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SAVE 71
分明身体中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已经停歇下来, 匍匐在地的神明却莫名感受到一种更加危险而冰冷的气息。
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白发金眸的神明还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空地上,居高临下静静地注视着他。
但那道目光却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撕裂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 投向更远的地方。
赫尔墨斯背对着夜明珠的暖光。
阴影笼罩下来,神明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看得见他脚下颜色瑰艳的地毯。
地毯上浸满了他因痛楚而滚落的冷汗,汗滴落在火红的色泽上更显瑰艳,像是一片鲜红的血泊。
充满着残酷而血腥的美感。
可还没等他多看上几眼,后领便被粗暴地拎起来。
虚弱的神明只感觉眼前视线一花, 下一秒便从奢靡华丽的神宫中出现在了魔渊最西边。
晦暗的夜色之中,嫉妒之神的神宫无声地矗立在凄冷的风中。
“让我们来拜访一下这位热情好客的年轻人。”
赫尔墨斯单手提着神明的后领, 慢条斯理地垂下眼。
他薄唇勾起一抹风度翩翩的微笑,“你来带路, 有异议吗?”
后领被禁锢着,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
就像是被阴冷凶戾的恶兽摩挲着咽喉, 它却不打算干脆利落地用尖利的牙齿穿透他的身体,赏给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这是一种近似于睥睨蝼蚁一般的自大和狂妄,折磨着他的神智。
被束缚的神明浑身一僵,感觉周身血液都冷却下来。
他稍微有一点犹豫。
毕竟, 如果真的带着色谷欠之神进入嫉妒之神的神宫,他无疑会彻头彻尾地得罪嫉妒之神。
可……
他实在忍受不了那种剧痛。
回想起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被束缚的神明眼底染上惊惧。
色谷欠之神——
他根本就不像他平日看上去那样风度翩翩。
优雅不羁的面具之下, 深掩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
——赫尔墨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恐惧终究压过了一切理智, 被束缚的神明颤抖了一下。
“好、没问题,我这就带您进去。”
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极其愉悦的事情, 赫尔墨斯松开拎着他后领的手。
他漫不经心地扬起眉梢。
“好。”他悠然吐出一个字。
下一瞬,以赫尔墨斯为中心骤然掀起一阵剧烈的狂风。
铺天盖地的金影随着这道气流像漩涡一般在空气中凝成形状。
他身上酒红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向后飞掠, 白色的短发掠过眉尾,额间的金坠剧烈地摇曳着,碰撞出清脆而细碎的声音。
宽大的袖摆飞舞,露出他线条分明的手臂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金影疾速凝集,赫尔墨斯五指收拢,一把纯金色的权杖自掌心显出形状。
他眉眼冷戾地翻转手腕,权杖在他腕间掠开一朵绚烂的金色残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殿门倾轧而下。
轰——
刚被修缮不久的殿门再一次被恐怖的威压轰得稀碎。
尘烟弥漫,飞沙四溅。
带路的神明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威压,当场便被余韵兜头掀翻横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不远处的巨石上,痛得呛出一口血来。
金色的权杖在空气中沉浮,散出万千条纤细的金丝。
那些漂亮的金色丝线瞬息而至,将浑身瘫软的神明全身缠绕起来,骤然拉到赫尔墨斯身前。
赫尔墨斯却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点。
他双手后负,踏着一地狼藉轻缓地向前走去。
“赫尔墨斯大人——您不能进去!”
不远处幽暗的走廊里飞速窜来一黑一红两个小团子。
它们像是循着这剧烈的爆炸声找了过来,远远地便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赫尔墨斯脸上笑意很淡。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身前悬浮的权杖便微微一动。
砰——
一道森然威压朝着两个小团子轰然压下,一瞬间便将它们按在墙面上动弹不得。
力道之大,冰冷的墙面甚至被砸出了两个深坑,碎石顺着墙面簌簌滚落。
“对泽维尔养的宠物,我没什么兴趣。”
赫尔墨斯目不斜视地掠过两个挣扎的小团子。
擦肩而过之时,他倏地轻笑一声。
“我只是来找回我那个被拐跑的、不听话的未婚妻。”
他缓慢地垂下眼,金眸中流淌着凉薄的杀意。
“最好不要阻拦我。”
赫尔墨斯散漫地勾起唇角,“逃窜的亡灵死在魔渊中是什么下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对吗?”
两个奋力挣扎的小团子身体一僵,缩在墙面的深坑里不动了。
“乖孩子。”
似乎很满意他尤里和尤伊的反应,赫尔墨斯眉目间重新染上笑意。
这种不达眼底的情绪略微冲淡了一点可怕的戾气。
一旁被吊在空中五花大绑的神明始终不敢说话,见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了点,才尽职尽责地发挥着自己的功效。
“前、前面路口向左转。”
赫尔墨斯的步伐不疾不徐,但走得却很快。
被束缚的神明感觉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便走到了那晚的宴会厅门口。
赫尔墨斯高大的身影立在门边,侧脸线条沉在阴影里,神情看上去愈发深冷沉郁。
他没有立刻推开门,而是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
被束缚的神明浑身一松,登时无力地跌落在地面上。
“感谢你的帮助。”
他听见赫尔墨斯闲雅风流的声音,和任何一个彬彬有礼的斯文绅士听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同。
但此刻,他绝不会再用这样的眼光看待身边这个危险而薄情的神明。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身体不自觉发着抖,终于等到这一句话,地面上的神明如蒙大赦。、
但他却没忘记最后行了一礼,这仿佛是一种刻在弱小者骨子里的本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以最快地速度冲出了嫉妒之神的神宫。
直到那串脚步声远去到不可闻,赫尔墨斯才不紧不慢地推开那扇门。
宽阔的宴会厅中十分安静。
密闭的空间里,迷乱的酒精味道已经几乎散尽了,霓虹灯光依旧在四处无规律的扫过。
赫尔墨斯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沙发上的两道身影。
金发少女穿着一件包臀鱼尾裙,蜷缩着身体侧躺在沙发上。
她金色的长卷发略有些凌乱地垂落在胸前,发丝若有似无地遮住了姣好的面容,睡颜看上去乖顺而美好。
赫尔墨斯眸光微动,眼神喜怒不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俯身轻抚了一下她光洁的脖颈。
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扣住她纤细的脖颈,五指略略收拢。
力道却不重。
像是想要就这样在她的睡梦中结束她的生命,又像是暧昧而狎昵的亲近。
但很快,赫尔墨斯便面无波澜地松开手。
他的视线投向少女身侧的黑发神明。
泽维尔肩头松散随意地披着象征着嫉妒之神的黑色神袍,修长的双腿大敞着,一条手臂搭在少女背后紧贴的靠背上,俊秀而凌厉的眉眼紧锁着,似乎也陷入了浅眠。
在他们身侧,一面水镜无声地沉浮着,间断却规律地散发着莹莹的光辉。
赫尔墨斯稍有兴致地重新站起身。
他身侧悬浮的权杖感受到不属于魔渊神明的力量,不安而躁动的震颤起来。
赫尔墨斯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水镜,霎时间,镜面上光华大作。
那些看起来圣洁而温柔的光芒包裹住赫尔墨斯的手指,却像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瞬息间便将他手指上的血肉啃噬殆尽,露出森然的指骨。
被生生剜下血肉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痛楚。
然而赫尔墨斯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感受着指端乱窜的神力,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冷不丁畅快笑了。
良久,他才不疾不徐地收回手。
“时间之神。”
赫尔墨斯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一般,饶有兴味地低声呢喃了一声,“原来是你。”
——“带走了我的未婚妻。”
他半侧过身,动作优雅而斯文。
门口小心观察着他的一红一黑两个小团子顿时感觉身体凝滞,就像是被阴冷的巨兽锁定了一般,瞬间一动都不能动。
但这一次,赫尔墨斯似乎并不打算对他们出手。
“想救泽维尔,就去把时间之神请来。”
他懒散而平静地躬身,单手就将沙发上沉眠的少女轻而易举地抱起来。
酒红色长袍下另一只滴着血的手握住权杖。
“当然,他可以选择拒绝。如果是这样,那就要麻烦你们去寻找众神之主。”
“告诉他,神国将会失去一个掌管时间的神明。”
“在他最看重的秩序彻底陷入混乱之前,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赫尔墨斯轻轻笑了一下。
霓虹灯光落在他身上,拖拽出一片深深浅浅、明暗交映的阴翳。
最后一句话温柔却森冷地落下。
“这是作为弟弟,最后、也最真挚的忠告。”
水镜之中,温黎坐在神宫台阶前,盯着一望无垠的永夜焦虑地叹气。
这些天来,除了泽维尔时不时心血来潮的刁难,她没有再获得任何有用的关键信息。
或许这次的隐藏剧情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为什么还没有出现系统结算的提示音?
正有些出神间,右侧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温黎下意识转头向右边看去,左侧便掀起一阵风。
泽维尔“啪”地打了个响指,单手撑着护栏利落地翻身而过,长腿一伸坐在她左侧的空位上。
思路被打断,温黎有点无奈地重新扭过头看向左侧笑得得逞的黑发少年。
“有没有人对您说过,您真的很幼稚,泽维尔大人。”
“有胆子这么评价我的,你是第一个。”
泽维尔单手撑在膝盖上。
他眉间的黑发被夜风吹起,面容俊美中透着点万事皆不放在眼底的嚣张劲。
“既然当了这个特殊,你不打算配合我一下?”
他倾身靠近,雪松气味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温黎从头到脚笼罩在内。
“比如说,露出一点受到惊吓的表情。”
她在这里发愁,泽维尔倒是悠闲自在,竟然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温黎敷衍地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说:“满意了吗?泽维尔大人。”
“马马虎虎吧。”
泽维尔挑了下单边眉梢,像是被她浮夸的表演取悦了。
他闷笑两声,“不过,看在你尽心尽力服侍我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温黎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致:“嗯?”
“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这句话,泽维尔便单手撑地潇洒地站起身。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伸出一只手扣住温黎的手腕,轻轻松松地把她拉了起来。
“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很快,温黎便意识到泽维尔打算带她去哪里。
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华丽神宫,温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那道典雅雍容的美丽身影,她才愕然地看向泽维尔。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过会你就知道了。”
泽维尔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对上她的视线略一偏头,示意她跟上。
“母神。”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尽数收起,几乎称得上恭顺地打了个招呼。
这个态度和他面对魔渊之主时截然不同。
温黎跟在泽维尔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红发女神,脑海中不自觉闪回那双含着绝望和泪意的眼神。
她愣了一下,有一种穿越到电影里的错觉。
但很快温黎便调整好了状态。
在游戏世界中千锤百炼,她的演技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格外熟练地知晓如何讨好一个人。
她乖巧地朝着红发女神微笑了一下。
魔渊之主的神后阿比盖尔早在温黎进入神宫时便注意到了她。
泽维尔性情阴郁沉默。
阿比盖尔知道,他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整日都被迫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投入无止境的枯燥修炼之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陌生人回到这里。
尤其是一名这样漂亮精致的少女。
阿比盖尔眼底流露出笑意,她朝着温黎轻轻颔首,视线便落回泽维尔身上:“泽,这位是?”
泽维尔的神情稍微有点僵硬,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双手插着裤兜回过头,表情古怪地盯着温黎。
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竟然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金发少女现在穿着一身合身的女仆裙装,身份上,是魔渊之主亲口认命的、他的贴身女仆。
但这样似乎显得太疏离了。
他们之间不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可更多的——
她是赫尔墨斯的未婚妻,是他最厌恶痛恨的人最在意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叔母。
也是自己送上门来,他用作报复赫尔墨斯的工具。
但莫名的,这一次,泽维尔不想承认这个身份。
更不想让“赫尔墨斯的未婚妻”从他口中说出来。
这玷污了他的舌头。
而且,现在的赫尔墨斯并没有未婚妻。
是的,他不能这么说。
而他和她之间,牵手过,拥抱过,亲吻过,相拥着睡过同一张床,甚至在此刻,共同承担着生死的危机。
这简直就像是最亲密的情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泽维尔狭长的丹凤眼里情绪变幻。
半晌,他才挪开视线重新转过身。
泽维尔没什么情绪地随口说:“她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泽的朋友。”
阿比盖尔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
她直接越过泽维尔走到温黎身边,亲昵却不惹人反感地揽着温黎的肩头走向大厅。
“泽性情孤僻,我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交到朋友。”她拉着温黎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谢谢你愿意包容泽的脾气。”
性情孤僻?
温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是会在自己家里开酒吧的那种孤僻吗……
但温黎自然不会拒绝这样善意的热情。
她矜持地勾起一抹笑:“您言重了,他很好。”
说话间,泽维尔已经自顾自走到沙发对面的摇椅上坐下。
被明目张胆地冷落了,他脸上却并没有显出多少不悦的神色,眼睛直直地望着噼啪燃烧着的壁炉。
火光映在他寂黑的眸底,明明灭灭,些许怀念的情绪无声氤氲着。
简直像是一场梦。
他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平静却安宁的时刻了。
不,这的确是一场梦。
泽维尔眸底的情绪猝然散去,像是镜面被轰然打碎一般,重新恢复了冷郁。
他正要起身,身后便传来阿比盖尔柔和的问候。
“今天的练习结束了吗?泽,你有没有受伤?”
泽维尔身体微僵,片刻后才放松了身体懒洋洋靠在椅背上。
躺椅微微摇晃起来,他冷嗤一声:“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受伤。”
“又在嘴硬。”
阿比盖尔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她也不再去戳穿泽维尔口是心非的谎言,转过脸看向温黎。
“他一向是这样,自从开始遵循父神的安排修炼地狱之火,每天回来的时候身上都遍体鳞伤——但却从来不愿意告诉我。”
温黎一愣。
她倏地回想起水镜中零星的画面,还有她曾经亲眼所见泽维尔手上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口。
那只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
在他的衣料下,不知道还遮掩着多少狰狞的伤口。
就像是那天魔渊之主毫不留情抽打出的鞭伤。
温黎想起那天泽维尔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却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不肯退后半步的身影。
“……的确是这样。”她真情实感地感慨道。
“泽太倔强,不愿意让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总想要成为最强大的、能够保护所有人的神明。”
阿比盖尔似乎有点意外温黎的反应。
但能够得到理解总是令人愉悦的,她紧接着便微笑道,“你既然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想必,你们一定是非常不错的朋友。”
“喂——”
泽维尔皱着眉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他的表情凌厉而凶狠,可不经意间,却能够发现他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看上去格外不自在。
阿比盖尔足够了解泽维尔,见他这样色厉内荏的反应,便知道他是害羞不好意思。
她目光揶揄地在黑发少年和金发少女间来回打量了几次,眨了眨眼睛:“唔,看来真的不是一般的朋友。”
“……差不多够了。”
泽维尔腾地一下站起身。
火光映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染上了些许淡淡的血色,就连耳根也依稀是绯色的。
他三两步跨到温黎身前,一把将她拉起来,“替她准备个房间,今晚我们住在这里。”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泽维尔轻啧一声,“算了,不用准备。”
“她今晚住在我的房间里。”
温黎一脸木然。
阿比盖尔讶然地睁大眼睛,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惊愕道:“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温黎猜到泽维尔的安排多半和离开时空缝隙的方式有关。
但她这些天来身为贴身女仆受制于人,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自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让他吃瘪的机会。
她干脆顺着泽维尔的力道,半倚靠进他的怀中,空闲着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挽住他。
“抱歉,这么晚才告诉您这个消息。”
温黎羞涩地垂下眼,“但泽的性格您很了解,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趋于稳定,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决定带我来见您。”
温黎感觉到,随着她每说出一个字,怀中抱着的手臂便更僵硬一分。
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泽维尔浑身已经僵滞得像石块一般。
阿比盖尔起初有些意外。
可见泽维尔并没有抗拒少女的亲近,反而似乎早已发生过无数次一般自然地将她揽在怀中,她便很快良好地接受了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她脸上的笑意更深,“其实你们不需要有什么顾及,我并不是什么古板的性格。”
“既然你们喜欢,晚上就一起在泽的房间休息吧。”
阿比盖尔重新坐回壁炉边的躺椅上,美丽得像是造物主最完美作品的脸被火光映得通透,友善而揶揄的视线落在温黎和泽维尔身上。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泽维尔随意应了一声,便大力拽着温黎转身就走。
他带着她回到房间,“砰”地一声踹上门,便一把将她按在床上。
“就这么想做我的神后?”
泽维尔膝盖顶入温黎的双月退间,单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紧紧盯着她。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温黎毫不反抗地躺在床上,神情泰然自若地和他对视。
“您在说什么?”
她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配合您维持这样的关系,您就替我保密夜明砂的事情。”
泽维尔眉眼阴沉地俯视着她,不愿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房间里许久没有人居住,只在墙角点燃了一枚用以照明的蜡烛。
光线昏暗,纠缠的影子被光影投在墙面上。
泽维尔看不见少女眼底丝毫的慌乱。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就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
尽管,事实的确如此。
但他却好像已经隐约越过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那道界限。
良久,泽维尔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好玩吗?”
“我觉得还不错。”
温黎动了动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随即才抬起眼笑眯眯地说,“您觉得呢?还满意吗?”
泽维尔脸色冰冷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倏地沉着脸松开手。
他核心一个用力,便从床上下来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在门边的软椅上坐下。
一道阴冷的气息从他指尖跃出。
下一瞬,墙角摇晃的烛火便“扑”一声熄灭。
房间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安静在空气中弥漫。
一时间,只能听见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温黎躺在床上。
她大概能够猜测到最后的大战在即,倒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刚才发生的插曲,睡意全无地在黑夜中盯着床顶。
时间无声地流逝。
泽维尔自从坐在软椅上后,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温黎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睡着,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刚才你母神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我了解的您。”
性情孤僻阴郁?
她不敢将这两个词语和那个张扬肆意的泽维尔联系在一起。
意料之外的,几乎是下一秒,泽维尔便给了回应。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
泽维尔像是还在生着闷气,语气依旧不太好:“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顿了顿,他语气愈发尖锐地冷冷一笑,“你了解的,恐怕是赫尔墨斯吧。”
其实,她也并不怎么了解赫尔墨斯。
如果硬要说了解的程度,恐怕还赶不上泽维尔。
但这些话温黎自然不会说出口。
她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修炼地狱之火?”
关于这个问题,温黎已经困惑了许久。
“就算没有它,你一样是魔渊之主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吗?”
这一次,门边沉默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泽维尔低哑的声音才传过来。
“练不出最精纯的地狱之火,他就永远不会看到我。”
这个“他”,显然指代的正是魔渊之主。
温黎皱了下眉,回想着那天泽维尔掌心绽放的黑色烈焰。
“可是,你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下一瞬,门边便燃起一道冰冷的黑焰。
沉郁的火光照亮泽维尔俊秀冷厉的侧脸。
他眼睫压下来,意味不明地盯着指尖的那蔟细细的火苗。
“那并不是他想要的成功。”
泽维尔没什么表情地说,“在我第一次释放出这样大小的地狱之火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冲去他的神宫,满心欢喜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说着,他缓慢而嘲弄地笑了一下。
“但是,他却失望透顶地给了我一耳光,说我丢脸。”
温黎怔住了。
尽管从现状来看,她完全推测的出魔渊之主并不满意当初的成果,可她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泽维尔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多少失落难过的意味。
但这种平静却更像是期待狠狠落空之后的麻木,空洞空虚得比这世上最深刻的伤感还要让人痛惜。
温黎安静了一会,才继续问:“为什么?”
火光猝然熄灭,随即再次被点亮。
泽维尔随心所欲地收放着地狱之火,懒懒靠在椅背上,随意道:“因为,赫尔墨斯在七岁时就已经成功召唤出了地狱之火。”
“而他第一次成功,便召唤出了剧烈的火焰——那些火焰连绵成一片火海,险些吞噬整座神宫。”
“魔渊之中,只有魔渊之主的血脉才有资格召唤地狱之火。而魔渊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具有继承资格的血脉需要自相残杀,用拳头决定谁来坐稳这个位置。”
泽维尔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陈述事实。
“很显然,赫尔墨斯比起他更具备这种资格。但不知道为什么,赫尔墨斯主动放弃了这个位置。”
他话音微顿,讥诮地说,“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于赫尔墨斯的嫉妒。”
温黎心底沉甸甸的,有点堵。
“所以,他将这种不甘和战胜赫尔墨斯大人的期望压在了你的身上,希望借你的手超越赫尔墨斯大人?”
这种心态其实并不难猜。
现实生活中不少望子成龙的父母都或多或少带着点这样的心思。
她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你也很优秀啊,为什么要和别人比较呢?”
泽维尔不甚在意的神情肉眼可见地一僵,倏地收回了火焰。
他愣了一会,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近似于茫然的情绪。
自从进入这道时空缝隙之中,泽维尔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差。
不仅是身体受到规则的压制。
他就像被迫身临其境地重温着不愿回顾的噩梦,心底压抑了上百年的情绪汹涌着,即将破土而出。
可这一刻,那些涌动着的晦暗思绪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泽维尔盯着自己的手掌,许久才缓慢地冷嗤了一声。
他闭上眼睛:“我已经杀死了我自己。”
杀死了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
现在的他是泽维尔,是嫉妒之神,是魔渊四主神之一,是足够令整个魔渊震动的强大神明。
他不再是遍体鳞伤后只会躲在母神身边偷偷流泪的泽。
床边却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你很棒,这是我的真心话。”
泽维尔怔然抬起眼,身侧冷不丁掠过破空之声。
他抬手一抓,便将一枚柔软巴掌大的东西接在掌心。
泽维尔低头,看见似曾相识的黑猫胸针。
他神情空白了一瞬间。
这是温黎这几天苦中作乐随手做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几天,离不开时空缝隙,她便翻来覆去地思索着系统交给她的任务。
——改造已黑化攻略对象,将甜甜的恋爱还给广大玩家。
温黎起初摸不到头脑,但自从抽到了[反派改造指南],再加上触发的两次隐藏剧情,她渐渐地从中摸到了一些规律。
比如,弱化他们神格中危险的一面。
再比如,一切从本源出发,掐灭他们黑化的源头。
感觉到泽维尔的沉默,温黎隐约觉得自己是赌对了。
她的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了一些:“喏,送你一朵小红花。”
泽维尔指腹用力地按了一下黑猫柔软的腹部。
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触感滑腻让人忍不住反复摩挲。
他心里涌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那种情绪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不住地牵扯着他的嘴角,想要向上扬。
“这是红花?”他故作凶恶地嘲讽道,“你是色盲吗?”
但黑发少年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愉悦却不似作伪。
温黎愈发放心,假意要拿回来:“不喜欢就还给我。”
泽维尔手腕一翻将黑猫胸针重新拢回掌心,爱不释手般再次摩挲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别在了胸襟处。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像是被彻底哄好了,先前不欢而散的别扭烟消云散。
“我很喜欢。”
在黑暗中,他准确无误地看向少女的眼睛,她也正看着他。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放慢,他们无声地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声。
泽维尔脸色一变,倏地收回视线站起身。
“来了。”
他走到床边把温黎拉起来,靠近她耳边低声而迅速地说,“你从窗户离开,朝着北边走。”
“那里是赫尔墨斯的地盘,现在应该没有多少人把守,很安全。”
说到这里,泽维尔古怪地盯着她,令人有点毛骨悚然地笑了一下,“那里你很熟悉,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怎么走吧。”
温黎:“……”
“但今晚,你恐怕见不到他。”
泽维尔环起手臂,锁定她的黑眸微眯。
他一字一顿地说,“在那之前,我就会打破这道时空缝隙,带你离开这里。”
温黎没有理会他莫名其妙再次泛起的酸意。
她凝神想了想,冷不丁抬起眼:“这是你母神死去的那一天?”
泽维尔脸上没有多少不忍或者悲伤的神情,再寻常不过地抬了抬眉梢:“是。”
温黎想到那面第一视角放映画面的水镜。
曾经在这一天,泽维尔亲眼目睹了阿比盖尔的死亡。
她没有立刻按照泽维尔所说的离开,反倒问了一句:“既然能够重来,你不走?”
“如果你想永远被困在这里,直到死亡的话。”泽维尔用鼻子哼出几个字。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抬手不耐地推了她一把,语速很快地解释。
“曾经,就是在这场几乎送了命的灾祸里,我的潜能被全部激发,最终召唤出了最精纯的地狱之火。”
只有后来的他所拥有的地狱之火,才能够焚尽这片虚妄的时空缝隙。
他必须要留在这里。
只有重温当年的那场杀戮,他们才能够离开这里。
泽维尔转过身推开房门,临走前再次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少废话,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当年我尚且能够活下来,现在,就更不可能死在这帮杂碎手里。你——”
泽维尔赫然一顿,没有说完的话猝不及防地哽在了喉咙里。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少女坚定抓在他衣摆处的指尖。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没用。”金发少女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月光映在鸢尾色的眼底,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晕。
“进入时空缝隙前,我们不是就已经说好了吗?”
“这一次,大不了就换我来保护你。”
第72章 SAVE 72
黑暗中, 两道身影在阴翳之中无声地穿行着。
猩红的血月高悬在夜幕之中,盈满的圆月上却像是蒙了一层阴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温黎微微一怔。
今天竟然恰巧是月蚀之日。
这个一闪即逝的念头并没有在心底停留多久, 便被不远处嘈杂的声响湮没了。
轻巧地掠过走廊在墙面后躲好,温黎回想起阿比盖尔, 皱着眉停下脚步。
“真的不去救您的母神吗?泽维尔大人。”
“不必了。”
泽维尔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闻言就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他抬手从墙壁精致而冰冷的剑架上取下一柄装饰剑。
“她今天必须死在这里。”这是破局关键的一步。
只有她死了,他心底最恨最压抑的痛苦才会爆发。
也只有这样,操控地狱之火的潜能才有可能真正被激发。
泽维尔不敢去想, 如果这件事情不发生,他还有没有资格第二次拥有最精纯的地狱之火。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是一种超脱于伤痛之外的麻木。
然而有更多更汹涌的情绪克制在虚浮的平静之下, 等待着一个破绽,然后彻底迸发。
“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改变的事情, 为什么不去改变?”温黎按住泽维尔的手。
泽维尔却冷不丁嗤笑了一声, 甩开她。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
这里不过是水镜之中的世界。
就算改变了,又能怎么样。
他没有必要在这里感动自己,花费一些不必要的经历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泽维尔随手在腕间挽了个剑花, 冷漠地开口。
“我也不想改变。”
他的母神早已经死去了,以一种极其残忍痛苦的方式。
死在他眼前。
死在赫尔墨斯手里。
他还不至于在虚妄中迷失自己。
温黎还想再说点什么, 便看见泽维尔脸色倏地一变。
几乎是同时, 她感觉后背一凉,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寒气息瞬息间扑上她的身体。
她只来得及条件反射地侧了一下身。
然而那道冰冷的气息却呼啸而至,简直像是如影随形一般缠绕着她的身体。
就在这时, 温黎肩头搭上一只手。
泽维尔一把扣住她将她按在怀中,脚尖一转抱着她迅速转了个身将她推开, 以一种仓促而怪异的姿势挡在她身前,身上阴冷的气息在瞬间膨胀爆发。
时空扭曲形成的气流卷起他的黑发和黑衣,裹挟着他右手凝集的神力随着长剑冲击出去。
铛——
巨镰和长剑在温黎耳廓几寸处狠狠相撞。
轰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刺耳尖利的金属刮擦声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泽维尔手中的装饰剑没有开刃,顷刻间便被锋利的巨镰切开一道细细的裂痕。
“泽维尔殿下,用这样精致却无能的残次品,您想阻挡谁?”
魔使脸上狰狞丑陋的骷髅面具近在咫尺。
他脸上的神情被尽数遮掩,只有略带着点讥诮的声音从缝隙中传出来。
在战斗之中,他却有闲心和余力嘲弄地说话。
他口中掷地有声的“精致却无能的残次品”不知是在说泽维尔手中的装饰剑,还是在说握着这把剑的人。
泽维尔黑眸微眯,唇角缓慢地扯起一抹冷意。
他像是笑了一下,下一瞬不仅没有胆怯后退,反倒手腕猛然用力。
叮——
装饰剑被巨镰登时削断。
巨镰带起的寒气刺破泽维尔的脸,他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任凭血液飞溅在肩膀上。
紧接着,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旋身,抬手。
下一秒,断剑被他轻松抵在魔使颈间。
“怎么样。”泽维尔唇角扬起一个温黎从未见过的狂妄笑意。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却蕴满了嗜血的血腥气。
“被这样‘精致而无能的残次品’夺走性命,够痛快吗?”
