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2)

    理清了思绪之后, 涂一一又过了一遍脑海里多出来的那些技能,好像都是她以前熟悉的;尤其武技, 虽然这具身体没有习过武, 但她有一身力气,又常年打猎,修习起来应该很容易。

    至于医术, 对于现在的涂一一来说也很重要,会一身医术最起码能保命, 相对医术的那些毒术在关键时候还可以自保,至少在她武技还没有修炼到位之前可以保护她和小崽子。

    其他那些琴棋书画等技能,现在的涂一一并不能展露出来,不然裴寂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 这不是明显换人了么, 若将她当作孤魂野鬼上身处置了怎么办。

    尝试着动了动双腿,涂一一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结合她脑海里多出来的功法修炼几日应该就可以疏通经脉, 很快就可以如常行走了。

    至于要不要去裴氏,涂一一没费神多想,现在的境况也由不得她,还是要先看裴寂的做法;再者, 也只是脑子里突然多出这么一段记忆, 未来是不是真的如此还要看,涂一一是个理智的人,她不会混淆现实和未知的记忆。

    最重要的还是小崽子, 总要让他知道他的阿爹究竟生在怎样的一个家族, 也要他自己多看多思;假若到了东州裴氏之后, 事情果然如脑海里多出来的记忆那样发展,涂一一也不怕。

    她相信到了那里她应该已经会一些武技了,路上她还要想法子配置一些毒药带在身上,如果裴家人果然不讲道义,她就先收拾一遍那些人为原身报仇,然后带着小崽子远走高飞,相信那时小崽子看过之后也很容易取舍,日后不会有遗憾。

    说实话,要不是怀里这个小崽子,依着现在的涂一一的脾气,她很可能就会弄死裴寂,然后远走他乡;回忆过记忆就能看出问题,这裴寂根本就是个自私凉薄之人,如果他能早些拿出玉佩典当,涂老大也不会冒险往深山里走丢了性命。

    等到涂一一摔断腿了,实在是没有饭吃了,裴寂才想起典当玉佩,可见这人的本性多凉薄。

    但现在涂一一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这个未来是反派的小崽子;小家伙平日由裴寂教导,正是对阿爹崇拜仰慕的时候,她莫名告诉小崽子说你阿爹不是个好人,我们以后会被害得很惨,恐怕小崽子会怀疑阿娘是不是连脑子也病了。

    还有裴寂,他若是从小崽子嘴里听到这些话,会怎么想涂一一,又会如何引导小崽子?

    现在裴家来了那么多护卫接人,涂一一还没开始习武,手里又没有药材,她怎么可能带着小崽子离开。

    因此,涂一一当下只能选择跟着裴寂走,在路上修炼武技,还要准备好些东西;也让小崽子一路感受,就当她们出游一次,涂一一和小崽子还没有走出过镇子以外的地方,也借此机会见见世面,更好为以后打算。

    既然用了原身的身体,原身又最牵挂怀里的这个小崽子,涂一一自然要为小崽子打算好,若去了东州裴氏,事情果然如脑海里多出来的记忆,小崽子也正好看清他的阿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后也不必再挂念生父。

    想通了这些,涂一一便不再想其他的,闭目默默熟练武技口诀,同时在脑海里演练这些动作。

    奶声奶气的声音又响起,小崽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阿娘,你会害怕吗?”

    “阿娘不怕,是你阿爹的家人来接我们回去,你是你阿爹的孩子,他现在当然不会丢下我们。”

    涂一一心里跟着冷哼,可不是现在不丢下,将来可就说不准了;不过这些也不好与小崽子说,她也知道小崽子心里不安,裴家来的护卫个个精悍,看着就不好惹,小家伙第一次见这样的阵势,自然会不安。

    只要想想这个小崽子从娘亲死后,八岁的年纪就忍辱负重为母亲谋划报仇,他哪里知道世家盘根错节的渊源,其实在原身被放弃之时,这个小崽子也就被裴家视作弃子了。

    只是他不了解这些,还努力钻研学业,只为让家主看出他的价值,前往中州之后他才开启复仇之路,他也没针对裴家其他人,只针对杨氏和她生的子女,可蜉蝣怎能撼动世家这颗大树,裴家不可能给他真正的资源,最后仇没报成,还落了个那样凄惨的结局。

    想到这些,涂一一心里就泛起柔软,这样一个知情重义的小崽子,合该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裴家人不给没关系,就由涂一一这个娘亲给,她要为小崽子撑起一片天,就是与世家为敌也不惧。

    轻柔拍了拍小崽子的后背,涂一一看着他轻声道:“小文不必害怕,你是阿娘的宝贝儿子,阿娘有一身力气,自然会保护我的小文不被欺负,万事有阿娘在呢。”

    小崽子抱紧阿娘的脖子,在她脸颊上蹭来蹭去:“有阿娘在,小文不怕。”

    娘俩说话的动静传到外面,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

    “一一醒了,可好些了?”

    涂一一抬头看过去,果然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玉郎;只见进来的人虽然一身青色布衣,但他身姿欣长,行走间自有挥洒写意出的风流,面如冠玉,真正的陌上公子。

    见涂一一不说话,儿子竟然被她抱在怀里,裴寂面色稍沉:“小文,你阿娘身子还未痊愈,你这样抱着若伤到阿娘可如何?”

    小崽子被他这么一说,瑟缩着就要爬下去,被涂一一抱紧,小家伙疑惑看向阿娘,不明白阿娘今日为何这样。

    “我知谨之平日里严格约束小文,希望他早些独立;然,今日事发突然,小文才还不足四岁,正是容易受惊的年纪,我多抱抱他无妨,且我的身子已经大好,谨之莫要再说。”

    平日里顺着自己的妻子忽然这样说,裴寂有些怔忪,但想到刚得知的家里的消息,他抿了抿嘴角,还是没有再多说;小崽子看阿爹没再多说,可见是阿娘得理,便依偎在阿娘怀里没再动。

    涂一一看向门外,看到她的眼神,裴寂这才道:“家里来的人先去镇子上安置了,只留了两个护卫,等我们收拾好就回东州。”

    “定好何日启程了?”

    “两日后启程,要收拾行李,还要给一一你备些药材,还要去衙门销户···”说到这里他看着涂一一又解释起来:“并不是销你的户籍,只是我在这里用的是涂谨之的户籍,既然已经明了身份,总要将这个假身份销户,你和小文自然也跟着我回东州重新上户籍。”

    涂一一沉吟:“确实如此,既然要销户,那我们在官衙的婚书也一并销了罢,你的身份有异,婚书自然也不作数了;我的户籍和家里的婚书先放在我这里,到了东州后需要时你再与我拿便是。”

    这也是涂一一想过的,正好趁此机会销了那婚书,若是到了东州裴寂果然如记忆里那般,她正好带着户籍离开,两人也不再有官衙的婚书,真正做到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听她提到婚书,裴寂还以为她担心家里不承认她身份的事,连忙安抚道:“一一放心,你我夫妻近五载,还有了小文,我断不会不认你的身份,等回到东州我们就重新办理婚书。”

    涂一一点头,又抬头看过来:“既然你的家人寻来,想来他们已告知你家里所有事情,我只想问一句,你家里以前可有为你定亲?”

    她这样一问,裴寂变了脸色,狐疑看着妻子,涂一一淡淡道:“当初你求娶时我阿爹就担心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你忘了许多事,且你又承诺我阿爹,言日后绝不会背弃我,所以我才如此问;如今你家人寻过来,若是你家中真有妻子,那我又该如何自处,小文又该如何?”

    说到这里,涂一一认真看着眼前人,再次道:“你也说我们夫妻已近五载,你是知道我的,若你家中已有未婚妻或妻子,我宁愿只带着小文留在这里;你放心,只要你能给我们留些银两,我定会好好养大小文,我可只有小文一个孩子。”

    之所以这样说,涂一一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裴寂的态度,确认他会不会如记忆里那般隐瞒,直到回了东州裴氏才让涂一一母子得知真相;二是提前表明她的态度,若是裴寂真的隐瞒,到了东州她要带着小崽子离开他也不能阻拦。

    当然,涂一一也知道裴氏不可能不阻拦,否则就不会有记忆里那些事情了,但这是她的态度,她可不是原身,如今的她有的是办法离开。

    犹疑片刻,裴寂满目深情看着她,不急不缓道:“我不会骗一一,裴谨之不会背弃涂一一,你永远会是我的妻子;不说我们的夫妻情谊,就是岳父待我的恩情,还有小文在,我怎么可能背弃你,一一永远都是我裴谨之的妻子。”

    涂一一垂眸不语,心里却在冷笑,果然,这人可太会花言巧语了;他还是隐瞒了家里有杨氏女的存在,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承诺他不会背弃涂一一,他们永远都是夫妻。

    可不是,他是没背弃,毕竟以东州裴氏的地位给了涂一一平妻之位,平妻也是妻,他可真没抛妻弃子;而涂一一只不过是一个猎户之女,能被裴氏这样承认是平妻,合该感恩戴德心满意足才是。

    这些话原身可没问过,原身在得知夫君要带她回家后就很满足了,毕竟她也知门第之差,裴寂能承认她和小文,没有丢弃她们,在她看来已经是她高攀了,哪里还不满足。

    但涂一一不是原身,她当然要先表明态度,之后翻脸才能占理不是。

    “既如此,想来这两日谨之你会很忙,小文便跟着我,明日我带着小文去阿爹墓地看看,烧些纸钱,告知阿爹一声,日后有没有能回来看阿爹的时候还说不准,总要尽些孝心才是。”

    裴寂颔首:“理当如此,不若一一等等我,我们启程那日一起去拜别岳父,我也可尽些心。”

    “不必了,回东州路途遥远,启程那日还有很多事;且我也有许多话要与阿爹说,只我带着小文去便可。”

    裴寂也不再勉强,点头应下。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裴寂让涂一一继续躺着,这两日的朝食和晚食就让裴家来的仆从准备,涂一一点头,也说了这两日乍然这么多人,小文难免会有不适,就跟着她起居便好,包括回东州的路上也如此。

    裴寂自然没有不满意的,方才他乍然得知家里为他定的未婚妻杨氏已经在裴家苦苦等了他五年,少不得心情激荡,也没了心思与涂一一亲近,她既然这样提了,正合他的心意,当即便说这两日他先在厢房安置。

    其实涂一一本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原身突然得知自己的夫君原来是东州裴氏的嫡支,惊讶和担心等各种情绪齐涌,才会骤然晕倒;但既然有裴家的仆从在,她也就心安理得继续在屋里陪着小崽子,她才不学原身那样,为了给裴家人留个贤惠的好印象,忍着疼痛操持这些。

    次日,用过朝食,涂一一和裴寂要了些银钱,说是要和小文去镇上,除了买祭品和纸钱香烛,还要再找医者开些药材,以备路上不时之需,裴寂安排两个护卫驾着一辆马车送她们母子去了。

    到了镇上,让两个护卫在马车里等着,涂一一带着小崽子慢悠悠走在街道上,不动声色观察周围,再从人们口中听一些她觉得有用的消息;见小崽子对着小贩卖的零嘴不停看,涂一一大方给他买了几样,小崽子还有些腼腆。

    “阿娘,小文可以现在吃这些么,阿爹说小郎君也要注意风仪的,且阿爹还说君子不贪口腹之欲,若阿爹知道了······”

    涂一一牵着小崽子走到人少的街角,蹲下身子看着他道:“现在是阿娘带着小文,自然是听阿娘的;且阿娘听人说也有很多君子尚道法自然,说的就是有时候也可随心而为,不必拘束;规矩约束的是道德和人心,也有很多不必约束,小文是阿娘的宝贝,想吃就吃,只是莫要贪多就可。”

    小崽子惊呼道:“原来阿娘也懂这么多,小文觉得阿娘说的也好有道理!”

