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部总监边说边将一份文件夹放到桌上，五只手指按在上面，很有教养地轻轻推到赢川面前。
赢川坐在总监对面，低头看一眼文件夹封面的一行黑字。
“这是？”他初来乍到，一脸懵懂的样子。
总监一看他这样就笑了：“这是根据你的课程安排的工作时间，实习期就相当于试用期，等你毕业，公司才会跟你签订劳动合同。”
赢川一时没表态，翻开文件大略扫一眼工作内容，再往后翻，他看见自己的劳动报酬，沉静几秒后他抬起一张令人惊艳的脸，推推眼镜说：“总监，您刚刚说我的工作性质变了，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做董助，而且我看了一下您给我的文件，由于岗位特殊，我需要在规定时间内通过公司实践进行专业训练，目的是增强从事专业的熟练度，这根我预期的工作性质不太相符。“
总监也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着推下眼镜，有点惊讶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赢川平静从容道；“我想跟该公司建立试用期劳动关系。”
“可你还是学生..”总监表情有些迟疑，收回那份文件，想了想站起身说：“你稍等，我去问问萱秘书的意思。”
“好的。”赢川乖巧答应，规规矩矩地坐正身子。
总监出去后没走多远，站在人事部大厅跟萱秘书聊了起来，俩人说话采用的是正常声调，赢川伸出一只脚卡在玻璃门边，听得一清二楚。
“萱秘书，公司没跟实习生签过合同，但是这个孩子针对工作内容把我说的一愣一愣的，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萱秘书含着意外道：“他是这么要求的？”
“是。”
萱秘书若有所思了片刻，缓慢点头：“对于实习生来说，他的工作内容过于复杂，确实有些辛苦，他毕竟要跟在董事长身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这样吧，他是秦总介绍来的人，满足他的要求，签一份试用期合同。”
“原来是秦总，好的，我这就去跟他讲清楚。”
...
赢川把脚收回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墙上的壁画，五分钟后，总监拿着两份合同回来了。
“赢川，萱秘书认为你的工作性质复杂，确实需要一份保障，这是公司针对你的个人情况拟定的合同，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总监把两份合同都推到赢川面前，知道是公司股东推荐的人，态度比刚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赢川对此无感，抓重点看一眼工作时间和报酬，完事后爽快地签了字。
总监站着和他握手，官方的活像是刚签完一笔大买卖的合作伙伴。
“欢迎你加入瑞升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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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川前脚刚踏出集团，后脚电话就摇来了。
是他的父亲打来的，询问面试结果。
他挑重点，简约地用两个字概括：“董助。”
“董助？”父亲不比萱秘书最开始的样子淡定多少，甚至认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董事长助理？”
嗯哼...邵煜铭这个莫名其妙的见鬼的决定，成功地让所有人疑惑的皱起眉头。
不过赢川这个当事人最淡定，轻声说：“是的。”他觉得不要紧，或许是不在乎。
他的父亲沉思几秒，恢复了往日疏离没感情的语气：“我知道了，做好准备，不要让人指指点点。”
最后是老生常谈地做结尾：“不要给我和你妈妈丢脸。”
“不会的。”赢川也是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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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代替太阳照亮他的世界。
吃完晚饭没多久，母亲就来敲门了。
赢川取下脖颈上的耳麦，顺手放在门口的盲区，然后从床上下来。
房门打开，他美丽的母亲，很多人作为标榜的女士，此刻拿着用防尘袋保护的西装站在门口。
“这是崇文门蓝师傅的手艺，他是全北京最好的裁缝，我托人让他先为你改的尺寸，试试看。”
母亲将两套厚重的试用西装全部递给赢川，一件是经典灰，一件是商务蓝。
“如果不合适，我再拿去改。”母亲看着很体贴，说话的姿态和语调也是让很多女性羡慕的优雅，“你做了董事长助理，要穿的正式一些。”
赢川高兴的笑起来：“好的，谢谢您。”
他这副温顺的模样成功取悦了母亲，这时，厅室里的父亲轻咳一声。
母亲说：“换好之后出来让你爸看看。”
那是当然的，每次有这种事，赢川都要像模特走秀一样。
他已然麻木的神经在多年来已经不知不觉地将此转为乐趣，他抱着新衣服，哄着说：“我很快就好，妈妈。”
母亲满意点头，就在她想转身离开的刹那，突然脸色一变，“等等。”她制止了赢川要关门的举动，然后三两步冲到卧室的窗户边沿。
意外来的像闪电一样急促。
他的母亲一向斯文，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做出这样的反应。