说着,泽维尔抬起另一只手,挑衅般屈指在断剑剑身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竟然——啊!!”
还未说完的话尾音急剧上扬,扭曲成变了调的凄厉惨叫。
泽维尔唇角勾着冷笑,干脆利落地手腕一动。
没有开刃的断剑在强大的力道下瞬息间割破了魔使的脖颈。
暗黑色的血喷洒在空气中,零星几滴溅在泽维尔冷白而冷厉的侧脸上。
砰——
魔使脸上的骷髅面具缓缓滑落坠在地面上,“喀嚓”碎裂成了两半,露出他苍白而惊惧的脸。
温黎站在他右侧,看见他瞪着眼睛,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那张平庸的脸上还残存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眼底的惊恐还未散尽。
像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死在这样一把断剑下。
死在看似孱弱漂亮的黑发少年手中。
魔使手中的巨镰失去了桎梏,朝着前方坠落而下,温黎连忙回过神,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便感觉后背撞进一个浸满了凛冽雪松味道的怀抱里。
泽维尔站在她身后,轻松一把抄起几乎要顺着重力刺穿她心脏的巨镰,反手将刀刃插在地面里。
“看呆了?”他笑了一下,“不是要保护我吗,怎么这时候反倒连躲都不知道躲。”
他冷白色的指尖被浓墨般的血浸透,随意搭在指尖的断剑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血,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不规则的痕迹。
温黎转过身看向他。
泽维尔正不甚在意地一条腿踩在尸体上,另一只手还算干净的手抬起来,轻描淡写地用指腹抹去脸上的血痕。
“脏死了。”
他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厌恶嫌弃的神情,烦躁地“啧”了一声。
然后随手把断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拔出深陷在地面里的巨镰,另一只手拽住温黎的手腕。
“接着走吧。”
温黎目光复杂地看着泽维尔手中刚收缴过来的“战利品”。
尽管早已对泽维尔此刻的不受宠有了心理准备,可在她亲眼看见连前来追杀他们的魔使都能够肆无忌惮地嘲讽他时,那又是另一种感觉。
而且,泽维尔竟然连一把像样的、属于自己的武器都没有。
这样的他,当年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亲眼目睹了母神的惨死之后硬生生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最终蜕变成为后来那个强大的嫉妒之神的呢。
温黎抿了下唇角冷静下来。
现在她要做的,不仅是和泽维尔一起活下来,还要尽可能减少他当年在这场生死追杀之中黑化的可能性。
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抬起头:“您还记得应该怎么走吗?”
泽维尔按了按眉心,丝毫没有多少心虚情绪地撂下三个字:“不记得。”
当年他年纪还小,又处在六神无主的状态里,就连被追杀后如何突出重围的印象都很模糊。
温黎没有再多问,反手抓住泽维尔的手腕:“那就跟着我走。”
她点开游戏面板切换到地图界面。
——这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界面,相当于一种免费道具。
系统会自动为她标明能够生存的正确路线。
泽维尔轻轻闭着眼睛。
流淌在血脉里暴戾的血在这一刻沸腾在他的血管里,流淌遍全身,一种兴奋刺激得他浑身都在颤栗。
差一点,还差一点。
泽维尔睁开眼睛,单手将巨镰扛在肩头。
他一句话也没有问,迈开长腿跟在温黎身后张扬一笑:“好,我信你。”
……
开了刃的巨镰在泽维尔手中,就像是真正死神肆意收割生命的镰刀。
地面上尸体横陈,暗黑色的鲜血蜿蜒流淌。
地面被血污浸染得泥泞不堪,空气中漂浮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泽维尔喘.息着将巨镰锋利的刀刃刺入最后一名魔使的心口。
然而他已经杀了太多人,巨镰在他手中甚至已经卷了刃,任凭他如何用力都难以刺穿魔使身上的长袍。
“啧,麻烦。”泽维尔脸色一黑,当机立断抽回巨镰飞身而上。
魔使感觉一股劲风从身前袭来。
那一瞬间,他从浑身浴血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种和他极为不相称却极为恐怖的威压。
就像是被狠狠扼住了全身,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周围的一切背景似乎都在这一刻淡去了。
时间变慢,声音消逝。
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少年身上汹涌而来的冰冷杀意。
他张了张嘴,却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感觉那阵被抽离的意识重新回笼。
紧接着,一股剧痛当胸传来,瞬间似烈火般蔓延至全身。
砰——
他被一脚狠狠踢飞了数十米远,后背轰然撞在嶙峋的巨石上,石块登时在这种剧烈的冲击力下噼里啪啦地碎裂一地。
魔使不敢相信地抬起眼。
然而下一瞬,一把巨镰撕裂空气飞掠而来。
他下意识抬手想抵挡,可还没等他完全抬起手臂,卷了刃的巨镰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嗡——
染血的巨镰穿透魔使的身体,深陷入他背后倚靠着的石块之中,在剧烈的冲击力中依旧震颤不止。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魔使愣愣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再缓缓低下头。
衣料上的血痕缓缓扩大,墨色的鲜血染上纯黑色的长袍,看上去就像只是被清水浸染了一般。
贯穿肋骨心脏的剧痛在下一刻才姗姗来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黎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一脚把一个大活人踢飞几十米远。
——这得是多大的力量啊。
可她还没作出什么反应,手腕便传来一股猛力。
温黎抬起眼,只见泽维尔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又抄起一把巨镰,抿着唇角扯着她往前走。
“别发愣。”
泽维尔抹了一把唇角逸出的血痕,漫不经心地说。
经过了漫长的追杀,他身上也早已不复起初的整洁。
尽管看上去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可免不了的擦伤依旧割伤了他的衣料和皮肤。
脸颊上飞溅的血迹大半已经干涸了,印在泽维尔格外凌厉的脸廓线条上,看上去狼狈中带着一种极其桀骜不驯的张狂。
温黎自从第一次见到泽维尔掌心巴掌大的地狱之火时,便大概猜测到他的神力在这道时空缝隙里被压制的真相。
尽管始终未落下风。
但面对着源源不断像是永远不会枯竭的追兵,他也是会累的。
情况不太乐观。
温黎凝神看向系统地图,冷不丁发现什么,眼前一亮反客为主地拽住泽维尔向前快步走。
“泽维尔大人,走这边。”
这一路走得隐蔽,尽管依旧有不间断的魔使追来,可都被泽维尔手中冰冷的巨镰一一夺走生命,还算是畅通无阻。
他们最终走到一道分岔路口。
泽维尔提着巨镰的手在微微发着颤。
他已经有些脱力,就连普通攥紧手柄的动作都做得艰难,更别提挥舞巨镰收割生命。
泽维尔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无声地将颤抖的手背到身后,视线在分岔路口一触即离,定定落在温黎脸上。
“走哪一条路?我听你的。”他干脆利落地开口,语气霸道不容反驳。
“您的确要听我的,走这边。”温黎指了指左边。
然后她微微转了个身,走向右边的路口。
泽维尔瞳孔一缩,疲惫不堪的身体里倏地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一把抓住温黎的手腕,咬牙道:“什么意思?”
“我走这边。”温黎转过头来十分坦然地看着他。
她戳了戳他的手指示意他松开手。
“意思就是,我们分开走。”
泽维尔脸色彻底黑下来。
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腕。
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太过疲劳,整条手臂都开始微微发颤。
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的确,现在的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能有一个人替他分担些注意力,为他争取些恢复的时间,他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可是——
离开他身边,她会死。
她难道不清楚吗?
泽维尔心口涌起一种浓郁的烦躁情绪。
他一把扔开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巨镰,沉着脸皱眉闭上眼睛。
暴戾的血液在他体内流淌,沸腾。
然而就在即将冲出指尖的瞬间,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挡。
强大的力量堵在掌心,那种几乎破封而出的压力挤压得他一阵剧痛,就连骨骼都要被碾碎。
泽维尔暗骂一声,甩手睁开眼睛。
还是不行。
只差那么一点。
他还是做不到。
黑暗的密林中掠过冰冷的风。
这里没有温度,没有希望,只有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是魔渊中永无止境的永夜和最残忍的惩罚。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像是甩不脱的蝗虫,过境之处寸草不生。
系统地图上显示出无数红色的小点,它们很快便绵延成一大片,朝着象征着他们的两个蓝色小点疾速逼近。
像是鲜血染成的狂潮,下一秒就要将渺小的他们彻底吞噬。
温黎将视线从游戏面板上挪开,叹了口一口气,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实事求是地说:“您应该也已经感觉到了吧。”
“这一次来的魔使太多,如果我们依旧捆绑在一起,恐怕结果很难善了。”
泽维尔唇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每听温黎说出一个字,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没有多少时间了,您——!”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还没等她说完,泽维尔便直截了当地用行动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他拉着温黎转过身朝着左边迈出一步:“闭嘴,知不知道你很吵。”
他曾经能在这种追杀中活下去一次。
现在就可以做到第二次。
不过是多带了一个她而已,这有什么难?
泽维尔单手将连帽外套从身上脱下来,拽着领口潇洒一甩搭在肩膀上。
——“你要做的就是乖乖跟我走。”
然而下一瞬,他的脚步便钉在了原地。
肩头的衣料被一只手轻松抽走。
泽维尔一愣,转头发现温黎已经将他的外套穿好,正一只手勾起帽檐把兜帽戴在头顶。
见他看过来,她轻巧地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怎么样,像吗?”
泽维尔眸光微怔。
在时空缝隙之外,他们的身高差异很大。
在激发出地狱之火的全部潜能之后,他的身材迅速拔高。
就算是对上身高优越的赫尔墨斯也不必像曾经那样艰难地仰视他。
可在这道时空缝隙里,他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她也被他先前用神力停驻在了十七岁。
他们之间的差异还远远没有那么大。
在少女戴上兜帽掩住满头色泽明亮的金发时,一瞬间,泽维尔仿佛真的看见自己站在面前。
他一瞬间便领会了温黎想要做什么,两只手指拽住帽檐把兜帽扯下来。
“别再闹了。”
温黎偏头躲开泽维尔的手,重新把兜帽戴起来,简洁明了地总结道:“还有不到一分钟,这里就会被完全包围。”
“我们在他们即将赶到的时候分开行动。这样,他们无法辨别我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您,一定会平均分摊力量对我们分别进行追杀。”
“您的压力会被减少一半。”
泽维尔眉头紧锁,黑眸微眯:“不行——”
温黎抿唇打断他:“忘了吗?您是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是魔渊最强大的四主神之一。”
她的语气染上正色,“您是嫉妒之神,无论是身为泽还是泽维尔,从始至终都是。”
“你就是你。”
泽维尔怔住了。
无边夜色中,金发少女定定地和他对视片刻,才转过头警惕地望一眼几乎融入夜色的密林。
“现在时间不多,我简单说一下我的计划。”
她语速飞快,吐字却格外清晰,声线极其冷静。
“其实很简单,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想说的主要是最后的部分。”
“进入水镜之前,我已经将赫尔墨斯大人赠予我的项链放在了吧台上。也就是说,您可以随意感知我的气息和方位——这一点,就凭我们此刻一同身在此处就可以确定。”
“既然先前您能够找到我,那么这一次,也希望您可以做到。”
温黎看着泽维尔沉默而肃冷的侧脸,上前攥紧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指尖触碰上她外套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如果忘了,那么现在请你记住我的气息。”
她一字一顿道,“您是掌管时空的神明,在解决您那边的麻烦之后,请立刻凭借您引以为傲的神术到我身边来帮助我。”
“我会尽可能帮您拖延更多的时间,不过泽维尔大人——”
说到这里,温黎抬起头,有点无奈的样子。
“实话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我和您一起殉情的地步,我并不是很愿意陪您死在这里。”
“所以——”
温黎转身朝着右手边的岔路口走了一步,血月的光辉落入鸢尾色的眼眸,倒映出令人心悸的光晕。
——“麻烦您快一点恢复,或者快一点召唤出地狱之火,然后及时赶来救我。”
这是魔渊中最荒芜的地方,平日显然鲜有人烟。
所以没有人比温黎更清楚,在这两条分岔路口后面,等待着探索者的究竟是什么。
温黎小心翼翼地躲在齐人高的荒草堆后面。
她尽量减轻呼吸的声音,将视线从游戏面板上挪回来,透过杂草的缝隙观察外面的状况。
左手边,是迂回得像迷宫一般的曲径小道。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这条路对熟悉了地形的先进入者极为有利。
在荒草丛生的密林深处,对于泽维尔来说,活下来甚至反杀想必并不困难。
想必在真正的过去,少年泽维尔也正是误打误撞走在了左边,才能够有生还的机会。
毕竟,右边这条路……
温黎叹息着看向不远处的断崖。
距离岔路口和断崖之间,她以肉眼估测距离最多不会超过五百米。
与她和泽维尔一路跌跌撞撞穿越而来的小路相比,地面也更加平坦宽阔,掩体少得可怜,随意望一眼便能将道路上的一切景象一览无余。
真是一条绝佳的坦途啊。
也是死亡之路。
温黎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堆荒草。
这似乎是看上去唯一说得过去的藏身之处了。
但显然,她能够想到这一点,前来追赶她的魔使一定也可以。
所以,毫无悬念的,她很快就会被抓住。
当然,温黎倒是也没想继续跑路。
她有她其他的计划。
趁着追兵未到,温黎靠着背后的石块坐下休息。
石块又冷又硬,硌得她脊背生疼,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也轮不到她挑剔。
温黎喘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有点干涩的眼睛。
她真的累死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
明明之前跑八百米都要命,这一路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跑了个马拉松。
自从穿越到游戏世界以来,她还没有这么累过。
森寒的死亡气息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蔓延。
温黎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黑压压一片极速靠近的魔使。
他们脸上戴着狰狞的骷髅面具,手中举着巨镰,锋利的冷刃在夜色下反射着金属无机质的冰冷光泽。
魔使四处扫一眼空无一人的大路,像是察觉了什么,下一秒视线便精准地扫向温黎藏身的荒草丛。
这么快就发现她了。
还真是……
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啊。
温黎依旧靠在原地。
她的身体已经极度疲劳,不停下倒还好,这甫一坐下休息,她就连一个手指头都懒得动。
温黎盯着缓慢逼近的魔使脸上的骷髅面具,此刻甚至还分出了些多余的精力漫无目的地想着。
泽维尔少年时显然并不热衷于骷髅装饰,可之后在他的神宫中,却随处可见。
温黎曾经以为那是少年叛逆期的中二审美,如今看来,倒像是一种血淋淋的警示。
——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曾经令他险些坠入地狱的噩梦,提醒着自己不够强大所要付出的代价,催促自己不断地向前走,哪怕鲜血淋漓。
温黎低下头,将帽檐扯得更向下,遮住领口处的金色发尾。
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弟弟。
那就让他感受一下姐姐温暖的爱吧。
杂草摇晃着,叶片摩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响,像是死神奏响的哀歌。
有人以巨镰拨开高耸的荒草,但似乎仍然在戒备着什么,一时间没有贸然上前。
无数道视线紧锁昏暗草丛中静坐在石块旁的那道纤细的身影。
曾经习以为常的轻视目光不知不觉已经散尽了。
在追赶而来的魔使眼底,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极度警惕的忌惮。
路过一地血流成河的景致和残破的尸体,已经让他们对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削的少年的印象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或许泽维尔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但他却足够疯狂。
回想起刚才一路可怖的场景和浓郁的血腥味,几名魔使眼底不约而同地浮现起恐惧的神色。
不过,此刻近在咫尺的这道身影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另一种可能。
为首的魔使审视的目光在温黎身上扫过。
看着她身上熟悉的黑色外套,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狐疑。
他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脚步却在缓步逼近。
“没有想到,你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魔使攥紧了手中的巨镰,森冷的刀刃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赫尔墨斯大人要我们除掉你果然是对的。否则,任由你这样发展下去,日后定然会成为赫尔墨斯大人最大的威胁和阻碍。”
不。
恐怕最大的阻碍和威胁,以后还会再出现两个。
但是……赫尔墨斯命令他们除掉泽维尔?
温黎垂眸想了想,蓦地从草地上站起身。
她只是随意动作一下,却像是惊吓了所有人。
语调阴冷正说着狠话的魔使像是被烫伤了一般倏地缩回脚,甚至向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巨镰下意识横在身前。
然而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身影只是站了起来,便背对着他们没有动作。
一阵风吹过。
整片空间陷入一种安静却诡异的对峙之中。
良久,警惕的魔使眼底掠过越来越深重的狐疑。
他大胆向前走了一步,巨镰直指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背影。
“泽维尔殿下?不过或许,我不该这么叫你。”
“你已经逃不掉了。”
“自己转过身来,走过来。”
“听话不作出反抗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说完这句话,他便停在了距离黑衣身影三步远的位置。
紧接着,他看见那道背影揣在口袋里的手微微动了动,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点了一下。
魔使们身体一僵,一种脱离掌控的不安和未知的死亡恐惧瞬间攫住他们。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施展神术的手印。
就像是……在触摸着什么。
魔使们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气流登时以那道身影为中心,席卷而来。
“是——空间转换的神术!”
一个声音惊惧地传来,然而在这猛烈的风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是泽维尔!”
温黎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缓缓收回视线。
她当然逃不掉了。
因为她原本也没想逃。
说好了要替泽维尔争取时间,在泽维尔拼命的时候,她自然也要有一点诚意,使用一些压箱底的看家本领。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一道虚空游戏面板悬浮在温黎手边。
游戏背包栏中的传送阵图标光芒大作,绿色荧光如流水般沿着边框流动,与起点重合。
传送阵,生效。
第73章 SAVE 73
一阵大盛的光芒点燃了黯淡的永夜。
在荧光散去时, 站在荒草丛生的角落里的那道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魔使们眼神大骇。
他们一早便知道泽维尔拥有掌控时空的神术。
可整个魔渊都知道,这位魔渊之主的继承人天赋不佳,神力也不够淳厚, 很少真的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能力。
但是现在,空无一人的荒草地完全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可能性。
“他去哪里了?!快追!”
“分头找!这一次不能再掉以轻心, 再给他施展空间神术的机会!”
“找到他的时候,立刻动手,杀了他!”
……
温黎脸色苍白地死死扶着树干,踩在粗壮的树枝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乱成一团的魔使。
想不到吧?
其实她根本没有跑多远,只不过是从地面上挪到了树上。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诚不欺我。
从高高的树顶上向下看,魔使们就像是墨汁里漂浮的黑芝麻, 密密麻麻的, 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
温黎等待了片刻,直到魔使们四散分开,才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小心地靠着树干坐下。
她抹了一把冷汗。
好高, 好可怕。
尤其脚下的支撑点不是平地,而是圆柱形的树枝。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象重心不稳栽下去的场景。
温黎靠着树干, 试图从那种粗粝坚硬的触感上寻求些许安全感。
她点开游戏面板, 试图分散一点注意力。
温黎盯着系统地图, 大脑再一次飞速旋转起来,思索着下一次落点应该选定在哪里。
她当然不会认为在树上待着就会高枕无忧, 被找到是早晚的事。
她不仅不会抗拒,相反, 还需要在合适的时候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温黎凝神思索了片刻,在地图上圈定了一个位置。
【下一次传送的地点就设定在这里。】
做完这些,她便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让她心惊肉跳的高空视角,默默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就像是放风筝,在风筝越飞越高,线越拉越长即将绷断的时候,她需要把线重新收回来一点。
——如果魔使们直接从这条岔路走了出去,朝着左边路口寻找,她和泽维尔“分散兵力”的计划也就算是功亏一篑了。
系统看着她选定的标记点,有点惊讶地问:【这条路又宽又平坦,一点也不适合躲藏。】
【——传送阵用一次少一次,你还要浪费机会继续留在这里?】
【没办法啊,我得至少让这些追兵留在我这边。】温黎佯装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紧张的情绪压抑下去。
温黎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几名魔使警惕地提着巨镰,重新折回这片空地查探状况。
看来他们已经将这一条岔路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时间差不多了。
温黎克服着恐高,撑着树干坐直身。
她维持着重心,上半身僵硬得一动不动,伸手拨弄了一下距离她还算近的树叶。
这是再微不足道不过的声音。
然而就在下一瞬,地面上几名魔使便赫然抬头,视线紧锁住她被枝叶层层叠叠遮掩的身形。
“是泽维尔!他在上面——”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这道声音就像是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四散在不远处的魔使迅速开始随着这道声音,朝着声源中心疾速聚拢起来。
密密麻麻的黑衣魔使面上戴着狰狞的骷髅面具,手中高举着能够轻而易举割破她喉咙的巨镰,朝着她的方向如巨浪般汹涌而来。
就像是闻见了血腥味的鬣狗,前仆后继地叫嚣着要撕碎她。
这是不亲眼所见都无法理解的震撼一幕。
温黎甚至本能般想要瞬间点击传送阵图标离开这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地方。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还不是时候。
戴着黑色兜帽的纤细身影岿然不动地立在树顶上,树影和兜帽的阴影遮蔽了“他”的神情,地面上的魔使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他们却莫名感受到一种正被睥睨着的渺小感。
这种感受令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下一秒,在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恐惧一个公认毫无天资的少年神明时,自尊心被彻底激怒了。
不过是还未完全能够掌控地狱之火的不合格的继承人罢了。
一名魔使暗啐了一口,脸色阴沉冷郁。
他们要做的,就是按照要求,以最认真最凶狠的方式追杀泽维尔。
逼迫他体内的地狱之火彻底爆发。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杀了他好了。”那个斜倚在真皮沙发上,隐在黑暗中的身影悠然笑了一下。
他的姿态十分放松,可弥漫在空气里的可怖威压却让所有人都僵硬地明白,面前的这道身影,是个极度危险而强大的神明。
一缕白发垂落在肩头,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缠绕着发尾,姿态十分冷漠。
良久,他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漠然开口。
——“没用的弃子,没有活着的必要。”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不像是在决定另一个神明的生死,而是在谈论再寻常不过的食谱。
魔使们怒吼着举起巨镰,冷刃裹挟着寒风朝着树上那道身影席卷而去。
然而狂风切碎树梢,枝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哗啦啦坠落下来。
在轰然落地的巨响中,尘烟弥漫。
那本该停留在树梢的身影再一次失去了踪迹。
血月无声地高悬在夜幕之中,微微发红的绯色月光坠落在水潭上,反射出一片静谧而诡异的光芒。
一串脚步从地面上踏过,土地微微震动,水潭漾开一片涟漪,猩红的血月也在水中被散乱成一片莹莹的红光。
“去前面看看……他难道……凭空消失吗?”
一道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随即,另一道声音带着点惊惧和抗拒说:“不,他就是恶魔……”
“每次出现,他都会带走……生命……”
“我们……损失惨重……”
“……大人说的……错……泽维尔……”
泽维尔靠在树后喘.息着,把不知道第几把卷了刃的巨镰随手扔在脚边。
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向外渗着血,他的一条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丝毫无法承受重量地靠在树上。
泽维尔脸色惨白,黑色的碎发已经被混合着血的汗液浸透,一缕缕黏在侧脸和额间。
他低下头,任由染着血的冷汗沿着鼻尖低落,面无表情地撕下一块衣料,在伤口上随意缠绕了几圈,便张口咬着一端系紧当作简单的包扎。
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还真是稀有的体验。
真让人怀念。
泽维尔冷冷嗤笑一声。
他艰难地直起身,抿着唇角活动了一下用力过度而有些僵直的手指。
泽维尔以为自己早就将那些晦暗又弱小的记忆忘却了。
可真正置身于他不愿回顾的过去之中时,他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记得更深刻。
那种绝望的,恐惧的,濒死而却又无能为力的,
渺小得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该死的感觉。
泽维尔用力咬紧了后槽牙。
不知道她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她那么娇气,平时碰一下都要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现在恐怕已经快死了吧。
视野开始阵阵发黑,泽维尔死死咬住舌尖,口腔内乱窜的刺痛感能够勉强让他保持清醒。
恍惚间,在火光明灭的密林深处,泽维尔仿佛看见了一道纤瘦阴郁的身影站在阴影里。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略微低着头,看上去身形极其单薄。
黑色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碎发落在他的眉间遮住神情,给人感觉更加阴沉。
他脚步不疾不徐地靠近,在泽维尔身前不远处站定,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和浑身浴血的泽维尔一模一样的五官。
“你回来了。”少年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语调平平地说,“看来,你还是没有能够逃出去。”
不像是疑问句,倒像是经过观察审视之后得出的客观结论。
泽维尔盯着他,眸光晦暗辨不清情绪。
半晌,他嗤笑一声:“我没兴趣和弱者说话。”
“弱者?现在的你,不就是弱者吗。”
黑发少年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他打量着泽维尔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
片刻后,他像是早已习惯、甚至接受自己孱弱的真实,不紧不慢地说,“再抗拒也没有意义,因为,你最后不得不承认——”
“你就是我。”
泽维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撇开脸,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弃。
“闭嘴。既然死了,就死得彻底一点。”说完,便摇摇晃晃地起身越过树枝往外走。
泽维尔不再打算理会面前的这道半明半昧的身影。
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幻觉。
“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在他身后,传来少年平静无波的声音。
那道和他一般无二的声线失去了一切张扬的锐气,麻木得像是行尸走肉。
“之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最后,你激发出了地狱之火,活了下来。”
“可是到头来,你还是回到了这里。”
“就像当初一样软弱无力。”
泽维尔背影毫无滞涩,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其实根本不在于你是否拥有过地狱之火——”
“曾经将它运用得炉火纯青的你,现在故地重游回到当年的境地,还不是像曾经那样狼狈不堪?”
泽维尔置若罔闻地向前走。
他弯腰从地上抄起一把巨镰,垂眸又撕下一条布料,将手柄贴在掌心严丝合缝地一圈圈缠绕固定好。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攥紧巨镰。
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
还有人在等着他。
泽维尔去意已决,少年平静无波的心情开始震荡。
麻木的面具撕裂,露出其中汹涌的偏执和沉郁。
“停下!不准走!”
“你还不明白吗?之前侥幸活下来,那不过是运气所在。”
“你的好运气还能眷顾你多少次?”
“你以为这一次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全身而退吗?”
