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艾尔海森办完正事,我又被教令官拉住闲聊了好一会儿。察觉到身侧的那团低气压正随时间推移成逐渐扩张之势,我赶忙识相地找了个借口,从过分热情的教令官身边遁开了。
随我一同走在归家路上的艾尔海森轻哼一声,讽刺似的说一句:“以前倒没发现,你话竟然这么多。”
“是我主动跟别人搭讪的吗?”我瞥他一眼,“人缘好也是一种烦恼,可惜你永远体会不到。”
“那我倒宁愿少在他人身上多花那些无益的时间。”
我自知说不过他,索性翻个白眼,主动放弃了这一话题。
“今天实在太晚了,我懒得做饭。”并没有忘记那张夺命轮值表的我小心翼翼地向艾尔海森征询意见,“在外面随便吃点吧?”
艾尔海森略微思索片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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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还是重新回到了兰巴德。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的功夫,陪我出入的男人就从金发帅哥变成了个灰发帅哥,若不是和酒馆的侍应们互相认识,我怕是免不了遭受一顿诡异的注目礼。
简单点了三道菜,又照例叫了两杯酒,我跟艾尔海森面对面坐着,沉默着用餐,一如既往。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特爱说话的人,除非谈话的对象格外活跃开朗,就像卡维那样。
非要说的话,他人对我而言就像一面镜子。我的态度往往取决于对方的反馈,而非自我的主观能动性。
艾尔海森有种使人内心平静的力量,当然,前提是他别有意无意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我和艾尔海森的饭量都不太大,简单对付了几口,便默然饮起酒来。
脑海里兜满烦心事的我没怎么去注意对面的艾尔海森,等我再抬起眼时,他面前已经多出了整整四个空酒杯。
艾尔海森常饮酒,却不常贪杯。我觉着他有些反常,便抬手摁住最后一只与酒液表面平齐的酒杯的杯沿。
我把那杯酒挪到自个儿这边,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出声劝他:“别喝了,回去吧。”
似乎看穿了我起身的意图,艾尔海森伸手止住了我。他转头又叫了两杯柏娑酒,然后离开自己的座位坐到了我这侧的沙发上。
我一愣:“你喝醉了?”
“没有。”
艾尔海森喝酒从不上脸,饶是我如何观察他的面容也寻不出半点端倪。
待酒被端上桌后,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我:/.52g.g,d./“再陪我喝一杯,喝完就回。”
我眯起眼问:“真没醉?”
艾尔海森自顾自地端起酒杯饮下一口,没搭理我,却不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我眼前的桌面,像是催促。
我无奈地叹口气。
这么看来,在他们这圈儿人之间,我反倒成了酒量和酒品最好的那一个。
我陪着艾尔海森把最后半杯酒慢慢喝完,他把钱包摁在桌上推给我,示意我去结账。
我见他垂着眼,冷白的脸色似乎在灯光的作用下有些泛红,等我再一眨眼,他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我不免有些担心,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还站得起来吗?”
“嗯。”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应一声,接着又不说话了。
“……”
见他如此,我只得拿起钱包先去结账。负责收银的大叔小心翼翼地朝艾尔海森的方向张望一眼:“那个小哥没事吧?今天看他可没少喝啊。”
在一旁等候找零的我漫不经心地回一句:“没有吧,也就四五杯而已,你又不是头一回见我们喝酒。”
大叔摇摇头:“何止,他下午已经在这儿喝不少了。”
“下午?”
“是啊,你不知道?”大叔有些惊讶,“那个金发小伙子来之前他就在这儿了,后来跟着你们前后脚离开的,我还纳闷他怎么没跟你们坐一桌呢。”
听到这里,艾尔海森的反常也好,卡维的欲言又止也罢,我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像是有猫儿在我脑子里扑散开了一团线球,散乱的线条惊起毛茸茸的絮子和尘埃。思绪被梗住,一时转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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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感情上的事儿,我一向对付不来。
与其逼我成天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之事,还不如把我扔进沙漠熬三五个月课题。我不擅长处理并善待他人的心意,太折磨了。
卡维这一走,对我而言反倒是解脱也说不定。
这会儿,我与艾尔海森已经从酒馆出来了。单从外表看,他确实毫无醉意,步子迈得宽阔且平稳,望向前路的目光不飘也不移。
反倒是心事重重的我在他身后鹅行鸭步似的走着,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艾尔海森甩开了好一段距离。
他回头看我:“在想什么?”