    起身牵着小崽子继续往医馆走,涂一一忍不住轻笑:“阿娘记得圣人有一句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就是说我们不要看低身边任何人,总能从每个人身上学到对自己有益的东西;譬如小文可以跟着你阿爹学到很多学识,也可跟着阿娘学到过日子的经验,更可以通过其他人反省己身···这些都要小文多看多思。”

    小崽子重重的点头,想不到阿娘也懂的许多。

    到了医馆,涂一一找之前给她看诊的医者开了药方,转身却去另一家药铺自己买了一些药,她还细心将暂时用不到的药材让药铺研成粉末,装在另外的包袱里;也亏得裴寂不知道涂一一已经换了人,还把她当成那个不识字的村妇,丝毫不防备她,她才能这样平淡准备这些。

    最后去买了香烛纸钱和祭品,又给自己和小文各买了两身换洗的细棉布衣裳,还买了些胭脂水粉,这才领着小崽子回到马车附近,回到村里直奔涂老大墓地去了。

    还是让护卫远远等着,涂一一拿着东西牵着小崽子到了坟前,让小崽子在一边玩,她自己动手清理坟茔附近的杂草;因村里人的坟茔都在山脚下,附近竟然也有些药材,分辨出几样自己想要的,借着清理杂草的机会她又采了一些,照旧用石头砸成粉状包起。

    她收拾的过程中,小崽子也没有真的贪玩,而是捡起坟茔附近杂乱的小石头,整整齐齐码在坟堆周围;看清小崽子的意图,涂一一忍不住欣慰,这样懂事的小崽子,难怪原身放不下,换成她现在也放不下,想把最好的都给小崽子。

    不急,慢慢来,先让小崽子认清父族的嘴脸,等她带着小崽子离开,总会做到的。

    都收拾好,牵着小崽子跪在坟前,将祭品和供品一一摆好,点燃香烛纸钱,和小崽子一起磕了头。

    “阿爹,女儿要带着小文一起先去谨之家里看看,下次来祭拜您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女儿会与村长说,让他逢年过节来给您烧些供奉;您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和小文,等来日再来看您。”

    涂一一这一跪是代替原身,也是因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通过记忆她就能知道涂老大对这个女儿有多尽心,可谓万事都为这个女儿打算;只是村里的人还是太善良了些,轻易让裴寂哄骗,最后令女儿和外孙都落得个凄惨下场。

    不过如今是现在的涂一一,她绝不辜负这位父亲的期望,一定代替原身活出个样子,还要照顾好小文。

    回到村里,打发两个护卫领着小崽子先回家,涂一一自己去了村长家;与村长说了缘由,然后留下一些银两,请村长去祭拜先人时帮自己给涂老大也供奉纸钱,村长痛快应下,让她只管放心;涂一一没有不放心的,通过记忆就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淳朴良善,答应的事情绝不会食言,尤其这个村子里的人大都姓涂,都沾亲带故的。

    说完正事,村长自然流露担心,他听到原来涂谨之竟然是东州裴氏的嫡支长房长孙,很是担心涂一一娘俩的处境;虽然他们生活在村子里消息闭塞,但村长还是有些见识,他是听说过东州裴氏的名望的;这样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的嫡支郎君,还是长房长孙,按规矩将来是要做家主的,这样的人家和身份,能看得起涂一一这个猎户之女吗。

    看,这就是人情世故,连村长都有这样的担心,裴家的人又怎么可能真心接受涂一一母子;更何况杨氏女在裴家苦守五载,美名已经传出,早已先入为主,还是同气连枝的世家联姻,涂一一怎么与她比。

    “族叔不必担心,一一带着小文先去看看,总要让小文知晓阿爹究竟生在怎样的家族里;若是之后裴家人薄待我们母子,一一不会屈居人下,必然还会回来的。”

    村长也知此时情势不由人,只能长叹一声,叮嘱她万事小心,能退一步就退一步,保住性命才能说以后;涂一一点头应下,郑重行礼道谢,又将家里的钥匙留给村长一把,请他安排人得空去打扫一番。

    回到家里,见裴寂在院子里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话,涂一一只点了点头,回了屋子,就看到小崽子正安分坐在床板上,小嘴里还念念有词。

    看到阿娘回来,双眼骤然发亮,跳下地就迎上来。

    “阿娘都拜托给村长阿爷了?”

    点了点小崽子的鼻头,涂一一点头。

    看了看门外,小崽子过去关好门,拉着阿娘让她蹲下来,这才在她耳边悄声道:“方才回来,院子里那个裴管事还想翻阿娘装东西的包袱,阿爹也不阻拦,是小文拦下的,他这样不经阿娘同意就翻阿娘的东西不对,小文一直在屋里给阿娘看着呢!”

    忍不住摸了摸小崽子的发髻,涂一一点头赞同:“小文做的对,他这样是不尊重阿娘;然,日后小文再做这样的事情前先想想你能不能做到,这次因为裴管事是你阿爹家里的人,他不好对你如何,若是换成陌生人呢,万一小文被伤到,阿娘会担心和伤心的。”

    小崽子若有所思点头,马上又问:“那阿爹为何不阻拦,难道阿爹也不尊重阿娘?”

    涂一一失笑,可不是不尊重么!

    但她此时还不能直接说,只淡淡道:“或许是你阿爹这两日忙着准备启程的事,他没注意到这些。”

    小崽子摸了摸小脑袋,总觉得阿娘没说真话,罢了,有阿娘在,都听阿娘的就是。

    用晚食之前,裴寂进屋与娘俩说了几句话,涂一一与他说了拜托村长的事情,也说了她留下银两的事,总不能空口白牙叫人帮忙;裴寂忙道是他疏忽了,竟没想到这些,还要累一一操心。

    见涂一一神色有些清冷,裴寂不免有些愧疚,从听到家里的消息之后他心潮起伏,难免忽视了涂一一母子;又听到她与自己交代银钱花用,便想着用银钱买些心安,很痛快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有银两和银票,说路上经过繁华的州府,若遇到喜欢的衣裳什么的,让涂一一只管买。

    涂一一与他说这些本就是这个意思,自然不客气接过荷包收起来;她可不是原身,把银钱都由裴寂保管,她自己身上不过几十个铜板,路上还拒绝花用,生怕裴家人笑话她没见识,以至于后来在裴家寸步难行。

    现在的涂一一可不会亏待自己,虽然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但她总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过得很好,至少生活起居上没吃过苦;而裴寂既然出身世家大族,自然也不缺银两,何必为了做样子而委屈自己和小崽子。

    她打算这一路都要不客气伸手要银两,总要存些银两才是;到了裴家,若是真如记忆里那般薄待自己,那涂一一更不会客气,就是离开裴家之前她也要弄一笔银钱才是。

    这是裴寂和裴家人欠涂一一的,拿起来根本不会有心理负担。

    第62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3)

    终是到了启程回东州的日子, 一大早涂家院子里就有人来人往,有搬行李的, 有准备朝食的, 虽然人多却井然有序,可见世家大族的行事规矩,当然, 也只是表面上的行事规矩。

    这次裴家人担心再出意外,派来的护卫不少, 马车有五辆,其余百来名护卫尽皆骑马;裴寂单独用了一辆马车,有裴管事亲自服侍,涂一一和小崽子用了一辆, 裴寂本来是要买一两个婢女服侍的, 被涂一一拒绝了,她不喜欢别人靠近。

    许是裴寂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归家心切,这一路并没有耽搁, 除了必须的休整打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倒也方便了涂一一在马车里修炼武技,她已经能凝出内劲, 也就是人们说的内力;原身本就有一身力气, 现在的涂一一又感觉格外熟悉那些武技,修习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中间经过一处裴氏旁支之地时,裴寂做主歇息了两日, 涂一一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买了些小巧的暗器, 都是能随身带着的那种;娘俩自然也换了锦衣, 已经到了东州地界,总不能给裴氏丢面子不是。

    就在裴寂一行人往裴家祖宅赶回的时候,裴管事先行派回来的人已经到了裴家,裴家上下都知道长房大郎君在失踪的这几年已经娶妻生子,妻子还只是一个猎户之女。

    裴寂的父亲和祖父恐怕早已经想到会是如此,虽说对猎户之女的出身很不满意,但只要稍想想就能明白必是这家猎户救下的裴寂,救命之恩自然要报答,且裴寂恐怕当时伤得不轻,娶亲应是便宜之举;既然对方已经为裴寂生下一子,且听闻那小郎君也很是秀雅聪慧,他们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想着家里的杨氏,到时裴寂回来后该如何安排两个妻子。

    男人们想事情还会理智周全一些,内宅妇人却没有那么多的思量;裴寂的母亲李氏听闻消息之后就沉了面色,她最为骄傲的长子,将来东州裴氏的家主怎能娶一个猎户之女为妻,哪怕这女子已经为她生了一个孙子,李氏心里也极为厌恶,猎户之女所生的孩子能有什么资质,如何与世家女生出的子嗣相比?

    便是不说这些,只说日后若世人得知裴氏未来的家主竟娶了一猎户之女,李氏如何在贵妇中行走,她已经享受惯了别人艳羡她的眼神,又如何能承受别人因此笑话她;还有裴寂日后如何在世家中昂首挺胸,又如何在朝堂行走,怕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只要想到这些李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的憋闷,更何况还有得知消息后一直以泪洗面的杨氏,这可是李氏十分喜爱的儿媳,如何能让她受委屈,与一猎户之女平起平坐;杨氏这几年日日侍奉在李氏跟前,处事周全妥帖,自有世家贵女的风范,跟着李氏出去应酬往来也备受赞扬,真正是李氏理想中的儿媳。

    见杨氏跪坐在下方垂泪,李氏忍着心里的烦闷和声宽慰道:“如儿不必担心,只要谨之我儿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你是我裴家三媒六礼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孙媳,是东州裴氏将来的大妇和宗妇,凭她是谁,有阿母在,谁都越不过你去!”

    “至于其他的你更不必担忧,便是那猎户之女如今有了一个小郎君又如何,不过一个庶子,很是不必放在眼里;你是南州杨氏之女,可谓世家贵女典范,且你早前也与谨之鸿雁传书早已定情,只要谨之回来多相处些时日,你还担心争不过一个猎户之女?”

    杨氏点头,她也不是平白哭的,要的就是婆母的态度;生在世家,她知道世家明着有多在意世人的看法,想来裴家的几位当家男人定然是要接受那猎户之女和她生的孩子,恐怕因为恩情还会许她平妻之位,这是杨氏不能左右的;但只要有婆母表态支持她,还有南州杨氏的支持,她定然要做嫡妻的,至于以后,那猎户之女又如何会是她的对手,世家贵女在家中学会的可不只是琴棋书画和操持后宅,还有很多掌控后宅的手段。

    不过几日后的日中时刻,裴父等人就听到禀报说大郎君一行人已经到了庄子外,很快便会进门;裴父等长辈们到了中堂等候,杨氏搀着李氏也到了中堂,李氏抽空给随身仆妇嘱咐了几句,这才又是欢喜又是憋闷到了中堂。

    方踏上木阶,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说话的正是裴寂的三叔,话音还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大兄,我可是听闻谨之在外面已经娶了一个猎户之女,说是还有了一个三岁多的小郎君,要恭喜大兄啊,不仅谨之安然回来,大兄还喜得长孙,长房也算后继有人啊。”

    李氏停下动作,立在原地安静听着。

    裴父的声音传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谨之能安然回来便是幸事,听闻他当初伤重落下病根,当务之急是先给谨之调养身子才是正经。”

    裴三爷还想说什么,传来老爷子一声咳嗽声,堂屋里立时安静下来;李氏面上的阴沉也很快散去,换了一副欣喜的面容进了中堂,杨氏半躬着身跟着一起进去。

    几个伯娘和婶娘见这对婆媳进来,面上便有了看好戏的神色。

    不说中堂的热闹,单说宅邸外,从进入裴氏祖宅的范围内,涂一一就开始透过车帘细细观察周围的地形。

    果然是东州裴氏,屹立千年不倒的世家大族,说是祖宅,其实更应该说是一处庄园,白墙黛瓦的建筑错落有致绵延不绝,加上各种院子,占地约有上百亩,更遑论庄园附近围着的田亩,看起来更是夸张。

    马车又走了一刻钟才到宅邸正门处,中门紧紧关着,只有两侧的侧门开着,一众高冠博带的年轻郎君和小郎君正等在此处,显然是裴寂这一辈的兄弟,见马车到了,低声互相说着话。

    等裴寂下了马车,郎君们肃然行礼,齐声问道:“大兄归来了。”

    裴寂颔首,这才看向他身后的马车,众郎君也好奇看过去,他们可是听说大兄已经在外娶妻生子,想来这便能看到那位据说是猎户之女的样子了,也不知是不是人们猜测的那样上不得台面。

    只见从马上内先跳下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衣的雪团子,样貌有几分随了裴寂,甚至比他还要更精致一些,皮肤雪白,头顶的小髻黑亮如墨,举止也很有法度,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金尊玉贵的小郎君。

    只见他下车整理好衣衫,恭敬候在马车旁,奶声奶气道:“小文请阿娘下车,阿娘小心些。”

    这样一个玉团子,还这样小便懂得礼敬阿娘,一众看着的郎君们不由露出蜜汁微笑,小家伙好可爱啊。

    随着小团子的声音,众人一起看过去,只见从马车里下来一位身着红衣的美娇娘,若不是有小团子方才唤阿娘,只怕人们会以为她还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郎;她下马车时并无仆妇上前搀扶,但她下车的动作却很利落干脆,并无分毫粗鲁之处,到有些像画本子里画的侠女,很是飒爽英姿。

    等她站好抬头,门外等着的众人齐齐暗中吸气,这是怎样的一副容貌,虽然梳着妇人发髻,但她发如鸦羽,发髻上只有一根温润白玉簪子,再无其他发饰,但极致墨亮的黑发和温润的白玉簪子就足够夺人眼球;她的样貌极致的妩媚明艳,眼波却是极致的清冷淡澈,肤色雪白,在红衣的映衬下若盛开的芙蓉花。

    即便看到这么多郎君和仆妇下人在场,她也没有半点不自在,淡然牵起小郎君的手,步履从容走到裴寂身边。

    裴家的郎君们此刻都在心里暗想,难怪大兄会娶一个猎户之女,如此人间绝色,不说恩情,单说样貌也值得;而年纪稍微大一些已经娶亲的郎君心里不只想这个,他们都想到了家里的杨氏,大兄这两位妻子各有千秋,也不知会不会生出波澜。

    裴寂当先走到靠左侧的侧门处,淡淡说了声:“到家了,走罢。”

    涂一一虽然没有详细了解到这个时代的情况,但看到这大门时她就知道她应该走靠右侧的侧门;好像她以前经历过这些,知道世家大族的宅邸大门有很多讲究,比如中门只有在迎接天使和尊贵的人物时才会大开,左侧的侧门是家里的男子们行走,右侧的自然是女眷们行走,其余妾侍和不重要的客人走偏门,下人们走小门。

    当即她便松开小崽子的手让他跟上阿爹,她自己走向右侧的门,一众迎出来的郎君也正准备跟在裴寂的身后进门;就在这时一中年仆妇上前拦住涂一一和小崽子,面上是不满的神色。

    “这位娘子和小郎君请随奴走偏门。”

    裴寂停住脚步,站在门外蹙眉,其他郎君也被这变故愣住了,纷纷停下看着,只有小崽子疑惑不解看着自己的阿娘。

    涂一一站定,上下扫了一眼这个仆妇,身着赭色粗绸衣,并无绣花,也就说这是个在主母跟前得脸的,看来这是有人要给自己下马威,她神色更加冷然,轻启朱唇。

    “不知这位是哪个夫人跟前的得脸人儿。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意思?”

