辞树目光沉了沉,没接收她的美人计,反而丢给她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我?”
乔栖撞上他淡淡的眸。
他这么问她:“我直说了,我不觉得你是在乎一个处.女.膜的人,还有别的原因吗。”
她呼吸都暂停。
这么一针见血的吗?
她看了一眼他身后纯白墙壁上的火焰油画,早说了这个人身上藏着劲儿。
“我确实不喜欢守所谓的贞节牌坊,身边也确实不缺男人。”乔栖看着他,忽然笑了,又艳又俏,“但是我奶奶偏偏就喜欢你啊。”
这短短一段话,乔栖笑得多肆意,眉心跳得就有多快。
不是只有温辞树需要一个理由。
她也很需要一个理由。
但她可以给温辞树编一个理由,却无法给自己编一个理由。
她语气坦荡,但内心是虚的。
可此时此刻,这些似乎并不重要。
她想端起咖啡喝一口,忽然手一僵,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我需要提前拜访你父母吗?”
温辞树说:“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冷淡了许多。
乔栖没多想,笑问:“那你这是先斩后奏?你确定你父母能接受?”
温辞树无波无澜:“我有我的安排。”
乔栖又想起什么,煞有其事问:“天呐,如果结婚后你妈强迫我生孩子怎么办?”
温辞树一怔:“你担心的太多了。”
乔栖被他噎了一句,不乐意了:“我好歹是嫁人诶,还不许担心担心了?”
温辞树瞭起眼皮,不咸不淡道:“有我,你担心什么。”
“……”
乔栖知道他这话不夹杂其他感情,但还是沉默了。
不过很快她就一挑眉:“行,不担心。玩不起我就不是乔栖了。”
她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温辞树静静看着她灿烂。
乔栖觉得话聊得差不多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咱们什么时候领证啊?”
温辞树问:“你想什么时候。”
“你下午有空吗?”乔栖想了想问。
温辞树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敛眸再抬睫,他已然有了决定:“几点?”
乔栖见他爽快,感觉自己也豁达了很多,她笑:“树哥敞亮人,下午两点,望春区民政局不见不散。”
“……”温辞树没有说话,但眼神表示了同意。
乔栖神清气爽离开了温辞树的办公室。
温辞树想送她,她没让。
走出“大钻石”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乔栖在路边咬了根烟在嘴上,但没点燃,走去路对过的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吃。
三月早就过了一半,但空气还是凉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吃冰的东西,就像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喝醉。
将近一小时后,乔栖才回到家。
家里的户口本放在哪里,她很清楚。
奶奶在客厅看电视,罗怡玲在阳台上晾衣服,她悄悄走进主卧,从床头柜里拿出户口本,放进了包里。
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奶奶还在盯着电视机,而罗怡玲的衣服还没晒完,她们甚至不知道她回来过。
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
可温辞树这边就比乔栖要费劲多了。
他知道父母是特别传统的那类人,他们看重学历和家庭远大于外表和性格,正如看重是否合适远大于是否喜欢。
如果让乔栖提前拜访,事情肯定会有变故,就算他们对她满意,也不会同意他这么早结婚。
温辞树讨户口本,注定要撒谎。
回家之前,他特意用浏览器搜索了一下“办理什么业务需要用户口本”。
恰好他在年前刚买了新房子,便借口说需要补充合同,爸妈东问西问了半天,最后倒也没怀疑什么,还是把户口本给他了。
去结婚的路上,温辞树以为自己会乱七八糟想很多。
但是没有。
因为许多杂念,都在他说“我同意了”的那一刻就被他摒除了。
开着车,离民政局越来越近。
离一个确定的人生越来越远。
他能感受到内心的期待,就像一汪连涟漪都很少泛起的湖水,却幽沉,深邃。
他的渴望,从来都是深沉,而非澎湃的。
-
对即将面对的人生大事,乔栖好像格外平静。
没有真心时该有的憧憬,也没有假意时该有的复杂,或许是知道不过一场交易,所以提不起劲。
她觉得不该这样。
无论怎么说,大喜的日子,她该拿出要把未来过得焕然一新的精气神出来。
想到这个,她拿口红给嘴巴补了补色,对着镜子逗逗媚眼,自信的笑了一下。
司机停车之后,她远远就看到温辞树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才下车,挺起胸,抬起下巴,勾唇一笑,明艳热烈:“我来啦。”
温辞树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
乔栖提醒他:“等会儿拍照记得笑,这可是咱们大喜的日子。”
温辞树不置可否。
到拍照的时候,原本他是没有笑意的。
“三、二、一”话音刚落下,他却扬了扬唇。
走出民政局,乔栖对着他们俩的结婚照啧啧赞叹:“温辞树,你小子未免太帅。”
温辞树似乎心情不错,竟笑着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乔栖微微愣了愣,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不错,多笑笑。”
温辞树目光微闪,别开了脸。
倒像是被她强撩了似的。
乔栖笑得更开心了,收好结婚证,她又伸出手:“老公,合作愉快。”
温辞树敛住了眉,神色很是认真,眼里似乎没有内容,又似乎充斥着许多让人读不懂的东西。
乔栖心想,内向的人总是这点不好,总把心思装心底,让人看不穿。
就在她想仔细把他读懂的时候,他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合作愉快。”
就这样。
他们把婚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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