直到母亲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赢川在心里说句‘糟糕’。
刚才翻了几页回味，忘记收起来了。
母亲拿着书反复看两眼，确定这是什么书后当即怒了。不过她发脾气的样子也是优雅的，抬起那本书看向赢川，眼里闪着比铁还要冷的寒光，质问道：“你竟然看这种书？”
赢川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开口解释。
母亲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这是禁书。”马上又补充道，“会教坏小孩子的。”
看出来她很气愤了，气愤到忽略了赢川床底下的流行唱片和红色耳麦。
他的父亲被凝重的气氛吸引而来，脚步停在门口，威胁似的扫一眼赢川，又看向自己的妻子问：“怎么了？”
母亲拿着书靠近父亲，把手里的东西给他：“他在看纪德的书。”
父亲闻言脸色瞬变，当即翻开手里的书，看一眼作者栏，又看看书封，从那被磨白的书封上隐约看见《人间食粮》这四个字。
“为什么？”父亲面向赢川，表面上显得倒是很平静，神态庄重的说，“自从你认字起，我和你妈妈就教育你，什么书该看，什么书不该看，什么朋友可以接触，什么样的人应该避讳，这些你都忘了吗？”
赢川比他父亲高，下颌微低，温顺的神情荡在眼底，真挚承认错误：“没有忘记，我知道错了。”
父亲冷着一张脸，把书交给妻子，不可悖逆的权威架势，“你来处理。”
母亲接过书，看都没看赢川一眼就走了。
那本书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它的命运可想而知。赢川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心里想：没什么大不了，那本书早就该扔了。不管是开头还是结尾，作者始终强调希望读者看完就扔，何况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换好衣服马上出来。”
父亲丢下这句话便离开，还顺手帮他关上卧室的门。
赢川撤掉西装防尘袋，利落地一件一件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刚刚被父母训斥，可他的神情显得比平时快活，内心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上次看到夫妻俩发怒还是三年前，得知他这个保送生选择人民大学的时候。
他不免露出丝丝笑容，最近确实越来越放松了。
...
厅室中，夫妻俩还对‘禁书’念念不忘。
女人百思不得其解，眼里的困惑没有一点是装出来的，皱着眉头说：“他怎么会看纪德的书，要知道那本书的内容是主张叛逆，我不明白，赢川可是我们精心培养出来的孩子。”
“放心吧，”丈夫安慰她，信誓旦旦的模样表明他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纪德的童年不快乐，思维扭曲反社会。赢川不一样，我们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他了，他会迷途知返，相信我们的教育，他十岁就能得体的出席公开场合，以果汁代香槟，自如合宜，当着上百人的面熟练演奏《第三小提琴协奏曲》。”
“还是不够优秀，”女人有些骄傲地接过话，想了想，眼底再次蓄满担忧，并且把声音压低了，“说起这方面，我比较担心赢川的实习工作。”
“说来听听。”
“瑞升集团的董事长，很年轻的那位，他的人品一般，可以说是花名在外，我担心赢川跟在他身边会学坏。”
“那些个人品性的瑕疵确实让人不放心，但是秦老说过，邵煜铭公私分明，不是一个乱来的人。何况赢川二十一岁了，应该提早步入社会历练历练，瑞升又是知名企业，公司人才济济，我想赢川会交到一些同样优秀的朋友，只是没想到他会做董事长助理。”
“对这件事我还蛮纠结的。”
“先看看实习效果再做决定。”
....
等外头那俩人批判完邵煜铭的私生活之后，赢川才推开卧室的门，穿上新衣服，露出该有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爸，妈，我换好了，请问哪里还需要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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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赢川穿着出自全北京手艺最好的裁缝改良过的深色西装出现在萱秘书面前。
“赢川同学，你的形象非常好。”萱秘书眼睛亮亮的，连着夸三句，终于明白董事长为什么要把一个刚出茅庐的实习生放在身边。
赢川笑着道：“谢谢夸赞。”
上午没什么事儿，董事长不在，赢川捧着一大堆资料熟悉集团业务。
他的办公桌安排在离董事长办公室最近的接待区，隔着五米之外的独立办公间是萱秘书的办公室。
萱秘书是属于拿项目分红的高管，不仅年轻漂亮，业务和公关能力都很强，同级别的项目经理都要敬她三分，整个集团没几个人敢得罪她，这就是董事长身边的人。
据说被赢川代替的那位前辈董助，负责的业务比萱秘书还要广泛，现在竟然换成他这个没有经验的大学生。赢川轻扯了下嘴角，心里想：邵煜铭，邵大老板，选我做助理，到底是秦总救过你性命要报恩，还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呢？
用老五的话说：咋想滴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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