    那仆妇面上更加不耐:“这是东州裴氏的规矩,并无哪个人的意思,还请这位娘子随我来。”

    涂一一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声音很响,周围看着的人都变了脸色。

    “我虽生在猎户家里,一直未出过村子,都知道礼仪规矩,倒是不明白原来世家大族的规矩竟是纵容仆妇以下犯上的?且不说我是谨之明媒正娶的娘子,我生的孩子更是他的嫡长子,原来我们竟是要走妾室和庶出子女走的偏门才能进裴家的么?更遑论我是主子,你不过一个得脸些的下人,就敢对着我们母子横眉冷目,这便是东州裴氏的规矩?”

    话落她又转头看向裴寂,冷肃问道:“谨之,这也是你的意思?”

    裴寂还未说话,那被打的仆妇抬手指着涂一一就骂:“你不过一乡野村妇,如何能······”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涂一一眼锋扫过:“主子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今儿个我就代你主子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可要长些记性才是。”

    又是两个巴掌下去,那仆妇掉了一颗门牙,嘴里有血丝流出,抬手捂着嘴,再说不出一句话。

    你当涂一一是平白发怒吗,其实不然;在她接收过的记忆里就有这一出,正是眼前这个仆妇当时也来了这么一出,原身生于乡野,并不知这些世家讲究,且原身虽然觉得不对,但她不想才到裴家就闹出什么,故而忍气吞声跟着这仆妇从偏门进府,一路上母子两个自然被这仆妇好一顿恶意提点。

    这便罢了,也正是原身母子第一次进府走了偏门,便在裴家人心里留下了不上台面的印象,以后和杨氏争位时自然也落了下风。

    虽说就是没有这出,原身没有强硬的家世也争不过杨氏,但这样的行径分明就是恶心人的下作手段,换成现在的涂一一怎么可能忍,甩几个嘴巴子都是轻的,日后有找这些人算账的时候。

    裴寂自然是识得那仆妇,知道她是阿母身边的人,稍微一想就明白这是阿母不满意一一的身份,想给个诫示;他只是意外涂一一怎会知晓这些,这一路上他并未与她说起过这些,还想着等以后让家里的人教她,哪知道她会不给半点脸面。

    想到这里,裴寂看着涂一一的目光再次起疑,这一路上他就觉得妻子的变化很大,不像以往那样喜欢粘着他,有什么都与他说;这一路上她都安静和小文待在马车里,中途歇息的时候她买东西也不要人跟着,她自己买了不少东西,从自己这里拿了几次的银两。

    只这些还不算,以前的涂一一根本不会收拾打扮自己,但这一路上她给自己和孩子买的衣裳都很合适,无论是质地还是穿上的感觉,都很符合她的身份;尤其现在裴寂才注意到妻子更会打扮了,以往她的皮肤也很白,但经常要进山打猎,总是会有晒伤,可这一路上她就保养过来了,如今竟是更加明艳夺目。

    究竟是何时出现的这些变化呢,裴寂忽然反应过来他从得知身份之后好像忽略了妻儿太多。

    出神不过是片刻之间,小崽子的声音提醒了他:“阿爹,你怎么了,阿娘问你呢。”

    回神后裴寂立即走过去,温声道:“一一你误会了,为夫没有这个意思,你也看到为夫是与你一起下的马车;便是家里人也不会有这样的意思,想来是这个仆妇一时糊涂记错了,还望一一莫要与她计较。”

    话落他喝退仆妇,又和煦道:“我们才回来,还是要注意些分寸,一一也莫要再随意出手伤人,这样不好看。”

    涂一一并未被他哄住,淡淡看着他道:“我先前就与谨之你说过的,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当初是你诚心求娶,也是你要坚持带我们母子回府的;若是你家人只是这个态度,那我不会进府,我会带着小文返回原籍,我也是我阿爹的掌上明珠,小文也不是庶出,我们母子不必受这些冤气。”

    说完便不再看他,招手将小崽子叫过来,蹲下身子问他:“小文可愿随阿娘回涂家村,只有我们母子,你阿爹会留在这里。”

    小崽子懵懂点头,阿娘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尤其在路上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小崽子明显感觉到阿爹待他不若从前,好像阿爹的心里装了很多人和很多事,顾不得再管他和阿娘;可阿娘却待他更尽心,且这一路上阿娘给他讲了不少故事,他已经能明白不少道理。

    就像此时,他第一次看到阿娘动手打人,刚开始他也被吓了一跳,但他也能感觉到那个婆婆的恶意,他便知道阿娘是为自己出气,他觉得阿娘好厉害的;但现在阿娘说要带他和阿爹分开,虽然他已经选择了阿娘,可还是想问清楚。

    清脆的童音响起:“可我们为何要返回原籍,是阿爹的家人和阿爹都不喜欢我和阿娘,他们不要我们吗?若是如此,小文愿意跟着阿娘走,小文舍不得阿娘一个人。”

    旁边的郎君们不知该做何种表情,虽然他们也明白那仆妇这样做必是有人指使的,他们也得承认裴家的长辈是不喜这位的身份,但被一个才几岁的玉团子就这么大剌剌说出来,裴家可真是没脸了···

    裴寂喝道:“混说什么!小文莫乱说,阿爹方才说过了,并无这个意思。”

    又不满看向涂一一,咬牙道:“一一也莫要忘自揣测,家里和我并无这等意思,否则家里怎会大费周章接我们回来;我知一一初来乍到有些担心,然我也说过必不会负你,你只管安心。”

    涂一一寒凉笑开,午后的阳光使得她的笑颜更加耀眼。

    “裴谨之,倒未曾发现原来你很会顾左右而言他;罢了,为了小文,且忍一忍你,你只告诉我,我们母子该走哪道门进府?”

    被她这么明晃晃讽笑的裴寂面色再保持不住温润,握了握宽袖里的拳头,转头呵斥一边等着的仆妇:“还不请大少夫人进门!”

    然后牵起小崽子的手,领着他当先迈进左侧门,还不忘低声解释几句,怕小崽子真的信了阿娘的话。

    身后一众郎君们面面相觑,很快也跟着进府。

    府门处发生的事情很快便被小厮传到中堂,每个人的表情都变了,互相看看,事不关己的二房、三房、四房几个妯娌忍不住互相使眼色,捂着帕子遮掩自己的笑意,也不知长嫂是如何想的,被打脸了吧。

    不过她们更加期待见一见那猎户之女了,倒是个明白的,也是个厉害的,不知长嫂能不能如愿了。

    裴寂的祖父并未说什么,裴父瞪了眼自己的妻子。

    “李氏你怎好叫谨之的长子走偏门进府,你便是这样看我们的长孙的?”

    李氏被气的面红耳赤,更是羞的,她是想给那猎户之女下马威,可谁能想到她竟是个不讲究的,就那么直接对自己的人动手,果然是乡野来的粗鄙妇人,粗俗得很。

    而一直低着头的杨氏惶然抬头,面色苍白,阿父这是何意,难道他竟是要承认那个猎户女生的孩子为长房长孙?

    若是真的承认了那野种的身份,必然是要上族谱的,那自己该怎么办,日后自己生下的长子还能是嫡长子么?

    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杨氏心潮起伏,在心里急速思虑对策。

    裴父的声音再度传来:“李氏你这样一来,让外人如何看我东州裴氏?我们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长孙的?”

    “主君息怒,我并无这等意思,再如何那个孩子也是谨之的长子,我怎会不喜欢;我本意是只让那涂氏走偏门,我们裴家可并未三媒六礼娶她,自然只能走偏门,我这也是为了谨之着想啊···”

    李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父喝住,生怕她再说下去更难听;是,自己的嫡长子娶了一个猎户之女,他又何尝痛快,但你可以在心里不痛快,这样大庭广众说出来,是生怕其他几房看不到长房的笑话?

    被他呵斥之后,李氏不敢再说什么,只涨红着脸低头绞起了帕子,心里对涂一一的恨意又添一层。

    裴父看了看满屋子的人,肃声再道:“关于谨之在外娶亲这件事,阿父和我自有定论,尔等莫再多议,也莫要再做些蠢事,没得丢了裴氏的脸面,平白让人笑话。”

    裴父现在是东州裴氏的家主,他说的话没人不敢不听,何况老爷子也没说话,看来是同意的,那谁还自寻不快,众人都应下;反正这是长房的事情,他们争不过长房,私下里看热闹就是。

    只有李氏面色阴骛,恨不能当下就寻了机会处置了那猎户之女;而杨氏只垂首苦思对策,决不能让猎户女站在自己头上,否则南州杨氏的脸面该往哪里搁,怕不是会被世人笑死。

    中堂一时安静下来,人们对涂一一这个猎户之女更加好奇,等着一见究竟;毕竟世家都讲究体面处事,就是家里下人仆妇犯了错也是私下里处置,虽然处置的手段也不乏酷烈的,但这样不分场合就自己动手扇人巴掌的还真未听闻过,这举止在世家看来就是笑话。

    众人一时觉得这样的行为符合涂氏女乡野村妇的身份,在他们看来也只有粗鄙之人才会被人捏住把柄;但又觉得不是这样,谁家乡野村妇敢有这样的胆色,在世家大族府门前,在公婆家就这样对仆妇扇巴掌,这是完全不顾婆家的人如何看她啊。

    一时间众人也琢磨不透涂氏女到底是粗俗还是有胆色了,只着急等着一见分晓。

    很快便听到郎君们的声音,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堂屋内的人不由凝神看向门外。

    李氏更是红着眼站起来,她近六载了无音讯的长子终于安然回来了!

    杨氏也跟着起身,满目期盼看向门外,苦等五载,她的郎君终于回来了!

    第63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4)

    被一众年轻郎君们簇拥进来的裴寂最先吸引众人的视线,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除了已经奔上前抱着他落泪的李氏, 其余人的目光很快被进来的红衣女娘牢牢定住, 还有她手里牵着的玉团子。

    就连杨氏也看着那红衣身影愣怔,这个女子长得实在太惊艳了。

    裴家老爷子和裴父的目光很快从裴寂身上转到玉团子身上,两人都暗自点头, 样貌玉雪可爱,行止有度, 见到这么多人也不害怕,只用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看了一圈,很快便收回视线不再乱看,可见平日里被教导的很好。

    等到李氏被儿子安抚几句, 快速收敛了表情回去跪坐好, 裴寂这才对着老爷子和裴父跪下行礼磕头:“不孝子孙谨之回来了,累阿翁与阿父惦念。”

    行完大礼之后并未起身, 招手让裴意文过来跪在他身侧,又叫涂一一跪在小崽子身侧, 这才接着道:“禀阿翁与阿父,谨之在外蒙岳父与我妻涂氏救下,精心照顾,这才能回来阖家团圆;谨之今带着我妻涂氏与我子裴氏意文, 恭请长辈们金安。”

    老爷子颔首, 裴父亦点头,招手叫小崽子过去,想看一看这个长孙, 小家伙实在生的太好了。

    不是老爷子和裴父轻易就认下了裴意文的身份, 而是这个时代的人重男丁, 虽然他们现在才回来,但裴意文确实是东州裴氏实打实的第四代大郎君;若不是涂一一的身份让长辈们还有些为难,裴意文就是东州裴氏长房嫡长孙,亦应该是裴寂之后的下一任家主,老爷子和裴父自然会看的仔细些。

    转头看了看阿娘,见她眼里是肯定,小崽子起身稳稳走到裴父面前,先行了一个揖礼 ,然后也跪坐好,一连串动作下来,小崽子做的有模有样,再加上他实在生的好,让人看着只觉得太过可爱。

    不说裴父这个做祖父的难得露出笑容,就是老爷子也捋着胡子微微点头;周围看着的人也不由扬起唇角,只有杨氏心里发紧。

    “裴意文,你可知我是谁?”

    小崽子脆生生回道:“这位阿翁看起来好生面善,我阿爹与您很相似,方才又给您磕过头,想来您该是小文的阿翁。”

    见他这样机敏,还说的极为顺畅,裴父满意点头,和煦笑道:“我是小文的阿翁,小文如今几岁,可是已经读书了?”