我向他小跑过去,抬眼盯住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尔后歪着头认真思忖两秒,答:“我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男朋友的心情变好一些。”
“……”
艾尔海森抿了抿唇,神色没什么变化,拧起的眉却被我的一句话抚平了些许。
他撇开脸,继续朝归家的方向走,嘴里平静说道:“希望你能少说些无凭无据的话,我没有心情不好。”
我眉角一抽,快步越过他踏上眼前的阶梯,负着气扔下一句:“是是是,你没有心情不好,都怪我瞎操心。”
艾尔海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依旧没转过身,只叹口气,轻声说:“我以为凭我们现在的关系,没有什么心事是不能跟对方说的。我自认为没什么事儿瞒着你,而你呢?”
艾尔海森不言,我也不语。过了半晌,他拉起我的手,微微用力握住。
他像是确认似的问一句:“凭我们现在的关系?”
“嗯。”我又叹息一声,“我是你女朋友。”
艾尔海森紧了紧拉着我的手,睫毛垂下又掀起。
“好。”他说。
-
回到家后,我与艾尔海森先后洗了澡。
最近我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发尾已然垂到了后腰窝的位置,每次擦头发时我都恨不得抄起把剪子对半剪下去。
这会儿,我还在沙发上用浴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拧发尾,艾尔海森已经从浴室出来了。他的发量很多,发尾却修得碎而薄,眼下将湿漉漉的额发随意撩上头顶,露出前额,看着反倒比平时清爽了不少。
艾尔海森似乎正想对我说些什么,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却又很快移开了去。
我疑惑:“怎么了?”
他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领子。”
闻言,我垂眼看向自己身上的对襟式浴袍。或许是我擦头发的机械式动作持续了太久,只随意系过两道的腰带变得有些松散,衣襟便顺势敞开,暴露出内里那片白皙柔软的部位来。
“……”
我一手放下浴巾,一手拢了拢领口,故作镇定道:“好了。”
艾尔海森去厨房倒了杯放冷的白开,在我身边坐下。
他先是喝了口水,尔后捞起被我随意放在茶几上的浴巾,包住我仍在淅淅沥沥向下滴水的发尾擦拭起来。
艾尔海森的动作很轻,擦得也很仔细,我便放心将那头只会惹自己心烦的长发交给了他。
他身上的酒气和木质香气被花香调的沐浴用品冲淡
了些许,劫波莲和月莲的气息能够安神助眠,闻着也令人舒心。
“艾尔海森。”我忽然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
像是不忍打破眼下过分美好的静谧,艾尔海森的回应也很轻。
我摁住他仍在替我擦拭的手,转过身去看他。我犹豫了两秒,说:“我以后不会再单独见卡维了。”顿了顿,“我不想惹你不开心。”
艾尔海森垂下眼,说:“本质上是我自己的心态出现了问题,该调整的是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他停顿了整整半分钟之久,接着说道:“爱情不应是共生有机体的结合,而是独立个体的结合。若是这段感情需要牺牲其他社会关系来供养,那也注定走不远。”
认真听完艾尔海森的这番话,我静静问:“既然你能想得这么透彻,今天我跟卡维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过来找我们?”
“我在给你选择的机会。”艾尔海森说。
“什么意思?”
“你可以选择是去还是留,毕竟你是自由的。”
“……”
我松了口气,有些无语地瞪住他:“我本来以为你挺聪明,结果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爱钻牛角尖。”
艾尔海森眉角一抽:“?”
“什么去啊留啊的,你是不是傻?动动你那灵光的脑子好好想想,我现在身上烂摊子一堆麻烦事也一堆,我走得掉吗?”我没好气地说,“璃月有句俚语,叫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除非我能一辈子躲在外边儿不回来,但你觉得这现实吗?”
饶是一贯擅长辩论的艾尔海森都被我这通机关枪似的发言怼得无语凝噎。
我深深吐出口气,好容易缓过来之后,又蹦出一句:“更何况,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
刚一说完,我又觉得有些没底气。毕竟看艾尔海森那个样子,无念无想无牵无绊悠游自在,我早点滚蛋说不定他还能过得更好。
当然,我是不可能滚的。
就算是滚,我也要把艾尔海森打包带上一起滚。
我可懒得管那些个什么独不独立束不束缚的,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大道理可以讲。
我伸手扯了扯艾尔海森的衣袖,凶巴巴地说一句:“你靠近一点。”
“怎么了?”
