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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真相

    “……在对陈湘的审讯过程中, 因为过于担忧和害怕,她向我们吐露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去年八月份的时候,温小姐是否曾经和朋友一起在外滩的长夜酒吧喝酒, 并且被人下了一种能使人晕厥的迷/药?”

    “当时您虽然报了警,受理的警/方也调取了监控, 但最终因为证据不足,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了。”

    “在陈湘说出这件事之后, 我们重新查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 的确发现了一个给您倒酒的女服务生, 她也大约就是在那时候在您的酒里做了手脚。”

    “她的身量和陈湘差不多,在某些角度也能看到她的侧脸,这个人, 应该的确是陈湘无误。”

    也不会有人会主动承认这样的一件事是自己做的。

    她又不是在给谁顶罪。

    温颂的手收成拳,不自觉地用力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她努力地想要抵消从她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心中的紧张感。

    她的心跳得很快, 却仍然觉得自己将要缺氧。

    “温小姐?温小姐?”

    年轻的警/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一脸正气凛然。

    “您不必害怕的, 今天这桩案件已经有了结果,嫌犯自己已经承认了。后续许多事其实都不需要您操心, 尽管她算是自首, 但法律也会给出应有的惩罚,还您一个公道。”

    “您还有当初的一些病历资料吗, 这可能会成为量/刑的一些证据。”

    在年轻警/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 温颂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展平, 无声地敲击着桌面。

    温颂在警/察面前永远保持着弱势, 保持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您上次跟我说, 那个女孩只有几岁来着?”

    年轻警/察心里好像只有正义, 没有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陈湘已经十九岁了,并且她作案的时候也已经成年,拥有承担完整刑事责任的能力。这一点您不用有所顾虑,法律会给出最合理的答案……”

    温颂不得不打断他一下,“其实我的意思是,十九岁,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呢。”

    警察当然不会知道,在温颂刚刚沉默的时刻,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这几天去调查了一下,陈湘的妈妈其实就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是我的继母。”

    “虽然我的继母作为第三者破坏了我完整幸福的家庭,但她的女儿也因此付出了自小就离开父母,得不到好的照顾和教育的代价。”

    温颂轻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无比遗憾。

    “十九岁,听起来成年了,好像已经是个大人了。其实三观根本就没有完全形成,未必明辨是非,也很容易被上一辈之间的仇恨误导。”

    尽管她知道陈湘当然不是这种情况,陈湘分明是拿钱办事。

    尽管这钱或许也并不是进入了她自己的口袋里,而是用来供养那个和她没有感情,只有一般相同血缘的弟弟。

    一个女人,这样怎么能行呢?算来陈湘和温颂也是亲戚,所以她想教她些东西。

    “其实在我给她机会去我的公司工作之前,陈湘一直在我妈妈家里照顾她。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吧,她应该是知道这些事的,但她并没有伤害我妈妈。”

    “所以我想……后续这些事要怎么处理,也要问问我妈妈的意思。我继母一定会来求我们,而且她是不死不休的性格……很多事会很麻烦。”

    温颂的表现成功赢得了年轻警/察的同情,从他眼中温颂知道,他感慨于她的善良。

    “如果您和您的母亲最终决定要好好追究这件事,并且您的继母因此而对您进行纠缠的话,您是可以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的。”

    温颂并非不懂法,她也有律师,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她咨询过很多种可能性。

    但她还是在此刻向警/察表达了她的惊讶与感激。

    “是这样的吗?多谢您提醒了。”

    “无论如何,入侵别人的私人领域窃取商业机密肯定是不对的,我虽然心疼她,但也知道,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必须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尤其是经济上的。谈雪给她们的那些钱,最后还是要流入她的口袋里。

    “我会尽快回家和我妈妈商量一下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后续可能还要麻烦您和您的同事,谢谢。”

    温颂当然不会和何婉生商量。

    她已经完全搞清楚今天警/察找她的目的了,并且也已经为“明日”警/察找她时可能会发生的事做了一些准备。

    之所以没有给出准确的,是否要追究陈湘责任的答复,不过是要利用这时间来给真正的大鱼撒网。

    温颂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拎起了她的爱马仕铂金包,再一次郑重地和年轻警/察道了谢。

    她从谈话室走出去,一眼就看见坐在长廊椅子上的祁照。

    深色的大衣,墨黑的头发,目视着前方,气质很安静。

    他好像只是坐在这里,没有在思考什么,也没有在等待她。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在那里,没有因由,也没有去处。

    温颂目不斜视地路过他,午后长廊上的影子斑斑驳驳。从冬天开始,到大半个春天,阳光好像总是这样有气无力,陈旧褪色,像一些回忆。

    而有一个影子在她路过他的时候跟上来,一直跟着她回到车里,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变回一个具象的,有喜怒哀乐和目标的人。

    温颂偏过头去望着他,确认他是会呼吸的。

    “怎么,是后悔了吗?你明明应该去谈雪那边的,你不应该来这里。”

    她忍不住出言挑衅,祁照也回望了她一眼,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就只有跟我耀武扬威这一点本事,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她们手里?”

    祁照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怒气里甚至带着一点点威胁。

    “你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一切。”

    温颂的手握着方向盘,而她的手腕又被他紧紧攥着,他其实也可以掌舵。

    这让温颂错觉他们其实是奔驰在英国空无一人的公路上,随时可能会失控,她不像以前一样感到兴奋,她终于害怕起来。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手里同样有她们的把柄,我们可以互相制约。”

    更何况她潜意识里还是不觉得陈菁菁能找到任何证据,只是陈菁菁自以为发现了什么而已。

    祁照似乎看得比她更加明白,以至于他此刻施加在她手腕上的痛苦,都没有明显到让她难以忍受了。

    “陈湘是你的筹码吗?但陈菁菁当年为了攀附你爸爸能够放弃她一次,难道就不能放弃她第二次?”

    她知道他说的才是对的,陈菁菁毕竟不是何婉生。

    温颂的心又开始变得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依凭,每喘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而此刻她没有什么可做的,就只好努力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挣扎出来。

    祁照的力气很大,在此刻也有着如野兽一般的执拗。

    让他放手的不是温颂的挣扎,而是他无法自控的咳嗽。

    一声,一声,又一声。

    温颂听出了感染,听出了鲜血,听出了当年车祸发生时的那种痛。

    温颂的心分明也很痛,但在这阵痛苦终于渐渐消退的时候,她说:“这是你的报应,Lucien.”

    他望着这张让他日思夜想,无数次想割舍都割舍不掉的脸点了点头。

    “是的,这是我的报应。”那般郑重。

    “当年的那场车祸也不是意外,是我和Philip共同的算计。”

    是温颂离开英国的那一年,在他胸口留下一道丑陋伤疤的那场车祸。

    在她的震惊里他继续说下去,“Deidrick背叛了Philip唯一的女儿,于是他决定背叛整个Rodriguez家,他决定要给Rodriguez家换一个继承人。”

    Deidrick得到了祁照的肾,也许就会活下去。

    其他人也许就会什么都没有。

    而他们逃不脱Chelsea的控制,所以铤而走险,所以才有了这场毁去许多的车祸。

    祁照真疯啊。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沉浸在感叹里。

    “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我以为我是真的要死了,或者我有一线生机,我就仍然要你爱我。”

    所以才发出了那条消息。

    “也所以我没法干脆利落地拒绝Queenie,我只能任由她跟着我,因为她的爱。”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这样对你而言不公平。”

    他其实从没顾及过奎妮的感受,因为他的确从没有爱过她。

    他从小得到的教育,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爱上温颂都是一个奇迹,他的爱不会再分给其他人。

    并且,在决定和菲利普联手的时候,他和奎妮之间的地位就已经完全改变了。

    奎妮不再是Rodriguez家尊贵的客人,不再是Rodriguez家未来的女主人,而他会成为主人。

    天差地别。

    “我已经都告诉你了,我没有任何隐瞒了,Scarlet。”

    说完这些话,他就像是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连眨眼的频率都很慢。

    祁照疲惫到好像下一秒就会睡着,温颂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温。

    下一刻她就为祁照系好了安全带,也系好了她自己的。

    “我不管这是谁的报应……”

    也不管那一天听着他们许下婚约的,究竟是天使还是撒旦。

    第82章 洪流

    医院里不可避免地有着消毒水的味道, 许多人在走廊上来来去去,拿着各式各样的食盒。

    温颂看见了透明餐盒之中的饺子,看见了那些人疲惫之外的笑容, 才忽而想起来,今夜是除夕, 是旧年的最后一夜。

    也才想起来, 她的胃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空空如也。

    在那些香气与期待之中, 温颂还是选择推开了病房的门, 看着走廊上的光线投射到祁照身上, 她操控着它,看着它对着门缝的宽度变得越来越宽,最后边缘落在他脖颈的位置。

    温颂没有继续这个游戏, 她走进病房里,轻轻地关上了门。

    高烧对于祁照而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冰冷的药水进入他的血管, 再送到四肢百骸, 温度早已经降下来。

    他只是沉睡着, 弥补在一场一场高烧之中他失去的东西。

    温颂在他身边的黑暗里坐下来,即便是万家灯火, 团圆欢庆的日子, 她看着昏昧光线之中祁照的脸庞,也并不觉得孤单。

    她低下头去, 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手臂上的时候甚至觉得安慰, 在这世界上, 他们只要有彼此就足够了。

    但也总有人想要闯进来。

    “你们又不是不认得我, 也不是不了解我, 这样阻拦我, 有任何意义吗?”

    这里是医院,只为了探望一个“朋友”,奎妮不会失去她的教养。

    温颂直起身体,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对奎妮想要进入病房这件事表态,祁照恰好醒来,握住了她无意识搭在病床边缘的手。

    “Queenie不是敌人。”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温颂诚恳地答复他:“于彼此而言,我们没有敌人。”

    她站起来打开了病房的门,奎妮看起来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憔悴,就像是在夏夜的急风骤雨里发黄残损,下一秒就会凋谢的栀子。

    病房门打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温颂的方向,她没有掩饰她心里的悲哀。

    “温小姐。”

    “Queenie, Lucien也想见你。”

    奎妮的表情有些怪异,但她终究没有再和温颂说什么,一闪身进了病房,朝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那光线在温颂关上房门的时候消失,奎妮已经坐在祁照身旁,捂着脸开始哭泣。

    “Lucien, doctor said they couldn。't help Philips any more…”

    (卢斯恩,医生说他们已经没法帮助菲利普了……)

    言下之意,菲利普会很快归于尘土,像戴德里克那样。

    奎妮和温颂,和祁照都是不一样的,除了恋人,她还有在意的亲人。

    有别的事情能够牵动她的情肠,让她在她可以放心依赖的他人面前顷刻泪如雨下。

    这浓烈的悲伤将温颂摒弃在外,她站在一旁,抱着手略显冷血地观察着他们。

    温颂相信此刻的奎妮什么都没有掩饰,父亲将要逝去的悲伤,对祁照的依恋,都是真实的。

    奎妮其实没有说什么话,最开始的那句话拉开了序幕,剩下的只是悲伤的洪流。

    祁照从病床上坐起来,他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奎妮,没有说任何话,某种程度上和温颂是一样的。

    奎妮的情绪终于稳定一些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祁照开了口。

    “I will arrange someone to accompany you back to Scotland, and I will also visit Philips when I finish the business here.”