    小崽子点头:“回阿翁,小文如今将满四岁;阿爹教过一些诗书,阿娘也教过一些道理。”

    裴父更为满意,小小年纪便口齿伶俐,还不怯场,此子日后不会差;令他坐回爹娘身边,这才问起裴寂这几年的状况,关切之意尽显。

    到了用晚食的时辰,裴父留下几个兄弟和裴寂在堂屋,说是要说说这几年家里的事情,待开祠堂那日再叫涂氏和涂意文正式认识家里人;然后令李氏妥帖安置涂氏和裴意文,顿了顿又道小文初来乍到怕他不适应,先与涂氏安置在一个院子里,李氏应下,和一众女眷有序出了堂屋。

    涂一一再次行礼之后起身牵着小崽子出去,年轻的郎君和几个小郎君也跟着出去了,除了两三个已经娶亲成家的留下,堂屋里一时冷清了不少。

    因有裴父先前的警告,还有今日裴父等人并未认下涂一一的身份,李氏也不愿再生变故,令人将涂一一母子安置在裴寂的院子右边那个空置的院子里,说她们今日奔波劳累,先让她们在院子里用晚食然后歇息,等着明日再与她们说话。

    涂一一意味深长看了李氏身边的年轻妇人一眼,若是她接收的记忆没错的话,这就是杨氏女,那位传出苦等夫君五载美名的节烈女子,后来关于她这段苦等的衷情和与裴寂恩爱的佳话可是羡煞世人。

    今日的发展和记忆中差不离,裴家人并未对涂一一说出杨氏的身份,所以原身那时以为这位是裴家的哪位女娘,后来在得知之后才会那般无措,更何谈提前想应对之策。

    不过涂一一也知裴家人为何不在今日告知杨氏的身份,一是杨氏的家世,他们自然倾向于这个早早定亲的儿媳,且这几年裴寂不在,但杨氏恪守本分,代裴寂在二老面前尽孝,且还能帮着李氏处理后宅事务,裴家人已经认可她的能力,觉得她是最合适的宗妇;二是裴家人还不清楚裴寂的态度,虽然涂一一身份不高,但她是裴寂自己求娶的,且还有了裴意文这个孩子在,裴家人想先看看裴寂怎么安排。

    真要现在的涂一一看,这件事中杨氏与原身都是苦主;一个是家族为了利益不顾裴寂当时失踪就将女儿嫁过来,便是杨氏自己也只能听从家族安排,且她本来也对裴寂衷情;而原身是裴寂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两人朝夕相处中动情,裴寂主动求娶,不管有没有利益之心,当时的裴寂对原身也有几分爱慕的,他并不知家里已经为他娶回杨氏。

    事情已成定局,不只裴家人为难,就是裴寂自己也为难,杨氏和原身都为难;若是没有后来杨氏的暗中陷害和李氏的偏帮,原身是想和杨氏平安共处的,所以她才会一再退让,甚至愿意明明是平妻也屈居于杨氏之下;但原身显然不知世家大族的争斗之心,杨氏怎能容忍有一个别的女子所出的孩子占了裴寂长子的位置,不针对原身母子才不对。

    现在翻一翻脑海里的记忆,涂一一都能发觉出不对,裴意文长大后到了中州为阿娘报仇,他开始是占了上风的,但遇到女主之后就开始节节败退;可这个女主却是杨氏族姐所生,是西州李氏家的女郎,若没有杨氏的谋划,这位女主怎会接近裴意文这个身份尴尬的裴氏郎君。

    因而,现在的涂一一不会因为杨氏女本也是无奈卷入此事就放过她,只要想到杨氏后来的手段,还有她陷害原身得了那些污名,更推波助澜害了裴意文,涂一一就忍不住手痒想收拾她;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留在裴氏一段日子,有的是时间等着杨氏的那些动作,到时也莫怪她还手狠辣就是。

    就涂一一记忆里的事情,还有一件其实也能看出裴家人偏着杨氏,那就是杨氏一直是住在裴寂的院子里的,且还居住在正房;而今日裴父却说另外安排院子,也许他是想着等确定了杨氏和涂一一的地位之后再安置,但这也是裴家人看低涂一一的一种自然表现,而裴寂却没有反对,可见他已经下意识做出了选择。

    这一点涂一一不会争,她本就打算离开裴家的,正好带着小崽子另住一个院子,省的还要和裴寂多相处,越看清裴寂的真面目之后,与他多相处一刻涂一一都不乐意。

    看了眼身边的小崽子,涂一一闪过一个念头,嘴角扬起笑意;不如她今夜就带着小崽子看一看他阿爹的另一面,虽然小崽子还小,但有些事情和人的另外一面也该让他知道,免得他还觉得阿爹最可靠。

    不说涂一一带着小崽子如何在院子里安置,也不说李氏如何安抚杨氏,并叮嘱她今夜就与裴寂圆房,早些有身孕才好。

    只说中堂,男人们用过晚食,这才说起正事;裴父先是赞扬了几句杨氏的贤惠明理,这才问长子准备如何安置这二人的位置。

    其他人也看着他,想看看他是如何想的;这件事还真不好办,一个是早早定亲定情的未婚妻,还甘愿在他不知所踪时嫁过来,一个是有恩于他,在他落难失忆时精心救治照顾他,最重要的是还给他生了一个小郎君;都是明媒正娶,到底这二人谁为尊?

    裴家老爷子也不语,他想看看这个长孙会如何取舍,到底能不能担起未来家主的责任;这次的事情不得不说是一个考验,看他到底是要大义还是要利益。

    沉吟片刻,裴寂这才清声道:“若按大义来说当是涂氏为尊,一则涂家于谨之有大恩,二则涂氏答应谨之的求娶时并不知有杨氏,谨之那时亦不知此事,三则涂氏已为谨之生下长子,且小文亦聪慧非常。”

    顿了顿又慨叹:“涂氏身份低些本无大碍,然她确实不识大字,亦不适应世家规矩礼仪,实不能担当宗妇之责;杨氏本就自幼与谨之定亲,谨之失踪后不明生死的情势下她毅然嫁过来,且这五载代谨之在双亲面前尽孝,她是最合适不过的宗妇人选,谨之实不好辜负。”

    老爷子颔首,这个长孙没有令他失望,在老爷子看来,任何选择都大不过裴氏将来的基业;为了裴氏上千口人,为了裴氏的千年基业,任何人都可以舍弃。

    裴父想起那个玉团子,犹疑一瞬后道:“既谨之你已有了决断,涂氏那里你要安抚好;观她今日在府门外的所为,此女不是个善谋的,更不是个能忍的,你费些心思安抚好,莫要闹出什么来让世人笑话我裴氏薄待恩人之女,裴氏的名望容不得一丝污名。”

    裴寂应下,言这几日他会与涂氏说通。

    老爷子这才道:“虽说世家少有平妻,但涂氏毕竟是恩人之女,总不能让世人看低我裴氏;就许她平妻之位,她所出的子嗣也可算嫡子,然要以杨氏为尊,杨氏所出子嗣自然也要优先享受家里的资源。”

    “谨遵阿翁教诲,谨之会慢慢说与涂氏听;谨之答允过不背弃涂氏母子,如今她以猎户之女的身份成为东州裴氏下一任家主的平妻,想来她也会知足;便是女子善妒些,她一时接受不了杨氏为尊,谨之会教她明白世家的规矩。”

    老爷子颔首:“你既明白就好,那就三日后开宗祠,将涂氏母子记在族谱上,也可让她安心;罢了,今日就说这些,你这一路奔波归家不易,且回去好生歇息。”

    等老爷子走出中堂,众人也跟着离开,裴寂跟着父亲去了正院,父子俩还有些话要说。

    他的几个叔父并不关心大房这些事情,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或去忙其他事情;几个郎君却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依他们今日在大门外看到的,那涂氏连一个仆妇的阴招都能当场发作,怎么可能同意屈居人下。

    且这几人都觉得那涂氏并不是如大兄所说那般大字不识,今日听她教训那仆妇时说的话可都一针见血,若是不识字怎能说的那般利索;还有她的举止风仪,看起来说是世家女娘也不差什么,她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想来会有的闹腾,且等着看就是。

    再回到涂一一和小崽子暂时居住的院子里,娘俩用过晚食,一起在院子里散步,并不在意周围的仆妇,而那些仆妇大抵也是被交代过的,并不多话,只低头做手里的活计。

    小崽子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阿娘,原来阿爹家里这样大,屋子也有好多,是不是银钱也有好多,方才吃过的晚食有那么多。”

    将小崽子抱起来,随意坐在院子里的一处石桌旁,涂一一耐心给他讲起世家的渊源,讲他们其实最初也只是普通百姓,不过经过多少年的积累,多少代人的努力才会发展到如今规模。

    “阿娘的意思是说普通百姓也可以成为世家和贵族?”

    “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这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缺一不可;若是能利用好这些,再加上这个人胆识和学识、钱财都有的话,便是帝王也做的。”

    虽然大荣朝之前没有过这样的记载,但涂一一的脑海里就是有这样的印象,好像是有乞丐最后成为帝王的例子;且她认为自己说的没错,若真具备她说的这些条件,她觉得自己也没准会造反成为帝王。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记忆里所谓的男主,就是杨氏所出的嫡长子裴衍,最后不是成为了荣朝的摄政王么,这就算是世家的顶峰了;捏了捏小崽子的脸颊,涂一一对以后如何做好像有了想法,不若她练好功夫之后就造反吧,她当个开国女帝,小崽子就是太子,未来的天子,那小崽子就可做到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才是人生巅峰啊,男主的摄政王算个屁。

    涂一一忍不住轻扬唇角,这条路就不错,这样她也不必再耗在裴家,等着她们出手,多烦;她若是造反成功了,先收拾这些世家,裴家在帝王面前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什么杨氏和将来的男主、女主。

    打定了主意,她问怀里的小崽子。

    “小文,若是你阿爹还有其他的妻子,还会有其他的子女,他也会更加重视那位妻子和其他子女,你可还愿意留在阿爹身边?”

    小崽子瞪大眼睛:“可是阿爹只有阿娘啊,如今也只有小文一个孩子。”

    “我只问你,若是有呢,你当如何?”

    犹疑半晌,小崽子目光清澈盯着阿娘问道:“那阿娘会如何?”

    “当初你阿爹求娶我时说过家里没有妻子,也承诺说不会背弃阿娘,所以阿娘嫁给了你阿爹,也有了你,这样看来你阿爹和我都无错;但你今日也看到了你阿爹家里如何,你阿爹又是裴家下一任家主,他不会选择阿娘做宗妇的,必然会娶世家女为嫡妻,这样的话,阿娘也不强求,会离开裴家,你当如何?”

    小崽子坐直身子,目光坚定:“若果真如此,小文会与阿娘一起离开!阿爹既然另娶,定然还会有许多孩子,可是阿娘只有小文一个孩子,小文要跟着阿娘。”

    忍不住在小崽子额头亲了一下,涂一一轻笑:“好儿子!今日阿娘与你说的这些你且记下就好,不必声张,等着阿娘安排便是。”

    话落又严肃叮嘱几句:“在裴家这些日子,小文定然不要离开阿娘身边,尤其要少离开这个院子;阿娘与那些人说话时你也莫多言,只管多看多思,现在的你还小,很多事看不懂,日后你就会明白;总之你也不必担心,阿娘的本事多着呢,日后会让你过得很好。”

    被阿娘亲的羞涩,小崽子抱着阿娘软软的身子蹭了蹭,奶声道:“只要与阿娘在一处,就是过回之前的日子也很好,小文不挑的。”

    娘俩亲昵片刻,小崽子又有了疑惑:“阿爹到现在还未回来,世家的规矩是阿爹要和阿娘分开住的么?”