“承认吧——”
——“真正弱小的,就是你啊。”
泽维尔的脚步停住了。
天幕上卷集着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浓云,云层遮蔽月色,灰白色的云被染上一层淡淡的不详的血红色。
风吹起泽维尔额前的黑发,还有残破不堪的衣摆。
他回过头。
“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有人陪着他。
有人在另一条路上等他。
有个明明很狡猾很娇气的女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让他看不懂的女人,现在正在不知生死地等着他。
等他带她离开这片充斥着罪恶的虚无之地。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地,萧瑟风中暗沉得不见光的角落里,黑发黑衣的少年倏地消散。
浓云散去,露出猩红月光。
泽维尔单手提着巨镰,下颌嚣张地轻抬。
“喂。”
他唇角勾着不屑的笑意,朝着不远处正寻找着他的魔使道,“往哪看?我在这。”
无数道裹挟着阴冷杀意的视线瞬间锁定在他身上。
泽维尔却像是没有感受到,吊儿郎当地抹了一把额角滴落下来的血痕,单手攥紧了锋利的冷刃。
“一起来吧。”他撩起眼睫,“我赶时间。”
被传送阵带来的惯性向外推了一把,温黎踉跄了一步,勉强撑着膝盖站稳。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早已没有起初那样训练有素的沉稳,倒像是陷入了一种极端愤怒的情绪。
每一个碾过草叶的细小声音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暴躁,濒临爆发。
温黎顺势蹲下。
她小幅度地挪动了几步,将整个身体都隐蔽在阴影里。
不暴躁也很难啊。
她默默地想道。
换作是她,如果被一个人来回来去地像猫捉老鼠一样戏耍,每次都在即将抓到的临门一脚发现对方失去踪迹,恐怕早就气得昏过去了。
温黎点开游戏面板。
传送阵图标后的(66)已经变成了(36)。
温黎心痛地闭上眼睛。
【后悔了吧?你一早就不该自投罗网进入这个水镜世界。】
系统语气古怪地说。
【那就做好准备陪我一直留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吧,有你作伴似乎也不是很孤单呢。】
温黎笑眯眯地回应。
【只不过,黑化的可攻略男主可怎么办呢?剧情恋爱感一直不够的话,游戏公司会不会入不敷出啊?】
系统:【……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温黎脸上的笑意淡了点。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不出意外地感觉一阵刺痛。
她垂下眼,看见指腹上的血迹。
为了等待大部分魔使被她吸引回来,她刚才使用传送阵时可以说是千钧一发,森冷的巨镰几乎下一瞬就要刺穿她的动脉。
好在,她还是成功了。
温黎用力攥紧拳头。
不会再有比这一次更容易走进泽维尔心里的机会了。
就像之前她毫不犹豫地使用[哆啦B梦の时光机]回到卡修斯的过去。
为了改造度,为了早日回家,她必须要赌。
见温黎久久没有回应,系统以为她生气了,有点不自在地主动找话题:【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你成功收集升级材料之前,传送阵只剩下三次可以使用的机会了。】
温黎听着身后脚步声不断靠近,休息了一会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
【这次先不用传送阵了。】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计算。
每一次引诱魔使靠近,使用传送阵逃离,等待他们搜索一圈后再次循环之前的操作,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距离她和泽维尔分开,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以上。
对于泽维尔来说,是死是活应该已经差不多要见分晓了。
对于他赶到她身边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还有别的计划。
空气像是凝结成了一层薄霜,气氛紧绷着,仿佛下一秒便会碎裂。
一道声音从温黎身后飘过。
“我们追杀的那位真的是泽维尔殿下吗?”
温黎身体一僵,半侧过头留神着不远处经过的魔使。
那边的对话仍在继续。
“如果是的话,他明明可以用空间神术离开这个地形极其不利的岔路,何必要局限在这里反复变换位置?”
“简直就像是有意拖延时间,把我们困在这里。”
系统惊呼一声:【完蛋了,你的冒牌身份快要遮不住了。】
下一瞬,温黎便听见魔使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阴沉下来。
——“我们都被骗了个彻底。”
“‘他’根本就不是泽维尔!真正的泽维尔一定在左边那条岔路上!”
脚步声猛然一顿。
紧接着,便朝着路口处以一种狂风过境一般的速度掠去。
“等等。”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冷不丁响起,落在空气里。
魔使们脚步下意识凝滞了一下。
然而等他们回想起诛杀泽维尔的任务,想要忽略那道突兀的声音重新朝着路口处飞掠时,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生了根扎在原处,动弹不得。
云层涌动着散去,猩红的月光照亮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外套,兜帽轻轻搭在发顶。
宽大的帽檐拓下一片浅浅的阴翳,没有人能够看得清“他”的神情。
是那个冒充泽维尔的、戏耍了他们好几次的帮手!
魔使们眼底染上嗜血的杀意。
然而他们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青筋暴起,都无法从原地挪动分毫。
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开口说了露面以来的第二句话。
“你们都……”
像是在斟酌着措辞,“他”停顿了一下,半晌才像是想到什么,慢悠悠地补完了后半句话。
“永远留在这里吧。”
说什么鬼话呢?
这道声音被夜风吹散,听起来极其柔和,就像是还没有完全成熟起来的孩子吵闹着要玩耍一般的语气。
魔使们眼底掠过讥嘲的神色,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反驳嘲讽的话,异变突生。
讥诮的神色还未从眼底褪尽,更加浓郁的错愕和恐惧便席卷而来。
几名魔使身体开始肉眼可见的风化,肌肉僵硬麻木变得没有知觉,就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就连飞扬的衣袂都静止了。
黯淡而冰冷的石块沿着他们的身体迅速攀爬而上。
“啊——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说完的话被封缄在他风化成石块的唇边。
“啊——!我、我的脚!!我的眼睛——!”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这边的惨叫声刚落,另一边便接力般响起。
几名魔使凄厉地尖叫着跪在地上。
他们的脚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粗壮的根茎,深深扎于土地里。
骷髅面具的双眼、鼻子、口腔位置都迅速生长出枝叶。
尖叫声很快便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无法再开口,身体像是不知名种子的沃土,瞬息间便被吸干了养料,取而代之。
就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便成了与这密林中任何一棵树都一般无二的植物。
不光是惊惧慌乱逃命却毫无还击之力的魔使们,就连温黎自己都看呆了。
她眼睁睁看着魔使们分别变成石块,草木,土壤。
甚至有些直接在她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成了货真价实的空气。
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永远留在了这里”。
温黎心惊肉跳地垂下眼,不再去看恐怖片现场版,把游戏背包栏收起来。
珀金的神术[绝对臣服]。
实在是太bug、太凶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挣扎痛呼的动静终于彻底消弭。
空间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温黎这才抬起眼扫一眼凭空多出来的石块和植物数量。
前来追杀她的魔使,大部分应该都在这里了。
她刚转身要走,便听见路口处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应该是仅剩的几名魔使察觉了动静,折返回来查看状况。
温黎犹豫了一下,没有再使用传送阵,而是抬手扣紧了帽檐将兜帽向下扯了一点,小跑着快步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停顿,径自朝着她的方向追了过来。
巨镰在空中震颤碰撞出冰冷的金属声,黑色如墨的长袍翻飞,简直像是死神步步紧逼。
太恐怖了。
这是什么大逃杀游戏啊。
室友人菜瘾大玩第五人格要她陪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拒绝的啊啊啊。
好想摆烂自杀,早点结束这种让人san值狂掉的折磨。
温黎欲哭无泪,但身体还是顽强地支撑着向前狂奔,直到走到道路尽头时才缓缓停下。
断崖近在咫尺,空濛的夜色在彼岸。
血月当空,映出她渺小孤寂的身形。
游戏公司大手笔,这空景还是挺美的,简直可以媲美著名观光社交游戏光遇。
温黎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下一秒,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森冷的杀气扫来。
温黎早已预料到这一击,条件反射般倏地蹲下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一击。
可她的身手到底不够灵活,虽然没有被一击毙命,但兜帽却被一刀撕裂,在后颈处形成一道平整的断口。
那一刀实在太快,直到温黎劫后余生地喘.息着跪坐在地时,兜帽才缓缓顺着裂缝滑落。
被束缚在兜帽里的金色长卷发失去了禁锢,刷地一下滑落下来,垂在少女肩头。
她精致姣好的五官也没了遮蔽,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所有魔使的眼底。
竟然是个……女人?!
所有魔使面具下的脸上都掠过愕然的神色。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间。
半晌,为首那道身影单手提起巨镰,尖锐的刀刃抵在少女白皙纤细的脖颈处。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使用泽维尔的空间神术的,不过,既然你此刻走投无路,恐怕已经无法再耍什么花招了吧。”
不,其实她可以。
温黎抬起头。
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恐惧的神色,目光平静地和魔使对视。
仿佛架在她脖颈处的根本不是能够要她命的刀刃,而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东西。
“为什么要追杀泽维尔大……殿下?”温黎只扫了一眼颈间的巨镰便挪开了视线。
似乎她此刻最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另一件事。
“毕竟,他可是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难道不是吗?”
送上门的NPC,她一定要榨干到底。
温黎已经困惑很久了。
明明是太子爷一样的身份,泽维尔怎么会过得如此凄凉?
“这位聪明的小姐,或许你还不够了解,魔渊中最根本的生存法则。”
魔使单腿上前一步,膝盖微曲。
他一只手稳稳将巨镰抵在她脖颈上,一只手搭在膝头弯腰冷笑。
“在魔渊,弱小的神明没有生存的资格。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这样。”
他冷冰冰地说。
“没有任何例外。”
温黎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把心底早已凝聚成雏形的问题直接问了出来。
“你们收到的任务,真的是杀死泽维尔殿下吗?”
近在咫尺的魔使气息一凛。
温黎感觉脖颈一痛,抵在咽喉处的刀刃被用力向前送了几寸,划破了她的皮肤。
绵密的刺痛中,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来。
温黎唇角的笑意却缓缓加深了些。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这样的反应,难道不是最直观的回答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魔使俯视着她,手腕微动。
尖利的刀刃擦过温黎的皮肤,缓缓向上移动,挑起她的下颌。
温黎顺从地抬起脸。
“跟随泽维尔这样的废物,你应该已经很后悔了吧。否则,以你的能力,远远不至于落到现在的结果。”
冷锐的刀锋折射着寒光。
“这个废物,真的值得你用性命做赌注去追随?”
少女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黑色外套,狼狈地跌坐在地。
她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汩汩渗着血,血液染透了领口处的衣料。
金发少女身后披着月光,安静地抬着眼和他对视。
“他可不是废物哦。”
温黎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容,最后补充了一句。
“而且,他很值得。”
毕竟可是可攻略男主之一啊!
说完这些,温黎便霍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
“泽维尔——”
少女清亮的音色响彻整片密林。
随着她声音落地的,是倏然出现的黑色烈焰。
冰冷的火焰凭空而生,在呼吸之间便蔓延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
像是一种来自神明的盛怒。
上一秒还胜券在握的魔使们,甚至连惊呼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瞬间被森冷的烈焰吞噬。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斜地里传出来。
“喂,你们说谁是废物呢?”
在涌动的黑色烈焰之间,温黎抬起头。
泽维尔环臂斜倚在树干上。
空气在他身后扭曲,在阴影里看起来格外诡异而神秘。
他看起来不比温黎强上多少,身上衣料早已破损不堪,血污干涸在身上,可眉眼中的锐利却半分也未淡。
温黎彻底放下心来,笑着打了个招呼:“不错不错,来得还算及时哦,泽维尔大人。”
跟她想象中差不多,正正好。
“这还用得着你来说?”泽维尔冷笑一声,肩膀用力从树干上直起身,缓步走过来。
“不及时你又想怎样?就这样大义凛然地去死?”
回想起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的那个场面,泽维尔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虽然他利用她,也讨厌她有时候占上风折腾他的样子。
可他还真没想要她的命。
她这种人,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死在那种平平无奇的魔使手里。
但泽维尔没想到,他竟然会误打误撞听见她说出这种话。
——“他可不是废物哦。”
——“而且,他值得。”
泽维尔脚步一顿,在温黎身边站定。
“喂,赶紧起来。”
他脸色有点臭地低下头,伸手一把将温黎拉起来。
“是谁干的?”
泽维尔的眼睛直直盯着她脖颈处不再流血的伤口,黑眸里的温度彻底冷却下来。
“告诉我,我要他生不如死。”
温黎越过泽维尔的肩膀指了指地面上被烈焰焚烧,打滚哀嚎的魔使们。
“应该已经算是生不如死了吧?”
被活活烧死,嘶,不敢想象。
泽维尔转身抬腿踩在当先的魔使胸口,黑焰在触到他裤脚时自发乖顺地散开。
他力道丝毫没有收敛,温黎清楚地听见“咔咔”几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有肋骨在泽维尔脚下瞬间断裂。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泽维尔居高临下地盯着痛苦的魔使,眼神寒凉无动于衷,脚尖粗暴地踢开他脸上的骷髅面具。
温黎好奇地凑近看了一眼,看见一章完全区别于其他NPC的还算周正的脸。
看来不是个普通魔使。
她不自觉转过头去看泽维尔,发现他眼眸微眯,似乎辨认出了什么。
泽维尔的确认识这张脸。
他曾经在赫尔墨斯身边见过。
看当时他们二人的状态,不难猜测出脚下这名魔使似乎是跟在赫尔墨斯身边的心腹。
泽维尔一点也不为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可他漆黑的眼眸却冷不丁闪过一抹深不可测的暗芒。
一股莫名的嫉妒和寒意从心底猝然升腾而起。
泽维尔喜怒不定地看向温黎。
她毫无察觉地垂眸看着地上险些要了她命的魔使,感受到他过分直白的视线,略有点狐疑地抬眼看过来:“看我干什么?”
凭什么,她不知道这一切?
她真的了解赫尔墨斯吗。
真的知道那个让她甘心乖觉下来的赫尔墨斯,究竟是什么样危险而薄情的神明吗。
占有欲霸占了泽维尔所有的理智,他没有回应温黎,踩在魔使胸口的脚骤然再次用力。
“啊——!”
经过一番非人的折磨,魔使的声音已经嘶哑不堪,惨叫声撕裂他的喉咙,尾音变了调。
泽维尔却像是十分享受他此刻的反应。
他唇角扯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派来的?”
一阵惨烈的咳嗽和痛呼声后,被烈焰折磨得几乎失去神智的魔使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吐出一个名字。
温黎凝神看着他的口型,却见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飞速掠过一种极为惊惧的神色。
就像是,一种不能违抗的、极端恐怖的东西,已经深深扎入他的灵魂。
温黎皱了皱眉,下一刻便听见魔使断断续续地说。
“是……赫、赫尔墨斯大人……”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泽维尔慢条斯理地收回腿,双手插兜看向温黎。
他挑了下眉梢,眉眼间着一种讳莫如深的兴奋感,那种火焰擦亮了他黑沉的眼眸。
“听见了吗?”
泽维尔转回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原来是赫尔墨斯啊。”
第74章 SAVE 74
尽管说着类似于“原来如此”的话, 可泽维尔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恍然大悟的情绪。
一种更加浓稠晦暗的情绪吸附在上面。
像是早已知晓一切,却又在期待着什么。
被那样热烈的眼神不偏不倚地凝视着,温黎感觉自己快要被灼伤。
赫尔墨斯派来的?
她自始至终都对这个观点表示质疑。
游戏文案组应该不至于设置两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可攻略对象……吧。
不然微博超话广场得撕成什么样。
而且……
温黎不着痕迹地看向不远处仿佛近在咫尺的血月。
看着上面如薄雾一边蒙上的一层阴影。
今天是月蚀之日。
赫尔墨斯真的会在抵抗神罚的同时, 分出这么多精力去伤害他名义上的晚辈吗?
但是,温黎也不知道一时间自己应该露出一个怎样的表情, 便干脆没有说话。
然而她这时的沉默在泽维尔眼底,却显然被曲解成了另一种带有偏袒意味的意思。
泽维尔的脸色倏地冷下来,修长的五指收拢。
涌动的烈火瞬间将满地魔使吞没,瞬息间烧成了齑粉, 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做完这些,他才冷着脸看向温黎:“看见了吗?你的‘赫尔墨斯大人’最真实的嘴脸。”
温黎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暂时也没搞清楚事情的全貌, 但这不妨碍她觉得泽维尔对赫尔墨斯或许误解很深。
这对她以后同时刷他们两个人的改造度几乎已经造成了一种阻碍。
“不,我觉得赫尔墨斯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温黎光明正大地发洗脑包, 就差直接说明“或许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情。”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 肩头便传来一股猛力。
温黎被推得一个趔趄。
她还没有忘记她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本能般伸出手臂勾住泽维尔的脖颈。(审核员您好,此处没有任何脖子以下的暧昧剧情,只是女主在危险时想要站稳的本能动作,删除后前后逻辑无法连贯)
然而下一瞬, 她的后背便重重砸在粗粝的触感上。(女主背后是树,此处无法发展脖子以下剧情)
泽维尔单手扣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树干上, 黑寂的眸底汹涌着难以忽略的占有欲和盛怒。(此处男性角色在吃醋, 他只是在发泄情绪, 没有做任何脖子以下行为)
“你就这么相信他?”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硬挤出来的。
完了,洗白失败, 反而让弟弟更生气了。
温黎闭口不言,却感觉肩头那只手更用力地收紧了。(此处同上只是在表达情绪, 没有脖子以下行为)
空气里的温度被冷冽的黑焰掠夺一空,铺天盖地的雪松味道盖过血腥味,被冰冷的风送入鼻尖。
泽维尔唇角紧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定定地盯着她,眸底似有烈焰燃烧,处于变声期的声音低哑。
“难道只有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相信吗?”
“乱说什么呢。”温黎皱眉,换了个话题一边关心他一边打断,“你没事吧?”
泽维尔冷静下来。
他抿着唇角后退一步,半晌,脸上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能有什么事。”
但他的一条腿却依旧以一种古怪的角度弯折着。
刚才泽维尔出场太过拉风,踹人的时候也太雷厉风行,温黎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
“好了,你就别逞强了。”
她上前拽起泽维尔一条手臂搭在肩头。
好在他们此刻身高差距没有那么明显,她勉强能撑着他的身体向前走。
“接下来还有的你忙。”
泽维尔语气不善地冷嗤一声,猜到她想说什么,抢在她说接下来那句话之前开口。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会毫无报酬地带你离开这里。”
“别搞错了,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他嚣张地掀起唇角,仗着绝对的实力重新将主动权掌控在手里。
“求人的态度是这样吗?”
温黎笑意盈盈地侧过脸,用一种十分敷衍的恭敬语气说:“您的地狱之火好像壮大了不少呢。”
“能者多劳哦泽维尔大人,现在带我们出去吧。”
泽维尔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烦躁地伸出手指插入发丝,将黑发揉得乱糟糟才停下来。
“算了,你放手吧,就在这里。”
他收回搭在温黎肩膀上的手,活动了一下关节,反手揉了一下她比起平时矮上了不少的发顶。
“虽然你的计划稍微有点蠢,不过我们成功了,现在可以一起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准备好了?哥哥现在就带你回——”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原本应该好端端站在他身边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坐在地上。
她低着头,浑身软绵绵地要向一边倒下去。
泽维尔瞳孔骤缩,一个健步冲上去在她身边蹲下。
他稳稳扶住她的身体,还未成型的戏谑笑意瞬间散了,紧张地皱眉问她:“喂,你怎么回事?”
温黎感觉浑身发冷,就像是一种高烧前的反应。
但是与发烧截然不同的是,她不仅没有感受到体内压抑的热意,反而觉得体温被渐渐剥离出身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使不上力气,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只能靠在泽维尔胸口艰难地平复呼吸。
在缓缓变暗的视野里,温黎看见泽维尔手臂上的衣料。
那是刚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此刻布料已经被完全浸透。
浓郁的血腥味一阵阵地往她鼻腔里钻,激起一种令人作呕的晕眩。
她的视线钉在上面,泽维尔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倏地愣住了。
难怪他一直觉得手臂上冷冰冰的,有些黏腻潮湿的触感。
他本以为那些是汗。
没想到,竟然是血。
泽维尔瞬间有点手足无措。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有预兆。
刚才还在和他针锋相对、生机勃发的少女,这一刻就像是瞬间成了一个易碎的摆件,轻轻碰一下都会支离破碎。
泽维尔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触碰她哪里,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他想起他刚才一路上压在少女身上的重量,还有先前嫉妒之下用力将她掼在树干上的力道,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起来。
她不会就要死了吧。
“喂,你不会快死了吧。”泽维尔声音很低,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
温黎安静地和他对视,撞进那双沉郁冷戾的黑眸里。
她也不知道啊……
温黎迷迷糊糊地回想了一下。
难道魔使那一刀不仅割裂了她的兜帽,还伤到了她?
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
不过,既然没有什么痛苦,她就无所谓了。
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道时空缝隙,打碎水镜,回到正轨上去。
“唔,或许吧?”
温黎感觉到一种十天半个月没有睡过觉的困倦感。
但她也真的是很累了,如果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也好。
视野里,泽维尔俊秀而冷厉的脸陷落在阴影里。
明明暗暗的光影错落,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梦境。
温黎用力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彻底把尚未成功的计划忘到脑后:“不过,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您先前提醒过我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勉强勾起唇角,抬起手臂戳了一下泽维尔胸口处的黑猫胸针。
“计划成功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帮了您这么久——说过要保护您,我也算是做到了吧?”
少女的指尖发着抖。
那种微小的幅度落在胸针上,甚至牵扯着他的领口都在发颤。
泽维尔心口的烦躁感更甚。
或者说那并不是烦躁,而是一种让他非常不适应、不习惯更不喜欢的感觉。
像是刚夺得了一件期盼已久的珍宝,还没来得及细细享用把玩,下一秒就要失去。
泽维尔一把抓住温黎的手腕,像是这样做就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紧紧攥在手中不让任何人抢走。
“开什么玩笑,我有说过同意你就这样去死吗?”他嗤笑了一声,压低了声线强势地警告她。
“我要你清楚地在一边见证,我是怎么样摧毁这面该死的水镜,然后带着你离开的。明白吗?”
所以,她不可以死在这里。
泽维尔的脸色彻底冷下去,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
他的母神死去了,当年的他胆怯地躲在门后,没能阻止。
就算一切都是假的,可此刻她也要在他怀里一点点死去,如今的他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那先前的那个“他”说的又有什么错。
——“最弱小的人,就是你了。”
“我早说过了,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泽维尔收拢了五指,咬着牙说,“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温黎随他摆弄没有反抗。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反抗了,横竖泽维尔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快走吧。”少女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地抬起指尖,拽了一下泽维尔胸口的黑猫胸针。
然而对她而言的全力,在泽维尔眼中简直就像是轻飘飘的痉挛一般。
他黑寂的眸底染上血色,干裂的薄唇动了动,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温黎感觉越来越困,强撑着闭眼昏睡过去的冲动,最后小声补充了一句:
“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
一定要快一点动手啊,不然她真的要噶在这里了。
少女的声音很轻,最后一个字哪怕是凑近了也几不可闻,被夜风揉碎散入冰冷的空气中。
泽维尔感觉掌心一重。
少女最后一点力气也被风吹散了,纤细的手腕不算很重地完全落在了他手中。
他浑身一僵,缓慢地低下头。
少女依旧穿着属于他的黑色连帽外套,闭着眼睛靠在他手臂上。
她的金发略有些凌乱地顺着重力垂落在锁骨处,卷曲的发尾勾着耳畔,神情看起来没有多少痛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泽维尔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白皙的脸颊,狠狠向一边扯了一下。
“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他视线喜怒不定地看着少女毫无知觉毫无反应的脸,黑眸渐深,再次用力地扯了两下。
这一次,力道上他没有丝毫收手,少女白皙的皮肤很快便被扯红,留下几道清晰的指印。
这画面无疑是生动的,除了她自始至终像是睡沉了一般毫无动静以外。
“生气的话就像之前那样跳起来打我。”
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地都归为一片死寂,泽维尔鼻腔里才逸出一道压抑克制的冷嗤。
真是关心则乱。
他竟然有一天也会被水镜里的假象蒙骗。
他竟然会蠢到以为她真的死在了他怀里。
为了他。
“是迫不及待去找赫尔墨斯了吗?”
泽维尔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冷白而锐利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浓郁而森寒的黑色火焰骤然蔓延开来。
轰——
火焰像是黑色的巨浪一般瞬间朝着四周辐射扩散而去,瞬息间便湮没了整片土地。
这是绝不属于这个时期泽维尔能够掌控的地狱之火,空气中很快传来“嘎吱”令人牙酸的悲鸣声。
仿佛有什么禁锢即将被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火海焚尽,岌岌可危得下一秒便要破裂。
黑色的火光映在泽维尔脸上,仿佛冷白侧脸上狰狞的咒印。
他闭上眼睛,颇有些猖狂畅快地笑了一声。
“现在,我就如你所愿,带你回去。”
“可在那之后——”
“我就再也不会放手。”
既然能够让他短暂地陷入水镜之中的慌乱,那么泽维尔承认,或许他对她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喜欢。
区别于起初单纯的利用和打趣。
是真真正正能够触动他情绪的喜欢。
那么喜欢的东西,就抢过来好了。
无论曾经属于谁。
他都一定要得到。
……
泽维尔睁开眼睛。
入目不再是望不见尽头的密林。
没有黑色的烈焰,没有高耸的断崖,没有猩红的血月,没有怀中冰冷的尸体。
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视野里,骷髅浮雕爬满了罗马柱。
身下触感柔软,他正以一种极其豪放而自在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泽维尔倏地转过头看向身侧。
空的。
本应侧躺着沉睡少女的地方,空空如也。
泽维尔凝神感受了一下,脸色骤然黑下去。
她的气息,再次消失了。
泽维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焚尽时空缝隙应当会耗空他的神力,然而现在竟然只消耗了他一半的神力。
这种状况不太符合他的认知。
不过,现在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泽维尔倏地撩起衣摆站起身,大步迈出房门,鞋跟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压抑而危险的“嗒嗒”声。
他一路上将所有经过的房门全部踹开,然而除了安静摆放着的陈设以外什么也没有。
象征着嫉妒之神的黑色神袍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晦暗情绪,被掀起的气流拂动。
“泽、泽维尔大人!”
一道萝莉音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团火红的小火团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您终于醒过来了!尤伊还以为——”
泽维尔大人和漂亮姐姐已经昏睡了将近六天,这件事情甚至已经惊动了色谷欠之神。
距离它们去神国将时间之神半是强迫半是威胁地带回魔渊,也已经过了一整天。
哥哥尤里正在色谷欠之神身边周旋。
而它却被嫌弃除了卖萌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会碍手碍脚,只能无所事事地在神宫里乱飞。
原本,尤伊只是照常过来查看泽维尔大人的状况,没想到竟然看见他站在走廊里!
虽然气息有点恐怖,但是……
这真的不是它在做梦吗?难道色谷欠之神的方法奏效了?
小火团兴奋得身体变成橙红色,像一只灵活的小鱼一般在泽维尔身上乱窜,一会钻到他怀里,一会滑到他颈侧。
“太好了!泽维尔大人!您和漂亮姐姐都安然无恙!”
听见“漂亮姐姐”四个字,泽维尔额角一跳,阴沉着脸抬起眼睫。
“听起来,你知道她的状况。”他一把揪住小火团幽幽的火苗,把它扯到眼前。
薄唇掀起一抹冷笑,“她在哪?”
色谷欠之神的神宫。
身穿纯白色鎏金神袍的英俊神明站在房间中央。
他有着一头亮橘色的长发,圆形的复古单片眼镜架在右眼上,金色的坠链顺着重力垂在耳侧。
像是浑然不觉自己此刻身处于危机四伏的魔渊,他一双迷人的墨绿色眼眸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
“就算是我本人来到这里,也没有办法阻止。”
时间之神温德尔幽幽叹了一口气,好脾气地解释,“水镜已经将他们的灵魂吸入,除非有足够强悍的外力打破,什么都不会停止。”
在他凝视的方向,白发金眸的神明侧坐在床沿。
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质感厚重的酒红色长袍,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胸肌和清晰的锁骨,侧脸看上去深邃得像是雕塑般完美。
此刻正垂眸掀起绒毯一角,替床上沉睡的少女盖好。
“是吗?但这并不是我喜欢的回答。”
赫尔墨斯掀起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绒毯边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的声线低沉而磁性,语调不疾不徐,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优雅。
可与他堪称迷人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是,时间之神圆形单片眼镜旁垂下的金链倏地化作一把尖锐的微型匕首,不偏不倚地直指他的太阳穴。
橘发神明额角渗出冷汗。
真不愧是传闻中魔渊里最神秘危险的神明。
简直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典型,说翻脸就翻脸。
他干笑一声伸手戳了戳匕首的边缘,见它没有什么动静,才大胆地将可怕的刀刃从太阳穴旁边挪开。
“不要生气啊,赫尔墨斯。”
时间之神温德尔干脆将单片镜摘下来扔到一边,完全露出那双墨绿色的眼眸。
他耸了耸肩,“我确实无法阻止,但我没有说完全没有阻止的办法,对不对?”
赫尔墨斯稍有兴致地挑起眉梢,英俊的脸上浮现起些许恰到好处的兴味。
“愿闻其详。”
“这是以我的时间神术创造而成的水镜,凡是被它吸入灵魂的,都会被困在时间缝隙中迅速倒退时光,最终消弭无形,或者被时间洪流攻击灰飞烟灭。”
赫尔墨斯灿金色的瞳眸颜色渐深。
温德尔看出他神情微妙的变化,摆了摆手。
“哎,老朋友,先别急着生气。”
他舒出一口气,指尖虚虚向后一点,示意魔渊最西方的那座神宫。
“但好在,随着你未婚妻一同被吸入灵魂的,是嫉妒之神泽维尔。”
温德尔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拥有着可以操控时空的神术吧。”
“泽维尔大人一定不会被困住的。”
一旁始终沉默着漂浮在空气里的黑雾团子突然开口,冰冷的正太音用公式化的语气吹着彩虹屁。
“泽维尔大人是魔渊四主神之一,先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他不可能被您的小把戏困住脚步。”
温德尔十分新奇地看着黑雾团子,丝毫没有因为它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神术贬低为“小把戏”而不悦。
他兴致盎然地瞥一眼赫尔墨斯:“竟然会说话?它是亡灵?”