    (我会安排人陪你回苏格兰,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我也会尽快去探望菲利普的。)

    奎妮对他来说好像也只是一件手边亟待处理的事,他轻巧地把她打发到了一旁。

    她似乎是不可置信,更失去了质问他的勇气。

    奎妮长大着嘴巴说着英语,滑稽得就像是中小学课本附带的磁带里面展示发音的那些教研员。

    “I…I don’t need anyone, I just want…just want…”

    (我……我并不是想要某人,我只是想要……只是想要……)

    Want you.

    她一直望着祁照的脸庞,潜台词他分明明白。

    尊严让奎妮没法再继续说下去。她有些仓皇地从病床旁边站起来,迷失在这打击里,片刻之后才跌跌撞撞地从病房里闯了出去。

    相比于进来的时候,她离开的样子才更像是“闯”,从她无法掌控的局面之中闯出去。

    奎妮留下的余力让房门在空气中开合不定,光线忽宽忽窄,最后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温颂不知道要和祁照说些什么,此刻评价任何都是不合适的。

    黑暗里祁照静坐了一会儿,而后拔掉了他左手上的针头。

    “我们回家吧。”

    他朝着她走过来,几乎是摔到她身上的,但他已经没有了原来那种灼烫的温度,所以温颂没有拒绝。

    *

    他们回到海边的别墅,在各自洗完澡之后滚到了同一张柔软的云朵里。

    祁照和温颂都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欲/望压过了其他的。

    在天色未明的时候温颂醒莫名地过来,祁照已经安静地望了她许久。

    他没有侵/入她的睡眠,但他从温颂眼中借来了火星,点燃了他眼中的柴禾。

    温颂的长发乱糟糟的,祁照的一只手垫在她背后,沿着节节分明的脊椎向上,把她的头发都抓在手中,而后绕过她的脑袋,在枕上展平。

    这只是心不在焉的抚触,那只手微微用力,就把她颠倒到他怀里。

    彼此的体/温交换,这一次他略过了她的唇,直接埋头向山间谷地。

    舔/舐,啮咬,包含……或轻或重。

    祁照的情绪在快速而无规律地变化着,她总是追不上这变化,她于是放弃了,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手,引导着他去找她急速变化着的地方。

    很快有洪流蔓延过他的手,这不是谁的眼泪。

    他是熟练的水手,没有戴着戒指的手指能够在汪洋上自如地航行着。

    祁照好像又发起了一点烧,也或者是温颂自己难以自抑的滚烫。

    他的两只手都没有空闲,温颂一只手攀在他坚实的手臂上。指甲不断地划过他的肌肤,是进攻的号角。

    祁照终于坐起来,在号角声里像他每一次那样开始攻城略地。

    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存有理智,即便自己的感觉烧上头,也还顾及着彼此的感受。

    到后来他们都陷在一片泥泞里,他在短暂的间隙里听不见她发出的声音,将她从柔软的床上拖起来。

    他要她抱着他,“我觉得很冷,Scarlet。”

    可是他身上分明都是淋漓的汗水。

    温颂只有配合他,她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脑袋放在他肩头,衔住了他的耳垂。她知道这样能让䧇璍他更温柔一些,吸引他的注意,把快乐分一些到其他的感官。

    但祁照总有出乎她意料的时候,他伸手捉住了她的下巴,就像从身上摘下一只正在吸血的虫子。

    然后他蛮横地开始亲吻她,补上方才没有的。

    在她觉得这个吻渐入佳境,她的理智正在像巧克力一样遇热融化的时候,他的手又按着她的脖颈,让她离开了一些,和他无声地对视着。

    祁照眼里的不是月光,仍然是童年时伦敦挥散不去的潮湿和雾气。

    “Do you love me, Scarlet?”

    温颂叛逆地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按下他的头,摘掉了他话语中间的两个单词,气氛变得越加暧昧。

    “Do me,earnestly.”

    祁照于是越加投入,势必要耗尽彼此的最后一点力气。

    温颂触摸着他的肌肤,就像是触碰着潮湿的水面,她忽而发觉,原来他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他年幼时储存在身体里的水汽都逼出来的。

    在她的脑海中生成这个意识的时候,捕猎者恰好也结束了一切。

    他重新把她放下来,展平,轻柔地像是对待婴孩。

    而后他自己也躺在她身旁,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从空白中一点一点找到恰当的东西,用来填满他脑海中的空白。

    温颂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她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离开她,从湖泊汇聚成河流。

    而祁照眼睛里的水汽都消失了,这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

    祁照脑海里的空白大约才填了一部分,他把她打横抱起来,放进了浴缸里。

    浴室没有拉上窗帘,另一侧就是大海。

    太阳从海面上升起来,阳光同样透过窗户洒落在浴缸中的水面上,把它变成了阿佛洛狄忒诞生时的海洋。

    祁照搀扶着她,看着她从浴缸里走出来,“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吧。”

    不是在玻璃和钢铁森林里,透过其他介质看见的。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就坐在沙滩上一张久历潮汐的长椅上,一张羊皮毯紧紧地包裹着彼此。

    他们抵达的时候还是已经晚了,太阳已经高升入天空,成为他们所不能直视的。

    错过了日出的人,往往也会错过日落。

    “Philips要离开了,其实你也并不是那么悲伤的。”

    温颂说出了她在病房里的时候就想要说的这句话。

    他连这一点都和她一样,不会为了这世间任何一位父亲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这几年Philips染上了赌/瘾,他总是用这件事暗示我,让我给他钱。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容易。”

    祁照忽而笑了笑,“也许这不过是个借口,用来掩饰我的卑劣。”

    “还是要去见他一面的。”

    温颂紧了紧她身上的羊皮毯,海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恋的,她已经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接受了一些新的观念。

    而祁照更用力地抱紧了她。

    他知道在这句话里,她究竟接受了什么。

    第83章 谈判

    “两个人一起倒是来了。”

    谈雪的别墅在夏城另一端, 是很多年前她家里的房子。

    父亲生意失败之后抵押给了银行,荒废许多年之后又回到了她手里。

    如果忽略掉谈雪重新取得这房子所用的手段的话,这其实是个很励志的故事。

    温颂把她的手袋随手放在入门的玄关处, 高跟鞋踩在很多年前流行的大理石地砖上,即便有规律, 仍然是令人厌烦的噪音。

    “我们是未婚夫妻, 拜访个朋友, 为什么不能一起过来。”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 在谈雪听来, 也许比鞋跟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还要刺耳。

    “你也没有说,一定要我一个人过来。”

    朝着谈雪走过去的时候祁照始终跟在温颂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就像是骑士护卫着他威风凛凛的女王。

    停下来之后他们方才并肩, 像世间任何一对形迹亲密自然的情侣。

    谈雪望着他们笑了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她正在插花,很快就回头继续摆弄手边的花草。

    那只花瓶也很陈旧了, 透明的玻璃大约已经洗不干净, 几乎有了磨砂的质感。

    “钟姨很喜欢鲜花, 一年四季,别墅里到处都有这样花瓶, 花瓶里也总是插着各种各样的花朵。”

    钟姨是谈雪的妈妈, 是这别墅曾经的女主人。

    “你还记得。”

    谈雪脸上无悲无喜,微微弯了弯手中的一枝蝴蝶兰, 让它在她手中呈现出了更优美的形状。

    把这枝蝴蝶兰插入花瓶之后, 她终于再一次望向他们的方向, 望向……祁照。

    “你把我妈妈藏到了哪里?她没有英国护照, 非/法/拘/禁是重罪, 你摆不平中国的警/察。”

    祁照轻轻推了推他金丝眼镜的边缘。

    “钟姨早就是一个有自主意识, 能够明辨是非的成年人了,她自愿去其他城市散散心,我只不过为她提供了免费的下榻酒店而已。”

    “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如意,以至于记性也变得不太好了。让她出去放松放松,也许还能想起来一些事。”

    楼阑曾经跟温颂说过谈雪的妈妈搬走的事。

    那一天祁照分明也在她身旁,所以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而此刻彼此交握的手藏在大衣之后,他更用力地握着她的,掌控着她的情绪。

    “我查到了出境记录,六年之前,在你快要分娩的时候,钟姨去了贝尔法斯特。”

    应该就是为了照顾谈雪和新生的婴儿,妈妈们在这时候总是格外可靠。

    所以那个孩子,现在还在贝尔法斯特吗?

    “她不知道的,这世上只有我知道。我生下那个孩子不久,就把她送回国,把Deidrick留给我的助理Frank解雇了。”

    “那个孩子。”

    她说起自己亲生的孩子,语气冷漠疏离。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温颂脑海里,但她始终抓不住。

    她不想再和谈雪虚与委蛇下去了,在谈雪对面的吧台上坐下来。

    “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起诉陈湘在酒吧给我下迷/药这件事。”

    谈雪整理着手中另外一枝稍小一些的蝴蝶兰,“你应该和陈菁菁去谈这件事。是她想要拿回这些年她本来应该拥有的钱。”

    都已经到今天这个局面了,当然不用再掩饰什么。

    她们再一次掐住了温颂的命脉,她觉得她简直就像是此刻谈雪手中的那枝蝴蝶兰,任由她摆弄成做作的姿态。

    “你跟钟姨还是不一样,她做人矫情做作,插的花却能让人感受到什么是高雅。”

    “而你……做人倒是不矫情,干脆利落,足够心狠,但在插花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惹怒了谈雪,她一把将那只花瓶拂到了地上,紧接着碎裂的声音反唇相讥。

    “我爸爸在的时候经常说,温伯这个人私德有亏,桃花不断,但做生意从来清清白白,他赚到的钱,没有一分不是他应得的。”

    “但是你呢,温颂?”