    这小崽子果然够敏感,这会儿已经察觉出不对。

    看了看夜色,涂一一捞起小崽子抱在怀里,大步回了屋子,等了一会儿又抱着悄悄他出来,还不忘对小崽子道:“走,阿娘带你去见见你阿爹的院子。”

    她是知道裴寂就是在今夜与杨氏圆房的,正好带小崽子过去见见杨氏,让他认清他的阿爹到底还有没有妻子;虽则涂一一也知这样会打击小崽子,毕竟他还不满四岁,一直敬仰自己的阿爹,但她也坚持不经风雨就不会成长,被打击总比被瞒着好,等到他的阿娘死了他才清楚原委,那时他会被伤害的更深。

    涂一一现在的内力已经很充沛,抱着小崽子翻墙越顶根本不是问题,于是她特意避开那些下人,悄无声息几次腾挪便到了裴寂住的正院,在寝房屋顶选好位置坐下;小崽子在她的怀里睁大眼睛,疑惑他的阿娘何时竟然会这些功夫了,好厉害的说。

    在小崽子的耳边输入气音,告诉他不要发出任何动静,小崽子点头。

    此时夜色正深,且院子里的下人都知道大郎君今夜要与杨夫人圆房,下人们都回避在自己的房间,偶尔有值夜的经过也绝想不到会有人偷听,所以根本没人发现娘俩的身影。

    轻轻揭开几片黛瓦,娘俩一起看向屋子里面,只见里面红烛高照,床榻上坐着一身绿衣的杨氏,在烛火映照下面容娇艳,而裴寂也换了一身红衣,正站在屋子里的桌子旁;看样子两人已经补齐了婚礼后面需要新郎官的几个步骤,合卺酒的杯子已经空空如也,裴寂的笑容也更加温柔。

    看清屋子里的情形,涂一一并无意外,果然接收的记忆没有骗她;但小崽子显然是被惊到了,不只惊讶,应该还有失望和难过,眼睛里有水雾涌上,但小家伙就是憋着不出声,只抬头定定看着阿娘。

    在小崽子以为的,他们今日方到阿爹家里,阿爹应该陪着阿娘和他,人生地不熟,他以为阿爹会安抚阿娘和他的;可原来阿爹真的在家里有妻子,他没有告知阿娘和他,还在今夜就迫不及待补全洞房;他都这样伤心了,阿娘看到这些该有多难过,小家伙是知道阿娘有多爱重阿爹的。

    见小崽子担忧自己,涂一一给他传气音:“阿娘无事,也不难过,小文也莫要伤心,有阿娘在呢。”

    小崽子不敢再看,也不想再看,只把脑袋埋在阿娘的怀里,汲取安全感;搂紧怀里的小崽子,涂一一则无动于衷继续看下去。

    屋子里的裴寂哪里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妻子和儿子在屋顶偷听,他只知道现在是他补偿杨氏苦等他五年的深情;虽然现在他并没有恢复记忆,但只要想到杨氏能在裴家苦等他五年,还是在他生死不知的情形下嫁进裴家等他,裴寂的心里就满是感动,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女子为他付出满腔深情。

    此时的裴寂在心里无限放大这份感动,自然忽略了杨氏嫁入裴家只是长辈们的决定,也只是长辈们衡量利益得失之后的决定。

    坐在床榻上的杨氏起身也来到桌前,温柔为裴寂解开外衫,说话也如春水般满是蜜意:“阿如服侍夫君安置?”

    捉住她的玉手,裴寂将它们包裹在自己掌中,又将杨氏拥入怀中,在她发顶轻蹭:“阿母与我说了阿如这几年的日子,苦了你了;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哪怕并未想起我与阿如之前的记忆,但我会爱重阿如,绝不会再令你受半点委屈。”

    杨氏眼中含泪,很快便大颗大颗滴落在裴寂的手背上,如同在他心上烫了一下,惹得裴寂更加怜惜她,抬手为她温柔拭泪,声音更加温柔。

    “阿如莫要再伤心,以后万事有我。”顿了顿才又叹息道:“我也知阿如心里必然是介意涂氏母子的存在,但阿如也想想我当时的处境,若是我不求娶涂氏,涂家人又怎会拿银子为我求医问药,恐怕我会真的逝在偏远村子里也未可知,就是念着这点情分,阿如也当大度些。”

    “你是裴家长辈做主为我定下的妻子,亦是裴家三媒六礼明媒正娶回来的嫡妻,你只管宽心,便是涂氏已有一子,她们母子也越不过阿如和阿如所出的孩子;阿如也知我是下一任家主,我的嫡妻自然只能是阿如,涂氏大字不识,且也不通情理,她怎能担起此等责任;不过是家里念着她和涂家救我的恩情,总不好真的让她做妾,那样世人该如何看我裴家,所以才决定给她一个平妻之位,但也只是平妻,绝不会越过你这个嫡妻。”

    杨氏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泪珠无声滚落在裴寂颈间,将他的心更是烫的火热。

    “夫君不必与我解释这些,我自然感谢涂家妹妹的恩德,若不是她,夫君又怎能回来与我团聚,夫君只管宽心,阿如日后定会善待涂家妹妹,便是小文,他是夫君的长子,阿如自然也会多多上心。”

    有这样善解人意又贤惠大度的妻子,裴寂如何不感动,不免又想起白日在府门外发生的事,忍不住蹙眉叮嘱。

    “涂氏毕竟山野出身,举止粗俗,若是她日后贪心不足针对阿如,阿如也不必念着恩情避让她,你是我的嫡妻,虽则要有容人之量,但也不必受委屈,告诉为夫,有为夫为你做主。”

    杨氏看着他温柔点头,再不想浪费时辰,主动宽衣解带,被裴寂抱起到了床榻上。

    接下来就少儿不宜了,涂一一轻轻盖上瓦片,抱起小崽子回了她们母子暂住的院子。

    第64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5)

    回了屋子, 将小崽子放在榻上,涂一一看着他眼里含着的泪花有点无奈,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思虑不足, 惹得小崽子伤心了,正想着如何安慰他几句。

    哪知道小崽子自己却扑上来,小短手抱着她, 软糯的声音还有些哽咽:“阿娘莫要伤心,小文会陪着阿娘, 小文永远不会嫌弃阿娘。”

    涂一一笑了:“阿娘不伤心,你也莫难过,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你要知道,当初你阿爹在咱们村子里时, 他手无缚鸡之力, 能依靠的只有你外祖与阿娘,自然不会嫌弃阿娘;如今他回了家, 家里还是世家贵族,他的身份不同, 自然会衡量日后的得失重新选择。”

    “这世上许多人都是这样的,小文还小,等你长大后说不定也会面临诸多选择,也许你会遵从道义, 也许你会遵从本心···就如阿娘也有自己的选择, 若是如常人那般,阿娘也可以为了你的将来选择退一步,忍下这口气, 只求你能被家族认可, 为你争取地位;但阿娘不会这般选择, 阿娘相信离开裴家之后,仅凭阿娘的本事也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所以阿娘才决定会离开你阿爹,因为他不值得我再以真心待他,你可明白?”

    小崽子点头,他当然会跟着阿娘。

    若不是来了这里,若不是有今夜看到的那些,小崽子还一直以为自己的阿爹和阿娘十分恩爱呢;小崽子如今将满四岁,他没有见过阿爹与阿娘红脸争吵,家里一直都是外祖与阿娘打猎维持生计,阿爹负责教导他,空闲时也会抄书贴补家用,他以为他们一家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哪知道阿爹的家人找过来了,在村子里的那几天小崽子就发现阿爹的家人待他和阿娘并不热忱,他还以为是不熟悉的缘故;如今看来,哪里是不熟悉,根本就是他们和阿爹一样,都看不上阿娘的身份,都知道阿爹家里还有妻子,自然也看不上自己了。

    若不是阿娘从启程开始就关注自己的心情,通过一些小故事教会自己一些人情道理;若不是阿娘现在还能压下伤心开解自己,小崽子觉得他恐怕会更加难过和害怕,害怕阿爹会不要阿娘和他;现在只要看到阿娘坚毅的眼神,还有阿娘平淡的态度,小崽子觉得就是阿爹嫌弃阿娘和他也没什么了,他还有阿娘,阿娘永远不会嫌弃他。

    “那阿娘想何时离开这里?”

    涂一一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路上攒下的银票缝在衣服内里,一边回答小崽子的问题。

    “就这几日罢,总要等他们提出不合常理的要求,阿娘才好翻脸带着你离开;嗯,也不能白白便宜你阿爹,总要从裴家拿些好处才是;若不是为给你阿爹请医买药,你外祖也不会大冬日进深山打猎,枉送了性命;且你是裴家血脉,跟着阿娘离开,裴家总要给抚养你长大的银钱,否则我们多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阿娘多要些银两才是!”脆生生应下后小崽子又有些疑惑:“可是阿娘,他们会答应么?”

    摸了摸小崽子的发髻,涂一一淡然道:“阿娘自有法子,到时你只管看着就是,有不明白的,等咱们离开后阿娘自会为你解答,你只管安心跟着阿娘行事就可。”

    小崽子忽然想起方才阿娘的身手,忍不住再问:“阿娘是不是武艺高强,根本不怕他们阻拦?”

    收拾完手里的活计,抱起小崽子一边帮他洗漱,一边淡声回答他的问题:“如今世上应该少有人是阿娘的对手,他们自然拦不住咱们;你只管安心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要好好睡觉,一切有阿娘为你筹谋,我们日后的日子不会差。”

    小崽子笑中含泪点头,这才皱着小眉头睡了。

    看着小崽子的睡颜,涂一一越发坚定心里的念头,开始在心里盘算离开裴家后要先往哪个方向走,路上还要准备哪些东西;想要造反必然不能单枪匹马,总要先有一个地方安置下来慢慢发展,就她知道的,好像西州和北州交界处有不少山匪,听闻那里方圆近千里官府的人都管不到,是个能先期发展的地方,她可以先挑一处山匪窝拿下,作为自己的山头慢慢发展就是,之后再图银钱和粮草及人手的问题。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她又开始琢磨要从裴家拿走的东西,还有一些要注意的细节,就这般想着也睡了过去;至于裴寂,早被她丢在了脑后,辜负真心的人自然会有别人辜负他,日后自会见分晓,实在不值得她费心想半分。

    次日,涂一一早早醒来,先在屋子里盘腿打坐;裴家的下人太多,她并不想被人知道她习武,自然不能在院子里晨练;等她把内劲在身体里游走一个周天之后,小崽子也醒了,帮着他收拾好,娘俩把该带的东西都藏在身上,这才一起用朝食。

    用完朝食约半个时辰后,有仆妇来请,说是家主和大郎君请她们母子到正院说话;母子俩互相看看,小崽子主动牵着阿娘的手,跟着那仆妇一起出了院子。

    到了正院的堂屋里,只见裴父、李氏,裴寂和杨氏、还有两个年轻些的郎君,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郎都跪坐着,一旁有几个仆妇忙着往下撤矮桌,显见的是这一家子方才一起用过朝食。

    牵着小崽子上了竹席跪坐在裴父和李氏的对面,等着小崽子问安之后,涂一一这才看着裴寂冷淡问起来:“谨之身侧这位夫人可是裴家为你迎娶的嫡妻?”

    几人都变了脸色,她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有仆妇不知死活告诉她的?

    “几位很是不必惊讶,只看这位夫人面若桃花,紧随在谨之身侧,这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想来昨夜谨之没有来看我们母子,应是迫不及待与这位夫人洞房花烛了罢;倒是着急,这位夫人是急着怀一个孩子来确定你的地位?也不怕谨之长途奔波回来,能不能让你如愿?”

    涂一一这毫不客气一问,裴寂先恼了,杨氏是恼恨,裴父面沉如水,李氏则张口就要数落,几个年轻郎君和女郎是瞪大眼睛,嘴巴微张,这猎户之女说话好不客气!

    李氏气怒交加道:“果然是山野村妇,这等话是能随意说的!”

    “山野村妇才能救下你儿子,才能照顾他回了裴家,若没有山野村妇,你儿子早被野兽叼走尸骨无存了;这便是裴家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我看世家大族的教养也不如何,便是我们山野粗人都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裴家倒好,尽做些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龌龊事!”

    涂一一才不与裴家人谈什么礼仪规矩,已经打定主意要走,她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说话,几句话就将李氏气了个半死,其他人的面色越加难看。

    裴寂怒声呵斥:“一一,你是如何与长辈说话的!长辈和孩子都在,你怎就不顾场合与体统乱说。”

    寒凉的目光对上他,眼里还有轻蔑:“你与裴家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了,还想我息事宁人,你们的脸怎就那般大呢!”

    裴寂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涂一一,免得她再这么说下去坏了他的计划,真惹怒了双亲,她还如何在裴家立足,小文又该如何,她怎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膝行几步,到了涂一一的身侧跪坐好,裴寂这才轻言细语解释起来;无非就是他那时是真的失了记忆,并不知道家里给他定过亲,且他生死不知近六年,杨氏能不计较这些嫁入裴家,代他侍奉在双亲跟前;他也是回家才知道这些,事情已成定局,裴家怎能再将杨氏送回去,且他也不想对不起杨氏,只能尽力补偿,他希望涂一一能体谅他的难处。

    等他解释完,涂一一并未如他所愿流露出一点感动的神色,裴寂有些难堪,不是女子最容易被这种深情打动吗,他以为涂一一能念在杨氏的深情上,与杨氏好好相处。

    “那谨之告诉我,你与裴家准备如何排序我与杨氏的地位?”涂一一这一问可谓是一针见血。

    裴寂满眼为难看着她,杨氏也满怀期待等着裴寂的回答,李氏则轻蔑盯着涂一一,觉得她可真敢问。

    而裴父好像并不关心儿子如何安排这些,对着小崽子招手,让他到阿翁跟前来说说话,小崽子却只是摇头,脆生生道:“多谢阿翁,阿娘只有一个人,小文要陪着阿娘。”

    裴父惊讶: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太有定性了!

    心里对小崽子更加满意了些,裴父更加心痒痒,想抱一抱这个孩子,昨日在中堂人多,他还没有抱过这个长孙;此时看着这个孩子明显已经看明白情势,觉得是他阿娘一个人对峙这满屋子的人,他并未因裴家明面上的豪奢而舍弃阿娘,选择与阿娘在一处,这般小的孩子就有这般心性,裴父忍不住怀疑自己和大儿子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此时的裴父并不知这件事会成为他的终生遗憾,终他一生都没有再抱起小家伙的机会。

    见小崽子不过来,裴父也不好勉强,端肃坐着。

    裴寂终于开口,却是柔声劝说涂一一,想让她体谅自己的难处。

    “一一也当明白,当初我求娶你的时候并不知自己的身份,只以为我最多不过一个读书人,不用承担太多责任,所以我对你倾心相待,并承诺不会背弃你;可如今我身份已明,我身上将要担起裴氏家主的重担,再不能那般意气用事;且杨氏其实是在一一你之前与我定亲,又在我生死不明之际嫁入裴家,我又怎能辜负?”

