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中年汉子便蹬着板凳冲了出去，“我是天海帮的陆迟，手握神器‘断水刀’，凌盟主是我义兄。这玄铁令牌份量不轻，可号令武林群雄，如今为何落下在你这个无名小卒手里？你必须给我个交待！否则，今日你别想走出这个客栈！”
陆迟是天海帮帮主沈清卓的左右手，至于是否是盟主凌千放的兄弟，旁人不得而知。
“交待？”那人听了冷笑一声，用左手抽出了放在桌子上的长剑，连头也不回，只背对着，快剑却将陆迟上半身的衣服削得一片片，露出壮实黝黑的前胸后背。
不止陆迟，其他一些见多识广人也都瞪大了眼睛——这人使的是游龙剑法第一式破晓。
江湖中人无人不知，雁城城主凌千放当年从默默无闻的剑客成为盟主，靠得便是自己闭关悟出来的游龙剑法。
这事甚至成了武林一段经久不衰的美谈。
那人背着众人，左手持剑，用的是青色柳叶薄剑，出招更加轻盈，与真正的游龙剑法左右相对，又有所不同。
那人转过身来，众人又惊讶——那人竟是个女子。其实听声音分辨不出男女，索性凭直觉默认成男子。
女子望着陆迟，盛气凌人，“你不是自称我爹的义弟，怎么连她有个女儿也不清楚？”她环顾了一圈，自报家门，“在下，雁城凌水月。”
众人这才看清了凌水月绝美的脸，与那雌雄莫辩的声音不同，她脸上肌肤胜雪，眉清目秀，唇若朱丹眸若秋泓，五官犹如刀削斧凿般精致。整个人遗世独立，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子出尘脱俗。
陆迟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美到惊心动魄的容颜，不由地愣住了。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眨都不敢眨一下，飘飘然，竟忘了自己正在被她羞辱。
沈清卓心生愉悦，打开折扇半遮着脸，扭头对属下说道，“武林中竟还有如此妙人？她的姿色容貌，比当年武林第一美人更胜一筹。”
“帮主见过昔日的武林第一美人？”
“哈哈，美人香消玉殒时我才多大？我见的不过画像而已。”
虽是一副丹青，沈清行却忘不掉，竟成了多年的憾事。不过今日得见此人，也算不枉此生了。
慕绯也不禁为之惊艳，低声吟道，“凌波踏花来，手鞠水中月。”那张绝美的脸，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不过之前中毒虽然几近昏迷，看不太清，远没有此时来的惊艳。
众人看到凌水月方才凌厉的剑法，不禁心生胆怯，不由得退避三舍，知晓这人就是一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主儿，离得近了小命不保。
陆迟终于反应过来，一阵尴尬，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慌忙抱胸坐了回去，看着一脸嫌弃的帮主沈清卓，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心里腹诽道，都是帮主你示意我去的，否则我怎么敢轻举妄动？丢了人，又要怪我？
陆迟安分了，还有一人不安分。
先前气势汹汹的红衣小姑娘见势不妙，露出失望的神情，蹑手蹑脚，想悄悄溜走。
不料她肩膀却被凌水月按住，她欲哭无泪，回过头，脱口而出，“姐姐，我错了。”
凌水月抿唇一笑，“此时知晓叫姐姐了？迟了。可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她抽出小姑娘皮套里的短刀，在那撅着嘴气鼓鼓的小脸上拍了拍，“放心，姐姐剑法很好，只需片刻就好。”
“啊，不要啊！”小姑娘被捏着下巴，吓得闭上了眼睛，她逃不得说不动，竟开始骂骂咧咧，“你这个丑八怪，快给本姑娘住手！你要敢割了本姑娘的舌头，本姑娘一定将你抄家灭门，杀得片甲不留！”
抄家灭门！这样的字眼更触到了凌水月的逆鳞，她真正怒了。
小姑娘却浑然不知骂得越来越凶，哭声也越来越大，连先前被她欺负过的十三刀和小公子都想劝说凌水月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惜他们无一人敢去惹凌水月，一是武林盟主女儿的身份特殊且真假未知，万一是真的，与她起了冲突日后如何向盟主交待？二则是她本身看起来不太好惹，那游龙剑法第一式已是出神入化。
除了心灵聪慧却不谙世事的慕绯。
慕绯观察许久，终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刚想开口“你……又感觉不合适，便躬身作揖换了称呼，“凌姑娘，在下慕绯，她已知错，您就宽恕一二饶过她这次吧。”
凌水月打量她一下，蹙眉问道，“你……是你？”她沉思片刻，笑了，“若你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兴许卖你几分薄面，可你不是。”
慕绯初次放下身段求人便吃了个哑巴亏，她不由得一阵尴尬，又听得凌水月继续道，“想来初次相见，你不了解我的秉性。我这人有一点不好，睚眦必报，这红衣小姑娘惹了我，自然要她吃些苦头。”
见她不应，慕绯也束手无策，十多年来她从未涉足江湖，不知深浅，亦不敢贸然出手，唯恐招来祸端连累师父。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带着不甘站着一旁，悄悄提了内力准备。
