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乔楚不自觉往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床头柱子。
她并非傻子,刚才太后那些话的意思,莫不是指责赵春芳陷害赵传芳?
眼前的男人微眯起眼,昔日,他的威严让她畏惧且尊敬。可现在,乔楚莫名心底生寒。
她隐隐觉得,某些外面危险而残忍的真相正逐渐浮出水面。
“既然你听了我母后刚才所讲,”赵春芳踱步逼近,微微笑道:“那就应该知道,是朕免了你随先帝殉葬。”
“我……我谢皇上救命之恩。”乔楚直勾勾盯着他。终于,她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脱口就问:“可是,太后说的全是真的吗?那日,真的是太子殿下拿着刀来到大宸宫,一路人无人阻拦……”
“宸妃,”赵春芳的声音陡然降下来,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母后她今夜是喝多了几杯才会胡言乱语,莫非,你也喝多了?”
乔楚心中猛然一颤。
他没有否认!
电光火石间,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脑内涌出。
那是只有她,其他人都未曾知道的细节。
“那天,”乔楚抖着唇,强迫自己回忆那被血染红的一日,“皇上、不,是你们父皇,他一直在叫人,却没人进来……”
瞳孔中倒映出男人意味深长的容颜,她双手不经意间绞紧裙摆。
是了,她想起来。
那日,赵传芳手里拿着刀踢开门,那刀锋白森森的,折射出寒光。最初赵德只是沉声呵斥他出去,可是赵传芳一步步走来,赵德一怒之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于是,她亲眼见着赵传芳红着眼,砍了第一刀。
负伤的赵德高声喊着“来人”,可门外却无任何动静。于是赵德转身想往床上来,赵传芳终于忍不住砍下了第二刀……
“外头不可能没有侍卫的!”乔楚一颗心直坠谷底,连声音也在打着颤:“是你……太后她说的是真的吗?”
赵春芳沉着眸,并未回答。
乔楚却捂着嘴,眼眶渐渐酸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可是,赵春芳没有否认。
所以,太后说的没错。是他故意让羽林军放赵传芳来大宸宫,是来救她吗?
不!不是的!
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冷冷告诉她,赵春芳这么做就只有一个目的——
他想让赵传芳来大宸宫与赵德发生争执!
原本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帝王上前,猝不及防地捏起她下颌:“真的?假的?又有何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凑近她,轻笑:“宸妃娘娘有这心思计较别人的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出路。”
乔楚蓦然瞪大眼睛。
“前朝妃嫔,众矢之的。你……”他的手稍微使劲,乔楚被迫抬起头直视对方。
倾国之貌在烛火下尤为明艳夺目,赵春芳欣赏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美,却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提醒对方:“这么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漆黑的眸中,沉淀深沉不易察觉的欲色。
赵春芳他也——
被男人触碰的地方暗暗发烫,乔楚如遭雷噬,她难以相信赵春芳竟然也会用这样看着她。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赤/裸/裸的,仿佛要扒下她的衣裳……
不会的,她向来敬重且倾慕的慎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想也不想,她直接打掉赵春芳的手,甚至杏眸含着水雾,颤巍巍道:“别碰我!你、你、你——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心中那点因被拒绝而生起的怒意,因为这句话奇异地被打消,赵春芳玩味地反问她:“那在你心中,朕是什么样的人?”
乔楚瞬间怔住。片刻后,她用着几近哀伤的目光看他:“皇上,不,慎王殿下友爱兄弟、恭谨谦卑。在我心中,他是如天边明月般的朗朗君子……”
赵春芳越听,神色变得越发古怪。
“所以,求求您,不要……”说到最后,乔楚眼角的泪忍不住滑落,她摇着头,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在求赵春芳不要上前,还是求他不要破坏她心中高洁如皎月的慎王殿下。
负在背后的手收紧又松开,末了,赵春芳黑着脸转身而走。
他出了门,一直守在外头的何公公赶忙跟上。他回头瞥一眼跌坐在床前的女人,担忧问道:“皇上,您今晚不是要……”
这一出声,倒惹来新皇的冷眼,“强人所难,又有何意思?”
何公公:“……”
敢情,这还要人家心甘情愿?
这位新上任的主子爷哟,您这样才是真的强人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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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李晋一行已经过了江。李晋生母许氏一族是江北贵族,此番他俩会合,必定会打着复国的旗号生事。”
御书房内,司徒礼禀告前朝裕庆帝之子李晋的踪迹。可坐在龙案后的赵春芳闭着眼,单手按在太阳穴上,低低应道:“乌合之众。不过这样更好,迟些他们一起事,朕可以连江北的隐患一并解决。”
司徒礼暗忖,这天底下,论心机与手段,可无人能比得上这位年轻的新皇。
李晋以为从神都逃至江北,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在数月前,赵春芳就已经掌握到他的行踪。由着他去江北,不过是多了借口可以平定江北。
许氏盘距江北多年,又是前朝国戚。前番大周立国,许氏一族虽献上降表,暗中却多有异动。这样的局面,若是无故对许氏出手,未免会惹得天下人心惶惶。
当初立国时,赵德曾有言,只要愿降者一律不杀。
赵春芳自然不能破了这个规矩。可若是许氏暗藏,甚至拥戴前朝晋皇子,那便是蓄意谋反。届时,他举兵灭了许氏一族,天下人也不会说什么。
司徒礼知赵春芳向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可如今他露出这样的疲态……
正事说完,他想了想,又道:“皇上,宸妃那边……请恕臣斗胆,您打算要如何处置她呢?”
新皇睁开眼,冷冷看他。
司徒礼赶忙解释:“是这样的,今日忽然有了流言,朝臣们都在暗暗议论,说昔日同心殿大火中死的并不是宸妃,不过是个宫女,真正的宸妃仍在大宸宫内……”
见赵春芳阴沉着脸,司徒礼喉头滚了滚,火速行礼劝谏:“这流言不知是从何而来,可常言道\''三人成虎\'',皇上,无论如何,宸妃的问题若是处置不当,那绝对会成为有心人攻讦皇上的借口。还望皇上慎之又慎,莫要叫那些奸狡之徒有机可乘。”
大周建朝尚不足一年,表面虽是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潮涌动。赵春芳刚继位,虽有军功民望在身,可若是落下把柄,无疑是给了那些反动贼子生事的由头。
赵春芳放在扶手的五指扣紧,紧声道:“是母后。”
“太后?是她放的风声?”司徒礼是个聪明人,立即便悟出太后此举背后用意,“她想逼您处理宸妃?”
思及那晚大宸宫内,太后临去前那声声咒骂。赵春芳合上眼,单手揉捏眉心,仿佛能揉掉这些烦心事。
他的母后果然言出必行。
“若是太后插手,皇上,恐怕……”司徒礼想说,要留乔楚在宫内怕是绝无可能了。
若是依先皇意思,乔楚起码得去越郡终老此生。可以太后恨她之深,这人怕是还没走出神都就得香消玉殒……
未说的话却在赵春芳摆手示意间又咽了回去。
“此事,朕自有定夺。”
司徒礼看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隐隐有些担忧。
宸妃……这出“美人计”已经落幕,不过是颗圆满完成任务的棋子,赵春芳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直接把人打发去越郡,生也好、死也好,总归不能留下祸根。
此时,何公公进来通报:“皇上,大宸宫那边来了消息。”
赵春芳微眯起眼:“什么事?”
何公公又看了眼新皇,像是在斟酌着措辞,才小心翼翼道:“宸妃娘娘说,她想去东宫。”
果然,御案后方的新皇当即变了脸。
东宫?乔楚这是想去见赵传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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