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较年长，比八阿哥稍高一点，便将八阿哥捂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康熙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只知道那两人似乎停在原地有一段时间了。
四阿哥警告地看了八阿哥一眼，八阿哥眼泪汪汪地点头。
四阿哥若无其事地扭过身，恭敬行礼：“回汗阿玛，老八不小心磕到了桌脚，儿臣方才在扶他。”
康熙眉心紧皱，连忙起身，快步走几步便到了八阿哥旁边，急声道：“怎的如此不小心？现下如何？”
其余阿哥们离此地稍远，没怎么注意这里，听到这话也都围了过来，大阿哥连声道：“老八你怎么样？没事吧？”
推搡间，四阿哥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就在他重心不稳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双手，牢牢扶住他的臂肘，同时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老四，小心。”
四阿哥扭头，见太子冲他笑得清浅，周身萦绕着友好的善意。
【真真，我想收回之前的话，】洛鸢眼神复杂，【我觉得太子似乎对你不错诶，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会错了意？他之前其实就是单纯的想替你鸣不平？】
洛鸢看着太子，总觉得这人似乎对四阿哥挺不错的。
颇有点君子之风。
她看的那本书属实是有点粗糙了，重心基本上全在四阿哥跟女主角年妹妹上，对于这些配角的人生与个性也没有怎么细说，基本上都是一笔带过，以至于她现在并不清楚太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知道四阿哥前期是太子党，后期太子失势，他又自己单干。
但看这太子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空有皮囊的蠢物，怎的最后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连大阿哥也打不过，直接被褫夺了太子位？
洛鸢想到这，叹了口气，那破书写得语焉不详，导致前因后果她一窍不通。
只能瞎猜。
四阿哥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重重吐出，掀起眼皮，后退一步，冲太子低头道了谢，然后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走开。
同时在心里低声道：【我不信。】
他不信，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高高在上的太子会为了他这样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阿哥说话。
这怎么可能？
＊
八阿哥成功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委委屈屈地哭嚎，换来康熙心疼的目光和大阿哥急切的关怀，见状，他哭嚎得越发大声了，甚至有些许的浮夸。
四阿哥在一旁抱胸，冷眼看着。
【芜湖，真真，他在挑衅你！】洛鸢语气中有着些许的微妙，她指着八阿哥，咋咋呼呼地拆穿他的小把戏，【你看你看，他在看你！】
四阿哥闻声看过去，正好对上了八阿哥悄悄睁开的一只眼，那只眼淌着泪，可眼里分明是带着得意与嘲弄。
似乎在说：瞧，我是如此的耀眼，所有人都在关心我。而你，不过是个边缘小角色。
四阿哥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眸色一沉，霎时间阴霾如潮水般弥漫上涌，令他本就暗沉的双眸里又添了几分阴鸷。
不得不说，八阿哥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他很清楚四阿哥的死穴，每一句话都在他的雷点上上蹿下跳反复蹦迪，誓要将作死进行到底。
洛鸢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像八阿哥这样如此会搞事之人。
她叹为观止，并且很是好奇四阿哥会怎样收拾八阿哥：【真真啊，我采访一下子，对于八阿哥挑衅你这件事，你怎么看？】
四阿哥冷嗤一声，丝毫不崩他的bking人设：【不自量力。】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之后，四阿哥掀起眼皮，看了沾沾自喜的八阿哥一眼，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起了方才忙乱之间八阿哥脱手的那张题纸。
其上墨迹未干，微带湿意，宛如解不出题的八阿哥汨汨淌出的泪。
四阿哥慢条斯理地拿着那张纸，在八阿哥瞪大的眼睛的注视之下晃了一晃，同时用口型跟他讲：“别磨蹭。”
八阿哥又一次气成了河豚。
他顿了顿，眼珠转了一轮，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忍着一阵一阵的剧痛，头脑发沉，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回汗阿玛，儿臣……儿臣没事。”
旋即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按照四阿哥之前轻声在他耳边交代的话，眼里含着一汪泪，带着几分屈辱，口中不情不愿地勉强道：“汗阿玛，儿臣令您失望了，那道题实在是解不出来，儿臣想知道最终答案，还望汗阿玛恩准，请四……哥帮儿臣解出来，可好？”