    温颂冷冷地望着她,即便今日谈雪约见的主角是祁照,只要温颂在场,就永远都是她们两个的角力。

    “即便不是我应得的,也不是她陈菁菁该得到的。”

    谈雪别过了脸,盯着残存在桌上的一枝风信子释放怒意。

    “法律会判断她该不该得到她亡夫的这笔遗产。”

    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再一次抬起头,“这是你和陈菁菁之间的事,这笔帐你们自己去算。”

    “不过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当然会选择帮她,而不是你。”

    她像是吩咐下人一样,吩咐完温颂,又吩咐祁照。

    “温颂只不过是在她的专业范围之内断绝了Andrew想要收回Hyman集团中国区的野心和欲/望,祁照,你却是要直接搅黄我和Andrew的婚姻。”

    “Fiona是你找来的人吧?我会在众多媒体的报道里成为一个笑话,但也很快得到一笔巨额的赔偿金——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我不用再伺候这个老头了。”

    祁照靠在温颂身上,也许是清晨的海风又削弱了他的精神。

    但他的思维与逻辑仍然完美地运转着,他才是令LU骄傲的学生。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你可以不用这么咬牙切齿的。维持住和Andrew的婚姻,显然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我们都明白这一点。”

    “至于Fiona……Andrew是个很容易厌倦的人,但他同时又永不厌倦。”

    “如果你仍然是Andrew的妻子的话,Chelsea要如何接受你呢?放松些,我值得你的感恩,大嫂。”

    如果Deidrick仍然在世的话,这些年谈雪不会把自己活得像是一个笑话。

    温颂得到的,所有有关于戴德里克的信息都把他勾勒得像是一个情种,而此刻她望着谈雪眼中的泪花,她分明地,是感觉到了伤痛。

    就算谈雪在她眼中是个再糟糕的人,就算她背叛了十多年的朋友。

    她也或许会在某个下着雪的清晨,撑着伞遇见一个在刚刚开始积雪的地面上踽踽独行,满脸忧郁的少年。

    每个人都有爱人的能力,尽管,不是人人都能够将爱人留下。

    “是的,等我身体再好一些,我就会去一趟北爱尔兰,把我的Lilybell带到苏格兰去,见一见她的祖父和祖母。”

    “Chelsea当年并不认可我,她后来失去了最亲爱的儿子。”

    “我也惩罚她,让她和她儿子的血脉分开数年,让一个卑贱的私生子拿着本应属于Deidrick的东西耀武扬威了这些年。”

    “是时候该拨乱反正了。”

    祁照把他的金丝眼镜摘下来,折叠好之后,随意地收在了他的衣袋里。

    他定定地望着谈雪,“你希望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那个孩子这模糊不清的下落吗?”

    在这哥话题之中,谈雪好像重新掌握了谈话的节奏,看起来气定神闲。

    “如果你是一个人过来的话,我们本来是可以谈一谈其他的。但现在……”

    谈雪面前的桌面上有一片水渍,是花材上面的露水。

    她把她的手指沉浸进去,感受着那种几不可察的黏力。

    “我从来不送客人,请吧。”

    温颂从椅子上站起来,高跟鞋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这空空如也的别墅里,这在从前是钟太太绝对不允许的事。

    *

    温颂和祁照各自坐在汽车前排的位置上,温颂点燃了一支烟,才抽了一口就被祁照接过去,她只好重新点燃一支,趴在窗户上,把烟气送到窗外去。

    “你说我和你,究竟谁招惹她更多一些?”

    这个问题温颂并不喜欢,好像她低谈雪一等,好像她做这些都是在引起她注意。

    于是她用力地用她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那支烟上橙红色的火星明亮了一瞬,又一点一点成了灰。

    而她自己也想起来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和Deidrick长得像不像?”

    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像。”

    祁照的回答很简单,看起来这个答案是旁人的认可,与他自己认可的结合体。

    人难免怀念逝去的恋人,尤其是在面对一张相似的脸的时候。

    “没准谈雪本来打算放你一马的。”

    尽管实际上祁照对谈雪做的事比温颂更斩尽杀绝。

    “北爱尔兰是谈雪与Deidrick的定情之地,Lilybell这几年一直在北爱尔兰生活,只不过是出一笔钱让人照顾,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而无论Lilybell在英国何处,对于Chelsea而言都并不是难以掌控的。谈雪之所以要亲自带着Lilybell去见Chelsea,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但Chelsea可未必会让她得逞。

    温颂现在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她熄灭了那支烟,关上车窗开始和祁照胡搅蛮缠。

    “不是只有谈雪知道Lilybell在哪里吗,你干脆直接杀了谈雪好了。Chelsea就算是再疯,也不可能抓着英国每一个适龄的小女孩去做亲子鉴定。”

    祁照用手臂把温颂的脖颈勾过来,在她耳畔说话。

    “我也没有疯到这个程度,Scarlet。”

    温颂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起来,想要从他的钳制之中挣脱出来,不停不停地用嘴唇蹭着他的手背。

    哪怕一片狼藉,他始终不肯放手。

    而后他又问出了一个,温颂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到底对陈菁菁从你父亲手中获得的那家公司做了什么?”

    第84章 大海

    这一次温颂干脆利落地从祁照臂弯里挣脱了, 他总是很明白她的界限在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让她挣扎不了,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利落放手。

    温颂很快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在老旧的别墅区里飞驰而去,一直到她把她的车重新开进海边别墅的车库里。

    她就站在车库里, 背对着外面的风景, 焦虑让她重新点燃了一支烟, 这世界从来没有让她这样地无所适从过。

    缜密计划的时候没有, 有条不紊实施的时候没有, 最终达成目的的时候也没有。

    可是她今天不过是被祁照追问起来,追问那件早已尘埃落定,来不及更改, 也该不及后悔的事,就一下子烦躁到恨不能把自己完全闭锁。

    祁照从副驾驶座走下来,站在汽车的另一侧。

    他没有在此时用强硬的态度把温颂从车库里拽出来, 而是自己朝着Belle的家走去, 解开了她脖颈上的链条, 看着它在他身旁撒起了欢。

    小狗的声音响起来,温颂回头看着他们, 祁照陪着Belle玩了一会儿, 很快脱下了他的大衣,放在一旁山毛榉的树枝上。

    他们在玩扔飞盘的游戏, 在这几分钟里祁照快乐地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快乐地忘记了一场高烧后他本应有的疲惫和虚弱。

    快乐地……让她有些嫉妒。

    “祁照, 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事了吗?”

    这不过是另外一种逼迫她开口的方法, 小把戏, 在万圣节的时候骗不来哪怕半颗糖。

    祁照没有立刻就回答温颂的问题, 而是又夸奖了Belle一番,然后重新给她系上了狗链。

    适当的约束是有必要的。

    他走到那棵山毛榉树旁,取下了他的外套,先一步朝着别墅的那扇门走去。

    “去海边走走吧。”

    不算邀请的邀请。

    温颂觉得他好像是给她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狗链,她想要继续胡搅蛮缠告诉他她不去海边,不想要听他的话,但,如果她再不跟上去的话,他就走得很远了。

    她穿着细跟的小靴子在枯草覆盖的草地上已经举步维艰,前面的祁照维持着匀速的步伐,始终目视着眼前的大海,简直像是要一直走到大海中去。

    但他停在了草地和沙滩交界的地方。

    温颂继续往前走,将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和他打招呼,而是倔强地一脚踏进了沙子里。

    鞋跟很容易地就陷了进去,虽然不至于动不了,但每一步都让她踉踉跄跄,维持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平衡。

    祁照走在她身旁,并没有伸手搀扶她的意思。

    直到温颂完全失去了平衡,她才忽然想起来,类似的情形曾经发生过一次。

    和奥德里奇·海曼在一起的时候。

    她是带着些微恼怒的,因为她发觉祁照恐怕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有没有让记者记录下来你英雄救美的样子?”略带嘲讽。

    祁照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他们早上欣赏日出的那条长椅走去。

    “你不知道我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有多愤怒。”

    可他此刻看起来神色从容平静,让人疑心他话中的恼怒是否发生过。

    在解释和发怒之间温颂选择了前者,她抱着他的脖颈,轻轻抚摸着他的耳垂,从他耳中听见越来越近的海浪的声音。

    “Aldrich只是一个客户,我已经忘记他了。”

    “但你和我都还记得这件事,谈雪要为此付出代价。”

    睚眦必报。

    谈雪口中那个所谓的“菲欧娜”,也许就是在那时候来到安德鲁身边的。

    没过多久谈雪就不幸流产了,作为唯一一个没有给安德鲁留下一个孩子的前妻,她将获得的待遇让温颂翘首以待。

    不需要自己走路的话,其实很快就到海边了。

    他把她放在长椅上的时候神色难得温柔,低头的时候她发觉他的发根处又泛起了淡淡的金色。

    那是祁照的本性,不是后天能够遮掩的。

    温颂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他的头发,“为什么又要染成黑色呢,Lucien?”

    “Lachlan和Deidrick都是黑发。”

    是要博得Lachlan的喜爱,是为了得到Rodriguez集团。

    “金发的小男孩更好看。”

    她固执地发表着她的意见,好像在和她从未见过面的拉克兰·罗德里格斯争夺祁照人生的掌控权。

    “你也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却被职业困在黑白灰里,Scarlet,人生有时候就是身不由己。”

    他们一起面朝着大海,不再望着彼此。

    她不想被第三人知道的事,在这里就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温稷遗嘱里要留给陈菁菁的这家公司,在他去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在经营,收入全部归我。”

    回国之后对于他再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积极帮助他安抚何婉生情绪的温颂一直都是他最好的女儿,女儿已然步入社会,他当然会选一个他认为最好的公司,让温颂练习管理。

    那家公司里几乎所有的高管都是当年曾经跟着温稷一起闯天下的老臣,再后来的日子因为一直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不能与时俱进,而被发配到了这里。

    鱼龙混杂,人人背后都有靠山,靠山之后还有更大的靠山,仅仅是搞清楚这些人际关系,温颂就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她既然能向温稷低头,让他这样的老狐狸以为她当真温良无害,也当然有办法游刃有余地混迹于这群号称“看着她长大”的老邋狗中间。

    已经被发配边疆了,许多人看清了这个事实,却更默认,自己可以在这个公司里捞到足够让他们满意的油水。

    那时候温颂还是恒诺的实习生,每天加班到深夜之后还要花时间来厘清楚这家公司的账目,了解清楚每一个人究竟是怎样把公司的钱看似合法地,转移到自己的账户里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眼和想法,如果不是在这个公司历练过,我也不能那么快地发现Andrew跟他前妻玩的那种把戏。”

    “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猜透温稷的用意,把一份大致的情况说明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那家公司的效益其实不错,至少在夏城而言,同一行业它已经是龙头。

    但收入就是那样少,一年不过区区五十万而已。

    “我只是做了这件事,并没有打算出手改革。”

    “毕竟那时候我也还没有想好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也许在温稷死后,我会接管他所有的业务,而不仅仅是在恒诺做一个审计师,或者合伙人。”

    “温稷当着我的面接过了这份报告,却根本就没有看。”

    甚至她一次又一次地去她的办公室,只不过是看着那份报告一次又一次被其他文件压得更深了一些而已。

    “于是五十万,五十万,五十万,年年如此。”

    温颂忽而明白过来,这不是那些老人交给她和温稷的答卷,而是她和温稷交给他们的。

    努力地工作,让公司的效益更好,他们就能“赚得”更多,这是在榨取这些老人的价值。

    同时温稷想要他的企业天长地久地发展下去,就必须要笼络这些老人,让所有跟着他的人都看清楚他的养老金是怎样发放的。

    这些老人的最后一点价值是温颂榨干的。

    因为温稷的肺已经千疮百孔,所以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在机器的辅助之下,他也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他在我耳边说把那家公司留给我,把另外一家原本就只能赚五十万左右的小公司留给陈菁菁,我听清楚了,但是我对律师说,把这家公司给予陈菁菁。”

    当面篡改遗嘱,温稷的疑惑和反抗再剧烈,也只不过是心电检测器上一段意义不明的波纹而已。

    这是第一件事。

    她害怕人知道,但温稷早已经化成了灰,没有人会知道。

    “公司转到陈菁菁名下之后,我私下找到了那些老人,把那份报告送到了他们每个人手里,让他们看到这些年在自己动手脚的同时,其他人又做了一些什么。”