“泽维尔养的小玩意。”赫尔墨斯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说,温德尔。”
“总而言之,虽然被您的亲侄子保护着,孤男寡女共处于时间缝隙里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在赫尔墨斯的眸光彻底沉下来之前,温德尔见好就收地打了个响指,笑得十分揶揄。
“但您的未婚妻很有可能还活着。”
赫尔墨斯脸上挂着松散笑意,眸底却一片冷芒。
他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下:“你是想说,如果泽维尔能够从水镜中使用足够强烈的神力,就可以震碎这道时间缝隙,从而拯救我的未婚妻?”
“嗯?分毫不差呢赫尔墨斯,没错,就是这样。”温德尔佯装讶然地笑起来,走到赫尔墨斯身边细细地打量他眉间摇曳的金坠。
“不愧是当年随意动动手指就能统一魔渊的神明,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赫尔墨斯勾着唇角任由他的视线极为无礼地扫过他的每一根发丝,悠然道:“从外部震碎不可行?”
“当然。”
温德尔转身盯着那面莹莹发光的水镜,仔细辨认了片刻,恍然大悟般道。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当是当年我送给妮可的那面水镜。”
“你知道的,为了讨好她,我可是费尽了心思——你觉得我会送给她一个这么容易失效破碎的残次品吗?”
“妮可啊。”赫尔墨斯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眸微眯,玩味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单纯从外部打碎镜子没有用,但如果正巧这个时候,水镜中被困的人也在试图打破水镜的话,你或许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温德尔微微一笑,“算算时间,泽维尔应该差不多找到出来的契机了吧。所以你的答案呢?会帮他一把,还是冷眼旁观?”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要回去了。花园里的玫瑰花还等着我浇水——那可是下个月要送给妮可的礼物。”
温德尔将橘色的长发别在耳后,缓步朝着门边走去。
赫尔墨斯没有制止他。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温德尔倏地脚步一顿,重新转回身来。
“警告你啊,老朋友,看在我们曾经有过还算美好的一面之缘的份上。”
温德尔正色道,“想活得更久一点的话,就千万不要试图打碎这面水镜。”
“否则,你将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没错,是你,毕竟不是每一位神明都会受神罚,也不是每一位神明的神力都会日渐衰微。”
温德尔最后叹了一口气,“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是我,也为你感到悲哀。”
“当然,既然你这次的未婚妻到现在还活着,你甚至把我请了过来只为了救她,想必你也没有曾经那么渴望自我了断了吧。”
“我言尽于此。”
再次转回脸时,橘发绿眸的神明脸上重新挂上爽朗的笑容,朝着黑雾团子一招手。
“那么,再见咯,有趣的小家伙。”
殿门向两侧徐徐敞开,然后又轰然合拢。
赫尔墨斯半垂着眼眸,负手站在水镜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淡白色的睫羽扫下来,掩住他眸底翻涌的戾气。
水镜微弱变幻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在他英挺的眉骨和鼻梁上切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明暗线。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未婚妻而已。
或许整个魔渊都不知真相,可他本人却再清楚不过,所谓的“未婚妻”,不过是他维系性命削弱神罚的工具而已。
她的性命,对他而言真的重要吗?
不。
只要他想,轻轻勾勾手指便有大把的新人接替她的位置。
然后,她们会用一种比她更出色的方式,毫无怨言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像她这样不听话的“未婚妻”,平生罕见。
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这一个。
而这也的确无意间让他无聊得甚至提不起活下去兴致的生活,冷不丁出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亮色。
正因如此,他又怎么能容许她在他未曾应允的时候,就这样死去。
极具压迫感的威压在这一瞬赫然展开,整个房间里华丽奢靡的摆件尽数在这种威压之中碎裂。
风吹起赫尔墨斯眉间的吊坠,光影摇曳变幻。
他振开袖摆,不疾不徐地迈到水镜旁,抬起手。
她可以死,但绝不是现在。
更不会是这样,类似于殉情一般和泽维尔一同死在温德尔制造出的破镜子里。
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等等,赫尔墨斯大人——”
一旁侍立的女仆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大惊失色地制止,“您刚才应该听到了,时间之神说您不能……”
赫尔墨斯薄唇噙着微笑,散漫地说:“他说的话,我就一定要遵守吗?”
下一秒,狂乱的气流从他掌心爆发,
大盛的金光之中,属于色谷欠之神的金色权杖浮空而现。
狂风吹起赫尔墨斯质感极佳的衣摆,他语气平静而狂妄地接上下一句话。
——“这世上向来只有我不想,没有我不能。”
下一瞬,权杖朝着水镜猛然砸落。
权杖和镜面狠狠.碰.撞,比起方才更剧烈的狂风骤然而起,仿佛千钧的力量被挤压成肉眼不可见的一点,随即又砰然炸裂开来。
瞬息之间,整个房间都几乎被这道极为肆意的压迫感彻底压垮坍塌。
以水镜之下被赫尔墨斯踩在脚下的地面为圆心,连同着地毯地板尽数土崩瓦解。
那股冲击力漩涡般冲上去,一秒钟的功夫就撕裂了屋顶上精美的壁画和雕花。
砰——
屋顶整个被掀翻,神宫的这一角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在这一击下“啪嗒”一声从树干上掉落下来,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黑雾团子在这阵飓风中被打散了又凝集,凝集又打散。
慌乱中,它发现整个空间唯有床榻那一片安然无恙,连忙朝着少女身边飞掠而去。
尤里是亡灵,是不死之身,但依旧可以感受到身体被分解的痛苦。
要不是脸色一直黑黢黢,黑雾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它现在一定是面如菜色。
原来这才是色谷欠之神真正的实力。
先前拆他们神宫的时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尤里瑟瑟发抖地窝在少女颈窝里,心有余悸地看着赫尔墨斯立于狂风中的背影。
好可怕。
唔,这里好暖和,好舒服,味道好好闻。
咔嚓——
光滑如水的镜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下一秒,轰然破碎。
尤里一惊,随即心底涌上一阵劫后余生的狂喜。
结束了?
泽维尔大人也没事了?
它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一动也不动,继续窝在少女的颈窝里。
就这一次。
只是因为外面的风暴说不定还没有平息,而这里很安全。
绝对不是因为它受用得舍不得走。
可就像是与黑雾团子对着干戳破它的借口一般。
下一秒,风浪收歇。
赫尔墨斯站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反手收拢五指,权杖立刻化作万千金色光点四散遁入空气中。
他依旧是那副优雅懒散而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表情,只有身体微有些摇晃,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甜心。”
赫尔墨斯的声音有些低哑,语气却像是期待着深爱之人的苏醒一般,深情款款。
“该睡醒了。”
像是听见了他低沉而深情的呼唤,沉睡的少女眼睫轻轻一颤,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似乎视野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或者是在适应已经回到了安全地带的现状,有点失焦的朦胧视线半晌才落在赫尔墨斯脸上。
赫尔墨斯没有催促她,只是勾着笑坐在她身边,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温黎感觉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
之前那种濒死的寒冷感也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生命力。
她总算是回来了!
而且是收获满满的那种!
但下一刻她便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
——除了极其铺张而热衷于享乐的赫尔墨斯的床,绝不会有这么柔软得像是陷在云层里一样的感觉。
温黎身体一僵,眼睛向前一看,正对上赫尔墨斯深邃的眼睛。
在他身后,整片神宫就像是被原子弹轰炸过一般。
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这是她想象过,但是最不愿意面对的场面。
温黎倏地坐起身来。
她根本想不通到底要如何解释,只能将一切化作实际行动,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赫尔墨斯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挂在他身上,用力往他怀里钻。
“赫尔墨斯大人!”
少女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有点闷闷的,语气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喜感,“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温黎的力道不算很大,体重也很轻。
可赫尔墨斯却被她撞得微微向后退了一点,单手扶住床垫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轻轻咳了一声,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臂环住她,掌心在她后背上轻拍几下。
“好了,让我看看,我的甜心有没有哪里受了委屈。”
赫尔墨斯落在她后背上的力道很轻,温黎有一种被当成小孩子安抚的错觉。
见他没有立即动怒发作,她稍微放宽了点心,顺水推舟地从他怀里坐直身。
“赫尔墨斯大人,我没——”
正要笑眯眯地解释一番,温黎余光却猛然瞥见一道黑影从右后侧闪过。
她话音不自觉一顿,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便被一条有力的手臂一把扣进了怀里。
熟悉的、属于年轻黑发神明的凛冽味道顿时盈满了她的鼻腔。
紧接着,一道充满着占有欲和霸道意味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真是让我好找。”
泽维尔冷笑一声,抬起眼不偏不倚地对上赫尔墨斯沉郁的视线,挑衅般更用力地将她圈在怀里。
“不过,总算找到你了。”
第75章 SAVE 75
她想死。
温黎脑海里瞬间浮现起这三个字。
泽维尔拥抱的力度很重, 流露着一种无声却浓郁的占有欲。
而就在他们半个身位之外,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坐在床边,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温黎尴尬地下意识伸出手, 想把泽维尔往外推一推,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伸手, 泽维尔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他环在她月要间的手紧了紧,险些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泽维尔黑寂的眸底氤氲着沉郁而压抑的情绪。
她死在他怀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就连她呼吸停止的幅度和渐渐冰冷的温度,都依稀残存在他的指尖。
让他如鲠在喉。
就算那些都是假的, 泽维尔也有一种强烈而浓郁的失却感。
此刻终于将她牢牢控制在怀中,他根本不允许她挣扎。
泽维尔指尖缓缓在温黎后心间滑动, 动作几乎称得上放肆。
她的身体随着呼吸而起伏,她的呼吸和温度透过指端传递而来, 化作一种温热而绵长的流水淌过他冰冷的每一寸角落。
泽维尔感觉到, 心里安静死掉的某一块地方, 似乎再一次活了过来。
“不准乱动。”他压低了声线,嗓音有点沙哑地警告她。
他不想再去回忆,刚才在熟悉的沙发上苏醒却感受不到她任何气息的时候,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一瞬间, 泽维尔甚至有一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那种本就朦胧的边界更模糊了。
他站在茫昧的中央,孤身一人。
恐慌, 后怕。
好在, 她并没有死去。
只不过是被某个小心眼的家伙藏起来了。
温黎感觉到泽维尔冰冷的手指顺着脊椎骨向上滑动。
最后, 他轻轻抚摸着她颈间的项链,指尖微勾挑起一端, 像是挑逗。
“又是这个碍眼的东西。”
分明已经被她亲手取下来了,现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泽维尔意味不明地轻抚了两下项链沉甸甸的吊坠, 狭长的丹凤眼底倏地掠过一抹冷芒。
他手腕用力就要将这条恶心的项链整个扯下来。
可泽维尔还没来得及发力,动作就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聪明的人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泽维尔。”
赫尔墨斯眉眼挂着松散慵懒的笑意,语气却深掩着彻骨的凉意和不悦。
他指尖微动,泽维尔便感觉到一种重于千钧的牵扯力。
那股力道不偏不倚地作用在他落在少女项链的手上。
这力道不算重,却严严实实地束缚了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
比起伤害和攻击,倒更像是一种耐心即将告罄的警告。
泽维尔脸色阴沉,暗骂一声。
引力控制。
这是赫尔墨斯的神术之一。
没有人能够逃离引力的范围,就算是神明也不例外。
是个像赫尔墨斯本人一样难缠又讨厌的神术。
泽维尔轻啧一声抬起眼,冷笑:“适可而止?那可真是抱歉,我从来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尚未被引力钳制的手一把抓住温黎的肩头,挑衅意味十足。
“相反,我更喜欢夺人所好。”
赫尔墨斯似乎并没有因为泽维尔的宣战而动怒,反倒勾唇笑了下。
“那不如把恶作剧的时间用作多读点书。”
他一只手扣住温黎的手腕,动作轻柔却强势地把她从泽维尔怀中拽出来。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比你认为的所谓真理,更高深而正确的事。”
赫尔墨斯宽大的手掌微微用力,就将温黎重新按在了自己怀中。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却蕴着浓郁的压迫感和掌控感。
“而这一切,只有在你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之后,才能够真正领会。”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温黎一言不发地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敏锐地意识到,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否则,她很有可能落得一个殃及池鱼的下场。
但是听到赫尔墨斯这几句刀刀致命的暗讽,温黎还是没忍住偷偷打量泽维尔的神情。
果不其然,泽维尔极其精致俊美的脸色已经黑如墨色,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愠怒和杀意。
这种浓烈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性的刀刃,在空气中漂浮。
温黎无端感觉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可赫尔墨斯却像是全然没有感觉。
他修长的指节慢条斯理地抚过温黎颈间的项链,体贴而耐心地替她整理好。
神情专注得仿佛只有这一件事情最重要、值得占用他的精力和时间。
直到做完了这一切,赫尔墨斯才像是想起来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神明的存在。
也重新对上泽维尔愈发黑沉的眼眸,笑意依旧风度翩翩。
“看在你保护了我未婚妻的份上,我十分乐意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等待你主动离开这里。”
泽维尔简直要被气得笑了:“哦,那么如果我说不呢?”
赫尔墨斯也笑了,云淡风轻地:“拒绝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你当然可以这么选择,泽维尔。”
顿了顿,他悠然拨弄了一下眉间的金坠,唇畔笑意却缓慢淡下去。
“但教会你什么叫做‘后悔’,也是我身为你叔叔的责任。”
泽维尔黑眸微眯,神情愈发冷郁紧绷。
半晌,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他突然浑身气息一松。
泽维尔主动退后两步,找了个沙发随意躺了上去,姿态豪放而恣意。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条长腿屈起搭在另一侧的膝头。
温黎感受到泽维尔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肆意地来回上下打量着。
他眼神扫视的速度很慢,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狎昵意味。
她心头一跳,突然浮现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她便听见泽维尔慢悠悠的声音。
“我保护她,可不是为了你,赫尔墨斯。”
温黎的心脏沉了下去。
赫尔墨斯轻轻搭在她月要间的手力道加大了几分。
泽维尔这是想干什么?
在赫尔墨斯看不见的角度,她皱眉看向泽维尔。
泽维尔也正看着她。
见她总算认真对上他的视线,他得逞般扬了一下眉梢。
泽维尔绝对是故意的。
温黎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黑沉幽邃的眸底反而漾开一种快意的情绪。
她正要做口型警告他闭嘴,泽维尔便闷笑一声挪开了视线。
“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
他扬了下眉。
“保护她、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我的确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在赫尔墨斯一点点冷淡下来的眸光中,泽维尔恶趣味地拖长了尾音。
良久,他才懒洋洋地接上后半句话。
“突然离开她,我不习惯呢。”
像是一桶油当头浇下来,让烈火愈演愈烈。
说到最后,泽维尔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着嚣张地掀起唇角,直直地盯着赫尔墨斯。
“你说这应该怎么办,我博学睿智的叔叔?”
温黎毛骨悚然地向一边挪动了一点。
她甚至怀疑,下一秒他揽在她月要上的手是不是要滑到她的脖子上,然后干脆利落地掐死她。
但好在,她想象中恐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赫尔墨斯淡白色的睫羽垂下来,像是在沉吟什么。
半晌,他倏地轻笑。
轰——
一声巨响中,本就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上,再次出现了一个巨型深坑。
温黎睁大了眼睛。
泽维尔以及他身下的沙发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巨手,无情而残忍地向下碾压按向地心,残酷得就像是在用力碾死一只昆虫。
不,甚至比这还要可怕。
踩死昆虫之后,昆虫的尸体至少还会存在。
可在那里,一切事物都消失了。
没有狼藉的地板,没有破损的陈设和家具。
就像是一幅还没有画成的画,在空白处一切都像是被橡皮擦去了,仅剩一片虚无,割裂出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
温黎看得汗毛倒立,突然觉得身边的赫尔墨斯有点陌生。
她的确一早就知道,在他绅士优雅的面具之下,掩盖着黑夜般浓郁的底色。
可在这一切真的展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体会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割裂感和冲击感。
泽维尔应该不会有事吧?
温黎下意识身体前倾,月要间的手臂冷不丁收紧,把她重新按在怀中。
“甜心,你看起来似乎很担心他。”
赫尔墨斯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轰响的余韵中听不真切,细碎落在她发顶,辨不清喜怒。
温黎的动作瞬间就凝滞了。
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危险感在他们之间蔓延。
哪怕是如此亲密相依的姿态,她依旧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凉。
温黎缓慢地抬起头,看到了赫尔墨斯。
在周遭弥漫的硝烟中,在残破倾頽的废墟中,他就那样漫不经心地倚在床边,眼神平淡得近乎冷淡,金色的眼眸带着一种金属般无机质的冰冷。
就像是这世上,根本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任何人,或者事。
而他则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绝对的主宰。
似乎察觉到温黎过分专注的视线,下一瞬,赫尔墨斯便垂下眼睫,对上她的视线。
那眼底还未褪尽的晦暗情绪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温黎条件反射想逃离。
可赫尔墨斯却很快收敛了神情,又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
他唇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意,灿金色的眼眸像是阳光下剔透的琥珀,多情却又薄情。
这种格外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糅杂在一起,格外蛊惑人心。
只一瞬间的犹豫,她便完全丧失了逃离的资格。
赫尔墨斯柔和却强硬地环抱住她,一只手拨开她耳边的碎发,低下头凑近她颈间。
“告诉我,你并不在意他,更不会关心他的死活。”
顿了顿,他轻笑,“对吗?”
最后一个字带着点不经意的散漫味道,像是随口而出的询问,却令温黎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温黎张了张嘴。
在这种令她心惊肉跳的威胁感中,她只好顺着赫尔墨斯想要的答案开口:“赫尔墨斯大人,我……”
然而还没等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泽维尔熟悉的声音便从斜地里传来。
“不如我来替她回答。”
温黎有点意外地抬眸,看见半空中扭曲的空气。
泽维尔正从畸变形成的无形之门中缓步迈出来,风吹动他的发丝和神袍。
显然,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发动神术躲过了赫尔墨斯几乎毁天灭地的攻击。
但尽管他动作足够快,平整的领口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凌乱狼狈。
泽维尔伸手插入发丝随手拨弄了一下黑色的碎发,浑身气质依旧张扬,脸色却不太好看。
“我猜,她肯定会对你说‘是’。”
他单手把衣襟上沾染的尘土拍落,单手插着兜抬了下眉梢,“但真话是,她不仅在意,而且在意得超过你的想象。”
“好奇我为什么笃定地这样说吗?”
赫尔墨斯好整以暇地抬眸。
他似乎并不意外泽维尔没有这样简简单单地死在他手里,甚至好脾气地回应了一句。
“或许要让你失望了,实际上,我对你的臆想和谎言并不感兴趣。”
说到这里,他伸手勾住温黎一缕金色的发丝,在指尖缠绕着,暧昧而自然地把玩。
“我只好奇,究竟什么样的速度,才可能让你的神术失手。”
回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泽维尔脸色一黑。
赫尔墨斯完全没有留手。
赫尔墨斯是真的想杀了他。
泽维尔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他的反应足够迅速,现在恐怕已经连尸体都被碾碎在引力之中。
不仅如此,赫尔墨斯或许因为什么原因受了伤,这才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毕竟,为了打碎那面该死的水镜,他的神力也耗损得厉害,至今都没有完全恢复。
沉默片刻,泽维尔神色变幻,最后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可真是个好叔叔。”
赫尔墨斯的眼神也很淡。
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有时候,我也不是很愿意承认,自己竟然有一个热衷于觊觎别人未婚妻的侄子。”
这句话尾音落地,空气中便陷入一种极其诡异尴尬的安静之中。
隐隐对峙着的两位神明,一个神力亏空,一个受了反噬。
尽管心底早已翻涌起浓烈的情绪,却不得不压抑克制着,以另一种不算轻举妄动的形式试探着、针锋相对。
片刻后,是泽维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看来你很介意啊。”
空气在他身后扭动交叠,像是一张看不见形状的躺椅。
泽维尔放松身体向后仰倒,吊儿郎当坐在上面翘着腿。
他肩头的黑色长袍在气流中向后猎猎飞舞。
失去了屋顶的神宫中夜色蔓延,而他就像是黑暗本身,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很不想让我碰她吧,赫尔墨斯。”
泽维尔拨开宽大的兜帽,脊背放松向虚空中一靠,“你要不要试着猜一猜,我们在那面水镜里独处的时候,我碰过她多少次?”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意犹未尽的笑容,语气极尽恶劣。
“我们之间,又走到了哪种程度?”
温黎呼吸骤停。
赫尔墨斯指尖轻点着膝盖,没有说话。
他这样一反常态的沉默,让泽维尔内心涌现起强烈的报复一般的快感。
原来赫尔墨斯也有这一天。
但除了这种第一时间汹涌而来的情绪之外,那些情绪褪去后,又逐渐浮现出更多他说不清的情感。
就像是在一场不成文的角逐和争夺之中占了上风,抢走了另一个人视若珍宝的东西,成了凌驾其上的胜利者。
好像这样一来,那被争夺的宝物就会真正属于他一样。
“怎么不猜?算了,我不介意直接点告诉你。”
像是一个新生的狮王,觊觎着先任狮王的领地和猎物,急于给自己的成果做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泽维尔慢悠悠地扔下最后一句话,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我和她……已经在一起睡过了。”
温黎:“……不是。”
她实在不能放任事态继续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
趁着赫尔墨斯还没有流露出多少不悦的神情,温黎再次警告般瞪了泽维尔一眼。
紧接着,她双手抱住赫尔墨斯的手臂,十分真诚地解释道:
“的确像泽维尔大人说的那样,我们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但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赫尔墨斯没有推开她,掀起眼皮总算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他很平淡地说。
身为他的食物,对抗神罚的“祭品”,他的每一任“未婚妻”都必须拥有着最纯洁的身体和灵魂。
她身上气息对他的吸引力并没有减少,这无疑是最直观的答案。
赫尔墨斯并没有怀疑温黎。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她不加掩饰的偏袒和在意感到受用。
赫尔墨斯眸底冰冷的暗芒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入怀中,像是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但……我说过的,未经允许被除我以外的人触碰,这会让我有些在意。”
赫尔墨斯的声线依旧是低哑的,带着一点淡淡的引诱意味。
温热的唇风掠过温黎耳畔,裹挟着让人欲罢不能的木质味道。
“那么回答我,甜心,他的哪只手碰了你?”
温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赫尔墨斯俊美深邃的脸近在咫尺。
在那几乎完美得如同雕塑一般的五官上,她依稀辨认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如果泽维尔的左手碰过她,他就废了泽维尔的左手;右手碰过她,他就废了泽维尔的右手;如果双手都碰过她,他就要泽维尔为此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让泽维尔明白,擅自触碰他猎物的后果。
温黎抿了下唇角。
虽然说受罚的人并不是她,但……
她朝着泽维尔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远处,泽维尔坐在虚空之上,也正定定地盯着她。
见到她看过去,他甚至朝着她扬起一个玩味而暧昧的微笑。
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即将降临的危机感,只单纯地在期待她到底会怎么回答。
真是个不听话的臭弟弟。
温黎心情复杂地挪开视线。
系统幽幽上线提醒她:【亲爱的玩家,这边建议您快一点摆脱现在这种胶着的状态呢。】
【被困在水镜之中太久,还有很多烂摊子等待着你去收拾,时间很宝贵,现在还不能浪费在修罗场上面哦。】
【[漂亮的洋娃娃]代替你在傲慢之神珀金的神宫中工作了这么久,他已经开始起了疑心。】
【这些天,你都没有按时出现在暴食之神卡修斯的神宫中为他提供爱心甜点,这也与你们之间的约定不符。】
一连串将现在隐含的危急状况一一罗列出来,说到最后,系统的语速也开始迟缓下来。
它安静了一会,同情地总结:【不过,想要脱离现在的状况,应该很难。】
温黎定了定神,忽然说:【其实,也不难。】
系统:【?】
温黎却没有再回应它,就像系统说的,她的时间不多。
她需要尽快实践她的猜想。
温黎将计划在脑海里再次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打了打气,笑意盈盈地迎上赫尔墨斯辨不清喜怒的目光。
“其实,泽维尔哪一只手都没有碰到我。”她说。
赫尔墨斯眉梢微挑,琥珀般的眸底流淌着的笑意敷衍,显然并未当真。
但他也足够绅士而有风度地并未打断,鼻腔里逸出一声低低的“嗯?”,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泽维尔环着手臂嗤笑了一声,倒是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心里却有点莫名地泛酸。
就这么担心赫尔墨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惹赫尔墨斯生气吗?
那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她在黑暗中轻柔的安抚,生死间对他舍命相救,都是假的吗。
泽维尔干脆垂下眼睫,不再去看不远处郎情妾意的画面。
可唇角向来锐意逼人的弧度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算了。
这一幕他也不是第一次看,早该习惯了。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处处留情,游戏人间,却从来不对他付出任何真情。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
只不过,他沉浸在游戏的推拉之中,愈发感到趣味和吸引,以至于越陷越深。
泽维尔突然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入戏太深,像一个小丑。
正要转身离开,少女将落未落的后半句话却被风清晰地送入他耳畔。
——“是我碰了他哦。”
泽维尔脚步赫然一顿。
他愕然回眸,眼底倏地燃起名为错愕惊喜的烈焰。
温黎却没有看他。
她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赫尔墨斯的神情,生怕错过了他一点细微的情绪。
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像是一片洒满碎金的汪洋,深邃,平静,蕴着能够包容一切的包容和平和。
赫尔墨斯没有生气,反而稍有兴致地勾起唇角,松散笑了一下:“竟然是这样?”
很好,这个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内。
不拒绝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回应。
温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靠进赫尔墨斯怀中,拖长了语调,像是撒娇:
“是呀赫尔墨斯大人,泽维尔大人生了病躺在床上。”
“作为伙伴,我只好衣不解带地守在一边照顾他。”
泽维尔脸上愉悦的神情还未完全成型,便被这句话僵在了原地。
就这?
他咬牙看向少女,后者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他刀刃般的眼神,正伸出两只手,手指展开举到赫尔墨斯眼前,光明正大地告状。
“这还没完,他还要我端茶倒水伺候他。”
“赫尔墨斯大人,您看我的手是不是都变得苍老粗糙了?”
泽维尔面沉如水:“喂,你——”
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在泽维尔大人身边时,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您的温柔体贴——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
少女小鸟依人地靠在赫尔墨斯怀中。
细声细气地说完这些,她才终于舍得分一点眼神出来看向泽维尔,狡黠又恶劣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泽维尔脸色一黑。
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绕个圈子在他面前歌颂赫尔墨斯的体贴?
他心底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像是失落,又像是了然。
还有些许朦胧的能够让他嘴角上扬的思绪夹杂在其中,刺激得他恨不得下一瞬就堵住她的嘴。
但泽维尔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任凭胸口无数纷杂的思绪堵得不上不下,憋得难受。
这些事的确是他亲自做的。
当时,也确确实实是出于此刻正在上演的目的。
——让赫尔墨斯知道他捧在手心的人沦为他的女仆,就像是在赫尔墨斯脸上踩了一脚。
这是泽维尔千万个日夜以来日思夜想的场面。
当然,顺便,他也可以挫一挫那个女人的锐气。
——从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戏弄他,让他吃瘪。
可他期待了那么久,真的到了这一天,泽维尔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开心。
一点都不。
反而有一些……
后悔。
只是一点点。
【可攻略对象[嫉妒之神,泽维尔]改造度+10,当前改造度30。】
听见系统提示音温黎有点意外。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还刷到了泽维尔的改造度。
说完这些话,她便不再开口,身体放松地靠在熟悉宽阔的怀中。
然而她的内心却依旧是紧绷的。
温黎并不确定赫尔墨斯是否会接受她的解释。
就在她屏息等待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身后倚靠着的胸膛震动了几下。
低低的笑声落在你发间,随后,那笑声越来越大。
磁性的声线环绕着她,温黎一怔,下一瞬便感觉手腕一紧。
赫尔墨斯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宽大,修长的蜜色指节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两只手腕。
他眉眼流淌着愉悦的笑意低眸看着她,金色的眼底盛满了星光。
赫尔墨斯时常在笑,但却很少露出这样的笑意。
温黎被这种美色不自觉迷惑了一瞬,回过神来时,便惊讶地察觉赫尔墨斯松开了她其中一只手腕。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在她的腕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温黎没有预料到这种发展。
她的确已经习惯了亲密接触,但是却还没有习惯接受这样的礼仪。
就像是被当作最重要、最尊贵、最值得被疼惜的公主一般对待。
而这样对待她的人,还是魔渊四主神之一。
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想收回手:“……赫尔墨斯大人!”