嘴上虽然这么问着,艾尔海森还是照做了。
就在他靠过来的瞬间,我伸手勾过他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用自己的嘴唇贴了贴他的,片刻而已。
“……”
艾尔海森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亲昵撩得有点儿懵。
我没敢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为了缓解不慎落入尴尬的气氛,便拿起他刚刚用过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在仅仅点了一盏落地灯的昏暗室内,我那两声吞咽显得无比清晰。
艾尔海森定定地盯住杯沿上被我俩的嘴唇先后覆过的位置,半晌,他叫我一声:“安妮塔。”
“怎么?”
艾尔海森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呼吸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俯身凑近,一手摁住我的后脑勺,一手捞过我的腰际,将刚刚那个因过分短暂而显得有些不真实的亲吻进行了下去。
他的手指在我腰间无意识地游移了两下,不久前才被我刻意系紧的腰带便再一次散乱开来。
艾尔海森结束了这一正式而绵长的亲吻后,缓缓与我拉开几寸距离。他垂眼,盯着我不慎散开的衣襟看了半秒,替我把浴袍重新穿戴整齐。
他努力平复住呼吸,哑着声音说:“不早了,去睡觉吧。”
我愣愣地点点头,脑
子却仍在嗡嗡作响。
我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腰带,僵硬着身子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边,却又顿住。
“要不。”顿了顿,我小心翼翼地问,“……一起睡吧?”
“……”
艾尔海森正要走向厨房接水的脚步忽然一顿。他转身看我,神情复杂:“你说什么?”
我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不由撇过脸清清嗓子,硬邦邦地补充道:“男女朋友睡同一张床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他半天不说话,我终于恼羞成怒,提高声量喊一句:“大不了把你房里那床被子抱过来,咱俩各睡各的,这总行了吧?”
-
最后,艾尔海森确实从客房搬到了我卧室来,也确实把自己的那床被给带了过来。
一米五宽度的床,平行着叠了两个被桶。我跟艾尔海森各裹各的被子,中间好似被划分了楚河汉界,谁也不得逾越。
好像两具尸体。
还是被十字架钉住手足的尸体。
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我出于试探喊一句:“艾尔海森,你睡了吗?”
“快睡了。”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清晰有力不含倦意。
我:“……”
我:“那好吧。”
我本已放弃了交谈的念想,不料身边忽然传来扑簌簌的声响。艾尔海森掀开被子的一角,伸出一条手臂,把掌心垫在了后脑勺和枕头之间。
“明天我要去一趟奥摩斯港,可能要在那里待一段时日。”他说。
“奥摩斯港?”
“嗯,前阵子教令院在沙漠被劫了一批货物,听说东西最后流到奥摩斯港去了。”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包括风纪官和聚砂厅在内,整个须弥的安防系统都在联合追查此事。
但我更在意的是,追查遗失货物和艾尔海森的职权并无重合之处,他更不是会贸然给自己没事找事的人。
艾尔海森补充一句:“那件东西跟虚空和知识有关,你应该能猜到具体是什么。”
“又是罐装知识?”我反应很快,“罐装知识的走私一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让风纪官去查不就够了,何必大动干戈。”
“这次的罐装知识,和神明有关。”
和神明相关的知识。
这几个关键词总能勾起我一些不好的回忆,比如我那因深感自身境界之狭隘而寄希望于神明的父亲,又比如,正在暗中推行造神计划的教令院。
我沉默一会儿,翻个身,看向艾尔海森的侧脸:“正好从下个周开始,我就不在家住了。根据大贤者的命令,在计划推行到下一阶段之前,所有研究员必须全封闭共事,以免情报泄露。”
“嗯。”
艾尔海森简短地应一声,便没再说话。
正当我以为艾尔海森打算睡了的时候,他忽然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有力的臂弯搂住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捞进了他那只被桶里。
“……”
我被他紧紧钳在怀里,动弹不得。他身上很热,再加上那床隔绝了夜间冷空气的棉被,没过一会儿我背上就冒出了密密的汗来。
于是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艾尔海森又紧了紧箍住我腰线的手:“快睡觉。”
我:“可是……”
艾尔海森:“?”
我:“你压到我头发了,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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