    “看着他们看着其他人比自己贪污得更多的数字愤怒不满,却又不得不为对方保守秘密的样子我只觉得可笑。”

    “然后我告诉他们,温稷死了,他的一切事业都已经不复存在,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而每个人有每个人结束的方法,很少有人会选择干干净净,抱着过往的得利,干干净净,片叶不沾身地离开。

    所以斗争就变得越来越激烈,企业灭亡的速度也在不断地加快着,陈菁菁只拿到了一个五十万,和一个十五万。

    “我知道这一切,并且挟带着私怨纵容了这一切。”

    “一切好像都跟我没关系,但我知道根本息息相关,她们找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将我拖下地狱。”

    玩弄人心的人,终有一日被人心玩弄。

    “并且对于这件事,何婉生多少知道一点。”

    祁照安静地听完了一切,做了一个听起来似乎完全不相干的决定。

    “你明天就跟我去英国。”

    在温颂的“凭什么”出口之前,他眼中那片蓝绿色的大海在她的错觉中变得更加深沉。

    他郑重地说:“不做笼中鸟,就做阶下囚。”

    第85章 和解

    温颂把祁照留在了海边的那座别墅里, 去了一趟她自己的别墅,从里面找到了一个新的手机,而后驱车前往塔拉。

    她答应过楼阑的, 其实早就应该去塔拉见她了。

    温颂自己的办公室在那一片狼籍之后勉强算是恢复了整洁,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她没有进去, 干脆直接去找楼阑。

    而Yana站起来, 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温总……”

    温颂脑子里还是有些混乱, 只是一意孤行地往里闯, 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今天许诺声也在这里。

    她在办公室门前停下了脚步,Yana跟在她身后,差点撞在她身上。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抬头望着她们, 温颂一下子就搞清楚了情况,她反而是最不尴尬的那一个。

    “楼总……”

    Yana希望楼阑来打破僵局,温颂回过头去下了逐客令。

    “Yana, 你可以回去做你该做的事了。”

    许诺声就坐在门边平常楼阑用来待客的沙发上, 而楼阑仍然坐在她那张巨大的总裁桌后。

    看起来这个午后并不是什么亲密恋人, 或者是拥有其他亲密关系的人们的对话。

    “许老板。”

    温颂打过招呼,不在乎许诺声是什么脸色, 朝着沙发走过去, 在距离他最遥远的一侧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她本来以为从凌晨开始的一系列事情中解脱出来, 她来到楼阑这里会是放松的。

    不过许诺声在这里, 她也能放松。

    “前几天有些事情耽误了, 我去了趟警/察/局, 上午也去见了谈雪。”

    就像是有什么在流畅运行的东西, 被温颂截断了。

    不过也没有关系, 楼阑会让它重新流畅起来。

    “陈湘那边的事尘埃落定了么?配合调查?告知调查结果?”

    温颂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都不是,是他们发现了另一件事的线索。”

    她并不打算卖关子。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和玛格丽特他们在酒吧喝酒,后来被人下药了吗?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是某个猥琐的男人,想要趁机占些便宜,但……”

    “这件事是陈湘做的,她那时候在酒吧打工,她认得我,并且认出了我。”

    所以她觉得那天的威士忌味道很奇怪,也幸而是没有喝更多。

    楼阑和许诺声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温颂抬起头望向楼阑,看见了她脸上的讶然。

    她这样的体面人,怎么会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

    “后续的事情交给警/察和律师去处理了,打算顺便起诉一下这家酒吧。我最近可能回出国一趟,英国。”

    温颂说自己要出国,楼阑反而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

    她大约以为是为了婚礼的事,“希望你一切顺利。”

    怀孕之后,这段时间楼阑的精神似乎都并不是很好。

    也许是看出了温颂想要关心,她很快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找谈雪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温颂笑而不答,又问她:“你说要和我讨论一下骋亚的事的。”

    而显然楼阑也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开口。

    温颂于是望向许诺声,半开玩笑地说:“许老板,你瞧,你在这里,我们都没法讨论工作了。”

    许诺声很快绅士地站起来,和温颂微笑——其实是苦笑了一下。

    “我去外面待客室等你们结束。”

    温颂的表情还是变了一瞬的,许诺声当然察觉了。

    她看着许诺声从办公室离开了,然后才回头望向楼阑。

    温颂并不想现在就坐下来,她得俯视着楼阑,心里才能觉得舒服一些。

    “许诺声过来做什么呢,这里是塔拉。”

    她发觉自己有一个坏毛病,就是有时候判断不了于旁人而言,自己和另外的一个人谁才是自己人。

    楼阑显然也很烦躁,深吸一口气才回答温颂的问题。

    “他是来应聘的。我们现在的人事主管Hera以前在恒诺时还是他招进来的,面对他这样的求职者,Scarlet,你觉得Hera应该怎么做?”

    楼阑看起来很苦恼,导致温颂有片刻不知道她这番话到底是在责怪谁。

    “我很抱歉,我的生活一团糟,还连累了你。”

    温颂安静地望着她,不可自抑地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已经紧绷不快了很久了,今天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出口。

    “我没有在怪你,Sandra,很多事情是造化弄人,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你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应该为此而感到抱歉的。”

    “我只能说也许很多事,此刻来做都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在抱怨你的时候,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牵扯到一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里去,我……”

    她并不是想把今天这样的场景弄成什么忏悔大会的,这不是她这样的人会想,会做的事。

    温颂想了想,从她的铂金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礼盒,略微有些别扭地走到楼阑的桌子前。

    “上次你说你已经基本稳定了,我正好路过一家金店,就买了这个。”

    是一个纯金的勺子,古人都希望他们的孩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当年她出生的时候,何婉生也收到了这样的礼物。

    楼阑接过去,得到允许之后直接打开了盒子,温颂才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做这种事。”

    “但你可以把所有事都做得很好。”

    楼阑把那只金汤匙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恰好能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金属小架子上。

    “我正好也打算跟大家宣布我怀孕这个消息了,天气慢慢热起来,就算想要隐瞒也是隐瞒不了的。”

    “更何况不止你我是合伙人,其实公司里每一个人都是,他们愿意跟我们一起从恒诺离开,我觉得应该坦诚。”

    温颂点了点头,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更放松一些。

    “我去英国不是为了婚礼,是因为手里有些很棘手的事情需要解决,恐怕也有一段时间没法兼顾塔拉这边的事情。”

    她是打算和祁照一起获得Rodriguez集团。在发觉谈雪的意欲之后,温颂发现这件事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我不想让塔拉的所有人失望,所以让许诺声参与塔拉的事务吧,我会和他再谈一谈,把一些事委托给他,限制我们双方的责任和利益。”

    这本来也是温颂自己提出的建议,今天许诺声来到这里,看来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楼阑愣了愣,然后她说:“但你不担心其他事吗?我不信你没有私下见过许诺声,或者他没有私下来见过你。”

    相当于是变相承认了,她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许诺声。

    “塔拉不干预合伙人的私生活,我只关心怎样的决策能让它变得更好。”

    楼阑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偷偷披着床单,模仿电视剧里女王说话的孩子。”

    温颂绕回到了沙发旁,像刚才一样坐下,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从前只有你们选择我,现在我可以选择你们,不觉得很励志吗?”

    楼阑这里只有绿茶,温颂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她怕任何形式的苦。

    “所以骋亚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麦晴同意暂时搁置她的离婚计划,为骋亚上市的事做让步。”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时候财产分割起来会更麻烦,尽管相应地,她也会获得更多利益。

    这并不能说明麦晴没有接受她的建议。

    “麦烁估计又要想不通了。他只是想要他的姐姐不受任何委屈,但以后还要看着必要的时候他姐姐和姐夫同时出席,在众人面前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楼阑没有评价这一点,她只是继续着她的工作思路。

    “一家企业想要上市,通常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最好能卡在我生产之前做完最重要的工作,后面再慢慢跟踪。”

    “本来想把一些整理好资料交给你,跟你一起熟悉的,但……现在看来也可以交给许诺声。”

    工作能力上,许诺声从来都不会被怀疑。

    至于其他的……温颂觉得自己马上要开始想一些不该想的事,她又变成了他们两个的“大女儿”,连忙打断自己的思路。

    “Hyman集团中国区项目已经结束了,原本应该去找一些新项目的。但我现在也有些分身乏术……Leona不是仍然在Alex身边当助理吗?”

    现在是他们的间谍。

    “让许老板去截几个恒诺的项目过来当投名状,也涨一涨我们的士气,怎么样?”

    楼阑知道温颂的性格,从文件堆里找出一本她所需要的,认真地阅读起来。

    “Alex最近也有麻烦呢, Lilith原来也不是任他摆弄的小白花,搬进我从前住过的别墅之后各种找他的茬,两个人正在闹离婚。”

    “我又让我的律师天天上门去讨要属于我的那份财产,大约Lilith觉得我动了的还是她的蛋糕,也试图找过我的麻烦。”

    她大约是怕温颂会生气,“其实我之前也在想,在隐隐期待她能像陈湘这样大闹一场,我就能狠狠地打她和丁恒的脸。”

    “但人生在世,做过的事情都会有痕迹。就算不是做错了事情的那一方,也会跟着做错了事的人一起被其他人记住。”

    “我希望这世界上的一切,对于我的孩子来说都是美好的。”

    这样的心情……

    温颂放下了手中的罐子。

    “我还是先想办法出去给Ruby找点事情做,大家毕竟都要养家,没有项目的话,人心很快就散了。”

    第86章 揭幕

    “积攒到买下这幢房子的财富, 你花了多久?”

    温颂和祁照在弗洛格纳尔街的房子里,他在台灯下看书,而她百无聊赖地趴在他身旁, 看一本她从书架上找到的儿童书。

    她已经像女主人一样把所有的房间都巡视了一遍,并且和他一起在大厅的壁炉前跳了许多支舞, 好像没有任何外界的烦恼, 他们只不过是刚刚参加LU入学舞会的学生。

    祁照面无表情地翻过了一页书, 回答她的问题:“六个月。”

    温颂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就算你已经是Lachlan唯一的儿子, 他也仍然要先看你打工的能力。”

    不然的话,手指缝里随便拨一拨,也就足够了。

    “你进Rodriguez集团的时候有面试吗?你有没有和面试官提起你在汇丰银行的工作经验, 那时候你做的是不是还不错?”

    她一如既往的刻薄。

    祁照低头看了温颂一眼,像他这样高挺的鼻梁,天生就是适合戴眼镜的。

    “在飞机上没有好好休息, 又在家里折腾了好一会儿了, 还不肯睡觉吗?”

    像是课堂上随便点起一个学生回答问题, 没有任何私人的感情。

    温颂反而来了劲,翻过身坐起来, 一脸严肃地问他:“Professor Rodriguez,  why did you only give me 80 points for my final paper last semester.”

    (罗德里格斯教授,为什么您只给我上学期的论文打了80分?)

    “Only theory,  lack of practicality. The use of words is not academic enough,  and the citation of papers is not standardized.”