然而原本只是虚虚搭在她受伤的指节却倏地用力,束缚着她的手,令她动弹不得。
“淑女的手是用来呵护,而不是用来差使的。”
赫尔墨斯抬起眼,勾起唇角看着她,眸光深邃而迷人。
“这双美丽的手不该被任何令人心烦的事情玷污——”
“脏东西,以后不要再碰。”他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
赫尔墨斯语调柔和懒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分明是低身弯腰的姿态,被他做出来,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游刃有余的气度。
像是优雅的贵族,矜贵感与生俱来。
这样深情款款的情话,几乎没有女人能够招架。
哪怕知道赫尔墨斯十句话里有九点九句都是假的,温黎还是不由得十分受用。
她美滋滋地沉浸着,随后便感觉发顶上落下一只手。
赫尔墨斯揉了揉她蓬松的金发,语调轻缓:“受委屈了,我的甜心。”
呜呜呜不委屈。
真的一点也不委屈。
温黎眯起眼睛,另一只落空的手却被另一股猛力倏然抓紧。
“总是陪着你躺在房间里放空发呆,就叫做呵护?”
泽维尔染着愠怒的声线落在她耳畔。
温黎转过头,发现泽维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侧。
他原本皱着眉盯着赫尔墨斯,此刻正好转过脸看她。
黑袍和黑发向后飞掠,气质格外张扬桀骜。
“还记得你在我身边时体会过的感觉,和我那时候说过的话吗?”
泽维尔寸步不让地收紧了五指,黑眸紧锁着她。
他一字一顿地将他曾经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这种感觉,只有我能给你。”
温黎含混地应了一声:“唔……”
说的也对。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
她只是平等地爱着每一位老公罢了。
金发少女态度暧昧,举棋不定,泽维尔像是失去了耐心。
“体贴是吧?不就是这点事,很难吗?大不了,以后我不再戏弄你——”
他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抓着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把她往自己身边拽。
“跟我走。”
这一次,赫尔墨斯没有动作。
他重新直起身,指尖依旧轻柔地捧着温黎的另一只手,微微一笑:“真是巧合,刚才我们才达成过美妙的共识。”
话音微顿,淡白色的睫羽扫下来,赫尔墨斯看向温黎,“所以,现在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多说吧,甜心。”
温黎双手分别被一只手紧扣。
她定定地盯着赫尔墨斯和泽维尔之间的空隙,似乎在沉思。
但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半透明的游戏面板悬浮在她的视野里。
她的计划成功了。
原本无解又冗长的修罗场被她的反应合理化为游戏剧情,似曾相识的选项按钮总算出现在了她眼前。
【顺着赫尔墨斯的意思甩掉泽维尔的手,然后靠进他的怀里:可我就喜欢这样悠闲轻松的生活】
【置若罔闻地反手抓住泽维尔的手:和你在一起,才能让我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第76章 SAVE 76
看着游戏面板上的两个选项按钮, 温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三个(?)。
作为尊贵的拥有[身临其境卡]的玩家,她决定自由发挥。
金发少女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
但是她纤细的身体却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纤长的睫羽颤了颤,缓缓落下。
看起来就像是被涌动的神力影响, 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少女的身体很轻,软绵绵落在赫尔墨斯怀中,就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赫尔墨斯单手接住她,视线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舒展的眉眼上, 眸光渐深。
作为他的“祭品”,她的身体原本不应该如此脆弱, 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分明已经用神力在她身边筑起无形却坚固的屏障保护她不受冲击,可她却还是晕倒在了他怀中。
唯一的解释, 便是他先前两次丝毫没有收敛的“进食”。
她的生机已经比最初虚弱了不少。
这些猜测, 赫尔墨斯没有多说, 也没有在神情上掀起丝毫波澜。
他掀起眼皮对上泽维尔妒意中烧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她的身体看起来经不起我们第二次冲突。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执意要留下来?”
泽维尔脸色阴郁。
他不喜欢温黎这样毫无防备倒在赫尔墨斯怀中的姿态。
分明他也在她旁边不是吗。
但碍于温黎已经昏迷,他便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听见赫尔墨斯笑里藏刀的质问, 泽维尔冷啧了一声,也无意留在原地自讨没趣。
“这次就让你一次, 看在她的面子上。”
伴随着一道不屑的尾音, 空气折叠扭曲, 撕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嫉妒之神的黑色神袍在风中飘动,那道修长劲瘦的身影跨过时空缝隙, 转身离开。
温黎安静地躺在赫尔墨斯怀中一动不动,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放缓, 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她听见一阵气流涌动声,应该是泽维尔施展空间神术的动静。
紧接着,她就听见一道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可攻略对象[嫉妒之神,泽维尔]改造度+15,当前改造度45.】
系统不可思议地惊叹道:【这是怎么回事?】
温黎维持着呼吸绵长,不动声色地打开游戏背包栏,点开[反派改造指南]。
[改造对象:嫉妒之神泽维尔
中级目标:在泽维尔面前主动夸奖赫尔墨斯(NEW)(11),尚未解锁
高级目标:在泽维尔挽留你时主动跟随别人离开(NEW)(11),尚未解锁]
[魔渊醋王也会有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情敌离开的一天吗?真是不可思议,这件事会登上明天的魔渊头条吗?]
[Big胆!竟然在嫉妒之神面前随便夸奖别的男人。]
[女人,你是在玩火吗?]
系统震惊地沉默了片刻,许久之后才憋出四个字:【这也可以?】
温黎丝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地说:【难道不是[我的身体][主动]倒入了[赫尔墨斯]怀里吗?要素全齐,肢体语言也是语言呀,有什么问题?】
系统:【……】
它一时间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无言以对。
温黎心满意足地看着[反派改造指南]新解锁的两行字。
除了卡修斯误打误撞的那一次以外,这是她第一次解锁高级目标。
虽说是误打误撞,但是她似乎稍微摸到了一点诀窍。
——只要和可攻略男主的神格“对着干”就可以了吧。
而且……
温黎盯着中级目标新解锁的[在泽维尔面前主动夸奖赫尔墨斯]。
这也算是单独的一项改造进度吗?
那以此类推,在泽维尔面前夸奖卡修斯、珀金,是不是也可以获得不少改造度进账。
突然就发现了发家致富的捷径.jpg
但提起珀金和卡修斯,温黎感觉还没来得及完全上扬的嘴角就重新落了下去。
她点开[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身份卡,看向简介处不断跳动变幻着的倒计时小字。
【倒计时00:08:25……】
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的使用时间。
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甚至连去珀金面前刷点存在感打消他怀疑的时间都不够。
温黎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这次解锁泽维尔隐藏剧情的奖励呢?】
【系统正在进行结算,请稍后……】
【恭喜玩家完成隐藏剧情,正在下发奖励……】
【恭喜玩家获得200金币。】
200枚金币!
温黎突然体会到了一种被雪中送炭的感动。
200枚金币意味着她能开两个宝箱,拿到十个道具。
虽然看起来不算多,但是在她用灵魂碎片升级奖池之后,抽中SR及以上的概率已经提高了百分之十。
说不定其中就有能够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道具呢?
还有可能开出回到现实的单程票!!
像是还嫌惊喜来得不够多,系统提示音并没有就此停下。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主线章节第五章 开启第六章,系统正在为您准备通关奖励。】
【恭喜玩家获得金币x500,当前金币账户余额700.】
哪怕是再喜怒不形于色,温黎也险些按捺不住上扬的唇角,险些破功。
700!!!
她有一种提前体会到社畜在辛辛苦苦任劳任怨被剥削了一整年之后,领到年终奖时的喜悦之情。
勉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温黎佯装昏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有被上头冲昏头脑直接开始狂炫宝箱,而是重新切回奖池界面核对了一下。
【系统,我要升级奖池系统。】温黎看着奖池右下角的小字。
灵魂碎片(13851000)
[升级后可提升10%开出蓝色品质(R级)以上道具的概率哦]
系统似乎也有点惊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可以升级奖池系统。
【升级奖池系统需要1000灵魂碎片,当前灵魂碎片为1385,是否确认支付?】
在这句公事公办的询问还没说完的时候,温黎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狂点【确认】。
下一瞬,奖池便闪跃起一阵耀眼的金光。
光线褪去之后,开宝箱按钮赫然从荧光绿色变成了荧光蓝色。
温黎期待地搓搓手。
终于可以抽卡了!
反正装晕也无事可做,这一次温黎干脆没有拜托系统全自动抽卡,而是亲自上阵。
先开一个宝箱试试水吧。
金币栏倏地少了100个金币存款。
温黎跃跃欲试地在按钮上轻点一下,精美的抽卡动画特效瞬间充满了整个游戏面板。
随着紧张刺激的音效,光线昏暗的藏宝阁里,金光闪闪的宝箱轰然开启。
几道耀眼的光束纠缠着冲上天际,绚烂的光晕点燃了整片空间。
温黎全神贯注地盯着不断缠绕着即将分开的光束。
金!金!金!金!金!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一白三蓝一紫五道光线倏地分散开来,像是五颗流星一般掠过画面。
没有SSR。
雪特!好失望!!
温黎热情减退了一半,但还是不死心地来来回回仔细研究了一遍。
但或许有能够代替她[平平无奇的魔渊女女仆]身份卡的道具?
然而一无所获。
她更加失望地收回视线:【我明明已经提升了10%的概率,怎么就像从来没有提升过一样。】
系统幽幽地说:【一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再试试。】
行吧,说的也有道理。
五个道具在浩瀚的奖池里根本不算什么,的确很难一口气体现出10%概率提升后的效果。
温黎一咬牙一狠心,这一次直接祭出200金币。
【来个十连。】
这一次,像是安慰她之前的失利,光束刚分开时,就有一束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金色光束映入眼帘。
是SSR!
温黎被冷水泼了一半的热情再次燃烧起来,迫不及待地点开背包栏找到那个金光闪闪的道具。
然后,她就再次失望了。
【歪卡了,系统。】温黎欲哭无泪地说,【我需要的是回家的单程票,你知道的。】
【不好意思哦,玩家。我们这边只保证R级及以上道具的爆率,没有涉及某种特殊道具的限时概率提升,不负责兼顾是否歪卡哦。】
温黎突然回想起了曾经被抽卡游戏支配的恐惧。
这简直就是骗氪。
算了。
温黎试图安慰自己。
既然已经跳了坑提升了奖池概率,总好过大几百金币打水漂,抽出来一堆N级道具。
温黎重新放平心态,也不再死死盯着游戏界面不撒手,打算把剩下的金币ALL IN。
【再来个十连。】
在这之后,她应该只剩下二百金币作为“养老保险金”。
这些钱她不打算随便动用,以备不时之需。
想通这些,温黎就直接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还不如真的晕了。
只要她晕的够快,痛苦就追不上她。
但温黎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见系统不敢相信的惊呼声。
【哦!我的上帝!亲爱的玩家,这边建议你快点睁开眼睛呢,不然就错过了这新晋世界第十一大奇观的盛况。】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会被这种小把戏欺骗感情。
但温黎还是不由得心动了一下。
像是看不过她磨蹭的样子,系统直接尖叫出声。
【快看,是三黄蛋!】
三黄蛋?!
说到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杜勒斯将一身夜色般如墨的长袍换下,重新披上纯白色的神袍。
湖蓝色的长发掠过清俊的侧脸垂落在胸口,看上去格外圣洁高贵。
在亲眼看见温黎看向那杯酒,并且被水镜吸入了灵魂的时候,他就已经趁乱离开了嫉妒之神的神宫。
杜勒斯并不打算对上失控的嫉妒之神,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
所以他更倾向于趁着嫉妒之神关切怀中少女的时候,迅速地离开事发现场。
随后,杜勒斯在魔渊中等待了一段时间,发现在他离开之后泽维尔便清场了宴会厅,且之后再也没有公开露面,他才放心地离开。
将温黎吸入水镜是杜勒斯原本的计划。
泽维尔追随着她一同遇险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这也无伤大雅。
水镜之中的凶险之处,在杜勒斯布局时也不由得心生感慨,汗毛倒立。
即使泽维尔被吸入水镜,如果不在无数道死局之中找到唯一的生路,也绝对没有可能逃出生天。
这种概率太低了。
几乎无异于神国和魔渊有朝一日合并成了同一片神土。
后面发生了什么,杜勒斯一概不知情。
为了彻底洗脱这件事与爱神之间的关联,他特意在外游荡了十天的时间才返回神国。
刚一回到爱神的神土,杜勒斯便主动求见,想要亲口将他已经替她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好消息告诉她。
然而杜勒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道蕴满了愠怒的神术攻击。
来自上等神明的威压汹涌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杜勒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折,“扑通”一声跪倒在光洁冰冷的殿中。
“杜勒斯,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与出手的狠辣截然不同,妮可的声音娇软好听,带着点浑然天成的妩媚和勾人。
说出这句话时,就像是在向情人抱怨,听起来让人完全提不起怒意,反而下意识想要怜惜弥补。
杜勒斯低着头,眼底掠过一闪即逝的迷恋,可身体却因为承受不住威压而发出岌岌可危的骨骼挤压声。
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痛呼,艰难地说:“妮可大人,出什么事了。”
妮可倚靠在神座上,神袍长而曳地,不规则的边缘处露出一双莹白的赤足,脚趾透着微粉,腕间挂着银色的足链,在空气中无声地摇曳。
她指尖挑着浅粉色的长发,缠绕了两圈。
随后,妮可才慢悠悠垂眸盯着杜勒斯强撑着跪地的身影,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个人类女人根本没死。”
“这不可能。”
杜勒斯不敢置信地抬眸。
他可是亲眼看着那个人类女人被吸入水镜之中的。
就算是神明,但凡是无法施展时间神术的,被吸入那样的水镜之中多半也会凶多吉少。
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从水镜中死里逃生?
杜勒斯脸上的讶然之色太过明显,明显到刺眼。
妮可眸光一冷,不仅没有丝毫收手,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地加重了威压。
她语气困扰地叹息道:
“怎么办?杜勒斯,你说好会替我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却给我惹了个大麻烦。”
没错,绝对是个大麻烦。
就在不久前,妮可察觉到泽维尔消失后又重现的气息。
——他带着那个人类女人从水镜中离开了。
想到这里,妮可脸色微冷。
只要他想,他很快就会查到她的头上。
毕竟,时间之神温德尔和她之间的关系,在神国和魔渊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嫉妒之神性格乖张恣意,从来不服从于任何规矩和条条框框。
他随心所欲,睚眦必报,简直就是个明目张胆、不加掩饰,反而以此为荣的疯子。
放眼整个魔渊和神国,又有几个神明能够有底气说一句,自己能够承受嫉妒之神的怒火?
更何况,不只有一个嫉妒之神。
妮可神情沉郁:“泽维尔救了她……还有赫尔墨斯。”
温德尔先前匆忙被两团亡灵从神国叫到了魔渊,这件事已经闹得整个神国都知晓。
能叫得动温德尔的,在魔渊中也只有唯一的那一位。
爱神感觉头痛,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没想到,先是卡修斯和珀金,现在,那个女人就连泽维尔和赫尔墨斯都……
难道神国的预言是完全无可改变的吗?
明明她已经如此努力……
妮可暗暗咬紧了牙根。
她不想死。
原本一切都那么简单,但是现在却被弄得这么复杂。
她和那个预言中的人类少女之间,几乎已经走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
妮可垂眸扫一眼跪在不远处像是被惊愕到沉默的杜勒斯。
她自认不是个坏心思的神明,但残酷的死亡摆在她面前。
她不得不使用更残酷的手段了。
她还不能失去杜勒斯。
妮可掀起唇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不要这么紧张。杜勒斯,虽然她没有死,但托你的福,我也掌握了她不敢宣扬出去的秘密作为把柄。”
说到这里,她倾身坐起身,带着点愉悦的笑意开口,眼神却是冰冷而审视的。
“看来,她不仅是珀金的贴身女仆,还是赫尔墨斯的未婚妻。当然,和泽维尔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妮可眯了眯眼睛,将耳边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歪着头十分好奇一般悠然说。
“这恐怕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一位神明的真相,那么,如果被所有的神明都知晓了这一切,她会怎么样呢?”
杜勒斯睫羽微动,抿了下唇角。
妮可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冷不丁微笑道:“你应该一早就看出来了吧,杜勒斯。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杜勒斯倏然抬眸,他听出了爱神魅惑语气中深掩的冰冷质疑和怀疑。
她以为他背叛了她吗?
可怎么可能?
哪怕是死,他也不会。
“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杜勒斯更深地低下头,显示自己的忠诚,嗓音干涩。
“属于她私人的过去,没有必要叨扰您。”
妮可笑意不变,手腕微转松开被她的长发:“但是她没有。”
“那么……”杜勒斯匍匐向下,湖蓝色的长发像水波般倾泻满地。
他一字一顿地说,“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妮可一直在等他这句话,此刻总算满意地加深了眸底的笑意。
杜勒斯是她最信任的人,这件事她只有交给他去办才放心。
凭杜勒斯的实力,他明明已经能够自立门户成为神国中享誉一方的神明。
可是他爱慕她,憧憬她,为此他甚至自愿放弃了这一切,只为了长久地陪伴在她身侧。
想到这里,妮可收回了释放的威压。
杜勒斯感觉浑身一轻,那些挤压着他五脏六腑的压力消失了。
但他没有站起身,依旧维持着骑士一般守护而忠诚的姿态,只是下意识抬起头去看妮可。
和魔渊中永夜截然不同的明媚光线穿过天花板通透的彩绘玻璃,落在她曼妙的身体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边。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蔷薇花盛放的神座之中,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美丽而单纯。
“杜勒斯,我现在……只有你了啊。”
那个像是彩绘出一般完美的女人安静地看着他,神情似喜似悲,声线轻柔地说出一句话。
杜勒斯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他低下眼睫,掩住眸底氤氲的爱慕和决然。
“我会为了您去一趟混沌之巅。”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杜勒斯坚定地说,“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有机会继续阻碍您。”
混沌之巅?
妮可饶有兴味地挑眉。
如果杜勒斯愿意为了她付出这样的代价去混沌之巅的话,她的确可以提前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神情愈发柔和。
“杜勒斯……我亲爱的杜勒斯。”妮可扬起一个纯洁而诱惑的笑容,主动从神座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弯腰扶起他。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
温黎迅速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游戏界面。
其他的道具温黎没有细看,她的目光瞬间被两张金灿灿的飞机票根吸引了。
两张!她竟然一口气抽到了两张回家的单程票!
加上之前她抽到的,加在一起已经有三张。
虽然一共需要十二张才能成功回家,但是她这时候才真正有一种真实感。
她真的有可能离开这个游戏世界,回到现实中去。
温黎沉浸在喜悦和自己给自己画饼的憧憬中,过了一会,温黎才意识到什么叫乐极生悲。
——尽管一口气抽到了两张回家的单程票,顺便附带一个SSR级别的道具,但是她却没有成功抽到能够代替[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身份卡的道具。
只能另想办法了。
系统提醒她:【别忘记,它还没有被你升满级哦。】
温黎提不起什么兴致:【八分钟……哦不,现在应该只剩下五分钟。五分钟凑齐升级道具?很遗憾,我还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
系统神秘一笑:【这个问题,现在是有办法解决的哦。】
【在系统奖池升级到蓝色品质之后,游戏系统将会有机会解锁[商城]功能玩法。】
【[商城]中将不定期售卖限时材料升级道具,每周更新一次,能够满足玩家各种不定期需求哦~】
【解锁[商城]原本需要500金币,但是玩家运气十分好,正好赶上限时折扣,现在解锁只需要200金币!】
【择日不如撞日,心动不如行动。】
【你,还在等什么?】
温黎半信半疑,但形式紧迫,她也没有第二种选择,只好忍痛:“解锁。”
紧接着,她便看见自己的金币栏从200变成了光秃秃的0.
随即,游戏面板菜单栏多出了一块新的选项。
【恭喜玩家成功解锁系统商城,商城中可以随意购买上架的特殊升级材料。】
【支付渠道有两种,金币和肢体亲密度比例为一比一百,支持玩家根据自身状况自由选择支付方式。】
【温馨提示:适度消费,请勿过渡沉迷。】
就让她看看这两百金币到底买来了什么好东西。
温黎点开商城,双眼不由得睁大。
她原本以为,以《堕神的新娘》游戏公司的尿性,多半又是个骗氪却又让她不得不氪的东西。
没想到竟然真的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稀有材料。
温黎一眼便看见了一片深黑色的羽毛。
在商品下面,是一行简单的简介小字。
【暴食之神卡修斯的堕落之羽】
堕落之羽?
那不是她费劲了千辛万苦、误打误撞解锁隐藏剧情之后才艰难那道的道具吗?
在这里竟然可以直接购买。
温黎看一眼标价,50金币或者500肢体亲密度。
不知道是不是被CPU了,虽然单价看上去有些昂贵,但对于隐藏剧情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来说,她竟然觉得这勉强算是个合理良心的适中价格。
温黎切换到游戏背包栏,点开[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身份卡。
【身份: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
当前等级:R2星
倒计时:00:03:29
升级材料:暴食之神卡修斯的花园(特殊道具)(01),傲慢之神珀金的耳钉(特殊道具)(01),谷欠望之神赫尔墨斯的怀表(特殊道具)(01),嫉妒之神泽维尔的花火(特殊道具)(01)】
她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随意一扫,便看见了好几个可以用于升级身份卡的特殊道具。
好是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买不起。
看着她空空如也的金币栏,还有仅剩70的肢体亲密度账户,温黎默默关闭了游戏商城。
但她的脑海再一次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拥有了可以购买升级道具的底牌,她的计划就可以进行一些调整。
为了接近珀金和卡修斯,她现在还不能失去女仆身份。
珀金对她起了疑心,可是如果就这样贸然现身,珀金只会立即发现她的身份不对。
摆在她眼前唯一的选择,就是短时间内凑齐升级身份卡的道具。
当然,三分钟之内凑齐绝对不现实。
但是她的洋娃娃还可以勉强支撑几天。
就算是珀金起疑,她也可以用他送给她的水晶和他联系,暂且稳住他。
温黎沉吟片刻。
或许……她可以暂时利用赫尔墨斯未婚妻的这一层身份来遮掩。
虽然听起来不是十分靠谱,但是至少这样她身上不会有人类的气息。
也就不至于被整个魔渊不明真相的魔使追杀。
好消息是,魔渊女仆的工作制服十分统一。
可能是流动性比较大的缘故,哪怕是不同神宫中的女仆也大多穿着同样的衣裙。
温黎轻点游戏面板,切换回人物界面,细细地打量着属于自己的两个立绘。
穿着女仆黑白蕾丝蓬蓬裙的少女笑容明媚,金色的长发被巨大的蝴蝶结发饰高高束起在发顶,眼睛弧度圆润,瞳眸明亮,看起来性情格外阳光。
另一侧,身穿酒红色丝绸鱼尾长裙的少女妆容精致,浑身上下的穿戴都流露着高贵优雅的气息,一双鸢尾色的眼眸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的妩媚勾人。
尽管五官有着细微的不同,但是毕竟属于同一个人,可以说是极其相似。
完全可以通过化妆等手段来进行一些微调,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如果她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在暴食之神的神宫、或者傲慢之神的神宫中偷走一件女仆的裙子的话……
或许这个棘手的问题可以暂时得到解决。
系统感受到她的意图,有点狐疑地说:【这样真的可行吗?】
【魔渊女仆的气息和赫尔墨斯未婚妻的气息是截然不同的。】
【这也是你之前以珀金贴身女仆的身份大摇大摆出现在魔渊宴会中,却没有人认出你的原因。】
温黎像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游刃有余地笑着说:【别忘了,赫尔墨斯大人可是已经主动替我解决了这个问题哦。】
系统恍然大悟:【……你是说那条项链?】
温黎眨了眨眼睛,语气柔软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鼓励:【没错,很聪明嘛。】
系统:【……】
竟然有点脸红,它一定是太热了。
系统消音了。
温黎却还在默默盘算着。
虽说女仆的工作制服大多是相同的,但其实还要排除两个异类。
首先就是对女仆压根敬而远之的泽维尔。
其次,就是不负色谷欠之神神格的赫尔墨斯。
在赫尔墨斯的神宫中,女仆的衣服大多轻如蝉翼,穿在身上光影流动,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效果。
尽管拿起来很简单,但温黎毫不犹豫地排除了。
穿成这样去珀金身边,实在是太诡异了。
直接去珀金的神宫中拿衣服又多少有些危险……
珀金养尊处优惯了,神宫中人来人往。
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珀金的喜好就像是扫雷游戏里的雷,一个不小心就会触怒他。
如果运气不佳,到时她就只能在掉马和BE之间艰难选择了。
温黎摇了摇头。
不,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现在看来,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漂亮的洋娃娃]被彻底榨干之前,去卡修斯身边碰碰运气。
系统没看出多少错漏:【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它近距离沉浸式跟在温黎身边观察着她经历的一切,也有点下意识地紧张,现在见她想到出路,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温黎却笑着否认:【不,没有这么简单。】
在赫尔墨斯身边,她也完全放松不下来。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暗账没有算。
譬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泽维尔的宴会上。
除此之外,温黎知道,爱神一定已经发现了她的“多重身份”。
现在恐怕正想着用什么样的办法、在什么样最合适的时机拆穿她,让她自食其果。
在所有可攻略男主发现她脚踩多条船的骗局之前,她最好抓紧时间,先多刷点好感度。
系统困惑地问:【可是……按照你之前分析过的,作为他的储备粮,色谷欠之神不是应该会保护你吗?】
【前提是我对他忠贞不二。】
温黎情绪没什么起伏,仿佛已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现在对赫尔墨斯远远不够特殊。
或许平时,无论是看在她对他的用处,还是那些朦胧的兴趣,他都会保护她。
但是如果赫尔墨斯清楚地知道了她背叛了他,甚至一直在欺骗他——
他一定再不会保护她了。
——她的不可替代性根本没有那么强。
毕竟,他还有很多很多可以随时为他献出生命的储备粮。
系统感觉在坐过山车,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紧张地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温黎切换到浪漫佳约玩法界面,注视着一连串尚未解锁的约会剧情。
【想办法增加赫尔墨斯的改造度,然后解锁约会剧情。】
约会剧情是她最大的利器,自带暧昧氛围和互动,效果绝不会让她失望。
但是,应该怎么做呢?
温黎沉吟片刻,重新打开[反派改造指南],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第77章 SAVE 77
早在温黎"昏迷"之后, 她就被赫尔墨斯抱到了他的卧室。
断壁残垣中穿行呼号的风声离她远去,四周一片安静。
她被放在熟悉的柔软宽阔的床垫上,无声之间, 她无法辨认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存在。
温黎还没有思考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衣衫摩挲声响。
她瞬间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赫尔墨斯竟然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
温黎闭着眼睛。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便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
她清楚地听见赫尔墨斯长袍摩擦的声音。
他似乎坐在了她身边, 柔软的床垫向下凹陷,她身上的衣裙也顺着重力向下坠。
一道目光不冷不热地落在她身上, 专注而沉郁,辨不清喜怒, 令她浑身都开始下意识地僵硬。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她:【作为你“姘头”的泽维尔离开了, 接下来色谷欠之神要算的, 就是你们之间的账了。】
【亲爱的玩家,他不会直接杀了你吧?】
温黎没有回应。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神来和系统闲聊斗嘴了。
因为她也在赫尔墨斯接下来的动作中突然间失去了一点把握,甚至也不能给出系统一个肯定的答案。
赫尔墨斯真的不会杀了她吗?