    “一一还未分明情况便说我要背弃你,你可知你此举是在伤我的心?不瞒你说,昨日我已与阿父商定,一一你会是我的平妻,可见我并未有背弃你们母子的心思!”

    涂一一抬手打断他继续诉衷情,淡淡道:“平妻亦有先后,谨之只告诉我,我与杨氏谁先谁后?”

    小崽子对阿爹还有期待,听到阿娘这样问,他也清凌凌看着阿爹,期盼阿爹昨夜说的话并不是真的。

    “一一就算不识大字,但你经常去镇子里卖猎物,想来你也听说过不少大族家里的事情;普通大族都重视当家女主人的身份,何况世家;我是裴家下一任家主,我的嫡妻便是东州裴氏的宗妇,一一你觉得你能担起宗妇的责任吗?且在我看来,嫡妻也只多了宗妇一个责任,并不影响我在心里是将一一你和杨氏一视同仁的,你可能理解我?”

    涂一一轻笑:“说了这么多,便是你已经决定杨氏为嫡妻,她生出的子嗣必然也是嫡出,而我虽是平妻,但我的孩子却只能算是庶出。”

    环视一圈,她看着裴父和李氏又问:“长辈们也是这个意思?”

    裴父没有回答,倒是李氏冷哼:“涂氏你可知东州裴氏每代家主之妻都是何等身份,为了裴氏的将来,便是王室公主下嫁裴氏都能拒绝,你怎会觉得你一个猎户之女能当裴氏的下一任宗妇;我劝你有些自知之明,裴氏能许你平妻之位,也就是念着你家的恩情,若不然,你的身份来裴家当个奴仆都够不上!”

    听她越说越过分,裴父轻咳一声,李氏这才闭嘴,冷冷坐好;杨氏却满眼感激看了眼婆母,果然她这几年尽心侍奉婆母是对的;嫁过来第三年杨氏就觉得裴寂若是活着,恐怕早已自己在外娶亲生子,所以她才更加伏低做小侍奉李氏,为的就是今日这般,李氏能毫无保留偏帮自己。

    但几个年轻郎君和女娘,也就是裴寂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却觉得阿娘的话太难听了些,他们忍不住同情看向当中的红衣身影,还有那个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玉团子。

    涂一一并不在意李氏的话,她只看着裴寂,清冷道:“若我说我能担起裴氏的宗妇之责,并能襄助谨之你将裴氏发扬,你可会信我?”

    李氏当即嗤笑:“就凭你一个猎户女的出身?你在讲什么笑话!”

    其他几人也忍笑看着涂一一,觉得她怕是真的被裴家的家业迷了眼,什么话都敢说;只有裴父端正了神色,不着痕迹观察起涂一一母子的一言一行,难道他的判断有错?

    裴寂却是苦笑起来,与涂一一同床共枕几载,他难道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只怕一一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还有妻子,不免意气行事,她可知如此会令裴家人更看低她们母子;想到这里,又念着她这几年待自己的情意,还有小文这个孩子,裴寂忍不住放柔语气更加耐心安抚起来。

    “一一,莫要因置气胡说;你连大字都不识,更不通世家大族的人情世故,如何能担起宗妇之责?我说了,你是我的平妻,自然也是我的妻子,我与裴家绝不会亏待你与小文,你只管安心待在后宅就是,与阿娘学些世家规矩,日后也可出去与女眷交际往来,小文还是由我教导,这样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涂一一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忍不住笑开,堂屋内若春风拂面。

    她这样一笑,裴父忽然觉察到危机,正要说话,就见她出手如电,一把掐住裴寂的脖子,将他按在身前,神色异常清冷。

    一屋子的人被她的动作吓到,几个女眷惊声尖叫,裴父喝问她到底想做什么,几个年轻郎君和女郎吓得连连靠后。

    小崽子一开始也惊住了,但想到阿娘的嘱咐,他立即靠近阿娘,方靠近就被阿娘单手搂在身边。

    漫不经心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涂一一这才低头盯着裴寂,眼神轻蔑道:“裴谨之,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你真当我稀罕你一个变心之人的嫡妻之位?”

    将小崽子搂过来一起看着他,涂一一这才接着道:“若不是为了小文,你当我乐意来你裴家受这些鸟气,你真当我不知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内里最是污糟不堪?我原想着,就算你家中已为你定亲,但只凭我阿爹为救你丧失性命,我为你操持银钱,为你生儿育女···你总会顾及我们母子几分。”

    “哪知你果然是个凉薄的,你真当我是个傻的?但凡你早拿出你那私藏起来的玉佩,我阿爹又怎会为你买药平白丢了性命,我又怎会受断腿之痛?不过是你心性凉薄,不到最后一刻怎舍得拿出自己的东西;今日告诉你,若不是念着小文还敬仰你这个阿爹,当日我便能悄无声息弄死你,还能由得你在这里妄谈什么家主和宗妇之责!”

    “如今才知你不只是凉薄,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竟还有脸与我谈这些;我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小文也看清了你这个阿爹的真面目,想来他与我离开裴家后也不会再惦念你这样的阿爹,我的目的也算达成,就不与你们浪费时间了。”

    抬头看向裴父,涂一一清淡道:“裴家主也不必担心,我不是个莽撞的;既你们这样为难,我也不忍你们继续为难,我会带着小文离开裴家,当日我与谨之的婚书本就因他的假身份不作数,如今业已销毁,我与裴家再无牵连;若说起小文,裴家更不必担心,裴寂既然已经有嫡妻,更不会缺子女,可我却只有小文一子,日后小文会与我姓涂,我会为他改名,他便只是我涂家子,与东州裴氏也无半分瓜葛。”

    “裴寂的这条命是我阿爹与我救下的,我不是什么不求回报之人,咱们用银钱买断这份恩情最好;望裴家主为我们母子准备万两银票,一匹快马就好,日后咱们不必再见,只当陌路人便是;想来我这要求也不算过分,万两银票换裴家下一任家主一命还是我亏了。”

    被她掐住脖子的裴寂面色已经涨红,脸上已开始泛紫,手足挥舞想要挣扎出她的桎梏,怎奈根本无丝毫撼动之力。

    李氏已经哭喊着叫护卫进来,也有附近院子的裴家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进了院子,整个正院一时乱了起来。

    这会儿杨氏已经镇定下来,她不相信涂氏真的不念及夫君,便想着以退为进,流着泪柔声劝说。

    “涂家妹妹可否先放开夫君?我知妹妹定然只是与夫君置气,妹妹若是因你我的身份为难夫君,其实大可不必;本就是妹妹先与夫君成亲,还有了小文这个长子,更不提还有妹妹一家对夫君的救命之恩,就是妹妹不提,我也是愿意居于妹妹之下的;夫君如此说也不过是不忍家里长辈为难,妹妹只管安心,我与夫君定会劝说长辈,就由妹妹当嫡妻,我做平妻就是,还请妹妹先放开夫君。”

    裴父也跟着颔首:“是这个道理,涂氏你若是有不满,只管与我们说明就是,何妨竟动起手了呢。”

    其他人也跟着劝说,裴寂的二弟接收到阿父的眼色,试着靠近想将小崽子抢过来,怎奈小崽子紧紧攀附着阿娘的腰身,还躲过了他的触碰。

    涂一一看着杨氏大度贤惠劝说,忍不住嗤笑:“你倒是会做人,这会儿了才开始装好人?怎么着,想显得我挟恩图报是个小人,只有你是个贤惠明事理的?昨日你怎么不说呢,难道是没有机会让你告知我一声?”

    “你这一套以退为进的做法也就是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世家大族喜欢,在我这里还是不必费事了;哦,也不尽然,你看裴寂不就开始感动了?果然,只有你们才是绝配!我这个山野村妇就不掺合你们夫妻了,你只管安心就是,莫要再多话,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被她这样毫不客气戳穿自己的用心,杨氏怎能甘心,忍不住还要劝说,刚开口又叫了声妹妹,就见涂一一放开对裴寂的桎梏,手里挥出一股气劲,然后又飞快掐住裴寂的脖子,整个动作完成就在眨眼之间。

    杨氏只觉得自己小腹处忽然如置身冰窖,有几处更是刺疼一瞬,之后便是冷冰冰的感觉涌上,一时慌乱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懒得搭理她,涂一一只盯着裴父,漠然道:“裴家主不要以为我真不会下手,你当知道,便是弄死裴寂,我也能带着小文安然离开裴家,不信你只管试一试;我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备齐我要的东西,我绝不会再为难裴家人半分,否则,你若是能承受接下来鸡犬不宁的日子,只管派人来拦我。”

    定定看了她片刻,见她神色冷凝自若,眼里并无半分惧色和担忧,裴父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看来此女果然隐藏了能力,而自己的儿子也真的完全不了解这个枕边人。

    他是东州裴氏现在的家主,他不能让裴氏置于险境,所以裴父立即就拿定主意,叫次子和护卫去自己屋里取银票,又叫护卫队长去马厩牵一匹好马过来,被他叫到的人应诺出去办事。

    裴寂看父亲同意了涂一一的要求,忍不住想说话阻止,怎奈他被涂一一桎梏根本说不出话来,脸上越加青紫;李氏担忧的不停落泪,一叠声催下人动作快些;而杨氏这会儿只担心涂一一对自己做了什么,不停问她,很快便被李氏挥袖带倒在地,捂着小腹喊疼,额上不停涌出冷汗。

    看着她的情态,涂一一暗自点头,果然她的内劲更上层楼了;她也没做别的,就是被杨氏说的闹心,又想到记忆里杨氏对原身母子的所作所为,忍不住略施手段。

    杨氏的嫡长子不是未来的男主么,杨氏和裴寂不是以这个儿子为荣么,这个所谓的男主不是还嘲讽裴意文不自量力么···如今涂一一毁了杨氏身子的根基,看看她生出来的儿子还能不能骄狂,一个病秧子还能不能是裴寂和杨氏的荣光。

    记忆里的他们那般宠爱这个儿子,想来这个儿子便是成了一个病秧子,他们会更加宠爱的,涂一一觉得自己此举能加深裴寂一家日后的感情,因而看着杨氏喊疼,她没有半分动容和愧疚。

    第65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6)

    很快, 被裴父下令去准备银票和快马的人都带着东西过来,说是马已经等在府门外, 裴父看向涂一一, 想让她先放了裴寂。

    但涂一一怎能如他们所愿,她潜意识里就是知道世家的手段很多,哪能现在就放开手里的筹码;让小崽子收好银票之后当即便起身, 单手抱着小崽子,右手使力掐着裴寂让他站起来, 掐着他继续往外走。

    既然已经决定和裴寂一拍两散,涂一一才不管他的脸面;他日后不是风光无限么,也不知经过此时的狼狈之后,他还能不能继续光风霁月, 会不会也如当初感叹裴意文的下场那般, 感叹一句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走出正院,整个宅邸的人差不多都听说了这边的事情, 很多人站在小径旁看热闹,有各房的主子, 也有悄悄看的下人,更多的是爱凑热闹的年轻郎君们;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只看此时他们一向尊敬的大兄被一女娘单手掐住脖子,狼狈着身形跟上女娘的脚步, 就觉得大兄的形象有些幻灭。

    此后多年, 只要想到这时的情形,他们便有了胆气与大兄辩驳,导致裴寂的家主令不再如涂一一记忆中那般有威严;当然, 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郎君们都打着关心大兄的名义, 跟在长房的众人身后看热闹,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讨论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连裴家老爷子也被惊动,老爷子匆匆被人扶着赶过来,等他赶上人流时,涂一一已经桎梏着裴寂到了府门外。

    老爷子沉声问发生了何事,裴父简单交代了过程,说自己已经答应了涂氏的要求,老爷子大声道:“你糊涂啊!”

    又面容慈和看向涂一一,语重心长劝说起来:“涂氏你要三思,你可知你这么一来,小文就再不能上东州裴氏的族谱;他这般聪慧,跟着你在外漂泊,能与在裴氏受到的教导比?便是为了小文,涂氏你也不该这般意气用事!”

    涂一一掐着裴寂靠近那匹马,上下检查一遍,这才转身看着老爷子冷笑:“您这话也就能骗过无知妇人;若是裴家真看重小文,真记得我涂家的救命之恩,你们怎会在昨夜就迫不及待让裴寂与杨氏洞房花烛,又怎会瞒着我们母子?”

    “老爷子,是你们裴家行事龌龊;先将我们母子安置在客院,瞒着我们杨氏的存在;杨氏一直住在裴寂的正房里,我们初来乍到,裴家还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就迫不及待洞房彰显杨氏的地位;是你们在一开始就没有接受我们母子,也是你们从始至终就看低我们母子。”

    “我虽是山野出身,却也受不得此等羞辱,我儿子更不会在裴家被看作一个庶子受尽委屈;所以今日我涂一一与你裴家划清界限,用万两白银买断当初的救命之恩,咱们两清了;这一辈子还长的很,日后如何,咱们且待来日!”