    (只有理论, 缺乏实践性。用词不够学术, 论文引用不规范。)

    这是本科第一学期, 温颂的论文获得的实际评价, 后面他们在评估彼此学术水平的时候看过对方的学生后台,没想到祁照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中国的教育和西方的差距很大,纵然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看的分数,温颂还是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教授的办公室去,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也给她一个机会,阐述她论文之中的巧思。

    但结果当然是她铩羽而归。

    不过她也在失败中卯足了劲奋起直追,下学期在这个教授另一门课的考试中展现了中国人在数学上的天分,取得了接近满分的成绩。

    这门课始终是温颂的痛楚,她不满地扑到祁照身上,用力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祁照仍然很冷漠,好像不知道疼。

    她就一边咬着他,一边望着他的眼睛,不用怒气来挑衅,而是用天真无辜。

    他低着头,再望了她片刻,就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推开了。

    因为温颂的动作,祁照的书上有许多书页都褶皱了,他爱惜地将它们展平,而后重新阅读起来。

    又不理她了。

    温颂正打算想其他的方法引起他的注意,视线向下,却又忽而发现洁白平整如雪地的鹅绒被上,有一处正在以稳定的频率缓慢地运动着,凸起成山峰。

    她知道那是什么,抬头望向祁照,想要嘲笑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和刚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他此刻一只手在忙,只用一只手拿着他的书,用大拇指翻书的时候格外缓慢。

    物理学解释不了这个现象,被囊括着的它们都是沉寂着的物质,即便运动,也并非由精神和思想驱动。

    温颂钻进了被子里,想要向着黑暗的海洋遨游,但却一下子被祁照从里面拎了出来。

    “你想做什么?”

    他看起来并不想让她帮他,毫不留情。

    温颂依偎在他胸膛上,他的一只手刚才抓着她的脖颈,此刻只有一只手,没法再阻止她做什么。

    “Let me do it for you.”

    像塞壬海妖唱起了她一直以来唱的歌,没有水手能抵御这种诱惑。

    那本书很快从祁照身上滑落到地上,它们都是没有精神和意识的物质,在这时被抛诸一旁。

    他弯下腰来,用两只手捧起了她的脸,她像一株植物,仰起脸承接着伦敦不停落下的大雨。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亲吻着彼此,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亲昵。

    把彼此每一寸的肌肤都再一次熟悉过一遍,温颂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来。

    她好像已经在空气中闻见了生命最初诞生的那种味道,怪异的,私密的,于他而言曾经是羞耻的,但那一刻他们也共享着。

    只和彼此共享,“Now, do me please.”

    祁照总是能听懂她各种形式的邀请,下一刻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肩膀上的感受,而后再把她填满。

    缓慢的,是试探和适应,片刻之后,他温柔地握住了她的耻骨。

    “耻骨的形状像蝴蝶。”

    她第一次引导着他,触碰她这里,抓紧她这里的时候意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消除他的羞耻感,所以这样说。

    而这或许才是这些年他真正要捕捉的蝴蝶,力气在一点点增加,蝴蝶在他手中,朝着他一下又一下地沿着相同的轨迹飞舞着。

    温颂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潮湿起来,不是她讨厌的那种冰冷的潮湿,是只有他能给的,温暖的潮湿。

    每一个细胞都无可自控,无可自控也是快乐的。

    祁照始终都没有把他的眼镜摘掉,他也始终都安静地望着她,把她所有的表情都收入心里。

    温颂没法再用刚才那种天真无辜的眼神回望他,而此刻她潮/红的脸色与情难自已的呼/唤应当也不至于被他认为是蓄意勾/引。

    她在他手中就像是一个玩具,四肢都可以任由他随意调配,他很清楚只有这时候她才最听他的话,所以也很肆意。

    温颂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平躺着,她只是一个承载复杂感受的容器。

    等到她终于能够分出片刻的心来望向窗外的时候,伦敦的大雨完全停下来了。

    祁照仍然拥抱着他,他们应该和彼此相接的每一寸皮/肤都还没有分开。

    他的心跳太剧烈了,好像一下子就会跳到她的胸腔里。

    祁照的头搭在温颂的肩头,金丝眼镜的边缘没有沾染到他的体温,贴在她侧脸上,微凉的感觉,又像是一滴雨落下来。

    “如果谈雪的孩子回到切尔西手里,你是不是就很难得到Rodriguez了?”

    “尽管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来消除Chlesea对Rodriguez的影响,我才敢放心地走向你……你觉得我会就这样被打败么?”

    这只是前菜。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那件事?”

    温颂也了解的,如果他此时不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告诉她了。

    “不要利用我的弱点,Scarlet。”

    温颂的小把戏被拆穿,她笑着吻了吻祁照的耳垂,“弱点就是用来利用的。”

    “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们闭嘴,或者,让陈菁菁永远也想不起来这件事。”

    他好像回答了,却其实又没有。

    温颂推了推他的肩头,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祁照没有顺从她的意思,伸出手撩开她的头发,检阅里面的汗水痕迹。

    “伦敦的天要很晚才会亮起来,夜晚太长了。”

    尽管现在已经是鲜花盛开的春天,是英国难得美丽的时候。

    温颂更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她不想让那些东西停留太久。

    祁照终于让开了身位,一把将她从床上拖起来。

    浴缸里的水一面增加,一面减少,在温颂觉得那些痕迹都已经被冲刷干净的时候,她才堵上了出水口,让温水慢慢上涨到她脖颈处。

    “你打算先带我去苏格兰,见一见Lachlan和Chelsea吗?为什么不是他们来伦敦见我。”

    “初生牛犊不怕虎。”

    温颂的手从水中伸出来,接过祁照嘲讽她时递过来的一支雪茄。

    雪茄帽已经被剪掉了,干脆平顺。

    祁照划亮了火柴,温颂叼着雪茄凑上去,祁照把它摘下来,平稳均匀地点燃了雪茄头。

    烟气在舌头中流转,最后从口中吐出来,和水蒸汽混在一起。

    “Chelsea这一生,获得了什么呢?”

    刚才不过是温颂开的一个玩笑,此刻才是真心感慨。

    婚姻、儿女、尊重……除了财富一无所有。

    “Lachlan是个混账东西,没人会持反对意见。不过他和Chelsea是在互相折磨,说实话,这一生他也没从她那里讨到什么便宜。”

    各种精神控制。

    “恶人自有恶人磨。”温颂又抽了一口,语气随意,“就像我和你一样。”

    “也许是吧。”

    祁照坐在浴缸边沿,抽雪茄的人不会像抽烟一样一刻不停,他低着头,情绪低落下去。

    也许在这瞬间他是想起了Belle。

    但片刻之后她就发现他不是,因为他说:“I owe you something.”

    (有些事是我欠你的。)

    他当然亏欠了她许多,七年的分别,职业上的损毁,他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必须承担她的怒火。

    那就还给她吧。

    祁照对任何水声都敏感,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浴缸里的水妖在向着他靠近。

    他的愧疚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警告她,“别用水泼我,不然我会直接把你按到水下。”

    他当然会这样做,“但那就浪费了这支雪茄。”

    她回答的时候看起来很温顺,像是一只目光澄澈的小猫咪。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所以祁照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要先去北爱尔兰,要在谈雪把Lilybell带到苏格兰之前找到她们。”

    没有说做什么。

    温颂想起来她下飞机之后看见的第一条新闻。

    “Melanie Hyman made her first appearance in the UK after falling into the divorce with Andrew Hyman, and will take British Airways flight to Northern Ireland. ”

    (梅兰妮·海曼在陷入与安德鲁海曼的离婚风波后首次在英国现身,将乘坐英国航空航班前往北爱尔兰。)

    “She did not disclose her itinerary to our reporter, nor did she disclose any information related to the divorce news…”

    (她并未向本报记者透露她的行程内容,也并未透露与离婚新闻相关的任何消息……)

    温颂从浴缸里站起来,她身上的水珠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他身上。

    “那就去吧。”

    第87章 莉莉

    “Are you Lilybell?”

    温颂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 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看的《白雪公主》里的描述。

    “皮肤纯白如雪,嘴唇赤红如血,乌木一般乌黑亮丽的头发, 漂亮的淡褐色眼睛,像星星般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到达贝尔法斯特市不久, 祁照的人找到了谈雪活动的踪迹, 他们找到了她们。

    小女孩站在贝尔法斯特市那条著名的大鱼面前, 一只手抚摸着它的身体, 好奇地望着温颂。

    “I am Lilybell.”她转头望向大鱼, 稚气又坚定:“And it is Big Fish.”

    大鱼的背后就是拉甘河,偶尔有船舶经过,入海口的河流带来大西洋的气息, 咸腥的。

    谈雪向着小女孩招了招手。

    “Lilybell,come to mommy.”

    (莉莉贝尔,来妈妈这里。)

    小女孩于是收回了手, 转过身朝着谈雪跑去。

    谈雪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小女孩在她的帮助下爬上椅子, 在她身边坐下来。

    她们亲昵地和彼此交谈着,像是一对最寻常的, 出来闲逛的母女。

    但温颂和祁照不得不扮演破坏者。

    谈雪先开了口, “怎么样,你之前应该没有来过贝尔法斯特吧?”

    她低头摸了摸莉莉贝尔柔软的头发, 河边的风很大, 她的刘海被吹得乱七八糟的。

    “Deidrick很喜欢这里, 整座城市并不大, 人口也不多。”

    “他觉得空气很自由, 在这里买了一幢房子送给我。只不过本来住在这里的, 应该是我们一家三口。”

    温颂神情淡然地回答:“这里的米其林餐厅虽然很便宜,但是味道不错,我品尝了好几种海鲜。”

    谈雪不觉笑起来,转过头望着她,语气嘲讽,“温颂,你总是这么庸俗。”

    温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感觉不到空气自由不自由,我觉得只要不在何婉生身边,不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就都是自由的。”

    谈雪收回了她的目光,低头亲了亲莉莉贝尔的脸颊。

    而后祁照更近一步,“我想知道你这么多年不让Lilybell粉墨登场的原因是什么。”

    听见自己的名字,莉莉贝尔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祁照所在的那一侧有阳光,她很快把手架在额头上遮挡了一部分,但残余的那些,还是让她精致的小脸紧紧皱在了一起。

    她语带疑惑,“Daddy?”

    若相似到这种程度的话,谈雪和戴德里克如何能算是一见钟情,她分明在一瞬间就知道,祁照和他关系匪浅。

    Scarlet和Melanie爱上了同一张脸。

    谈雪转过身去照顾莉莉贝尔,“No, he is not Daddy. Daddy love you…I love you.”

    任何一个了解谈雪的人,都会明白她此刻话语里的悲伤是货真价实的。

    “Chelsea是个可怕的女人。”但她还是没忘了回答祁照的问题。

    谈雪再一次转头望向与温颂并肩的祁照,“我想看着你从云端上跌下来,和你一起。”

    两个理由,都是真实的。恨总是和爱一样真实。

    “我的父亲没有破产,就算从云端上跌下来,也会有另外一片云朵把我们稳稳地接住。”

    “谈雪,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和你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父亲破产不是谈雪的错,但人要学会认命。

    她和谈雪好像每一次都是先礼后兵,气氛总会崩在某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Lilybell长得一点都不像Deidrick,也并没有一点像你。”

    谈雪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从她随身携带的大包里拿出一只拥有贝儿公主形象的儿童水壶,开始喂莉莉贝尔喝水。

    小女孩并不能听懂中文,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脸迷茫地望着他们。

    “最重要的是,你有办法阻止我把莉莉贝尔带到苏格兰吗?”