温黎感觉到,她身体最脆弱的咽喉上, 此时正被一只宽大的手来回抚摸着。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力道。
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抚弄着宠姬,带着点暧昧旖旎的狎昵。
又像是冷漠残酷的掌权者, 动作间充斥着绝对的掌控和算计。
但唯一不变的是, 无论如何, 她在他手中都是那样弱小,在他温柔的控制之中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任人鱼肉, 任其宰割。
温黎竭力放松着颈部肌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下意识紧绷起来。
然而下一瞬, 她就感觉赫尔墨斯的动作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喉咙一紧。
温黎心头一惊,险些控制不住挣扎起来。
赫尔墨斯搭在她颈间的手指微微收拢,力道并不重,只充其量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但不至于要她性命。
可这样极具死亡威胁的动作,却让温黎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危险。
这一刻,温黎毫不怀疑,赫尔墨斯真的想杀死她。
如此近的距离,近得甚至像一对爱侣,可她却直面着与浓浓爱意截然不同的杀意。
这样汹涌而来的杀意让她的睫羽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少女安静地沉睡着,皮肤白皙的得像是传闻中圣山上常年不化的白雪。
脸型流畅在下颌处恰到好处地收窄,脸颊处透着一点血色的红晕。
玫瑰般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唇角小幅度地上扬着,像是在做着什么不知名的美梦。
她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自然的依赖感和安心感,在这座熟悉的神宫中躺在熟悉的人身边,睡得十分香甜。
赫尔墨斯意味不明地一挑眉,看着温黎毫无防备的美丽模样,像是被稍微取悦了,松开了些许手中的力道。
“睡美人独自躺在床上未免太过孤独。”他轻笑,“长夜漫漫,不如让我陪在你身边吧,甜心。”
温黎心里一抖。
就是他躺在身边她才觉得更危险好吗。
但她感觉到脖颈上的手此刻只是虚虚搭在上面,片刻前那种凉的彻骨的杀意消弭殆尽。
不远处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传来,温暖的空气中蔓延着暖黄色的光芒,静谧安宁得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属于情人的夜晚。
没有资格拒绝的话,不如就去享受它。
温黎闭着眼睛躺在原地,感觉赫尔墨斯俯身欺近,不远不近地靠在她身侧。
随即,她听见他优雅磁性的声音。
“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温热的唇风裹挟着好闻的木质暗香,穿过她的发丝,拂过耳侧。
“既然我们此刻相拥而眠,不如我就将它分享给你。或许,你会像我一样喜欢这个故事。”
赫尔墨斯的语气太过寻常,就像是她清醒着正与她交谈一般。
绅士风度几乎成为刻入他骨髓中的面具,哪怕在这一刻都没有丝毫错漏和改变。
温黎甚至有一种错觉,赫尔墨斯一直知道她根本没有真正昏迷。
那双迷人的金眸在一开始便轻而易举地洞察了她的一切小心思和小把戏,此刻不过是出于某种能够令他感受到愉悦的原因,不厌其烦地配合她的演出。
这种猜测让她脊背发凉。
自己吓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温黎暗暗告诫自己,耐住性子没有回应。
这时候,赫尔墨斯又像是一早便知道她陷入沉睡根本不会回答,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
“从前,有一位声名远扬的农场主,专门以提供号称这世上最干净新鲜的牛肉而闻名。”
温黎感觉头皮传来轻微的牵扯感。
她几乎能够想象赫尔墨斯是如何把玩着她散落在枕头上的金发,神情懒散而深邃。
“他在整个国度里都十分出名,无数达官显贵不远万里专程购买他牧场中的牛肉,甚至就连远在王城的公爵都有所耳闻,并且为止心动。一时间,他可以说得上风头无两,财运亨通。”
赫尔墨斯话音微顿,尾音染上了点笑意,“然而,农场中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是什么呢。
“在无数只被驯化得失去思想、只知道追求沉溺在每天稳定的食物和悠闲中,却完全不知道即将面临着什么样命运的牛群中,出现了一个异类。”
“它并不满足于整日待在牛棚里仰人鼻息,反而具有一种未被驯化的野性,但它反抗的程度又恰好停留在完全不可掌控的底线之前。”
“所有人都以为,农场主会一早就将它杀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没有。”
“不仅如此,他几乎给了它范围内最大的自由。”
赫尔墨斯的声音低柔,带着慵懒的沙哑,好听得简直像是声控福利。
但温黎却感觉身体上的温度在一点点出走。
她开始理解赫尔墨斯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温黎沉思时,赫尔墨斯的声音轻缓落在她耳畔。
“见惯了麻木的牛群,这样生机勃勃的异类不仅没有被厌恶,反倒引起了农场主前所未有的兴趣。”
“他每天都会让仆人去山脚下河流的上游取最干净的水给它饮用,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为它购买最好的牧草,甚至会专门为它空出空闲的时间陪它散步、晒太阳。”
赫尔墨斯垂眸凝视着少女精致的脸庞,慢条斯理地勾唇一笑,“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甜心?”
温黎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没有回应。
后面?这头牛一定还是被农场主杀了。
“后来,由于它得到的自由实在太多。某一天,农场主的仆人忘记了给牛棚落锁,它趁着没有人看管的时候,独自偷偷跑了出去。”
“偌大的牛棚,大门敞开。然而有趣的是,鼓起勇气离开的只有它。”
“在农场主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他仔细地清点了牛棚中剩下牛群的数量——结果发现,唯独少了他最喜爱的那一只。”
所以赫尔墨斯这是在警告她不可以逃离他身边?
温黎漫无目的地想。
维持着一个姿势躺得太久,她的脖子开始有点酸了。
温黎有点难耐,但却不敢动弹。
可她没有想到,下一瞬她的后颈便触上一道温热柔软的触感。
赫尔墨斯不轻不重地帮她按摩着酸痛的脖颈。
温黎惊了一跳,先前的那个怀疑随着这个动作更加猖狂地在心里打转。
但赫尔墨斯是个危险至极的人,温黎深知这一点。
不到最后一刻,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试探。
思来想去,她依旧没有动弹,任由赫尔墨斯动作。
赫尔墨斯的手指修长,指腹并不细腻,反而带着一种极具野性的粗粝感。
他极有技巧和规律地揉着她僵硬的肌肉,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花大价钱追回这只牛,毕竟,农场主先前对它的喜爱每个人都看在眼里。”
“但是,这一次农场主的选择让所有人再次意外了。”
意外?
难道农场主没有杀了那只牛?
温黎一怔。
所以,赫尔墨斯在告诉她,其实他不会因此而对她动杀意吗。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赫尔墨斯蕴着散漫笑意的声音传来。
“农场主选择了放过那只逃跑的牛,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每日不再派人去取上游的清泉,也不再购买上等的牧草。”
“一切又回到了远点,少了那只曾经‘备受宠爱’的牛,农场依旧在规律而有序地运行着。”
“但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那只牛主动跑了回来。”
“和它离开时相比,它看起来狼狈极了,瘦骨嶙峋,浑身脏污,被养的发亮的毛发变得干燥灰败,身上甚至还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伤口。”
赫尔墨斯伸手抚过少女光洁的额头,将碎发拨到两侧,指腹不带任何谷欠望地摩挲着。
他轻笑,“习惯了娇惯,它从来没有见过农场之外的世界,更无法想象那些它从未经历的危险。”
“它以为自己挣脱了牢笼,摒弃那些束缚一般的好意重新获得了自由,却没想到自己根本无法适应外界充满着危机和野性的生活,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回到曾经的温柔乡。”
赫尔墨斯话音微顿,指尖掠过少女挺翘的鼻尖,不轻不重地按住少女她的唇瓣。
他语带笑意,语气轻缓地问。
“那么……这一次,甜心,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温黎不想猜。
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场声控福利里。
她已经放弃去猜测赫尔墨斯的心思了。
他城府太过深沉,说话也总是一层套着一层。
她还不如简单,一点放过自己。
赫尔墨斯的声线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充满了成熟魅力的低沉嗓音,有点摩挲的颗粒感,随性中带着点慵懒的味道,就像是夏夜的一场晚风。
【当然是重新像以前那样对它了。】
系统窥屏许久,忍不住主动进入这一场诡异的无声群聊。
它已经好久没有听过故事了,玩家也不喜欢和它闲聊。
每天它都只能一个统非常无聊地在系统空间里打转转,把数据凝集又拆散,拆散又凝集。
它十分期待故事的后续,紧接着便听见赫尔墨斯的声音传来。
“或许,你会认为,农场主会恢复它曾经拥有的一切特权。”他慢悠悠地说。
“故事里的所有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这一次,他们再次大吃一惊。”
赫尔墨斯指尖用力,将少女的唇瓣按出一个柔软的凹陷,唇瓣包裹着他的指腹,服从而依顺。
他满意地笑了,用一种十分冷静的语气,最后将答案揭晓。
“农场主杀了它,然后毫无负担地将它作为最新成交的那笔大订单,以一种远超平日成交价位的价格,将它送上了公爵的餐桌。”
“在所有人惊讶狐疑的时候,他只说了三个字。”
“——‘它值得’。”
它值得,因为它是由最好的牧草喂养而成,每天只喝最纯净的山泉水,甚至有农场主的陪伴和阳光的沐浴,就连心情都是松弛而愉悦的。
它配得上最高昂的价格,也配得上成为公爵的一餐。
温黎在心里默默将后半句话接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唇瓣开始有些刺痛,可能是在这一场游戏般的中不小心破裂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这真是个有趣的故事,不是吗?”
她听见赫尔墨斯的声音。
“猎物的宿命,就是发挥它应该有的价值。”
温黎感觉唇瓣上的手缓慢地抽离了。
唇瓣上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刺痛来得更深。
“许多时候,浮华醉人,猎物也偶尔会被表象蒙蔽双眼,从而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它意识不到,在猎手的眼中,它注定应该在被送上餐桌的时候死去。”
那只手一点点下滑,划过下颌,划过耳侧,不轻不重地再一次落在颈间。
但这一次,赫尔墨斯没有收拢掌心。
“太过贪心而不听话的猎物,反而会失去它已经拥有的自由和权利,而只留下它被猎手所需要的那一部分。”
与他口中吐出的暗藏杀意的话语截然不同,赫尔墨斯温柔地抚过少女白皙的脖颈,动作几乎称得上轻柔地替她将略有些凌乱的被子盖好。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他单手撑在少女枕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觉得,如果换作是你在这个语境下,最终被留下的部分会是什么?”
温黎作为声控沉浸的幸福瞬间破碎了。
她就是心再大,也做不到在一个人想要她的命的时候欣赏他磁性的声音。
她感觉毛骨悚然。
不过赫尔墨斯并未指望她回答,在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僵滞之前,他便勾着笑意自顾自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应该是你的一切。”
赫尔墨斯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低声呢喃。
“毕竟,你的一切都令我如此着迷。”
随即,他低头顺势在她前额印上一吻,笑意在无边的夜色中无声氤氲。
“晚安,我的甜心。”
在赫尔墨斯离开许久之后,温黎才倏地睁开眼睛。
系统被赫尔墨斯最后深情却古怪的笑容吓得不轻,心有余悸地在她脑海中不断地提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赫尔墨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温黎飞快地翻身下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好,便三两步走到衣柜旁随意抽了几件衣服套在身上。
具体怎么办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赫尔墨斯本人都已经开始对她心存杀意了。
但是有一点她很肯定。
【他应该没有发现我太多的破绽。】温黎系好腰带,笃定地说。
实际上,虽然面临的时候让人压力巨大,甚至可以和唐人街探案小女孩微笑一起并列成她的青少年阴影。
但赫尔墨斯对她心存杀意,似乎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现在对她动了杀心,不是坏事。
系统再次有些跟不上温黎的脑回路,狐疑地问:【为什么?】
【如果是初见时,赫尔墨斯想要杀我,我会直接BE。】
在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高跟鞋中,温黎艰难地找到了一双适合活动的平底鞋。
她弯腰穿上:【但是当时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在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才对我动了杀心。】
温黎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这说明,他越来越在意我——而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
对于一个崇尚掌控的人来说,这种不可控的情绪就像是定时炸弹。
一旦发现,就要绝对根除。
可赫尔墨斯分明已经动了手,最后,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放过了她。
他最后那些似是而非、不轻不重的敲打,哪怕蕴着浓郁得令人胆寒的杀意,可比起真正的死亡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赫尔墨斯可能比起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在意她。
但无论怎么说,她还是要尽可能消弭这份杀意。
温黎转身拉开房门,门外并没有女仆看守。
幽深的走廊一片死寂,墙壁上五步一盏高悬的夜明珠点亮着方寸大小的空间。
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倒也不那么在意是否有人监视她的动向,却还是佯装小心谨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神宫。
系统耿直地提醒她:【赫尔墨斯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去向。】
温黎轻声:【我知道。】
他虽然没有安排任何眼线守在她身边,给予她最大限度的尊重和自由。
但就像他故事里说的那样,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有些特别、有些讨他欢心的猎物。
她的一切,永远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我要的就是让他知道。】
温黎披着宽大的长袍,在帽檐拢下的阴影中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容。
系统更困惑:【这个时候,你要去哪?】
【你刚刚才回到赫尔墨斯身边,甚至还没有和他清醒地面对面说上一句话,更没有安抚他解释一下,反而清醒之后迫不及待再次往外跑。】
【你就不怕他生气?】
温黎十分赞同地点头,不紧不慢地回答:【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要跑。】
这样,她才能为自己之前和泽维尔见面找到一个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系统:【?】
温黎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抓紧赶路。
她的时间很紧迫,每一秒钟都要用在刀刃上。
这么长时间以来,温黎已经将魔渊摸透了七八成。
最北边是色谷欠之神的神土,东边则属于暴食之神,南边和西边,分别是傲慢之神和嫉妒之神的地盘。
但在神土交界处,和温黎想象中的严防死守不同,反而是魔渊中最荒无人烟的地方。
——是最适合她做一些不可告人事情的场所。
温黎朝着嫉妒之神的神土方向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在交界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来。
她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平整的石块坐在上面,打开游戏背包栏。
[SR:两粒X达口香糖
或许,小时候的你也曾经把嚼过的口香糖当作临时的橡皮泥吗?只要心里想着什么,把它吐出来捏一捏,想象或许会成真也说不定呢。
Tips:美梦总是会醒过来的,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哦,持续时间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稍微有点紧,但勉强还可以接受。
温黎在造型朴素的白色塑料瓶上轻点一下,掌心便出现了两粒长方形的口香糖。
爷青回,好久没吃到益达口香糖了。
她最后一次吃的还是炫迈的。
温黎心情复杂地将两粒口香糖送入口中,闭上眼睛开始凝神回忆她在水镜中曾经惊鸿一瞥看见过的画面。
——在水镜闪烁的画面中,她曾经无意中留意到赫尔墨斯身边总是摆着一盅香薰。
而自从她来到赫尔墨斯身边,她就从未看见过造型一模一样的香薰摆件。
甚至连香薰都很少看见。
——赫尔墨斯似乎已经将这种东西当做了一种无用却美观的摆设。
水镜中和现实里,唯一的区别就是魔渊之主是否依旧在世。
这多半是魔渊之主为赫尔墨斯准备的、类似于她这种“储备粮”一类功效的东西。
原本其实温黎并没有将这一点细微的差别放在心上,但是生死危机当头,前所未有地调动了她的记忆,也逼迫了她的求生本能。
她脑海里条件反射地出现了这个画面。
温黎把口香糖从口中拿出来随意捏了两下,然后睁开眼睛。
一枚造型古朴的镂空金制香薰静静地躺在她掌心。
正是她曾经在水镜中见过的样子。
系统安静了片刻,突然上线:【这是什么?】
温黎将香薰捏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确定和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偏差,才弯腰在地上挖坑。
【这是能够解释我和泽维尔见面的原因。】
系统能够感受到她先前的计划,稍微有点不赞成:【你自己也知道,这是魔渊之主准备的东西。现在他已经死去了,按照常理,你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温黎挖了不大不小的深坑,她比了比尺寸,正好足够将香薰放进去。
她将沾着尘土的手在身上拍了拍,几个鲜明的手印便突兀地印在了上面。
她却像是丝毫不嫌弃一般,不仅没有停下动作,反而视若无睹地再次轻轻拍了几次。
原本一件剪裁贴身,质感极佳的衣服,就这样被沾满了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灰扑扑的,十分狼狈。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
做完这一切,温黎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她又不是真的要用这个东西替赫尔墨斯减轻痛苦。
她只是有点贪心。
她不想只做他这位高贵农场主喜爱的某个异类。
她想要他的整颗心。
第78章 SAVE 78
欲盖弥彰一般将挖好的坑潦草地填平, 温黎揣着香薰快步赶回了赫尔墨斯的神宫。
在她步入殿门的那一刻,几名女仆便十分自然地迎了上来。
就像是一早知道她会在这时回来,特意留在这里等待她的一般。
温黎对此并不意外, 脸上却露出一个有些慌张的神情。
像是担心秘密被不小心撞破一般,少女下意识朝着四周看了看。
没有发现赫尔墨斯的身影, 她放心一般微微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问:“赫尔墨斯大人现在在哪里?”
“啊、赫尔墨斯大人他……”
女仆脸上公式化的假笑僵硬了一瞬,她沉默了一下,便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赫尔墨斯大人吩咐我们照顾好您, 待会您有什么想要的安排吗?需要为您准备一些甜点和红酒吗?”
温黎自然而然地露出一点被骄纵已久的任性:“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赫尔墨斯大人。”
她心里却微微一顿。
这是什么意思, 赫尔墨斯不想见她?
系统还记着先前她话不说完吊它胃口的事,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色谷欠之神终于动怒了, 不能容忍你了?】
温黎定了定心神:【我觉得不是。】
她没有再说什么, 也没有理会女仆略显尴尬的解释, 转身仰起头望向窗外。
夜色茫茫,晦暗的色泽浓稠而无尽。
血月如轮高高悬挂在天幕上,猩红的色泽不知什么时候从纤细的弯弧变得圆润。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不详的暗红色眼眸, 高高地在天边俯瞰着整片空间,氤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氛围。
今天是月蚀之日。
是赫尔墨斯神罚的日子。
温黎了然地收回视线。
她永远忘不了曾经她误打误撞碰见赫尔墨斯受神罚时的经历。
也正是那一天, 让她真正认识到这个看上去俊美风流, 风度翩翩的男人面具之下彻骨的薄凉和危险。
难怪他只是不轻不重地和她分享了一个故事,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
温黎更倾向于赫尔墨斯此刻不愿意见到她。
他不想把自己脆弱、失控的一面展露在任何人面前。
但这简直是苍天相助,给了她一个如此巧合而绝佳的机会。
“算了, 我不想听你说。”温黎再次佯装娇惯地打断女仆的解释,拿捏着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张扬跋扈宠妃的状态, 转身大步离开。
她知道女仆受了赫尔墨斯的意只为了阻拦她。
她也不想为难任何人,但她必须要在这个时候见到赫尔墨斯。
“您、您别……您……慢点走。”
女仆苍白的阻拦声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赫尔墨斯对这位未婚妻的宠爱有目共睹,所以哪怕她此刻正在做违抗赫尔墨斯神谕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有女仆敢上前阻拦,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真的有点华妃娘娘的那种感觉了。
温黎心里默默感觉有点爽。
她在整个神宫里绕了好几圈,连花园都没有放过,依旧没有找到赫尔墨斯的身影。
最后,她停在了她从未涉足过的神殿门前。
这扇门在神宫最深处最尽头的位置。
夜明珠的光辉驱不散黑暗,朦胧的光晕掠过门上的狮鹫兽浮雕,反射着冰冷的机制性光泽。
温黎站在门前思索了片刻,抬起手触上坚硬的浮雕。
一直跟在她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仆看见她这样的动作,总算按捺不住地上前劝止:
“请您停下。这里是整片神宫的禁地,除了赫尔墨斯大人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
温黎蜷了蜷指尖,倒是没有立刻推开门。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扇门,也头一次听说这里是整片神宫的禁地。
温黎半侧过身来,像是有点好奇:“禁地?那么如果我不听话地闯了进去,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吗?”
“这……”女仆沉默了一会,“先前,从来没有人敢违抗赫尔墨斯大人的神谕进入这里。所以,您如果问后果,很抱歉我也并不清楚。”
温黎若有所思地点头。
竟然从未有人擅闯禁地。
看来,比起杀人如麻的珀金,反倒是赫尔墨斯这个整日笑意翩翩的色谷欠之神更令众人服从,积威已久。
可她要的,就是在赫尔墨斯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肆无忌惮地蹦迪。
让他一点点接受这样的她,一点点为了她降低心防,一点点习惯她的存在,真正地包容她顺从她。
想到这里,温黎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重新转过脸,伸手推门:“那就让我来做第一个尝试者吧——不要拦着我,我今天有必须见到赫尔墨斯大人的理由。”
女仆额前渗出些许焦急的冷汗:“您可以稍微等待一下吗?只需要一天。”
温黎坚定摇头:“不行,必须要今天。”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说完这几个字,她微微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情绪,轻声喃喃,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过了今天,就没有用了……”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哪怕是周围一片寂静,女仆也没有完全听清楚。
“您说什么?”
“没什么。”
温黎重新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如果赫尔墨斯大人怪罪,我不会牵连你们。”
最后撂下这一句话,她便坚决地推开殿门,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在她推门的瞬间,几名女仆便下意识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扑通”一声匍匐在地,深深地低下头闭着眼睛,不敢去看门内的景象。
像是生怕触犯了禁忌,触怒了什么。
温黎推开门,看见一片空旷而昏暗的大殿。
没有立即发现赫尔墨斯的身影。
温黎小幅度地迈开步子向内走去,一边寻找赫尔墨斯,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和她想象中奢靡华贵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和赫尔墨斯整个神宫的陈设相比,简直称得上简陋。
除了宽阔,只剩下宽阔。
温黎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几乎能够同时容纳她整个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甚至还有余地在中间开辟一片田径跑道,开运动会。
天花板高高地悬在头顶,她仰起头。
大片大片的浮雕和壁画在她视野中连绵,天花板距离她太远,远得像是夜幕中流淌的星河,看上去浩瀚却极具压迫感。
整片大殿之中,只有正中央修建着一座高大的祭坛。
祭坛两侧,摆放着四根高耸的罗马柱,最上方分别陈列着一枚纯金打造的碗,金色细腻而奢靡,上面还精心雕刻着繁复的雕纹,巧夺天工。
可碗中却盛着暗红色的液体,阵阵黏腻的甜腥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温黎心头一跳。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里盛着的不是什么恶作剧血浆。
而是真正的、属于人类的鲜血。
灌满这样深的碗,这种出血量,足以夺走一个人脆弱的性命。
而这里却足足有四个这样的碗。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或许还有更多。
一种十分浓郁的危险感如有实质地攫住温黎的心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收拢,挤压。
她感觉心脏停跳了几拍,然后胸口处传来阵阵刺痛,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笼罩下来。
这是精神紧绷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的生理反应。
“救、救命……”
一道微弱的呼救声将温黎的注意力扯回现实。
她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循着声源望过去。
这才发现,此时此刻,祭坛旁并非是空无一人的。
神殿中光线太过昏暗,温黎凑近几步,神情一点一点僵硬起来。
——随着她的靠近,血腥味越发浓郁地往她鼻腔中钻,那味道甚至已经浓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温黎做好心理准备,这才最后靠近出声的方向,蹲下.身借着高悬在墙面上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辉看去。
只一眼,她的视线便凝固了。
在祭坛不远处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具尸体。
那数量实在太多,冰冷的尸体叠在一起就像是一座人肉堆叠而成的小山,一眼看过去,温黎甚至无法辨认其中的数量。
他们似乎刚死去不久,鲜血还没有流尽、凝结,此刻依旧汩汩顺着可怖的伤口向外涌出,像是血腥的喷泉一般不断地流淌。
祭坛旁边的地面微微凹陷下去,而积蓄起来的血水实在太多,甚至汇聚成了一条人造的血河,几乎满溢出将近二三十厘米高的台阶。
别说是四个深深的金碗,恐怕就算是四个金桶,在这里随手按一下都能被装个盆满钵满。
然而令温黎毛骨悚然的不仅于此。
这些尸体的死状极其凄凉惨烈。
有些死不瞑目,有些表情狰狞,就像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经历了不可想象的可怕事情。
更有甚者,他们的尸体并不是完整的。
温黎浑身发冷,十分庆幸她今天出门前穿了一套便于行动的连体裤,这时候才不至于被泥泞的血污沾染一身。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具缺少双手的尸体。
尸体腕间的切口并不平整,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看起来就像是被一种怪力残忍地生生撕扯下来一般。
这具尸体被压在最底层,温黎甚至看不见他的脸,而在他之上的那具尸体半个身子都落在外面,脑袋向下歪倒着,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像是一个黑洞。
温黎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空无一物的口腔。
他的舌头……被拔了下来。
温黎忍着头皮发麻想要呕吐的冲动,绕了一圈找到了几具还算能够辨认的尸体,细细观察。
除了失去双手、舌头,她竟然还看见一具尸体下身赤裸,某个需要被打上马赛克的地方一片血肉横飞,被连根拔起。
温黎感觉头发都要炸的立起来,幻肢一痛。
雾草,这……这也太疼了吧。
她的鞋跟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响。
在这充斥着嗜血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诡异。
温黎不敢动了,她眯着眼睛不想看到什么更多的会让她做噩梦的画面,试图寻找一开始出声吸引她的那个人。
姑且……还算是个人吧,至少他还没有完全死去。
可或许死亡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才算是解脱。
沉默在血腥气味之间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嘶哑不成人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救、救……救我……”
这声音似乎不是从尸堆里传来的。
温黎凝神辨认了片刻,意识到这道声音似乎来源于不远处的四根罗马柱。
她心头抖了一下,突然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也没有任何危险降临。
温黎十分顺利地走到了罗马柱旁,附近墙面上黯淡的夜明珠甚至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十分体贴地自动点亮,为她照明了前方的路。
还有景象。
出声求救的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半点破损,和不远处令人不忍目睹的尸山血海相比,可以说是幸运了不少。
可是……
温黎几乎无法维持表情管理,僵硬地看向他的双眼。
在那里,他的两颗眼球被生生剜出,仅余两个深深的血洞,向下不断流淌着血泪。
“救救我……”
这画面实在太刺激了,就像是一个人体验全息版午夜电影,在气氛渲染的特别到位的地方来了个贴脸杀。
温黎本能般向后退了一步,一个没站稳下意识抬手撑了一把身侧的罗马柱。
然后,她便感觉指腹触上了什么滑腻、有弹性的球状物体。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温黎脑海中迅速闪过。
该不会是……
温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惊疑不定地看向罗马柱。
在内侧的凹槽中,赫然镶嵌着一对新鲜的眼球。
上面的鲜血已经被人细心地清洗干净,就像那些残忍的事情不曾发生。
温黎想被烫到一般收回手,另一只干净的手死死捂住嘴唇,将险些逸出的尖叫声憋了回去。
她回想起上一次撞见赫尔墨斯神罚时,他慵懒倚靠在软塌间,指尖执着一杯红酒优雅地摇晃。
或许,那根本不是红酒。
而是……血液。
光线骤然一亮,两侧墙面上黯淡的夜明珠倏地在这一刻焕发出炫目的光晕。
整座神殿的一切都被点亮,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温黎眼前。
她正站在祭坛中央。
在距离祭坛将近百米的地方,台阶一层层拢合而上,在最上方,是一座冰冷宽阔的神座。
神座色泽沉郁,通体乌黑,间或有灿烂的碎金闪跃其上,黑金流淌,就像是深邃夜幕之中闪烁的星辰一般明亮。
赫尔墨斯就坐在那里。
他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领口敞开露出蜜色的胸肌,清晰的锁骨勾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盛满了晦暗而压抑的阴翳。
他半支着身体,手臂处的长袍顺着重力落下来搭在神座扶手上,露出手臂上有力的线条。
修长的指节按在额角,半张脸陷落在阴影里,仅剩眉间金色的吊坠摇曳出炫目的金色光影。
他的五官深邃英俊,没有笑意的时候,侧脸线条显得冷漠而锋利。
金色的咒文爬满了他浑身的每一寸皮肤,若隐若现间更多了几分神秘和压迫感,让人感觉格外不祥。
这是温黎从未见过的赫尔墨斯。
他在她面前向来是体贴入微、深情款款的,脸上的笑意迷人得甚至称得上温柔,就像是能够包容她的一切任性和要求。
可此刻他高高地坐在神座上,眼神凉薄,神情冷漠。
就像是居高临下的君王睥睨俯瞰着众生。
薄情,寡恩,任何人或事都走不进他的眼底,更不会让他在意。
赫尔墨斯的脸色是有些苍白的,可在这种压迫感和掌控感之下,没有人能够直视他。
就算看出了他与平日不一样的苍白,也绝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弱小的。
他身上带着属于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质。
他永远属于强大。
在神座台阶下左右两旁的暗处,更多还未死亡的祭品满脸泪痕地遥遥注视着温黎。
可能是全程目睹了刚才神殿中发生的一切,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祈求。
然而在绝对的掌控和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呼救。
可那种几乎溢出眼眶的灰暗情绪却几乎淹没了整片空间。
光鲜亮丽的神座之下,是充满着罪恶和死亡的囚牢。
温黎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那种情绪太真实,很容易影响她的心态。
她也是头一次和气场全开的赫尔墨斯对上。
尽管一早心里就有了计划,可真的走到这一步,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感觉有一点口干舌燥。
温黎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贸然开口。
倒是赫尔墨斯略显轻佻地挑了下眉,神情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笑意。
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尸山血海,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顿晚餐。
他没有问她的去向,没有问她先前有没有真的昏迷,没有问她有没有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像是一早就洞悉了一切,又像是能够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一切,他轻笑一声问道: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甜心?”