    话落,涂一一再不管裴家人的神色,将裴寂一把甩出,单手抱着小崽子利落上马,用力一拍,当即便疾驰远去,只留下裴家人面面相觑。

    李氏和杨氏当即上前想要扶起裴寂,他本来就还没彻底将养好,昨夜又与杨氏贪欢,现下又被涂一一桎梏了近半个时辰,面上早已青紫,被甩出去后就晕了过去。

    一看他被扶起也没有反应,李氏当即哭嚎起来,还不忘嘶声叫请医者过来,杨氏更冷静一些,也顾不得自己小腹处的冰冷感觉,叫下人快去备条凳,将大郎君抬回去医治。

    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快被这些变故气死了,抖着手指着裴父颤声问起来:“你们竟是这般着急,五年都等了,这几日便等不了?事情还未定分晓,你们竟是这般急就给谨之圆房,还补上洞房花烛,你们是怕世人不知,自己闹出笑话让世人看?”

    裴父此时哪里不知道这是妻子自作主张,他明明叮嘱过的,要等事情有了定论之后再谈谨之和杨氏圆房,李氏当时明明也痛快答应了,杨氏还说她会安心等着长辈们安排,她们就是这般听话的?

    还有谨之,就是自己不叮嘱,他难道不知道他带着妻、子初初归家,他就想不到要安抚好涂氏母子?

    难怪方才涂氏会有那般反应,还有小文,恐怕那个孩子昨夜和涂氏都亲眼见过了谨之院子里的情形,否则那孩子方才怎会那般坚定站在他阿娘身边,这是被阿爹的所为伤了心,也被裴家伤了心啊。

    此时裴父心里再次埋怨妻子,觉得她真是会添乱,但不能对老爷子这么说,便委婉解释几句,说是恐怕妻子也是体谅杨氏这五年苦等辛苦,才想着提早让小夫妻培养感情,哪知道会被涂氏发现。

    老爷子是何许人,哪里能想不到这些事情都是妇人所为,心里第一次怀疑他看重的杨氏到底能不能担起宗妇之责;见几个护卫出来抬着裴寂回了院子,李氏和杨氏都急步跟上,难得又升起一片怜悯之心。

    看了看远处,那一人一马的身影已然看不见,想来那涂氏在来的路上就记住了地形,老爷子忍不住怅然长叹。

    “只怕我们都低估了那涂氏,只看她有如此身手与决断,还有她说话一针见血,她根本就不是普通村妇,日后啊,裴家迟早恐会与她对上···”

    裴父也皱眉,他是亲眼见到涂氏的动作的,那般利落的身手,还有那般果决的态度,更有那般冷静的心思,此女确实不可小觑;是他们自大了,仗着世家大族的底蕴,不将她的出身看在眼里,还有李氏和杨氏的挑衅,都被她们母子看在眼中,还不知日后会如何。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裴父更担心的是长子的伤势,与老爷子说了几句,宽慰老爷子莫多想后便匆匆去了裴寂的院子;十几个看热闹的郎君们早悄悄退下,各自结伴去了兄弟的院子,忍不住想打探今日具体的情形,实在是那涂氏女太过惊人了。

    而老爷子却想的没有那般简单,招来自己的长随吩咐几句,让他调动人手,并拿了老爷子的名帖去官府,准备几方出动拦截回涂氏母子。

    不说裴家人各自的心思和行动,涂一一抱着小崽子快马到了街市,弃马步行,先找了一间成衣铺子;涂一一换了一身男装,又挽了男子发髻,将小崽子打扮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丫头,这才出了成衣铺。

    之后去钱庄换了点散碎银子和铜板,这才带着小崽子找了个镖局,说是父子俩要去西州寻亲,跟着前往西州的商队离开了东州的济城;出城门的时候,明显看到加强了戒备,还有人专门拦下带着小郎君的女娘盘查,看来裴家已经开始拦截。

    安然出了城门,跟着商队到了另一处州府后,涂一一母子离开商队,她依旧是男子装扮,自己去车马行买了一辆马车,又补充了不少东西,这才带着小崽子继续赶路,十余日便走出了东州地界,到了北州。

    不是涂一一不想快点赶路,这要是只有她自己,一匹快马便可行走,但小崽子还不满四岁,实在经不起这样的疾行,只好买一辆马车慢慢赶路,小崽子还能在路上睡一阵子歇息。

    眼见到了北州地界,母子俩都放松了心神,小崽子这才问起阿娘如何安排,可是要回涂家村生活。

    “涂家村现在不能回去,裴家的人定然会去查探;咱们也是一开始出其不意才能安然离开裴家,等他们反应过来,必然会加派人手带咱们回去,所以咱们要接着去西州。”

    听阿娘这样安排,小崽子爬出车厢与阿娘一起坐在车辕处,小手紧紧抓着阿娘的衣摆,面上却并无担心的神色;这一路上他一再认识到阿娘的本事,他相信只要有阿娘在,他就不用担心。

    将小崽子单手搂在怀里,涂一一正色道:“你这跟着阿娘一走,就再也做不了东州裴氏的郎君了,也失去了当世家子的机会,你可后悔?”

    小崽子眼睛亮晶晶看着阿娘,轻轻摇头。

    “小文不后悔;是阿爹先不要小文的,也是裴家人先羞辱阿娘的,这样的家人小文不要!”

    搂着小崽子涂一一朗声而笑:“不愧是阿娘的儿子!”

    笑罢又接着道:“既你已经离开裴氏,那你便跟着阿娘姓,裴寂给你取的名阿娘实在不喜欢,阿娘为你重新取个名如何?”

    小崽子也跟着欢笑:“都听阿娘的。”

    “那好,阿娘姓涂,传闻涂姓是上古神族涂山氏流传而来;你是个小郎君,日后是要俯仰天地的,有「钺」字,意为所向莫敢当前,豁然破散也,不若你就叫涂山钺;既传承了祖姓,又有金石相击之声,提醒你时时警醒自身,可好?”

    小崽子忍不住跟着阿娘念起这个新名字,越念越欢喜,双眼里盛满点点星辉。

    “涂山钺,涂山钺···阿娘,我喜欢这个名字,听着便好有气势!”

    涂一一也喜欢,觉得这个名字越念越琅琅上口,遂笑着唤了小崽子一声“钺儿”;小崽子脆生生应了一声,母子俩相视而笑,面上都是欢喜。

    想到现在的形势,涂一一再次正色叮嘱道:“此刻起,你便是涂山钺;现下有诸多不便,等几年,阿娘定将你的名字传遍天下!”

    “钺儿信阿娘!”

    因换了喜欢的姓名,小崽子的心情眼见的更欢喜,母子俩这一路更加走的轻松。

    到了北州地界,母子俩不再那般急,便走走停停,偶尔还会在繁华的城镇住几日,从往来的人群中听自己想要的消息;涂一一还买了不少书籍,尤其是介绍当下地域之类的书她都会买,还给小崽子买了不少笔墨纸砚,也有小崽子开蒙用的书籍,路上歇息造饭时就让小崽子看书,遇到他不识的,涂一一都能为他解答。

    小崽子并不知道他的阿娘已经换了芯子,一开始也怀疑过阿娘为何识字,后来自己想了想,觉得阿娘的学识远胜于阿爹,恐怕阿娘是担心阿爹多想,才刻意隐瞒了她的学识;想到这些,小崽子又觉得若是阿爹和裴家人知道阿娘这些学识,他们还会那般嫌弃阿娘么。

    回想起阿娘要他多看多思,小崽子便细细回想在裴家的所有细节,最后得出结论,就是裴家人知道阿娘的学识恐怕也不会接受阿娘,他们还是会嫌弃阿娘是猎户出身,自然也会嫌弃自己这个阿娘生的孩子。

    自己想通了这些,小崽子也就没多嘴问,只是更加尽心学习,他喜欢阿娘教导他时的温柔,与阿爹截然不同。

    又经过近一月的时间,母子俩终于到了北州和西州交界处,到了最繁华的肃州府,找了个两进院落租了半年,算是暂时安定下来;给她们租房子的是一户读书人家,因着涂一一还是男子装扮,便以为是父子俩来做些买卖的,只叮嘱她们要注意莫弄坏了院子和房子;又因涂一一银子给的大方,看起来父子俩都很爱干净,房主也未多加盘问。

    此时已是初夏时分,这边的气候要比北州更多些风沙,涂一一花银子买了一对儿卖身的姐弟,让男童陪着小崽子读书,省的小崽子在屋子里待不住;姐姐已经十二岁,负责日常准备膳食和打扫屋子,姐弟俩看起来很是淳朴。

    又过了月余,母子俩已经和买来的两姐弟熟悉了,涂一一也经常去街上和集市上听自己想要的消息;见小崽子和姐弟俩相处不错,便开始骑马在周围查看地形,确认自己想要抢哪一个山头。

    是的,她还没有放弃当山匪的念头,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想法更为坚定;这里地处两州交界处,山匪横行,官府缴过几次山匪,但显然官府与山匪是有勾结的,匪患越发严重了;这样便宜的地形,这样不作为的官府,天时和地利都有,不抢一个山头准备着造反大业,涂一一都觉得有点浪费。

    连着半月踩点,她终于确定了一处山头;说来她挑中的这处山匪,据说是这一代最穷凶极恶的,听闻寨子里的老大武艺超绝,还有一位落魄书生做了军师,很有些谋略,几次下山劫掠富户都能全身而退;说是还有三位副手,有善于做生意的,有善于耕种的,有善于与官府打交道的,这就是涂一一理想的据点啊,不抢说不过去。

    又用了几日的时间,涂一一把这个山寨的周围都查看清楚,这才开始准备配置药材;就在刚来这里之后,涂一一便亲自画图在铁匠铺定制了一把双环刀,也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自己使起来会很顺手,当然也准备了一些暗器什么的。

    将所有都准备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涂一一留下姐弟俩看家,自己抱着小崽子骑马进山,她也不知道此次抢夺山寨会用多少时间,不放心小崽子,便带着他一起来了,正好让小崽子也长些见识。

    至于担心小崽子会不会害怕和受伤,涂一一觉得有她的一身功夫,小崽子受伤不可能;最多打斗起来会有些害怕,但已经决定要造反,日后杀人的时候多的是,总要让小崽子知道这些,最多她不当着小崽子的面杀人便是;再则,抢下山寨,她总要告诉小崽子将来的打算,她们不可能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这不是涂一一的性子。

    到了山寨附近,把马儿放开,让它在山下吃草,涂一一抱着小崽子运起轻功,转瞬便到了山寨外面的林子里,这才与小崽子说起此行目的。

    听到阿娘要抢夺山匪窝,小崽子瞪大眼睛,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很久才回神,急急问起来: “阿娘可有把握不受伤?”

    涂一一低头看了眼小崽子,觉得他果然不愧是记忆里的反派,第一反应不是问阿娘为何要这般做,也没有害怕,而是担心阿娘会不会受伤。

    嗯,像她涂一一的儿子,虽然是原身生的,但这份胆识随她,看来造反的决定是对的,小崽子完全能适应,搞不好长大后他还会喜欢这个决定;就凭他能跟所谓的男主争斗那么长时间,只要涂一一看着他不再困于感情,给他一片江山继承也不错,相信他能治理好。

    说实在的,涂一一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有信心,她只是偶尔在梦境中看到过,好像她也曾陪着一人打下过江山,还治理的很好;既然梦里都能熟悉这些,她觉得现实也不是不能再做一遍。

    因而她坚定看着小崽子道:“阿娘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不过一处山匪窝;且为了你的安危,阿娘还备了不少迷药和暗器,这么多准备,拿下这里轻而易举;倒是钺儿你会不会害怕,阿娘不放心把你留在家里,便带着你一起来了,你是与阿娘一起进去,还是阿娘先将你放在一处安全地方,你等着阿娘来接你?”

    小崽子并不害怕,这几个月跟着阿娘,他越发相信阿娘的本事,他可是亲眼见过阿娘收拾过狼群的,当时狼群的惨嚎声和鲜血淋漓他都听到和看到了,他知道阿娘是为了保护自己;那时都不怕,现在更不怕,何况他这些时日虽然被阿娘留在家里读书,但他也能猜到阿娘是要做什么大事,不管阿娘做什么,她总是为自己着想的,那还怕什么。

    何况这几个月小崽子已经开始跟着阿娘习武,若不是他还小,武艺未成,只怕他恨不能摩拳擦掌与阿娘一起战斗。

    所以他双眼清澈看着阿娘回道:“钺儿不怕,要跟着阿娘一起。”

    涂一一也不再多话,拎起小崽子就跃到寨子里,很快便按照她之前查看的地形,到了山寨最高处的议事堂。

    她这一番动作并未遮掩身形,很快便被寨子里巡逻的人发现,呼喝声响起,还有各处跑着赶来拦截她的人;怎奈这些人比不过她的轻功,等她落到议事堂前,只有远处的呼喊声,议事堂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里面的人大抵是武艺还不错,听到了她的动静,很快便出来几个人,将母子俩围起来;涂一一也不慌,等着里面最重要的人出来,能不伤及无辜她还是不想动手,先看看匪首的态度,擒贼先擒王么。

    围着她的人显然不这样想,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大声问她是何人,又问她是怎么上来的,怎不见下面的人通报,还想动手将她绑起来,被她一脚踹出去,见其他几人要动手,涂一一也不废话,随手便洒出了一把迷药,先药倒再说,免得废话,反正不伤及性命。

    被她拎着的小崽子淡定看着阿娘的动作,并未出声。

    这些人倒地的动作惊动了里面的人,又出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左侧是一青衣儒生,刚及冠的年纪,右侧是一劲装青年;显然这三人便是头目,中间的应该是寨主,左侧的是传闻中的军师,右侧的是二把手,倒是齐全了。

    那劲装青年看了眼一地昏睡过去的人,架起剑锋指着母子俩喝问:“阁下这是何意?”

