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尼亚城?你为什么想去那里?”


    “不告诉你。反正有我的理由。”


    “随你什么理由,但这只船去崔克城,只去崔克城。”


    争论之下几句便出结果,但不是艾达想要的。


    她气愤地看着这位领她上船的船员。“你欺骗了我,”她生气地说,“我把钱给你的时候,你可是说好这艘船会去格尼亚城的!”


    “你记错了。”船员摸出腰边的水囊,拔开盖子,喝下一大口麦酒,“我说的是,这艘船一定会在你的目的地靠岸。”


    “可我的目的地从来都不是崔克城。”


    “你该去的。”船员眯起眼睛,看着艾达,“那里是‘黄金之都’,你没听说过吗?”


    黄金之都。女人们也是这么说的,但船员的语气同她们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算了,这事现在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那么,”艾达退让着说,“我们会途径格尼亚城吗?把我放在那附近也行。”


    “不可能。格尼亚城和崔克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句话彻底浇灭了艾达的希望,她早该发现的,现在她回头远眺海面,死亡森林在视野里已是遥远的一点。


    “小姐,看来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得不接受。”艾达冷冷地说。


    “走吧,”船员的胳膊搭上了艾达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艾达闻到了船员身上咸腥的臭味,真是难闻,感觉就像是有条鱼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可她不敢甩开“它”,这里是鱼的地盘。


    再忍忍,反正不久就会靠岸。她在心里说。


    等到了仓库门口的时候,“鱼”的手已经堂而皇之地按在她的屁/股上。


    “去吧,姑娘。”“鱼”离开了。


    艾达回到了她逼仄的住处,女人们还在嚷嚷着发出声响,这回却让她感到安心。


    她一头靠在稻草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


    蕾妮回到旅馆,同伙伴们集合,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条黑色的东西,砸在桌上。


    斯通提起那根东西,和它空洞的眼睛对视,“这是什么?腌鱼?”


    蕾妮:“答对了。崔克城临靠大海,听说这里过去是个渔村,现在慢慢发展到了城市。但人们主要还是在从事水产,或者鱼类食品的加工、贸易工作。


    斯通一口咬下腌鱼的尾巴,在嘴巴里砸吧了会,“这鱼和我在其他地方吃过的没有区别。”


    蕾妮:“可这东西价格不菲,光这一个就要了我1银币,简直天价。


    斯通:“你被骗了。”


    蕾妮冷哼,“这话你去和当地人说。崔克城的人对它的味道很有信心,他们说这里的鱼比其他的地方都要肥美。”


    斯通:“这些不过是骗旅客们的话术。”


    蕾妮:“可是他们的确靠水产业赚了不少钱,外面的人叫这里‘黄金之都’,几乎每个人都很富有。”


    “真可怜,他们没有味觉。”斯通嘲讽道,此时他已将这条味道普通的腌鱼吃掉一半,他满足地打了个嗝,将剩下一半递给法师,“伊桑,要来点鱼吗?”


    伊桑仅仅是竖起手臂,格住他伸来的手,连字都没有说一个。


    这位法师从今天早晨开始就没有同他们说过一句话,然而这几天的相处已让他们对此习以为常。


    斯通摇了摇手里的半根腌鱼,心想如果此时有一杯麦酒,他会心满意足地吃下剩下半条。


    蕾妮则在时而偷看伊桑的侧脸,她想同他说话,又怕他冷硬的沉默伤到自己。


    但不久之后,伊桑开口了,他对他们说:“海。”


    只有这一个字。


    -


    再次睁眼时,周遭一片漆黑。


    行囊、口袋里的金币也都已消失不见。


    “见鬼!这是在哪?”艾达咒骂。


    没人回答她。但房间里持续响着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哭声。


    慢慢地,艾达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发现这里没有到暗不可见的地步。


    她环视周围,看到了女人们的身影,虽然模糊,但几乎可以确认同船上的是同一批人。


    她又看到了身旁,先前角落的那个女孩这次坐在了她的旁边。


    同其他人不同,女孩没有哭,她维持着在船上时的动作,抱着膝盖、低下头,脸上无悲无喜。


    艾达暗自多看了女孩一眼,女孩的头发是褐色的,和她的发色如此相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她自己。


    又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其他女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们从船上到了这里,不知该称作为什么的幽禁暗室,可她们的行为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之前是聒噪的交谈,现在是持续不断的哭泣。


    艾达也已猜到她们的处境是什么了,但是她哭不出,反而还很想笑。


    她想起了某位王子的话,‘下辈子去做妓/女吧’,这句话居然在今天有实现的可能了。


    艾达于是真的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引起了女人们的反感,似乎是为了对抗笑声,她们哭得更加厉害。


    有个女人一边哭一边开始诉说,“我的丈夫他还在等我回家。”


    艾达听出来,是那个蒜头鼻女人的声音。


    随着蒜头鼻女人的开口,其他女人也开始不再只是哭泣,有人谈到了自己在故乡的孩子,有人谈到了来投奔叔叔,还有一个女人说是带着孩子来找她的丈夫的。


    最后一个说话的,毋庸置疑正是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


    艾达由此想到,这里的女人虽不乏年轻漂亮的,比如她,但也有年老的、做母亲的、女孩那样年纪还小的。


    关她们在这里的目的,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吗?


    艾达的心中疑窦丛生。女人们则还在继续交谈着,她们交换着彼此的故事,随后哭得更加厉害。


    女性广泛具有着同理心,刚才她们在为自己而哭,现在她们在为他人而哭。


    艾达也渐渐受此感染,有了想哭的冲动,不过她只打算为她自己哭。


    她想到她出发的目的,又想到现在的处境,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她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如果从一开始就放弃,去某个临近的小镇买个房子,找个丈夫,平凡地度过一生,那多美妙!


    她畅想着那样的未来,可紧随其后,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伊桑那被光芒笼罩的画面。


    从一开始就放弃,选择平凡的话,她大概会一辈子活在那阴影下吧。


    于是艾达也加入了这场女人们的大合唱。她哭嚎起来比谁都厉害。


    只有女孩仍然沉默。


    这时,伴随着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光线照了进来。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欣赏着因他出现而沉默的众人,随后他走下阶梯,走向艾达。


    艾达震惊,不过这其实在她的预想之中。


    她不想成为妓/女,但被认可为这里最漂亮的女人,又足以令她生出肤浅的优越。


    她等待着男人的手伸向她,几乎就要忍不住主动将手抬起。


    但男人的手伸向的,是女孩。


    房间霎时安静了,真正的安静,适才男人引起的安静与此根本无法相比。


    艾达能听到这里每个人的心跳声,几十个女人的心在同一时间有力地跳动,组合成一首不被他人听见的音乐。


    刚才的喧闹,与现在的安静,本是同一种东西。


    它们都是反抗,但脆弱不堪,不能达成实质的意义。


    她们都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


    这种时候,除非救世主降临。


    然后,艾达站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媚笑着搂住男人的臂膀,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耳边私语。


    她说了几句调情的话,男人露出了那种天下男人间共通的笑容。但是他说他要同他的老大商量。


    不一会,男人重又走了进来,他对着艾达勾了勾手指。


    成功了。伊桑说得一点没错,她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身体换来的。


    可这件事,总不见得交给新手去做。


    艾达甩开女孩粘过来的手,昂起头跟着前方的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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