温黎深吸了一口气。
她放松了眼部肌肉主动控制了焦距,让视线变得模糊一片,然后才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周遭。
温黎没有掩饰脸上的讶然和些许害怕,但最终还是定定地注视着赫尔墨斯,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
“赫尔墨斯大人,您……”停顿了片刻,她斟酌了一下,似乎改变了措辞,“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您说。”
赫尔墨斯眉目间笑意慵懒:“愿闻其详。”
“我只想说给您一个人听。”
温黎定定地直视着他,伸手一指神座下的那些祭品,“赫尔墨斯大人可以让他们回避一下吗?”
赫尔墨斯金色的眼眸锁定着她,琥珀一般蛊惑人心的眼底酝酿着暗涌。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辨不清喜怒地看着她。
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倏地愉悦地笑起来。
“当然。”他说,“只要是甜心的要求,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说着,赫尔墨斯轻轻打了个响指,神座台阶下瑟瑟发抖的人群周遭便赫然闪烁起一道灿烂的金色光芒。
五芒星的图案如流水般在地面上倾斜,点亮,金光愈演愈烈,将整个空旷的神殿都映得亮如白昼。
光芒散去时,拥挤的人群、狰狞的尸堆都消失一空。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神座上俊美深邃的白发神明勾了勾手指,温黎瞬间感觉身体一轻,身体被一阵不轻不重的引力牵引着不受控制地落到了赫尔墨斯身前。
她侧着身体落在赫尔墨斯双月退上,紧接着肩头一紧,被按在一个蕴满了深邃木质味道的怀抱里。
“或许你没有察觉,其实我是个耐心极差的人。”
赫尔墨斯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温黎的下颌,强迫她仰起脸来。
“甜心,你知道吗?在你身上,我几乎倾注了我所拥有的全部耐心。”
“所以——我更希望你接下来想要对我说的话的确像你所说那样重要,重要到值得我为了你做出这一切。”
赫尔墨斯像是雕塑般完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宠溺而纵容的微笑,眸底却缓慢凝集起寒凉的冷芒。
“否则,其实我偶尔也会好奇,我会为你赋予什么样与众不同的下场。”
温黎顺水推舟地顺应着这个力道仰起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赫尔墨斯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
闻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半是顺从半是挑衅地扬起唇角,轻声说:“赫尔墨斯大人,我也很期待。”
就在几秒钟之前,赫尔墨斯为了她清空了整座神殿的旁观者时。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悦耳的系统提示音。
【可攻略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改造度+10,当前改造度33.5】
[改造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中级目标: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你(NEW)(11)]
[原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色谷欠之神也会有“满心满眼全是一个人”的一天吗?]
[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魅力!]
第79章 SAVE 79
果然, 和可攻略男主的神格对着干,她就能够最高效地收割改造度。
温黎原本只是抱有不到百分之五十的期待,然而试探的结果令她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想。
赫尔墨斯是色谷欠之神。
无论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 传闻中的他依旧浪荡不羁,夜夜笙歌。
只要她能够让他在意她多一点, 哪怕是采取一些投机取巧的手段,竟然也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温黎心头沉甸甸的压力稍微松了一点,连带着方才所见到过的那些恐怖血腥场面带来的压迫感都减退了些许。
她安静地窝在赫尔墨斯怀中等待了一会,然后才小声试探道:“赫尔墨斯大人, 您……今天心情不好吗?”
“吓到你了吗?”
赫尔墨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另一只手随意搭在神座扶手上, 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地轻点。
半晌,他冷不丁慢悠悠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 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呢?”
说这句话时, 赫尔墨斯纤长的淡白色睫羽掀起, 一双金色的瞳眸紧锁着温黎。
就像是一种巨型猎食动物,眼底酝酿着不易察觉的危险。
温黎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异样。
她丝毫没有嫌弃他皮肤上蔓延的金色咒文,视若无睹地伸出手臂勾着他的脖颈。
“您这么做一定有您的道理。”
金发少女没什么所谓地说,也没有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将全部真实的自己像一张白纸一样坦诚地展露在赫尔墨斯面前。
“虽然的确有些害怕,但是——我只要相信您就足够了, 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 温黎便像是理所应当一般不再谈及这个话题。
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香薰递到赫尔墨斯眼前。
“我要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它。”
她像是献宝一样轻快地眨眨眼睛, 刻意维持的平静神情下掩着些期待的兴奋感。
“您快看一看,喜不喜欢?”
赫尔墨斯接过那块造型熟悉的香薰。
他意味不明地垂眸打量了一眼, 没有说话。
这个东西赫尔墨斯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久到他甚至要忘记他身边曾经有过它的存在。
但这并不妨碍在它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 他便将它准确地认出来。
说认出倒也不算准确。
——毕竟,此刻躺在他掌心的,充其量不过是个造型雷同的赝品。
而真正能够发挥功效的东西,早已在魔渊之主长眠的那一瞬间,一同被他深埋,不复存在。
这本该是一种混合了魔渊之主神魂的熏香。
点燃之后可以将那一缕单薄的神魂充满整个空间,日复一日地帮助他抵抗神罚,也减轻一日日累积对于身体的负担。
但魔渊之主已经死去。
失去了他神魂的熏香,对赫尔墨斯来说不过是一块造型精美的废物。
分明这个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应该消失在了魔渊之中,他的甜心倒是给了他一些惊喜,能够将这种已经绝迹的东西拿到他的眼前来。
而且——
不为了别的任何,只是为了他。
赫尔墨斯眼神晦暗不明,他直直地盯着温黎,将她脸上不似作伪的善意尽收眼底。
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情绪,此刻却像是温柔的流水一般冲淡了他因她擅闯禁地而躁动的暴戾。
甚至让他在神罚之下千疮百孔的身体都减轻了些许痛苦。
赫尔墨斯沉吟不语,轻敲着扶手的动作却不知不觉间放缓。
良久,他指尖一顿,辨不清喜怒地吐出几个字。
“甜心,”赫尔墨斯薄唇掀起一抹深情款款的弧度,“我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但也没有说明白,究竟是她为什么出现在泽维尔神宫中的解释,还是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解释。
温黎仔细想了想,决定把人设贯彻到底。
她面不改色地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赫尔墨斯大人,我知道,您先前提醒过我远离嫉妒之神。无论如何,我都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这是我的不对。”
说到这里,她抿了下唇角,微微沉默了片刻,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撒娇讨巧的神色,只固执地半低着头。
明明口中在认错,却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错的样子。
赫尔墨斯看得想笑。
而他也向来不喜欢压抑自己的冲动,鼻腔里逸出一声闷笑:“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顿了顿,他挑起眉梢,“还是刚才的那句话——只要你接下来说的,足够取悦我。”
然而这一次,温黎却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赫尔墨斯大人,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取悦您。”
她坚定而执着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深知她截至目前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系统:【……】
没想到当时那个初入游戏世界时惊惶的玩家竟然能修炼出这种堪比城墙厚的脸皮。
是它打扰了。
温黎没有回应系统。
脸皮厚怎么了?说几句善意谎言怎么了?
她只是嘴甜的小姐姐一枚吖~
“自从上一次不小心发现,我就一直记挂着您身上的……”
金发少女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
她落在赫尔墨斯肩头的手指轻轻抚过若隐若现的金色咒文。
“总之,您知道的,我想要尽我所能帮助您,哪怕只能解决一小部分无关痛痒的问题。”
像是鼓足了勇气,温黎坦白道,“听说在嫉妒之神的神宫之中会出现一面水镜,在镜中里的时空缝隙中,将会有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所以……我就去了泽维尔大人那里。”
系统对她这一串张口就来的谎话目瞪口呆:【色谷欠之神真的会相信吗?】
温黎不确定。
她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静静地看着赫尔墨斯。
英俊的白发神明眉间的金坠小幅度地摇曳着,他金眸微眯,没有立即开口。
半晌,赫尔墨斯不置可否地勾唇,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面水镜的?”
这个问题绝对是积极的信号。
温黎心里愈发踏实有底,不紧不慢地说:“不久前,有一天我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神。”
“关于水镜的一切,都是她告诉我的……”
她露出一个无辜而茫然的表情,“赫尔墨斯大人,怎么了吗?”
系统惊愕到沉默。
过了很久,它才憋出四个字:【……无中生有!】
温黎丝毫没有负罪感,无动于衷地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变化。
爱神送了她这么多份大礼,她也应该适当地礼尚往来。
这份薄礼,就算是她为了答谢爱神为她创造的这么多机会特意准备的“见面礼”。
赫尔墨斯一手揽着温黎的月要身,下巴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肩头。
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神?
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抿唇轻笑,深邃的眉眼间流淌着很淡的笑意,辨不清情绪。
“美丽的女神。”他拖长了尾音重复一遍,语调懒散地像是随口一问,“她长什么样子?”
系统原本以为温黎打算直接将爱神的讯息透露出去。
它知道她没有见过爱神的立绘,但看热闹不嫌事大。
玩家能够摆平游戏世界里自然孕生的危机自然是它想要看到的。
再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它原本打算稍稍为温黎开一扇小小的后门。
在它的权限范围内助她一臂之力,把爱神的立绘输送到游戏面板上。
可还没等系统动作,温黎的表情便倏地一变。
依赖感和期冀笑意在她脸上尽数褪去,少女纤细的眉梢微皱,饱满的唇角也略向下撇了几分。
是一个十分隐忍的不悦的神情。
温黎再次抿了下唇角,视线从赫尔墨斯身上挪开,漫无目的地飘到不远处,虚虚落在地面上。
“不记得了。”她淡淡地说。
系统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地。
它有点惋惜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忿忿不平地抗议:【为什么不直说?不用担心你描述不出爱神的特征,我可以告诉你她长什么样。】
温黎微笑婉拒:【谢谢,不过不用了。】
对待赫尔墨斯这类在女人堆里闯出来的男人,有时候说得太明白,反而是一种愚蠢的事。
爱神不是那种随意暴露自己的蠢人。
保险起见,她还是说得模棱两可一点比较好。
正巧还可以借机巩固她对他“痴情不悔,甚至愿意为了他死去”的深情人设。
温黎佯装吃醋不悦,语气僵硬地说完那四个字之后便不再说话,手也从赫尔墨斯肩头抽了回来。
但她到底没有真的撒气离开他怀中,只不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怨气,像是娇生惯养的长毛宠物猫生气炸了毛。
似乎没有预料到她这个反应,赫尔墨斯眸底冰冷的审视还未完全褪去,便不自觉浮上些许啼笑皆非的意味。
他勾着笑撩起眼皮看她,单手扣住她故意抽离的手腕,语气带着点不正经的戏谑慵懒:“甜心这是……生气了?”
金发少女嘴唇动了动,半是委屈半是置气地冷冷扔下两个字:“没有。”
但她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只憋着沉默了一小会,便主动抬起头对上赫尔墨斯深沉的视线。
少女带着点委顿地质问,“您就这么好奇她长什么样子吗?”
还没等赫尔墨斯回答,她便自顾自赌气说道,“刚才我说错了,其实不是一位美丽的女神,她长得实际上丑陋级了,简直面目可憎。”
系统:【我合理怀疑你在公报私仇。】
温黎:嘻嘻。
她低头胡乱扯着衣摆处的流苏,余光却穿透低垂的发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赫尔墨斯的反应。
夜明珠的光晕落在他身上,额前层层叠叠的坠饰在不同的角度反射着令人目眩神秘的光泽。
赫尔墨斯半侧着脸,在温黎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格外深刻而锐利的侧脸线条。
倏地,他转过脸冲着她笑了一下,几分风流几分暧昧:“是我的错,甜心,我的表述让你误解了。”
赫尔墨斯揽在温黎月要间的手微微摩挲了一下,带着一种极为自然的狎昵,“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对于其他的任何人,我都不会有丝毫好奇。”
他起初对她的说法半信半疑。
赫尔墨斯知道那面水镜是时间之神温德尔送给爱神妮可的。
但对于神国和魔渊之间的暗流汹涌,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这点证据对他而言,并不能说明什么。
甚至,就算是她一字不差地说出了爱神所有的特点,他也并不会对她的话多上半点信任,反而愈发狐疑。
——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任何来自神国的神明。
而爱神也是个足够精明聪颖的女神。
在不必要的时候,她向来会在脸上用神术凝结出一层朦胧的薄雾,不会随意让任何不想干的人知晓她的面容。
但怀中少女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赫尔墨斯最后那几分悬浮的质疑尘埃落定,信了八成。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野玫瑰又是在什么时候招惹到了爱神呢。
赫尔墨斯眸光微冷,薄唇笑意却缓缓加深。
他不再追问之前的事,重新看向温黎交给他的香薰。
骨感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雕花精致的表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叮”两声。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才故意去参与泽维尔的晚宴的,对吗?”
温黎乖巧点头:“是的,赫尔墨斯大人。”上道了上道了。
赫尔墨斯笑意不变,指尖再一次轻击香薰表面。
他色泽清浅的眼底漾起淡淡的寒意:“那么,是那位面目可憎的女神告诉你,它能够缓解我神罚时的痛苦?”
这不应该。
关于他的神罚,除了她无意间撞破知情以外,神国中知晓的只有时间之神温德尔。
爱神不可能会在梦中对她进行这样的诱导。
温黎感受到赫尔墨斯眸光一点点冷却。
那种潜藏在温情风度之下的彻骨危险感再次缓慢地攀升。
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爱神不应该知道神罚的事?
“这个倒是没有。”温黎连忙改变了说辞。
好在她面对赫尔墨斯时从来不敢把话说死,现在即兴发挥现场圆一句话倒也不算困难。
“在梦中,她说愿意帮我实现一个愿望。我就自作主张提出……”
温黎耳根有点红,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说,“可以让您更喜欢我、在意我一点。”
这句话她说得含混又小声,像是生怕别人听见听清了一样。
可赫尔墨斯距离她实在太近,她坐在他的月退上,唇瓣正好贴在他耳边。
温热柔软的吐息裹挟着淡淡的馨香钻入耳廓,像一根纤细的钩子,悄无声息地勾动了一下他的心脏。
竟然是这样吗。
赫尔墨斯眼神复杂,破天荒没有用那些他可以随意编造的甜蜜情话回应她。
他的沉默在少女看来,就像是没有听清那句她不敢清晰吐露的真心话。
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主动将话题接下去:“她提到嫉妒之神的神宫中有一面水镜,在里面可以任意穿梭在不同的时空之中,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回到过去。”
“在那里,有着您喜欢却已经失去的东西。”
温黎抬起头,“那就是我想要找到的。”
“——如果重新拥有它们,您或许会更开心一点呢。”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什么,垂眸有些失神地呢喃,“如果心情愉悦幸福的话,那就感受不到痛苦了吧。”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她自行调解,少女指着香薰解释道:“那位女神说的没有错,在水镜中,我果然看见了一条镜廊。在那些镜子里,出现了一些您曾经的画面。”
“我发现那时候在您身边总是摆着这种香薰,看起来您当时真的很喜欢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它,但是斗胆试一试。”
温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直截了当地问,“所以……您还喜欢它吗?或者说,您的心情有没有稍微好一点呢?”
赫尔墨斯眸光微顿。
金发少女眼神专注,直白而热烈,就像是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在残败贫瘠的土壤中凌然盛放的荒野玫瑰。
那种野性和生机,让他麻木死亡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心脏,不由得重新跟随着她一同跃动起来。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以身犯险?”
赫尔墨斯辨不清喜怒地垂眸扫一眼掌心的香薰,笑意不达眼底。
“对于这个结果,我很不喜欢。”他眉眼带笑地吐出隐约蕴着戾意的字眼,“甜心,甚至因为它,我的心情变得很差。”
他看着少女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手中动作却丝毫没有怜惜地将她得来不易的香薰随手扔开。
纯金打制而成的香薰从神座边缘滚落,在层层叠叠的台阶上骨碌碌跌跌撞撞地坠下去,碰撞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在空旷而寂静的神殿之中,清晰可闻。
“您……”
少女下意识开口说了一个字,开口间却用力咬住了唇瓣,力道大到泛白,倔强地死死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她扭开头不想再去看被随意践踏的心意,下颌却被用力扣紧。
赫尔墨斯强迫她看向那个被他随意丢弃的香薰,稍俯身贴近她的耳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甜心?”
他低沉磁性的声线穿过她凌乱的发丝,唇风似火般在耳畔四窜。
“因为,”赫尔墨斯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地说,“你比它对我来说,实在重要得太多。”
少女身形一僵,脸上屈辱和不甘的神情瞬间凝固,眼神中透露着点不可置信的茫然,看上去甚至有点滑稽。
“我不喜欢愚蠢的女人。”
赫尔墨斯眉间压着阴郁。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声线却依旧华丽而优雅,“可是你又做了什么呢?甜心。”
“作为我对着整个魔渊公开承认的未婚妻,却为了一些早已被我弃若敝履、无关紧要的废物搭上性命。”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变,重新染上些熟悉蛊惑人心的笑意。
“你说,这一次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赫尔墨斯松开钳制她的力道,转而用一种轻柔的力道摩挲着她的下颌。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便僵滞住了。
指腹触到一片温热的濡湿,赫尔墨斯愕然低头,看见少女脸上未干的泪痕。
越来越多的泪水在她眼眶中聚集,然后承受不住地坠落下来。
氤氲的水汽浸透了她鸢尾色的瞳眸,她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
这是一种比起任何形式的哭喊还要令人震撼的哀伤。
分明在第一次见面时,面对着即将死亡的恐惧和危机,她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怯意,更遑论泪水。
赫尔墨斯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蜷了蜷,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终究,他还是重新用力扣紧了她。
她的行为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
安静落泪的少女却主动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现在死和以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赫尔墨斯大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不可避免的生理性的哽咽和哭腔,但她却有意识地控制着声线,竭力维持着平稳冷静。
“反正,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说到这里,少女突然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情绪没有丝毫起伏地吐出一句话,简单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对于赫尔墨斯大人来说,我从来就不是不可替代的人啊。”
赫尔墨斯眸底浮现起一闪即逝的怔然。
这很快就掠过的情绪却被温黎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心底更踏实了一点。
赫尔墨斯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哪怕他此刻的反应微乎其微,但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温黎不动声色地关闭游戏背包栏。
[R:一瓶没有标签的眼药水
不知道是什么功效的,滴进眼睛里有点火辣辣的刺痛,有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的冲动呢~
Tips:拥有了它,或许你也无痛可以拥有女明星那样泫然欲泣、欲坠不坠、惹人怜爱的眼泪哦。]
跟赫尔墨斯这种说话时藏一半真,说一半假的人相处,拐弯抹角永远赢不了他。
还不如实话实说,把一切都说明白。
越直白越好。
但最直接最浓郁的情感有时是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来佐证的。
温黎不是表演专业的学生,只好借用游戏道具的力量。
她强忍着擦眼泪的冲动,任由泪珠聚集在下颌处滴落。
“我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包括那个进入我梦境中的女神,听起来都很荒谬。”
在下一波泪水涌出来的时候,温黎瞬间抓紧时机抬起脸,用那双泪意朦胧的眼睛看着赫尔墨斯,“可是那都是真的。”
“赫尔墨斯大人,您相信吗?”
她的视野一片模糊,被泪水冲得影影幢幢,只能看见赫尔墨斯的轮廓。
紧接着,她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叹息。
“我信。”
少女吸了吸鼻子,像是有点开心起来了,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好哄,强迫自己把下意识想要上扬的嘴角压下去。
“我也知道,我很贪心。”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活下来,在您身边无论做些什么都可以。”
可能是因为不断地流泪,少女原本清脆的声音染上些低哑,语气中却蕴着一种淡淡的依恋。
“但您比我想象中温和得多,不仅留了我一命,还将我一直带在身边,对我予取予求,百依百顺,给了我我曾经不敢想象的一切。”
“我曾经想要控制我自己,可我还是贪心了。获得了您的恩赐,我却反而想要更多。”
少女揪紧了衣裙的布料,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之色,神情纠结而痛苦。
“我想要做您真正的未婚妻,我也这么告诉您了,甚至在我意料之外的,您答应了我。”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碎片,她的语调变得轻柔起来,像是山间迷蒙的清泉。
可下一瞬,声线却重新落下去,像是在罪恶的迷情之中坠入深渊。
“我以为那样就足够了,我本该为此而感到开心的,可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
[一瓶没有标签的眼药水]效果用尽,温黎感受到最后一波眼泪来得又急又凶,瞬间就冲出了她的眼眶。
她心思一动,回想着曾经见过的恋爱脑闺蜜“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表情,缓缓抬起脸来。
“——我想要在您心里占据更多的位置。”
一种破罐破摔一般的勇气在她身上涌现,她闭了闭眼睛扬起下颌,得寸进尺地大声说:
“赫尔墨斯大人,我想做您身边最特殊的那一个。”
赫尔墨斯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直到这一刻,才缓慢地动了动,修长的指节抵着眉间。
像是对待一个吵闹着要糖果而耍赖的孩子,他浅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低柔地安抚。
“为什么要想这些多余的事呢?你已经是了,没有人比你更特别,我的甜心。”
他的动作柔和,却萦绕着一种未曾遮掩的敷衍和虚浮,就像是从未打算在她面前掩饰他最真实的凉薄。
眼泪一点点流干了,趁着还没有完全变成干打雷不下雨,温黎不依不饶。
“那就再特殊一点。”
她的鼻音很重,分明是跋扈的命令,听上去却像是在撒娇。
赫尔墨斯胸腔震动了一下,似乎笑了一下。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眉间的金坠,冷不丁问她:“如果,你会因为这点微末的特殊而受伤,甚至因此万劫不复呢?”
有戏。
温黎趁热打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那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万劫不复啊。
她可是乙游女主呀。
赫尔墨斯低眸看着她,良久,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种笑意很真实,带着点纵容宠溺的味道。
更多的,却是一种幽邃而深刻的情绪。
惊鸿一瞥间,温黎读不懂他。
她将困惑暂且压下,随即便听见赫尔墨斯轻笑一声:“你说得没错。”
“嗯?”温黎狐疑抬眸,正撞进他多情又薄情的眼眸中。
迷人的眸光几乎将她溺毙。
“你的确很贪心。”他笑着说,“但巧合的是,我并不讨厌这种贪心。”
话音落地间,赫尔墨斯倾身欺近。
他的身材极其优越,肩膀宽阔,肌肉线条明显,充满着男性荷尔蒙。
和他相比,她的身体显得格外纤细白皙,此刻被笼上一层只属于他的阴影。
温黎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直接坐在色谷欠之神的神座上。
而这张神座的主人,此刻一只手虚拥着她将她压在椅背上,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耳侧,将她困在神座和他胸口之间狭窄的空隙之中。
向来被掩藏在翩翩风度之下的侵略性和压迫感像是出了笼的困兽,在这片属于色谷欠之神最神圣的空间里肆无忌惮地咆哮。
在猎物本能感受到的危险感之中,温黎感觉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紧绷,但与此同时,极度的危险转化为最浓烈的兴奋,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赫尔墨斯大人……”
未尽的话被湮没在堵住她唇瓣的唇齿间,尖利的獠牙刺破了她柔软的唇瓣,微弱的刺痛感之后,甜腥的血气在两人交叠的唇齿间悄然蔓延。
一只手缓慢而坚定地捂住了她的双眼。
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只余唇瓣和颈侧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感,晕眩中,不断失血的虚弱感一点点冲破甜蜜的外衣,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
赫尔墨斯的声线也染上一点低哑,在黏腻的触感和微弱的吞咽声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贪心的人,要受到惩罚。”
第80章 SAVE 80
几乎是瞬间, 温黎便听见脑海中响起的提示音。
[肢体亲密度+20]
在色谷欠之神最神圣庄严的神座上,少女脖颈被尖利的獠牙刺穿,修长的脖颈向后仰着, 像是濒死却依旧顽强的白天鹅。
夜明珠莹润的光线倾落而下,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流连, 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
靡丽又圣洁,破碎而美丽。
这应该是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吧,用作宣传CG一定能吸引来不少Lsp玩家。
这附近没有镜子,温黎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但她大概能够想象这种放出去能够吸引裤子无数的画面,苦中作乐地想着。
作为储备粮被吸取气息, 也算是16+乙女游戏为了过审能够拥有的最大尺度了。
等等,吸取气息……
温黎突然想到什么, 重新点开游戏背包栏里的[反派改造指南]。
高级目标里, 赫然解锁了崭新的一项。
[改造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高级目标:克己守礼忍耐自己不伤害你(NEW)(01)]
温黎了然地挪开视线, 视线掠过赫尔墨斯宽阔的肩膀,虚虚地落在天花板上恢弘的壁画上。
果然是这样。
或许赫尔墨斯在这一次吸她之前内心曾经有过片刻的动摇,这种动摇足以让[反派改造指南]的高级目标松动。
可是他最后却依旧选择了放纵自己。
无论是出于他口中的“惩罚”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温黎并不在意这一次的失败。
这是个好兆头!
虽然这一次没有成功达成改造目标, 但是至少她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而且,赫尔墨斯的片刻动摇, 已经足够被称为她这一串计划中“里程碑式的成果”。
这不是“比博燃”?
温黎心里一下子涌上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就像是累死累活刷了好几套练习题之后, 终于在月考里拿了全年级前十名。
兴奋之余, 拿笔给她,她可以现场再炫十套题!