这话说完，八阿哥瞥了四阿哥一眼，眼中的屈辱又变成了趾高气昂。
四阿哥磨了磨后槽牙，眸子一暗，垂下头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旋即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有意思。
他的确是听从了四阿哥的话，但又没完全听。
四阿哥之前让八阿哥跟康熙说，他想让四阿哥替他解了这道题。
而他在这基础之上，又临时加了自己的小心思——“儿臣想知道最终答案”这句话一出来，直接便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即便受了伤也要看到最终答案的上进好学的形象。
也真是难为他了，在这般痛的情况之下，还不忘给自己凹一个好学生人设。
【真真，怎么办，我感觉今天的老八似乎智商突然在线……】洛鸢惊奇道。
四阿哥能看出来八阿哥的小心思，洛鸢这种已经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中滚了一遭的人精自然也看了出来。
【唔，的确比以往聪明了点，】四阿哥拧眉，随后又舒展开来，【莫非是我那一脚忽地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这么说来，我这脚堪称是神来之脚啊。】
神他妈神来之脚。
槽点太多，洛鸢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片刻后，她无语道：【真真，少看点武侠小说吧，你这中二味都浸透了。】
*
正如八阿哥所料，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康熙果真甚是欣慰，他拍了拍八阿哥的肩头，龙心大悦：“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当真是学子典范！”
八阿哥虚弱地笑了笑，得意地看了四阿哥一眼。
四阿哥根本就没看他，他静静地捧着那张纸，默不作声。
康熙回过头来，见四阿哥站在原地，似乎对八阿哥并没有太多的关心，他心底泛起微妙的不舒服，沉声道：“老四，老八伤成这样，你怎的半点都不曾关心？”
说完他冷哼一声，不悦地看着四阿哥，话里有话：“做学问之前要先学会做人。”
这话说得就很不客气了。
就差直接说四阿哥冷血了。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洛鸢语气有几分复杂，【看样子你爹对你似乎有点子不满啊……可他刚才明明还在以你为荣，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张脸？他是学过川剧变脸不成？】
洛鸢仗着除了四阿哥之外谁也看不到她这一特权，大肆吐槽康熙。
顺带，她也存着想要逗四阿哥开心的小心思。
四阿哥心里本来有些酸涩，被她这么一说，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抿了抿唇，忍住了那一丝险些溢出的笑意，轻咳一声，回道：【汗阿玛学没学过川剧变脸我不清楚，但伴君如伴虎是确然，汗阿玛阴晴不定，天威难测，这样的事已然不是初次。】
说完，他还加了一句：【尤其是还牵涉到他最在意的兄弟和睦问题。】
顺治虽有不少孩子，但半数夭折，活下来的不算多，因此康熙没什么兄弟，于是便将满腔无可释放的兄弟亲情寄托在了下一代之上。
洛鸢恍然大悟。
四阿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又退出了与洛鸢的对话，抬起眼看着康熙，面上闪过一丝无奈：“汗阿玛，并非儿臣不顾兄弟之情，而是儿臣根本没法子挤进去。”
他小幅度地摊了摊手，浅淡一笑，透露出极大的无奈。
康熙一愣，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确定四阿哥所言是实情，他的的确确是没法子挤进来，康熙抿唇，面上有些许不自在，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错怪了四阿哥，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便清了清嗓子，自顾自跳过了这个话题：
“咳，言归正传，既然老八有如此好学之心，老四不若为诸位阿哥们解一下此题，如何？”
四阿哥在心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朝康熙行了个礼：“儿臣遵旨。”
随即面朝诸位阿哥与康熙，十分淡然地侃侃而谈：“此题看似极难，实则极简单。第一排与第一百排的兵士加起来等于一百又一，第二排与第九十九排的兵士相加也等于一百又一，以此类推，第三排与第九十八排……直至第五十排与五十一排相加，其结果都为一百又一。共有五十个一百又一，故结果为五千又五十。”
他很冷静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洛鸢以一个奇妙的俯视视角围观了全程，感觉四阿哥的形象在她心里顿时高大了许多。
果然，男孩子自信认真的样子最迷人！
【我是不是很厉害？】四阿哥抿了抿唇，忽地在心里问道。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了！】洛鸢口吻中满是哄小孩似的宠溺，深谙“好孩子是夸出来的”这一教育理念，立刻进入夸夸模式，【你看看他们呆滞的眼神和震惊的表情，这分明就是对你的肯定与膜拜！你太优秀了真真！我为你骄傲为你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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