红衣小姑娘早在慕绯为自己求情时眼睛便张开了一条缝，看这貌美心善的姑娘为自己求情，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抹了眼泪，“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比这丑八怪好多了。她要割舌头便让她割了，日后本姑娘一定要她加倍奉还，也割了她的舌头，还要剁了她的手！呜哇……”
骂着骂着她还偷瞄了一眼，见凌水月没反应，她终于软了些，“啊啊，我错了，别碰我了，我保证之后碰到你就离得远远的……”
这小姑娘会哭会闹喊打喊杀外，还有个到处认人做姐姐以及求饶的本事。
可什么本事，到此时也不顶用了，凌水月又捏住了她的下巴，举起了短刀。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众人才回过神来看清楚。
地上无半点血迹，红衣小姑娘嘴角也没血迹，她想继续骂人，不过马上就发现了异常，自己口齿清楚，无半分痛感。
慕绯扶起她小姑娘，安慰道，“别哭鼻子抹眼泪了，你无碍。”
小姑娘一听，抹了把眼泪，又吐了吐舌头，“当真无事？”
凌水月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她唇边带着坏事得逞以后的坏笑，“我才不会想要你的舌头，血淋淋的着实恶心。”她就是想铩铩小姑娘的锐气，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晓，在这江湖闯荡，不是凭借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就可以。
小姑娘知晓被耍了，恼羞成怒，“哼！本姑娘就是这般性子，那又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惹本姑娘生气了，日后你要是栽在本姑娘手里，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凌水月前脚刚饶她，她自己却不加珍惜，当着众人的面，又开始使了小姐脾气，骂将开来。
这下凌水月便真的怒了，伸出二指使出一招“金钩十字手”，这是一狠招，冲得正是红衣小姑娘的下巴，力道重些可以将骨骼关节捏得粉碎，即使轻了，也必然卸下这小姑娘的下巴，留下紫红淤痕，短时间难以消去。
“小心……”慕绯一看情况不对，也来不及阻止，竟扯开红衣姑娘，以身为盾，替她挡下这一招，不计后果。
眼看凌水月收招不及，手指直直捏上了慕绯的下巴。
众人都摇头，脸色神色略带可惜。心说，这姑娘虽是人美心善，可实在有些呆傻，何必替个陌生小姑娘挡下这招？下颚受如此重击，即使日后好了，这张脸怕是也犹如明珠蒙尘白璧添瑕。
可大家想错了——凌水月捏着慕绯的下巴，如同纨绔的富家公子哥在秦楼楚馆调戏妓子那般，轻轻抬起，嘴里勾起一抹笑容。
倘若再添一句：“美人，来，给爷笑个？”就活脱脱成了一个登徒浪子。
慕绯：“……”她脸皮本薄，又何曾被这样调戏过？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耳朵也火辣辣的。她赶忙用力打掉凌水月的手，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目光，乖乖坐了回去，恨不得封了七窍与世隔绝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
“呵！”凌水月甩了甩手，吹了吹通红的手背，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的慕绯，“强出头的滋味或许并不好受吧。若我真是什么武艺高强的风流公子，定要趁此良机将慕姑娘你揩油干净。那时，你失去的可就并非只有脸面了。”
她虽是开玩笑却也是好心，在劝慕绯量力而行，可在后者眼里，只听出了被侮辱的意味，更加坐卧难安。在心中悄悄立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做此等愚蠢之事，绝不会。
这时旁听许久，未置一词的一目大师将鹿头拐杖靠在桌上，轻拍一下桌面，震起一根竹筷。她用掌力轻轻一推，竹筷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穿过柜台上摆着的大酒坛，从先前跑进店的黑衣姑娘眼前划过，直接钉在窗框之上。
内力深厚，令人咋舌。
酒坛被竹筷穿透，却没有碎裂，酒液从破洞涌了出来，形成一股细流，正好落入旁边摆着的瓷碗之中，像是在给人斟酒一般。
黑衣姑娘惊愕，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心说，怎么又惹了一个高手？就知晓这馊主意不靠谱，只是不曾料到惹出这么多乱子。
一目大师却未理她，只扭过头，耳朵冲这红衣小姑娘的方向，淡淡开口，“方才混乱之中，跑进客栈躲起来之人便是那位姑娘。若你真丢了钱袋，寻她便是，与众人无关。”
她声音沙哑沧桑，中气却很足，自有一股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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