    她当然听见了,但她一点都不反驳祁照有关莉莉贝尔是否与她的父母相像的论调。

    “Deidrick并非死于英格兰与威尔士,你也并不是他合法的伴侣。Lilybell更不是婚生子女,所以除了生前赠与,你和Lilybell并没有获得Deidrick的任何遗产。”

    “而作为Deidrick唯一的女儿,Lilybell理应获得他名下的那些财产,甚至于Rodriguez集团的部分股份。”

    “同时作为未成年人,在她成年之前这些股份应当最好由她的母亲来代持,而并不是作为祖母的Chelsea.”

    谈雪把那只儿童水壶的盖子拧紧了,重新放回到了她的包里。

    “很令人心动的条件,可惜附加的条款太多了。”

    “Lucien,从我刚才的回答里你还没有明白吗?我只是想把这池水搅浑而已。”

    她仍然不肯点头合作。

    “Chelsea只会用一笔钱把你打发了,而且她通常还很吝啬。你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Lilybell。”

    祁照最了解切尔西,有一个这样强势的祖母,势必会对莉莉贝尔的成长造成影响,戴德里克的悲剧会重演,这不应该是一个明智的母亲的选择。

    “那又怎么样呢,我都已经接受我永远都见不到Deidrick这个事实了。”

    谈雪好像要把祁照和温颂都拖进她悲伤的漩涡里,可惜他们根本都不在乎这件事。

    “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谈雪。”

    温颂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悲伤戳破。

    “Andrew给你的赡养金是一年一百万英镑,相比于你的前任,这个数字只不过是五分之一而已。”

    “你想要维持你光鲜亮丽,在上流社会出入的名媛身份,再钓到下一个富豪,这样的收入能支撑你多久?”

    谈雪也的确是一戳即破。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温颂,你不要以为你足够了解我,我过往的人生是这样过的,不代表往后也会。”

    “你究竟是在为我着想,还是为你自己?你们会给我多少股份?1%?甚至5%?你们别想独占剩下的95%,永远都别想。”

    莉莉贝尔似乎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伸出两只手努力地想要抱住谈雪。

    就算她听不懂任何一句话,小女孩是很敏感的,她能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想要逃跑。

    谈雪很快就开始照顾起她的需求,低声询问她什么,而后抱着她站了起来。

    “我的女儿想睡觉了,我现在要带着她回家。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苏格兰见。”

    如果金钱不能让谈雪松口,那么此刻的阻拦也没有任何意义。

    温颂和祁照沉默着看着谈雪把莉莉贝尔安顿在银色奔驰后座的儿童安全椅上,而后开着车离开,面朝着拉甘河,给彼此点燃了一支烟。

    “谈雪不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人。”

    温颂先下了定论,“这件事看起来很奇怪,就算是Andrew和她离婚,并且只给这一点赡养费,也不至于把她伤害到体无完肤,做出这样没有理智可言的事。”

    她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应该是因利而聚的,这也是她人生的准则。

    谈雪比温颂更唯利是图,这件事并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你觉得她是真的爱Deidrick吗?”

    烟灰一点一点飘落到拉甘河里去,河岸边缘有一些绿藻,发出一些潮湿的,腥臭的味道。

    “这会成为解题的关键吗?”

    什么样的人才谈“爱”。温颂轻笑了一下,拨开了乱发,以免它们飞舞到烟头上。

    “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甚至觉得她爱的是我。”

    温颂轻松地开了个玩笑,“那时候她和Deidrick在一起了,可我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她人生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Lucien身上。

    祁照已经不习惯纸烟的味道,抽过一口,便只是用他修长的手指夹着这支烟,看着河上 的风将它吞噬殆尽。

    “解题的关键是,Lilybell已经在我面前露过一面。”

    “我会再让人去查询她的出生信息,当年Deidrick放在她身边的那个助理也已经有些消息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谈雪究竟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祁照做事计划缜密,温颂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他带着出游的一个女伴,只有装饰作用。

    直到谈雪始终拒绝再和祁照见面,她要求见温颂一面。

    温颂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她也不关心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回伦敦或者是直接去苏格兰,对她而言是完全一样的。

    “车里的香薰已经没有味道了,附近好像就有商场,去买一个新的吧。”

    那支烟也已经抽完了,温颂打算在这座美好的城市里做良好公民,于是拿着烟头朝着垃圾桶走去。

    正好有人给她打电话,她一面走,一面按下了接通键。

    她只有在英国的时候才会用这张电话卡,这几天以来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找她。

    “London Doctors Clinic Private GP of Canary Wharf calling…”

    (金丝雀码头伦敦私人诊所呼叫……)

    一段快速短促的电子音之后,背景开始变得有些杂乱,电话那头的护士不知何地口音。

    “Hello, Miss Wen, the purpose of this call is to remind you that the skin buried contraceptive operation you completed five years ago in this GP has exceeded the time limit.”

    (温小姐你好,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提醒您,您五年之前在本GP完成的皮埋式避孕手术已经超过了时效。)

    “I would like to ask if you need another operation, or…”

    (我想知道您是否需要再次预约手术,或者……)

    很难不去责怪那些在河面上飞来飞去的海鸥,它们扇动着翅膀,河水的气息和垃圾陈腐的味道一起涌入温颂的鼻腔,令她忽而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她没有力气再听那个护士说下去,“No,thanks.”

    挂断电话之后恶心反胃的感觉一点点消退下去,温颂裹紧了她的风衣外套,转过身望向祁照。

    他也正在打电话,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没有看见她刚刚呕吐的动作。

    第88章 检查

    “别闹……别闹……”

    朦胧睡意之间, 温颂觉得有人在她背后,不停地向着她的脖颈吹着热气。

    “别闹……”

    一只比她的体温温度更高的手由下而上,伸进她的衣服里, 路过她小腹的时候没有继续向上。

    她背后也有什么在安静地蛰伏着,温度太高了, 让她觉得越加不适。

    别闹……

    她用意念再重复了一遍, 她脖颈上附加的那一团重量开了口。

    “肚子还疼吗?”

    温颂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昏暗, 祁照在他身后。此刻他脑海里尽是一些旖旎心思, 察觉不到她的不同。

    “不疼了。”

    平静之中稍稍带着一些冷漠。

    祁照开始连续不断地亲吻她的脖颈, 妄图给她施加一些温度。

    温颂很快伸出手推了他一把。

    她已经很久没有拒绝过他,短暂的尴尬之后他开了口。

    “Diptyque的香薰已经买回来了,我让人直接挂在了车里。”

    祁照用右手温柔地揉搓着温颂的小腹, 用面颊贴了贴她的耳朵。

    他用心不在焉来掩饰他对旁人的不满,“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 只是普通的推销电话而已。”

    温颂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即便她再闭着眼睛, 也没有刚才的半分困意。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她上一次在伦敦做皮下埋植避孕手术的时间,有效期已经差不多超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她一直和祁照耳鬓厮磨, 其实相当于没有了任何的防护。

    成年人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 不久之前她和祁照之间关于“孩子”的讨论仅仅只是讨论而已,但今天这通电话告诉她, 这一切很有可能会成为事实。

    职业生涯的损失,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损耗, 楼阑现在经历的一切她可能也需要经历一遍, 要不然, 就像楼阑对她最初的那个孩子所做的那样。

    不喜欢的, 就要抹去吗?

    祁照把他的身体挪开了一些,不再紧紧地贴着她。

    气流发生了短暂的变化,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向着祁照的方向挪动身/体,幸好她克制住了。

    温颂把那通电话解释为推销电话之后,祁照一直都没有说话。

    距离重新入睡的时间还早,温颂随意地找了一个话题。

    “我们明天就飞去苏格兰吗,从贝尔法斯特过去,应该要穿过大西洋吧?”

    甚至站在北爱尔兰的海岸边上,天气晴朗的时候,用肉眼就能看见苏格兰海岸。

    “在飞机上能看见大西洋,也能看见苏格兰高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她发间的香气。

    “我们应该一起驾着车,在苏格兰高地上穿行,不同地域的风里夹带着不同地域的物质,用这些物质把你我身体里与彼此不同的部分都替换掉。”

    温颂转过身去,缩进他怀里,感受这世界上独属于她的另一重体温。

    “人这一生是很短暂的……”

    “然后呢?”

    她只是忽而这样感慨,哪有什么然后。

    “I will be a real man, support the family and take care of the children.”

    (我会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养家糊口,并且照顾孩子。)

    窗帘是有缝隙的,每一座房子都有缝隙,就像每一个人一样,她看见了他眼里的光亮。

    “你怎么知道的?”

    祁照刚刚洗完澡,皮肤上有无花果的香气。

    就算结果是未知的,有人来分担这责任,也让她瞬间觉得轻松了很多。

    “你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没有走远,我只听出来是医院的电话。”

    “那你刚刚还想碰我。”

    “如果你刚刚非常抗拒的话,也许就是我猜测的那样。”

    祁照把她的肩膀折过来,在她肩头轻轻咬了一口,是惩罚她刚刚的不诚实。

    “五年零三个月之前做的手术,这三个月里你在我身/体里种下了无数的种子,你猜一猜,究竟有没有能够发芽的。”

    “我不想猜,直接去做检查。”

    祁照先盘腿坐起来,然后伸手要将温颂从床上拖起来。

    她难得地配合他,很快就让他在黑暗里脱掉了她的睡裙。

    头发变得乱糟糟的,温颂忽而玩心大起,整个人重新扑进他怀里,亲了亲他微有胡茬的下巴。

    人长大是从眼神变化开始的,他略微垂下长睫,神情圣洁若神,却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开始更热烈地亲吻她。

    祁照的手相对应地把她完全捞到了他怀里,无论有没有一颗发芽的种子,这样的动作都不会伤害到正盛开的玫瑰。

    她的长腿搁在他的膝盖上,脖颈由他的另一只手支撑着,就像是躺在救生圈上面悠闲地漂浮在海上。

    夜晚里他眼睛里的那片海也仍然是蓝绿色的,她忽然很想把她那些未有五官的画都画完整。

    热流在胸腔之间滚动着,她伸出手去触碰他喉结的时候,他一下子放开了她。

    有些事于他而言毕竟还是太难熬了。

    他打开了台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自己的眼镜,光着脚走到沙发旁拿起他们刚才脱下的衣物,把属于她的丢给她。

    “自己穿衣服。”

    昏光灯光下质感柔软的毛衣很快包裹住了他的肌肉,他吝啬地不让她欣赏。

    却又站在原处看着她慢吞吞,从一堆衣物之中拎出了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

    “我更喜欢粉红色的。”

    他靠在沙发边沿,说这些话时游刃有余地就像一只开着屏的公孔雀,就差对着她吹口哨了。

    温颂又翻了翻,果然从那里面找到了一件粉红色的,至于形状……

    她咬牙切齿,“祁总裁品味不错,我希望下一次Victoria’s secrets的fantasy bra能够被放在我的衣帽间里。”

    维多利亚的秘密,每年都会在秀场上推出一件天价内衣。

    “也就几百到上千万美元,对祁总裁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几个月之后你会看见它的,然后我也会看见你穿上它的样子。”

    祁照朝着她走过来,坐在她身后为她扣好了内衣的扣子,又把一件毛衣套在她头上。

    温颂的头发很柔软,她又很不能忍受疼痛,所有的动作必须轻柔再轻柔。

    他很好地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给自己的奖励是亲了亲她的发心。

    “没准到时候你会掉很多头发。”

    这是合理的担忧。

    “那我就会把你薅秃。”

    这也是温颂能做得出来的事。

    彼此都有制约,温颂在祁照的目光里穿好了长裙和丝袜,在房间门口取下了彼此的大衣,走到凌晨几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祁照自己开车。

    新换的香薰已经在车里沉淀了几个小时,浓烈的雪松和无花果的味道,温颂吸了吸鼻子,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街道很空旷,两边的路灯比祁照的台灯更偏橙红色,地面上的标志在白天分流着熙熙攘攘的车流,在夜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必计较。

    而医院的忙碌是不分昼夜的,在巨大的“Emergency”这个单词下面,聚集着许多惶惑无助的人们。

    不是不可以稍稍利用一些特权,但……

    “你很着急要知道这个结果吗?”