温黎索性也不再反抗了。
被吸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但是赫尔墨斯却不愧是“个中好手”。
在他有心想要取悦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算是想感受到痛苦也很难。
失血的晕眩感只是一瞬间, 赫尔墨斯的薄唇柔软,动作娴熟灵活,就像是属于色谷欠之神与生俱来的本能。
在短暂的不适之后,温黎就彻底忘记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反而被从颈侧一阵阵涌来的酥麻感湮没。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jpg
真的不是因为竟然有一点舒服,让她懒洋洋得很想睡觉,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见温黎靠在神座上一动不动,系统以为她被吓到了很绝望,良心发现地主动安慰她:
【亲爱的玩家,请不要担心。】
【虽然色谷欠之神对你现在做的事情可以抽走你身体中的生机,让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直到死亡。】
【但是有[一罐猫薄荷]的作用,它可以百分百地抵消你受到的伤害。】
【所以,你的身体完全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温黎凉凉一笑:【原来我本来还会受到损伤哦。】
幸亏她手气好,误打误撞开出了[一罐猫薄荷]。
否则,恐怕早已莫名其妙地BE了。
真实诠释什么叫“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游戏世界还真是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坑。
不过现在,度过了萌新时期,她的心已经野了。
温黎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现在,她的目标是高级目标。
但在这之前,她还需要收集更多改造度,解锁新的约会剧情。
在下一个吻落在下颌处时,温黎一反刚才温顺的模样,偏了偏头躲开赫尔墨斯。
她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按在赫尔墨斯心口,阻挡他靠近。
“赫尔墨斯大人。”
她的呼吸有点急促,柔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还是执着地将后半句话吐出来,“在继续之前,您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被打断让赫尔墨斯心底不自觉涌上一阵阴戾,唇边的獠牙伸得更长了几分,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好想就这样把身下这个不听话的人就这样一口一口撕碎,让她的血肉和他的唇舌彻底融为一体。
让属于她的味道永远地融化在他的口腔之中,还有她的一切。
包括灵魂,都永远被他占为己有。
永远属于他。
赫尔墨斯向来风度翩翩的眉眼间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暴戾,蜜色的胸口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薄汗,看上去性感异常。
他勉强压下那一阵强烈的破坏欲望,不置可否地笑着道:“我倒想听听看,你又有什么样有趣的要求。”
少女躺在他身下,衣领在他半失控间被粗暴地向一边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和锁骨,颈侧遍布着大片大片被领口摩擦出的红印。
脖颈上更是一片狼藉,獠牙刺穿的伤口和唇瓣吸吮出的红痕交错,看上去充满着令人心悸的凌虐感。
可她的眼睛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鸢尾色的瞳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怯意和后悔,眸光晶亮似有星辰。
少女大大方方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看起来格外恐怖的伤痕。
她不仅不害怕,反而像是把它当成了一种嘉奖,语气带着点被娇惯已久自然而然生出的骄纵:
“我想让您答应我,您的未婚妻只能有我一个人。”
赫尔墨斯眯着眼睛,唇角笑意玩味。
他从来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未婚妻”,这不过是掩饰用的虚假身份。
说起来,她的确是他第一个半真半假承认的“未婚妻”。
在她之后,他原本也不打算再把这一套用在谁身上。
宠爱一朵玫瑰花,比他想象中复杂,也更耗心力。
不会再有下次了。
更何况,玫瑰也并不常有。
赫尔墨斯没什么所谓地笑道:“只是这样?”
真是个无聊的要求。
“当然不是。这只是字面意思而已。”少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理直气壮地说。
赫尔墨斯这才稍有兴致地挑起眉梢。
这种兴味甚至盖过了一些本能和冲动,头脑中的兴致和身体四肢百骸间的渴求交错乱窜,硬生生压抑下了他继续享用她的谷欠望。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可赫尔墨斯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在温黎的视角,只看见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尖锐的獠牙一点点缩短,又恢复成风度翩然的模样。
“美丽的女性心思总是难以猜透,在你面前,我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庸人。”
赫尔墨斯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口,就像制造出这一切的根本不是他。
他慢悠悠地问,“那么不知道我的甜心愿不愿意指点我,告诉我在字面意思之后,她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呢?”
“那好吧。”温黎顺水推舟地把话题重新接过来。
她主动抬起上半身,把自己纤细的脖颈凑到赫尔墨斯唇边。
赫尔墨斯有点讶然地顿了下。
他体内的本能还没有完全平复,那些被他艰难压抑下去的毁灭欲被她的动作再次勾出来。
她可能并不清楚,此刻这种动作对他而言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赫尔墨斯皱了下眉。
比起放纵,他其实更擅长隐忍。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克制住汹涌的晦暗,起身避开她。
在赫尔墨斯抽离的那一瞬间,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按住了他的动作。
少女的力道并不大,手掌也并不宽大,小小软软的,却轻而易举地阻断了他的动作。
“就算是……做这些事。在我活着的时候,您也只能对我一个人这样做。”
她用一种半抱着他的姿势挂在他身上,轻声问,“您答不答应?”
赫尔墨斯心里涌现出一点怪异的感觉。
怀中的少女轻飘飘的,骨骼纤细,仿佛他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碾碎。
可她身体里蕴藏着的能量,却连他都偶尔惊讶。
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前路布满荆棘,也宁可粉身碎骨都要扑向她所认可的光明。
——即便明知道那份光明背后是彻骨而漫长的黑暗。
但赫尔墨斯很快就压抑住这种怪异感。
他薄唇挑起一抹无懈可击的弧度,毫无滞涩地答应她:“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
赫尔墨斯单手扶住温黎,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从他身上下去。
可她却再次得寸进尺地用力勾住了他的脖颈,怎么都不配合。
“那您现在发誓。”
赫尔墨斯眸底掠过些什么辨不清的思绪,他敛下淡白色的睫羽,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道:
“答应你,还不能让你满足吗?”
少女笑眯眯地回应,仿佛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我贪心呀,赫尔墨斯大人。”
的确贪心。
赫尔墨斯突然有点想笑。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很久了,他甚至记不清有多久,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再也没有笑过。
可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他的生活似乎也鲜活起来。
第一次发现自己真正在笑时,他甚至因为这种认知而讶异过。
但她总是会带给他很多惊喜。
多到他已经不再为自己心底流淌的笑意而惊讶。
温黎感觉揽着自己的手臂始终紧绷着,像是一把拉到极致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绷断。
可在某一刻开始,它一点点松弛下来。
紧接着,她听见赫尔墨斯勾着松散笑意的低沉声音。
“好。”
下一瞬,温黎便感觉后脑一紧。
她坐在赫尔墨斯手臂上,视线高于他的发顶,此刻却被一只手按着向下。
随即,她额心贴上一片坚硬冰凉的金饰。
金色的光晕像是温柔的流水,将他们包围。
神明在此起誓。
仪式完成之后,神誓生效。
期限将会是永远。
【可攻略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改造度+10,当前改造度43.5】
[风流浪荡的色谷欠之神竟然也会与别人定下誓约,心甘情愿将自己永生的一部分自由拱手相让。]
[身为让他甘心出卖自由和时间的你,一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吧!]
没想到这个[反派改造指南]还挺会说话。
温黎心满意足地切换到[浪漫佳约]游戏玩法,点进赫尔墨斯的立绘。
在她已经完成的剧情下面,赫然出现了一段令人目眩的游戏特效。
紧接着,一把灰暗的锁形图标在她视野中虚化、消失。
改造度31到50之间,可以解锁一段新的约会剧情。
【纸落云烟】
边公费恋爱边打工的感觉真不错。
这一次她能获得什么和赫尔墨斯有关的关键信息呢?
当然,也不能忘记拿到升级[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身份卡的材料。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她总算要开张了!
温黎迫不及待地轻点一下,游戏光屏自动弹出,文案快速滚动起来。
【今天是色谷欠之神神土的狂欢。
魔渊之中的神明不喜欢压抑天性,向往享受每一种谷欠望,每个月在色谷欠之神的神土中都会在月圆之夜进行彻夜的狂欢。
这一夜,将会是魔渊中最疯狂、最靡乱的时刻。
“好想去外面看一看。”一名身披薄纱的女仆羡慕地望着窗外。
向来沉暗的夜幕之中,在不远处亮起绵延一片光带,就像是黑暗之中一双明亮而醉人的眼眸,遥遥凝视着这座神宫。
在她身侧,另一名女仆叹了一口气:“放弃吧,你知道的,赫尔墨斯大人最讨厌这种节日了。”
又有一道声音加进来,赞同道:“是的,赫尔墨斯大人从来不会参与,也不会允许我们参与的。”
艳羡望着窗外的女仆收回视线,跟着一同重新做起手中的工作。
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失落:“为什么?这是属于色与欲望的节日,分明应该是赫尔墨斯大人最喜欢的场合。就连狂欢也是在赫尔墨斯大人的神土上进行的,不是吗?”
“这不是我们该打听的事情。”一名女仆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另一名主动加入话题的女仆却眨了眨眼睛,用手拢在唇边小声说:“听说,和当年失火的那座神宫里面住着的那位女神有关系。”
问话的女仆一愣:“那不是……”
“嘘。”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捂住嘴巴打断。
“多的就不要再提了,这的确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事情。不然,一定会触怒赫尔墨斯大人的。”
见她不再挣扎反抗,捂着她嘴唇的女仆微微放松了力道,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指了一下上空。
“况且,不要忘记了,今天不仅是狂欢,还是月蚀之日。”
月蚀之日。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在空气里,却令所有女仆都头脑一醒。
她们瞬间屏息垂眸,认认真真继续做手中的工作,什么都不再说。
一墙之隔的你小幅度地转过身,脊背靠在墙壁上。
没想到竟然无意间听见了这样的秘密。
实际上,你也是听说了今夜神土上彻夜的狂欢,想要外出凑一凑热闹。
你知道赫尔墨斯今夜不会出现,多半也不会陪着你一起去参与这样的活动,但这并不妨碍你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只可惜……赫尔墨斯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节日?
那你身为他的未婚妻,岂不是也不应该明知故犯。
“看来是去不成了……”你有点失望地感慨了一句。
正要转身离开,便看见不远处光影交错的走廊中倚着一道身影,不知道看了你多久。
你瞳孔微缩。
竟然是赫尔墨斯大人。
也不知道……之前女仆说过的那些话,又被他听见了多少。
你有点尴尬,也有点不知所措,和他对视片刻,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赫尔墨斯大人……”
说完这句话,你就后悔了。
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有意义的东西,不仅没有缓和多少气氛,反而感觉更尴尬了。
你正头脑风暴着要再说点什么,便感觉发顶一重,一直宽阔温热的手轻揉了一下你的发丝。
“很好奇吗?”
赫尔墨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你身边,浓郁的木质淡香温柔而霸道地包裹住你。
他嗓音华丽而优雅,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需要我陪你出去转一转吗,甜心?”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一时间无法辨认他的情绪,但好奇心却压过了一切理智,下意识问:“真的可以吗?”
“能够陪伴我美丽的未婚妻是我的荣幸。”
赫尔墨斯低笑一声,撩起眼皮看你。
“所以,为什么不呢。”】
温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沾满了血腥的神殿。
她正站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两侧是琳琅满目的商贩。
向来沉暗的天空被各式各样的神术点亮,五光十色的神光将整片天幕点燃,暗香浮动,空气中氤氲着暧昧而躁动的气息。
她四处扫了一眼,只一眼就迅速收回了视线。
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她就看见了不少不可描述的东西。
款式大胆的情趣内衣,各种看不出用途的小玩♂具,还有热辣暴露的影像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这像是一种类似珀金水晶的神术,用神力在一排五颜六色的水晶中封存了不同种类的小电影……
温黎耳根一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佯装看不见。
她还是个孩子,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赫尔墨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他的脸上被神术蒙上了一层薄雾,遮蔽了面容和皮肤上若隐若现的咒文。
在其他过路的神明眼中,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轮廓。
但温黎却并没有这个困扰,她抬眸望着赫尔墨斯线条锋利深邃的侧脸。
真贴心啊!
特殊对待yyds!
她永远会为了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明目张胆的偏爱而沦陷的好吗?
不过现在不是她犯花痴的时候。
温黎仔细回忆了一遍刚才游戏文案里透露出的信息。
赫尔墨斯不喜欢这样沉沦在谷欠望之中的狂欢。
这一点她多少能够理解,但并不知道原因。
看来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失火神宫中居住的女神”。
她是谁?
和赫尔墨斯是什么关系?
在他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事情,足够影响到他的喜好和性情?
【玩家放心,我们的剧情经过多轮内测检验,绝对不会出现“白月光”剧情!】
系统见她沉吟不语,主动上线信誓旦旦地保证。
温黎敷衍地应了一声。
她没担心这个,但依旧认为这里应该是个很关键的突破点。
但暂时她掌握的讯息实在太过有限,只能暂时放下这些疑问。
温黎思索得太过专注,不注意间脚步便慢了几分,落后了赫尔墨斯半个身位。
这里人潮汹涌,热闹非凡,原本尽管没有并肩也该看出他们同行,可放在现在这种拥挤的场景下,倒有些像是走得稍微近了些的陌生人。
尽管赫尔墨斯遮掩了面容,可他身材格外优越匀称,身形高大,神袍中隐约露出的肌肉线条清晰而明显,充满着成熟而野性的魅力。
再加上通身久居高位浑然天成的气度和举手投足间绅士翩翩的风度,依旧轻而易举便成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瞩目的焦点。
温黎发现不少路过的女神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大胆的甚至带着调情的笑意,目光极具暗示意味地滑入他月要间的系带,一直向下探寻。
在狂欢之夜,放肆成了寻常。
原本便不在意规矩随心所欲的魔渊神明,更加放纵了身体中的本能。
娇笑声不绝于耳,身材曼妙的女神们纤细的月要身像是水蛇一般扭动,风情勾人至极。
在一只手就要抚摸上去之前,温黎三两步迈到赫尔墨斯身前,抬手把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拍开。
“走远一点!”
然后,她一气呵成地转身,伸手,严严实实地抱住赫尔墨斯的月要身,把他暴露的大片胸肌挡了个严严实实,顺便拽着他的手按在自己月要间,像是宣誓主权一般。
“……”
刚出手就被打断,而且对方还这么理直气壮、恃宠而骄。
先前上前搭讪的魔渊女神瞬间就有点下头。
但这个男人虽然并没有露脸,可根据她猎艳的经验,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
这样的极品,向来不会只拥有一个女人。
这少女的行为还不足以让她打消念头。
依旧有些蠢蠢欲动的魔渊女神状似不经意地抬眸看了一眼,身体却倏地僵硬了起来。
——她对上一双含着慵懒笑意,却又冰冷刺骨的危险的眼睛。
这些插曲温黎并没有注意,她只留意到对面的魔渊女神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这一招还真挺有用?
温黎有点惊讶。
看来她演宠姬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不知道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有没有机会进娱乐圈混一混。
不过,还是先把眼前的戏给演完。
“赫尔……都怪您太惹眼了,怎么就连遮掩了面容也如此受关注,我的对手可真不少。”
温黎佯装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一种很淡却又蕴着压迫感的气息仿佛被她这句话吹散了。
她感觉到身后紧贴着的胸腔倏地震了下,紧接着,悠然轻缓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温黎就着紧靠在一起的姿势抬起头,发顶贴在赫尔墨斯心口盯着他,噘着嘴吧嘟囔:“……您怎么还笑我?”
她这一句埋怨说出口,笑声不仅未断,反而愈演愈烈。
温黎脸色愈发委屈,用力扯了一把他的衣摆:“不准再笑了!”
“好。”
赫尔墨斯伸长手臂,反客为主地将不安分在他胸前来回扭动的少女圈在怀中。
“只是……甜心,你实在太可爱迷人,我很难忍耐。”
“那好吧,算啦。我们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这里实在太拥挤了。”
温黎心满意足地靠在赫尔墨斯怀中,突然瞥见不远处一个特别的小摊。
和其他门庭若市的小摊不同,在它之前,简直像是隔绝出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冷清得格格不入。
“我想去那边看看。”温黎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动作灵巧地从赫尔墨斯怀中钻出来,拽着他的衣袖靠过去。
赫尔墨斯没有反抗,顺从着袖摆处微弱的力道迈开长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越往前走,身边来往的人群就越稀疏。
直到站定在摊前,他们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和其他店铺恨不得镶金带银的奢华风格不同,这个小摊看上去十分朴素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
一个简单的画架,一些温黎看不出用途的工具,一张桌子,桌面上几幅笔触极其干净且很有韵味的画作,一张摇椅,还有摇椅上闭着眼睛躺着的老板。
看起来很像是她曾经在现实中见过的街头艺人,能够快速在短时间内画出来往顾客的画像。
温黎之前见到时就有点动心,但是碍于实在太过于社死,根本没有人愿意陪她犯傻,她一个人也没有这么多勇气去尝试。
这次抓住机会,她转过头看一眼赫尔墨斯:“看起来很有意思,我想试试嘛。”
赫尔墨斯唇角勾着松散笑意,掀起眼皮看向老板:“那就麻烦了。”
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脸色有点古怪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确定?”良久,他才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就坐下吧。”
画板对面有一张椅子,温黎有点为难:“没有多余的椅子吗?”
“你们难道不是一对吗?坐同一把椅子又能怎么样。”
温黎哽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
顾客就是上帝!
明明是老板生意冷清,作为好不容易开单的顾客,他们难道不应该被奉为上宾一样好好款待吗?
看起来,老板倒像是压根不在意这一单生意,纯纯被迫营业。
“想画点什么?”
他语气很敷衍地公式化道,“事先声明,衣着暴露的不画,姿势不雅的不画,让我觉得恶心不适的也不画。”
温黎:?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误解了。
她只是想要一张小清新纯爱合照,不是过来画18x写真的。
可她的沉默在老板眼中,显然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似乎对这种状况司空见惯了。
“不满意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截至目前为你们所浪费的时间和材料,我都可以不收取任何报酬。”
老板低着头动作随意地调试着桌面上的一排工具,在空白的画布上提抹了一下,随口问。
他动作很随性,就像是随手而为,可手中像是枯枝一般的画笔尖却瞬间绽放出格外绚烂的色泽。
这是只有神术才能达到的效果。
赫尔墨斯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将温黎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绕了半圈在她身后站定。
唯一的一把椅子,赫尔墨斯竟然让给了她。
温黎一怔:“那您……?”
“水晶鞋在带来美丽的同时,也会带来痛苦,只是这种痛苦往往被忽略。”他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竟然是因为她穿着高跟鞋,担心她站得太久会感觉疼痛。
呜呜,真是体贴的好老公。
还没等温黎感慨,画架另一边的老板显然有点惊讶,第一次抬起眼正眼扫了他们一眼:
“姿势摆好了?就这样?”
温黎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然还有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扬起脸看向赫尔墨斯,“但是您的脸……”
赫尔墨斯用神术遮掩了面容,难道画到脸的时候用一片雾气代替?
那画面也太惊悚了。
“不用担心这个。”
老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温黎的迟疑,语气笃定地说,“除了魔渊中最尊贵的那四位大人,我的神术可以看穿一切遮掩的神术,还原他的样貌。”
温黎:“……原来是这样。”
真巧,她身后这位恰好就是魔渊四主神之一呢。
“不用这样麻烦。”赫尔墨斯慢条斯理地解除了神术,掌心按在温黎靠着的椅背上,慢悠悠道,“开始吧。”
温黎警惕地观察着老板的神情。
却发现除了一开始一闪即逝的惊艳以外,他便没有流露出其他的情绪。
看来并没有认出赫尔墨斯的身份。
也是。
色谷欠之神是魔渊中地位最高的神明之一,并不是随意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非要类比来看的话……就类似于她生活在大,但是也不可能见到传闻中的x大大。
温黎彻底放下一颗心来,回想着经常在小蓝书里看见的网红美照里的姿势,用力挺直了脊背。
她可不能在“合照”里留下勾肩驼背的形象!
这也太给乙游女主丢脸了。
不过这种雅观得看起来美得毫不费力的姿势做起来倒是出乎意料的累,没坚持多久,温黎就感觉手臂有一点发抖。
好在用神术作画,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她默默安慰自己,却突然感觉肩头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骼格外修长分明,美感中蕴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看起来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却轻而易举地揽托住她,稳稳地扶住她不好发力而有点摇晃的身体。
“再忍一下,很快就好。”
赫尔墨斯的嗓音像是天边揉碎的云,慵懒磁性地传来。
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性感意味。
温黎耳根一红,小脸通黄。
是她的错。
这样的声线这样的内容,她不小心就想歪了。
要端庄,要优雅。
她默念着,突然听见老板语气一变,像是抓住了什么灵感:“嗯,这个姿势不错。”
温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轻咳一声,又听见老板说,“你们其实也可以更亲密一点,效果会更好。”
更亲密一点?
大庭广众的,怎么亲密呢。
温黎有点犹豫,下意识抬起眼去看赫尔墨斯。
下一瞬便撞进他深邃迷人的眼眸。
赫尔墨斯也正垂眸看着她,琥珀般的金眸中流淌着深深浅浅的眸光,惑人心魄。
四目相对。
赫尔墨斯的眼睛实在太过迷人,像是一汪浮光跃金的深海,深沉地包容着一切。
她不自觉晃神了片刻,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睛。
“传说中,只要对视超过十秒就会爱上彼此。”
温黎偏了偏头,眉眼漾着生动的笑意,“所以……您也会吗?”
赫尔墨斯唇角含笑,缓慢地向前俯身靠近她,稀薄却极有存在感的木质暗香铺天盖地地包裹住她。
“为什么不会?”他语气漾着半真半假的深情:“谁让我的甜心太过迷人。”
没有否认。
却也算不上承认。
温黎倒也没有多失望。
虽然取得了一些阶段性成果,但她依旧早就预想到了,攻略赫尔墨斯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熟悉的玩法选项按钮自动跳了出来。
【亲密玩法】
【剧情玩法】
她可不需要“假性亲密关系”。
温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剧情玩法】。
【画像很快就画好了。
其貌不扬的枯枝在神术的作用下,在纯白的画布上拖拽出深深浅浅的色泽。
那些颜色叠加在一起,渐渐地竟然勾勒出一坐一站两道身影。
少女一头金发如瀑而下,半侧着脸露出精致纤细的侧脸,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睫毛纤长,专注地凝视着身后的男人,唇角不自觉带着亲昵的笑意。
他们只是这样安静地对视着,彼此之间却莫名形成一种独特而排他的磁场。
暧昧而缱绻的情绪在画布之中涌动,几乎满溢而出。
没有暴露的衣着,大胆的肢体交错,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画面。
可任何人看见这幅画,都不会错看其中浓郁的情意。
你有些惊讶,没想到老板的画竟然这么精美。
他本人似乎也对这幅作品极其满意,疏离的眉眼间蕴着自然流动的欣赏和惊喜。
“很好看,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作品,谢谢你们。”
老板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作为回报,这幅画我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你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有点好笑:“你的生意惨淡,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却又这么大方,真的可以赚回可以抵消这些材料的报酬吗?”
老板洒脱地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其实我并不缺这些东西。”
“我只是不喜欢色谷欠之神神土中遍布着情涩的氛围,相比于这种沉沦于肉谷欠的虚伪,我更向往纯粹干净的情意。”
你愣了一下,突然感觉气氛有点僵硬。
一时间,你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看赫尔墨斯的神情,有点焦急地使了几个眼色,想提醒老板不要继续说下去。
——那位传闻中的色谷欠之神其实正站在他们身边啊啊啊。
可老板却丝毫没有看懂你的暗示,面不改色地将后半句话说了下去。
“可惜,魔渊之中并没有爱神,只有色谷欠之神,也没有神明认可我的观念。”
“所以,你们看到了,哪怕是在这种热闹的狂欢之夜,我身边也是冷清的。”
你无奈地打断他,试图明示:“可是……”
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你便听到赫尔墨斯一声轻笑。
“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他不疾不徐地开口,语调漫不经心的,破天荒没有动怒。
你稍微有点意外。
“是的,即使不受理解,我依旧这么认为——色谷欠之神沉沦于谷欠望之中,从降生之初,神格便是腐朽的。不过现在多少收敛了些,听说他有了一位非常宠爱的未婚妻。”
老板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可在这之前,他几乎每月都会换一位未婚妻。”
“魔渊中的众神只对这种事情津津乐道,但却从未有任何一位思考过,那些消失的未婚妻究竟去了哪里。”
“色谷欠本身,便是罪恶的根源。”
在你心惊肉跳的沉默中,你听见赫尔墨斯语调松散地拖长了尾音:“嗯,虽然惊世骇俗,但你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你不可置信地抬眸,看见赫尔墨斯噙着笑意的俊美侧脸。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优雅的大提琴,“有趣的是,这样别具一格的想法,竟然至今不受理解。”
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老板神情怔忡了一瞬。
“您……真的这么想?”
“当然,能够在泥泞中思辨的才华,在我眼里向来不该被埋没。”
赫尔墨斯轻描淡写地抽走画像,指尖摩挲了一下少女小巧的侧脸。
他的视线虚虚落在上面,却像是透过这幅画看着别的什么,目光幽邃而深远。
良久,赫尔墨斯轻轻打了个响指。
金影在他掌心凝集成一块纯金色的怀表。
“感谢你为我们作出这样完美的画作,我很喜欢。”
“所以,尽管得知了你对它的珍爱,但遗憾的是,它对我们来说具有更深刻的意义,所以我不得不夺人所爱。”
赫尔墨斯慢悠悠地将怀表放在桌面上,揽着你侧过身。
“作为赔礼和答谢,请你收下它。”】
光屏倏地化作光点消失,再次回过神来,温黎发现自己已经被揽着走出了好几米远。
怀表!
怀表是她需要的用来升级[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身份卡的道具。
那是她的!
温黎低着头思索了片刻,眼见着即将走到道路尽头,也没有想出什么合时宜的索要理由。
算了,做祸国妖妃也不是一天两天,她还是直接点吧。
下定决心,温黎飞快地踮起脚尖,双手拢住唇瓣去寻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可赫尔墨斯身高实在太过优越,任凭她如何用力向上挺,都只能堪堪拂过他的下颌。
赫尔墨斯有点好笑地弯下腰,配合地倾身欺近:“有什么话想说?”
“赫尔墨斯大人,刚刚那个怀表,我也想要。”
温黎语速极快地说完这句话,便让脚后跟重新落地,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她原本以为赫尔墨斯会一口答应,却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笑着拒绝了。
“刚才那个,不可以。”
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说好的爱马仕牌ATM呢?
怎么突然变小气了。
温黎大失所望:“为什么?”
那她要怎么才能拿到升级材料?
大意了,不该说得这么直白的。
这样一来,她以后想找借口都显得刻意。
“真的不可以吗?”
温黎细声细气地再次确认了一遍,凑到赫尔墨斯怀中撒娇,“可是我很喜欢。”
赫尔墨斯的手自然揽在她月要间,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那只是随手送出去的东西罢了,可我的甜心却值得最好的。”
峰回路转。
温黎听出他话里有话,眼睛晶亮地抬头:“那我的呢?”
“回到神宫之后,把我曾经贴身戴过很久的那一块送给你,怎么样?”
贴身戴过的????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温黎连忙点头:“说话算话,回去就要送给我哦。您可千万不能忘记了,或者哄我骗我。”
赫尔墨斯闷笑一声。
夜明珠连绵的光辉倒映入他的眼眸,眉间闪耀的金饰炫目,像是一串流淌的星河。
“不会。”
光影落在赫尔墨斯的眼底虚虚实实,他勾起唇角,几分戏谑几分嘲弄。
“甜心,或许比起你,我其实更厌恶谎言。”
可虚假的情话您却说得很顺口呀。
温黎默默腹诽了一句,顺水推舟转移了话题。
她有心打探消息,便扯回刚才发生的事:“没想到,您竟然能够接受那样的话。”
赫尔墨斯走在她身边,闻言喉间逸出一道辨不清情绪的气声,像是在笑。
他的语气懒懒散散,被揉碎在喧扰又凄冷的夜风中。
“也许,我也有心软的一面吧。”
温黎若有所感地侧过头看他。
赫尔墨斯少有地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神袍,光晕洒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步伐在神袍上如水波般流动,看上去华丽而风雅。
可光线触碰不到的地方,他的衣摆在风中飞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温黎再次在赫尔墨斯身上感受到那种深深的复杂感。
他让她很难读懂,拂落虚伪的笑意和风度,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像是在孤独中浸透,沉沦在无垠的黑暗中,神秘却迷人。
温黎抿了下唇角,冷不丁问道:
“那座失火的神宫里,当年究竟住着谁?”
回应她的是一阵夜风。
温黎想了想,小声补充了一句,“抱歉,如果是什么触犯禁忌的问题的话……您可以当我没有问过吗?我只是太好奇了。”
赫尔墨斯却突然笑了,侧首撩起眼皮。
“这不是什么秘密,想知道的话,当然可以告诉你。”
光影在他深邃的面容上变幻,陷落在阴影中的那半张脸一点点被光晕眷顾,露出俊美得惊心动魄的五官。
“是我的妹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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