    温颂询问着从背后包围她的祁照。

    其实半夜驱车前往医院,这个行为本身就包含着着急的意味,但“疯子”做事本来也不遵循常理。

    祁照摇了摇头,好像只是这样拥抱着她,就已经是这个夜晚的心满意足。

    “我并不着急,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休息,也许我们会一直等待到天亮的时候。”

    于是他们的目标就在祁照的这一句话里,从等待检查,变成了等待天亮。

    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坐着,和彼此拥抱,在英国这样的举止不至于太多异类,只是发生在医院里,有可能会获得一些同情的眼神。

    总是在疾病、离别等一系列痛苦面前,人们才会格外地不舍得自己的恋人。

    后来他们又流浪去了医院的顶楼,恰好遇见了日出的时刻。

    “每一对恋人大约都要经历这样的时刻,在某一座山上、海边,傻傻地等待日出。”

    “日出其实不过是日落的倒放版本,和熬一个大夜的损耗相比,是一件性价比极低的事情。”

    “成本核算”是每一个会计都必须学会的东西,七年前的温颂是这样评价这件事的。

    祁照仍然从背后拥抱她,他是真正的,一整个夜晚不曾睡眠的那个人。

    他好像是嫌她在这个犹如神谕的瞬间里太过吵闹,用他的唇来堵住她剩余可能会说出口的话。

    温颂在他的臂弯里转过身来,仰起头背对着初生的朝阳亲吻他。

    追逐太阳、追逐光源、追逐温暖是人类埋藏在血脉里的本能,但她此刻违背这本能,用行动告诉他这世界于她而言真正美丽和珍贵的部分是什么。

    是他的唇齿,是他肌肤下流动的血液,是他永不止息的爱。

    *

    从检查室出来的时候,温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把一张检查单交给了祁照。

    第89章 求婚

    “……你已经跟着我三年了Ruby, 不是三天,你总要学会自己处理一些事。致信之前也是我们的客户,你不是认识他们吴总吗?”

    在离开夏城之前, 温颂亲自出马敲定了这笔合作。

    “……许老板又不是我,他平时人是好啊, 但工作上他绝对不会像我一样耐心的, 他只喜欢聪明人, 所有事点到即止, 看你聪明不聪明了。”

    她没有时间亲自带团队, 所以这个项目也理所当然地交给了许诺声负责。

    同时许诺声也还要负责和恒诺抢项目,所以很忙碌。

    “楼总这几天很不舒服吗?舒服到来不了公司?许老板一直在塔拉?”

    “Please don。't make noise in the hospital and don。't smoke.”

    (请不要在医院大声喧哗,也不要抽烟。)

    “Sorry,  I…Queenie.”

    温颂朝着一旁的垃圾桶走过去,熄灭了她的烟,然后把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里。

    爱丁堡三月的天气还是很冷, 外面正在下雪。

    奎妮站在原地, 看着温颂转过身, 重新朝着她走回来。

    “他过来探望他。”

    从贝尔法斯特飞到爱丁堡,祁照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来爱丁堡皇家医院探望菲利普。

    “我知道。”

    奎妮的回答很简短, 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她迅速地消瘦下来,像一朵寒风中瘦骨伶仃的花。

    “不坐会儿吗?”

    奎妮主动向此刻有些无所适从的温颂发出了邀请, 温颂点了点头, 先一步在病房外的座椅上坐下来。

    奎妮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可能是她们之间最平和的一次, 却也最没有话可以说。

    还是奎妮主动挑起了话题, “他打算什么时候带你去Black swan House见Lachlan和Chelsea?”

    欧洲贵族的房子都有名字, 而Rodriguez家族的祖宅叫做“黑天鹅之家”,据说是因为房子的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泊,里面养了很多黑天鹅。

    温颂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符合切尔西的形象,在众多的财经新闻里,在丧子之后,她通常都穿着黑色的礼服或是正装出席活动。

    “应该是在Chelsea生日的时候,也或者是在谈雪去拜访Chelsea的任意一天。”

    Chelsea生日就在三月。

    如果祁照和菲利普都知道谈雪就是戴德里克在伦敦的“那个女人”的话,作为戴德里克的前未婚妻,作为黑天鹅之家隐形的女主人,奎妮没理由不知道。

    “Chelsea……不理会她,比同她争吵更好。”

    奎妮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温颂下意识地望了她一眼,略带无奈地微微笑起来,“Queenie,你是在提点我吗?”

    奎妮没有动,忽而说了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Deidrick也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那时候我站在他床前和他告别,但我想,如果可以选的话,他更希望是谈雪在这里。”

    而Chelsea生性刻薄□□,谈雪生性凉薄自私,她们共同造成了戴德里克的遗憾。

    “Deidrick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I am sorry.’那时候他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有片刻我在疑惑,是他没有力气调动他的目光了,还是这句话就是留给我的。”

    “但在他闭上眼睛之前,我确定了,他就是对我说的。”

    奎妮和戴德里克是青梅竹马,谁都明白他们的家人,他们身上无可摆脱的枷锁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期待。

    奎妮是个“好孩子”,她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安排,祁照的出现是她人生唯一的变数,但尽管如此,她也从没有想过要毁约。

    而在戴德里克发现自己恐怕命不久矣的时候,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便无形地解开了。

    他的叛逆是对切尔西,是对所有人的报复,但唯独对奎妮是愧疚。

    “Deidrick去世之后,我一直一个人在世界各地旅行。我总是在设想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后来不得不发现,哪怕从我的角度出发,我爸爸和Lucien做的决定也是最好的。”

    温颂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激起了无数的烟尘。

    原来奎妮也知道这么多事。

    “我也在心里对Deidrick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开始假装不知道Lucien和Deidrick的不同,延续那个Rodriguez家族赋予继承人的枷锁。”

    “我爱Lucien,我终于可以直面我的内心,但其实我也很快就发现了,Lucien并不爱我,并且他对我,连Deidrick的那种亲情都及不上。”

    “他只是害怕吧,害怕我和我爸爸会说出他的那些秘密。”

    温颂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尽管她知道无论她此时说些什么,求饶或是警告,都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奎妮也在这时候偏过头,和温颂对视着。

    片刻之后她笑起来,“你和他才是一种人,是会为了利益,自己亲身冲锋陷阵的那一种。而我预期能得到的一切,都是我爸爸冲锋陷阵的结果。”

    “现在我爸爸也要离开了……我还亏欠Deidrick一些东西……”

    她说着这句话,眼眶微红,泛起了微微的泪光。

    那你会为自己冲锋陷阵吗?

    这句话温颂没有问出口,病房门恰好被人打开了,奎妮面对着从病房中走出来的祁照。

    温颂也回过头去,祁照只不过惊讶了一瞬,就恢复成平日的那种冷漠。

    “Queenie.”

    奎妮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略略点了点头。

    从座椅上站起来,然后对温颂说,“只不过是一个伤心人说的一些糊涂话,温小姐不必当真。”

    她没有再额外和祁照打招呼,转身进了病房。

    而祁照略微弯下腰牵起温颂的手,把她拉起来,和她一起朝着医院的出口走。

    大部分的时候祁照习惯自己开车,每一次被关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温颂都会觉得格外安全。

    温颂把那只香挂从后视镜上摘下来,用力地嗅着上面雪松的凛冽的香气。

    这味道其实很适合外面冰天雪地的情形,祁照把车停在王子街附近,周围都是上百年的古建筑,在大雪之中沉默着,像经过他们的旅人。

    “Queenie和我说的都是一些追忆过往,其实没什么意义的话。唯一重要的是,她也知道你和Philips对Deidrick做的事。”

    她知道祁照会问她的,出于对她的保护欲。

    只是他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她再次主动发出了一点声音。

    “Queenie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佳,她有些反复地提起Deidrick。”

    停车的地方恰好是一家礼品店外,车窗上因为寒冷渐渐地起了雾,看不清在商店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只能听见门上铃铛的轻响。

    祁照坐在她左侧,望着她,也望着捧着礼物的那些人,伸出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他好像并不在意温颂刚刚说的这些事。

    “还记得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到爱丁堡旅游,一起去一家泰国餐厅吃饭吗?”

    那时候他很讨厌爱丁堡,从伦敦回来,宁肯坐Caledonian Sleeper这过夜的火车,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出发,第二天清晨七点五十分到达,也不想要坐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的飞机。

    “你确定要在这时候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吗?”

    尽管她是笑着说的。

    “我现在也还是很不喜欢爱丁堡,不会在这里长住。以后我们就住在伦敦弗洛格纳尔街的房子里,如果可以的话,去温彻斯特的大教堂里举行婚礼。”

    “用Carnarvon Garden的玫瑰花来装饰婚礼吗?那么戒指呢?”

    温颂开玩笑式地伸出手,向他讨要那枚其实早就应该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上帝面前也好,撒旦面前也罢,总之他们就是要永远在一起。

    下一刻祁照重新发动了汽车,一直开到了王子街的尽头。

    “下车。”

    卡尔顿山静静地矗立在这里,祁照干脆利落地发出了指令。

    台阶上已经有了积雪,不带雨伞的苏格兰人应该都在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而祁照为她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气氛庄严肃穆地好像他们是要去国家纪念碑下悼念在拿破仑战争中阵亡的将士。

    一路上温颂都没有开口,她像很多年前在伦敦那样保持着缄默,享受并期待着。

    他们后来果然也就朝着国家纪念碑走过去,大雪在不停地落下,祁照搀扶着她,连纪念碑下的最后几级阶梯也一同攀登。

    “是个奇怪的地点。”

    伞收起来,温颂和祁照面对面站着,在两根巨大的立柱中间。

    一片雪花恰好飘落在他鼻尖,温颂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替他拂去,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法伸出手。

    而那片雪花也就融化在他如雕塑一般的肌肤上,无人去管。

    在这片刻里,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紧张,空气好像都要因为低温而凝滞了。

    温颂耸了耸肩,“总之不是奇怪的人就好了。”

    应该是祁照来主导的,但他评价完这自己选择的地点之后,就没有了更近一步的动作。

    他的手一直放在大衣的口袋里,他现在几乎不会动,就像是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一样。

    这句话催促了他,他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终于动了动,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红色的戒指盒。

    温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了,祁照的动作终于流畅起来,单膝在她面前跪下去。

    “Scarlet……”

    他好像一瞬间说不出任何可以打动人的话,也或者他认为她的名字就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祁照把那只崭新的水獭戒指从盒中取出来,他微微地发着抖,抬头望着她,鼻尖和眼眶都微微泛着红色。

    自负的,冷漠的,傲慢的,疯狂的,疲惫的……

    温颂见过祁照许多面,但从来没有见过他像今天一样,在冰天雪地里毫无保留地捧出他热腾腾的心。

    此刻祁照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在说话,掺杂着绿色的海洋在不停不停地对她说:“Love me, please,Love me, please……”

    那戒指将完美契合她无名指的尺寸,她伸出手。

    爱丁堡的风在说:“I always love you,Lucien.”

    作者有话说:

    卡尔顿山就是周杰伦拍《明明就》mv的地方捏~

    第90章 生日

    相比于她原本的那只水獭戒指, 这一只被缩小了,并且加宽了戒面。

    边缘打磨地更加光滑,也令它在日常生活中不再那样恼人——过往的时候它不规则的形状总是会在随机的一些时刻给她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并且会弯折、变形, 以至于她不得不时常将它送去修理。

    但每一次送去修理和清洗,温颂都会提出一个要求, 就是不要把戒托里面包裹着的, 普利茅斯海滩上的沙子冲洗去。

    原先的那只水獭戒指归还给她的时候, 她觉得似乎变轻了一些, 摇晃的时候也不再能听见“沙沙“声。

    “那些沙子去哪里了?”

    祁照正在开车, 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路面上。

    方向盘上更靠近她的左手,中指上也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戒指。

    “原本打算把那只戒指的金属熔进这一只的戒面里,但没有经过你同意, 所以就只是取出了那些沙子融了进去。”

    “金属不纯,所以很容易就断裂了,你要小心。”

    温颂不喜欢看他正经的样子, 总忍不住撩拨, “你知道这些沙子我是从哪里抖搂出来的吗?”

    “不知道。”

    祁照的回答只是不打算让谈话中断, 并不是真的好奇。

    温颂想方设法勾起他的兴趣。

    “是从我那天穿的比基尼里。那天住的酒店里的毛毯是新换的,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沙子给搜集起来。”

    当然不是考虑赔偿不赔偿的问题。

    “那时候我觉得, 也许你我一生可能都不会再相遇了, 所以留下它们做个纪念。”

    后来它也的确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纪念,有时候半夜恨上心头的时候她会用力地咬那只戒指, 咬破了薄薄的金属, 就能尝到它们的味道。

    不是海水, 不是沙砾本身, 咸涩的是她的眼泪。

    但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了。

    “对了, 我觉得我那天穿的比基尼还是很不错的, 它就是粉红色的……”

    祁照在这时候望了她一眼,眸色深沉。

    “马上要去见的人是Lachlan和Chelsea,你最好别在这时候和我讨论什么比基尼。”

    Fine.

    但温颂也不会就这样屈服了,“Black swan House,但苏格兰最多的应该也是海鸥吧,Chelsea很喜欢黑天鹅,她会不会变态到把周围所有的海鸥都赶走?”

    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祁照只是专心地在山路上开着车,终于在山顶的一座庄园前停下来。

    爱丁堡已经晴朗了好几天,路边的橡树上仍有积雪,在路灯的照耀下惨白一片。

    整座庄园算不上是灯火通明,但铁质的庄园门向内打开着,压住了两侧的晚香玉。

    门厅的灯明亮到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好像只要走进去,就会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奇幻世界。

    祁照只是把他的车停在庄园外,并没有开进去。

    一下了车,祁照从车头绕过来,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来为温颂披上。

    她就嘲讽他,“our stepmother didn。't even leave you a parking space, the future Gatsby?”

    (你的继母连一个车位都没有留给你么,未来的盖茨比?)

    “Shut up, Daisy.”

    (闭嘴,黛西。)

    祁照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扣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那扇闪着光的大门走去。

    温颂路过了一辆车,是一辆银色的奔驰。

    中控台上摆放着一个贝尔公主形象的摆件,她又要和莉莉贝尔见面了。

    祁照带着她一同走进了那灯光里,短暂的晕眩之后走进旁人的目光之中,也把旁人都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今天是切尔西的生日,客厅里放着舒缓的乐曲。

    偌大的Black Swan House 如今只是寥寥几个姓氏为Rodriguez的人类的家,他们在深夜聚集在一起,简直像是一场中世纪吸血鬼的聚会。

    尤其是看见站在大厅一侧的楼梯上,一身纯黑色礼服的切尔西。

    拉克兰坐在沙发上抽雪茄,谈雪和莉莉贝尔看起来也不过是刚刚抵达,站在距离大门不远的位置,明显是外来人。

    切尔西占据着最高的位置,就像是她渴望的对这个家族的掌控力一样。

    “Lucien.”

    她呼唤着祁照的名字从台阶上走下来,温颂同样穿着晚礼服,在这时候才感觉到了整座房子有着异样的暖,连那件西装外套也不需要了。

    于是温颂脱下了那件外套,把它挂在手腕上,看着切尔西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过来。

    白人通常衰老得很快,就算切尔西一直以来如此富足,也不能免俗。

    但是她也放任岁月就这样在她身上流过去,并没有对自己的脸做任何的改动,她拥有从容所赋予的优雅。

    她左右脸的皱纹甚至是对称的,一双像蓝宝石的眼睛在珍珠的映衬之下格外明亮,她的眼睛还没有老去。

    “Miss Wen.”

    温颂没想到切尔西会先过来和她交际,把谈雪,以及与她血脉相连,最亲爱的孙女放在一旁。

    但这也根本不是什么对温颂的善意,只是对谈雪的羞辱。

    “How dare you come here?”

    (你怎么敢来这里的?)

    切尔西伸出手,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话语之中的恶意让人没法忽略。

    如果是几年之前,二十出头的温颂的确是会忍受不了的,但她早已经不是了。

    最好的办法是祸水东引。

    温颂和她握了握手,感觉她的手有种惊人的冰冷。

    “Chelsea, are you going to say this to every guest here today?”

    (切尔西,你是打算对今天每一个来这里的客人都说这句话吗?)

    在这里她最不欢迎的人应该是谈雪,就算谈雪为她带来了她期盼已久的孙女。

    “Come on, Chelsea, do you want everyone in this family to hate you?”

    (拜托,切尔西,你是想让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厌恶你吗?)

    拉克兰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切尔西发出了他作为大家长的谴责。

    可是他难道就是什么好人吗?

    温颂冷眼看着他走过来,同自己问好,握手,像一个寻常的长辈那样。

    造成了今夜这局面的人,根本也是他。

    温颂不会为他这样的解围而感激,反正她本来也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

    她只是言笑晏晏,像参加任何一场酒会,“Nice to meet you, Mr. Rodriguez.”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是莉莉贝尔帮谈雪找回了她的主场。

    用一声略带疑惑的,“Aunty Scarlet?”

    温颂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莉莉贝尔会这样称呼她,但总之,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移动到了那个小女孩身上。

    她大约从来都没有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目过,但是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怯懦,只是拉着她妈妈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颂,重复了一遍。

    “Aunty Scarlet.”

    温颂终于做出了她应有的反应,“Yes, my sweet Lilybell.”

    “Why they call you ‘Miss Wen’?”

    没有人再理会莉莉贝尔这个小小的问题,谈雪打算把切尔西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她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Chelsea, Lilybell is the child you have been looking for.”

    (切尔西,莉莉贝尔就是你一直想找的孩子。)

    切尔西的目光也如谈雪所愿地,落在她身上,锐利地像是在这暖冬之中射出去的一柄冰箭。

    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兴趣多看莉莉贝尔一眼,温颂忽而发觉,她手心的那种寒冷,根本就是从她内心之中折射出来的。

    “So, how much do you want to sell her?

    (所以,你打算把她卖多少钱?)

    做生意的话,有时候表现出对商品的淡漠,反而能在交易之中处于不败之地。

    可莉莉贝尔是个活生生的人。

    “Deidrick is the only child in the world. How much do you think she is worth?”

    (戴德里克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你说她值多少钱?)

    谈雪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太容易被带到别人的逻辑里。

    “100 million pounds, but I need to make sure she is really my granddaughter.”

    (一亿英镑。但是我需要先确认她的确是我的孙女。)

    温颂看着她们两个人穿着华服在这里一来一回,心中忽而升起对莉莉贝尔的怜悯。

    谈雪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莉莉贝尔只能抓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

    温颂向着她招了招手。

    莉莉贝尔很快朝着她跑过来,温颂艰难地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蹲下,回答她刚刚的那个问题。

    “Everyone has their own surname. My surname is Wen…”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姓氏,我的姓氏是温……)

    “Chelsea, I have always had a question to ask you, do you prefer Deidrick to have no children at all?”

    (切尔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更希望戴德里克根本就没有孩子?)

    温颂爱怜地伸出手,捂住了莉莉贝尔的耳朵。

    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她不希望莉莉贝尔常年被她的妈妈以及祖母争吵的这段画面所影响,在她的回忆里,在她的梦境里。

    就好像温颂总是梦见她七岁时的一个夜晚,半夜跟着温稷出了门,看见他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拥抱、亲吻……

    他们纠缠地像是十年未见的,至死不渝的恋人,而她只是被路过的汽车溅了一身的水。

    温颂继续说下去,转移她的注意力,“It。's just like Lilybell。's last name is Rodriguez.”

    (就好像莉莉贝尔的姓是罗德里格斯一样。)

    出乎她意料的,莉莉贝尔摇了摇头。

    她认真地告诉她,“Lilybell。's last name is Lisbon.”

    (莉莉贝尔的姓是里斯本。)

    小女孩身上有很多谜团,温颂以为是她不懂姓氏的含义。

    祁照却忽而弯下腰,把莉莉贝尔抱了起来。

    他身量高挑,这样的高度,可以让大厅里所有人都看清楚莉莉贝尔的脸。

    “She is not Deidrick。's daughter, Chelsea, whether you expect it or not. ”

    (她并不是戴德里克的女儿,切尔西,无论你是否期望。)

    温颂好像是才知道,大人身上原来也有那么多秘密。

    “Lilybell Lisbon,an orphan. Deidrick has no children in this world actually.”

    (莉莉贝尔·里斯本,一个孤儿。戴德里克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孩子。)

    这是什么没有叫上她参与的海龟汤吗?祁照又成为了给出汤底的那个人。

    “Alive.”

    (活着的。)

    戴德里克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活着的”孩子。

    奎妮从一片昏暗的长廊尽头走出来,她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了,疲惫不堪,所以她说的话也很简短。

    “I know where the real Lilybell is.”

    (我知道真正的莉莉贝尔在哪里。)

    那个已经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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