    涂一一也痛快回道:“打家劫舍而已。”

    那中年汉子先笑了:“阁下倒是有胆子,敢来我雾山寨打家劫舍,是不想要命了么;你的命不要也罢,竟狠心带着小崽子来送死,倒是胆大包天!”

    单手抽刀,涂一一冷然道:“是不是胆大包天,总要打过才知晓,动手便是。”

    话落那劲装青年先攻上来,那中年汉子也拔出长剑,三人战在一处,小崽子抱紧阿娘的一只胳膊,眼睛都不眨看着战况。

    不过五招,那劲装青年的剑便被涂一一挑落,人也随后被气劲荡出,倒在地上费力想爬起来;那中年汉子暴喝:“果然有几下子!”

    话音落便改变攻势,长剑直奔小崽子而去,涂一一神色更加清冷,用了十成功力劈刀上前,荡开长剑,长刀已经架在那中年汉子颈上,又进一分割断他筋脉;还不待他倒地,便疾点几处穴位,保证不会有血喷溅而出,免得污了小崽子的眼。

    她这一连串动作完成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等那中年汉子倒地,这才拎着小崽子转身,淡淡看着那青衣儒生。

    那儒生明白今日是遇到硬茬了,寨主和二当家的合起来都不是对手,他就是再有急智也毫无作用,只好拱手作揖。

    “阁下武艺卓绝,我等不是对手,雾山寨是阁下的了,我等听凭阁下差遣。”

    是个识时务的,涂一一满意点头,令他安抚听到动静赶来的匪众,等着她说话;趁着这个功夫,她到了那劲装青年身旁,蹲下来问他可要降服,若是降服就给他治伤。

    见令人畏惧的寨主已经成了刀下亡魂,那青年哪里还敢不服,忙着点头认下自己的态度;见她果然拿出一粒药,犹豫片刻,这才闭着眼服下;不服不行啊,形势不由人,至少现在他还有性命在。

    等人集齐的功夫,那儒生,也就是军师讪讪问她为何不留寨主的性命;涂一一冷哼一声,道这样能对小崽子下手的人想来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实在没必要留性命,她怕麻烦。

    军师讪笑着退后一步,心里琢磨着:我看你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当着小崽子的面就能面不改色要人性命;不过这位看来医术也卓绝,眨眼的功夫就能点住穴位,看来是不想那小崽子见血。

    想到这里又看向小崽子,军师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愧是狠人的崽子,这般小的年纪就能面不改色看杀人,将来也是个狠角色。

    你问军师为何不想着反抗,看看这一地昏睡过去的人,再看看寨主的尸身,军师根本不敢尝试好不好;他很惜命的,还有一寨子人的性命呢,他哪里敢冒险,不过是换个老大的事儿。

    山匪嘛,能跟着一个老大,就能跟着很多个老大,只看谁的能耐大就是;都是想要活命的人,跟着能耐大的人混日子,更有安全感不是···

    第66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7)

    既然已经换了新的老大, 军师也是个机灵的,让人从里面搬出来一把椅子, 涂一一抱着小崽子坐下, 等着其他人上来。

    军师还有很多不解,尤其不解这人的动作怎就这般快,忍不住问了出来;涂一一淡淡回道, 她提前踩点近一个月,锁定雾山寨后又用了十来天的时间摸清雾山寨的地形、地势、巡逻情况等, 且她本就武艺高强,更不提她还准备了很多迷药和暗器。

    军师,也就是李青不免尴尬笑着,他们这些人可真够无用的, 人家都来看了十来日, 他们却都一无所觉,难怪这般利索就被人拿下了。

    “李青, 我是听说过你的能耐的,寨子里几百号人, 你看着安抚,对原来的寨主死心塌地又作恶多端的,直接收了性命便是,我这里有药可以取用;劝你们最好不要多动心思, 我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不然也不会单枪匹马带着孩子来劫掠,若不想有无辜的人枉死,你最好上心些。”

    李青擦汗:“寨主放心, 在下定然尽心, 不知···不知该如何尊称寨主?”

    “我姓涂, 日后叫我涂寨主便是;我知还有两位当家的在山下,这两人回来,就由军师带着来见我,还有寨子里其他得用人手都带来,我自会安排你们接下来如何行事;只要不违逆我的,我不会轻易取人性命,还有大事要做,你们尽可放心。”

    李青连连应诺,他知道眼前人说的不是大话,寨子里总共才几百人,还有近半人是老弱妇孺,怎能是这位的对手,更何况这位还精通药理和医术,何必上赶子找不痛快;再则,换个角度想,跟着这样武艺卓绝的老大,还有这样的医术,寨子里的日子更好过也说不准。

    想好之后李青就接过涂一一递给他的药瓶,领着几个赶上来的好手去清理寨子里原来寨主的亲信,并让人去山下通知三当家和四当家的上山,没说寨子里的变故,只说寨主召唤有事,等两人回了寨子先来见他。

    涂一一则看着地上已经坐起来的劲装青年,也就是寨子里的二当家吴刚,让他把寨子里的账册和人口登记的册子取来,她要看看寨子里的具体情况,再想想之后的安排,吴刚连忙起身领着几个人进去议事堂取东西。

    母子俩一时清闲下来,小崽子还是不敢相信阿娘只用了这么点时间就拿下了山寨,到底是阿娘太厉害还是这些山匪太弱,传言中这些山匪不是很厉害的么。

    听到小崽子的问题,涂一一耐心为他解惑,说山匪是义气和匪气行事,没有法度自然就如一盘散沙,只要擒贼先擒王,很容易攻破。

    “可是阿娘,钺儿还是不懂,阿娘为何要抢这个山寨呢,我们以后就在山上生活了吗?”

    涂一一正色看着他,端肃道:“如今天下王室式微,世家掌权,东州裴氏又是世家之首,即便我们离开了,但你觉得裴家人会放过阿娘么;阿娘不愿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尤其钺儿日后是要行走天下的,怎能也跟着阿娘隐姓埋名,所以我们要自己培养势力,能有和东州裴氏对抗的底气。”

    想想在东州见到裴家的规模,小崽子长大嘴巴,阿娘真的能建立起对抗裴家的势力?

    再想想阿娘只用了这点时间便拿下了这个山寨,好像又很容易,小崽子觉得还是相信阿娘的好,在他现在的印象里,阿娘是比阿爹还要厉害的人,那以后有了势力,阿爹肯定不是阿娘的对手。

    “钺儿日后跟着阿娘学习就是,等咱们过几年拿下几个城镇,再给你找先生。”

    小崽子点头:“好,钺儿以为阿娘比先生更厉害,就与阿娘一起学习,那墨书和墨兰也一起接上山吗?”

    “这两日安顿好寨子里的事情,就派人接他们上来;等寨子里安稳了之后,你也可以再挑几个小孩子陪着你,从小看着,有心性好聪明的,也可以培养做你日后的帮手。”

    小崽子应下,便跟着阿娘在寨子里走动,看到好些东西都觉得稀奇。

    回到议事堂,李青和吴刚都带着人手等在外面,见母子俩过来连忙行礼,他们俩的手下也都知道寨子里换了老大,见两人行礼也跟着行礼;进了议事堂,涂一一先开始翻看账册和人口册子,小崽子无所事事盯着李青两人看,两人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账册这些涂一一看起来很快,也不知怎么的,随着她的武艺精进,她觉醒的记忆也更多,会了好些东西,就像她以前也会这些一样;很快便看完这些册子,和她预估的差不多,寨子里所有的银两和财宝加起来也不过近万两银子;吴刚是个机灵的,还把原来寨主的私账也拿来了,他自己倒是占了近半。

    把这些册子放在一旁,让李青详细说清寨子里的情况,包括他们平日种了多少亩土地,在山下的商铺有几个,经营些什么···李青对这些再清楚不过,熟练介绍起来,遇到与账册上数目不对的,涂一一就会提问。

    李青和吴刚看着她的神色更加慎重,方才他们看这位那么快的速度翻账册,还以为她是个不懂装懂的,原来人家门清儿啊;当即也不敢再有轻视之意,把所有细节一一道来,涂一一这才满意点头。

    说完这些,得到消息赶回来的三当家杨武和四当家杨威也到了议事堂,一进来两人看到首位上坐着的人先愣了一下,又见李青和吴刚恭敬站在一旁,兄弟俩便看向李青;李青能怎么办,只好大致说了几句,给两人介绍新的寨主,说话的中间还不忘使眼色,意思是这位很厉害,你们最好也利索降服,省得挨揍。

    其实不用李青使眼色,杨武、杨威兄弟俩就大概想到情况了,他们兄弟俩一直负责山下的事务,见的人多,应变能力也不错;只看原来的寨主已经不见踪影,军师和二当家都是这样的态度,他们俩武艺又不高,哪里会自己找不痛快;何况上首坐着的那人看气势就很足,他们能感觉到那种危机感,自然痛快表态。

    两兄弟又补充了他们负责的事务,涂一一屈起手指漫不经心轻叩桌面,一下一下的声音让几个人都有些头皮发麻,生怕哪里说的不满意这位就暴起杀人。

    等他们都交代清楚,涂一一这才开口:“李青安排几个人准备膳食,再为我们母子准备一个院子,让人收拾干净。”

    站着的几个人瞪大眼睛,齐声惊呼:“你···你是个女娘!”

    涂一一足尖踢了踢旁边立着的环首刀,似笑非笑道:“女娘如何,合你们寨子里几百人一起上,你们能打得过我?”

    几人尴尬笑着摆手:“不敢···不敢,涂寨主说笑了···”

    冷哼一声,涂一一这才继续吩咐事情,现下正是春耕时节,她看了寨子里的人种的农作物,有一些很难成活,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和土壤,也不知他们怎么还在坚持;现下是她接管山寨,自然不能置之不管,总要让他们有效种植,便列出了几种适合这里的种子,让李青记下,尽快安排人去购买种上。

    又把从东州这一路走过来看到记下的货物列出来,让杨威记下,告诉他要备货的渠道和售卖的方向;杨威是知道寨子里有多少银两的,提出是不是不够用,涂一一让他只管照着做,不够的银两她会补上;还说这几日便会给他整理一本经营手册,让他照着管理和发展商铺。

    杨武本是负责打通官府关系的,涂一一又给他多拨了一些银两,让他除了这些事务,再留意城镇里的乞丐和难民,有健壮的劳力就买回来,或者提供吃住他们也会来,不论男女,只要健壮的都要,尤其是会拳脚的。

    听着她这样安排,李青忍不住疑惑,就担心这么多人上来,山寨能不能容得下,即便是健壮的劳力,可能耕种的土地只有那么多;尤其还要会拳脚功夫的,这些人也很能吃好不好。

    涂一一淡淡道:“不只这些,李青这几日要尽快将山寨里的青壮年登记造册,之后集合起来我要亲授武艺。”

    还是杨武机灵问起来:“寨主是想抢夺附近的地盘?”

    涂一一点头:“不只是附近的,我想把周围所有的山匪都收归己用,这一年的时间咱们就忙这件事便可;因此,杨武你要结交的衙役可不只是现在这点范围,尽量扩大范围;不必结交官员,只要这些衙役能为咱们通风报信就可。”

    几人面面相觑,这位的动静和目标有点大啊,也不知哪来的自信;还是李青先应诺,他可是亲眼见了这位毫不费力就拿下雾山寨,若真有面对千军万马的能耐,收服周围的山寨还真不是问题;见军师先应了,其他三个人也痛快应下,反正军师是他们中最聪明的,他们跟着军师走就是。

    说着话,膳食端进来,涂一一留了几人一起用晚食;饭后又嘱咐了一些细节,并让杨武明日去她租住的院子里接两个人上来,那处院子退租便是,剩余租金也不必再要,又让人去把她的马找回来,便让他们先散了。

    几个人一起出去,小崽子便准备跟着阿娘回院子里,哪知道阿娘坐着不动,小崽子虽然疑惑,却并不多问,也安静坐着。

    不过片刻的功夫,李青折返回来,站在当地神色犹豫。

    “李青,西州李氏大房庶子,因不满嫡母和嫡子的苛待愤而断亲离家,多方辗转后来了雾山寨;你既出身世家大族,自然有眼界,想问什么只管问。”

    对于这位能熟知自己的来历,李青一点也不意外,当即也不再犹豫,清声问起来。

    “在下看寨主重中之重是要组建武备,以寨主的能耐自己就可以收服周围的山匪,为何还要组建武备,恐寨主志向高远?”

    看看,难怪世家大族能盘踞几百上千年,这就是他们的底气;李青只是一个庶子,并不能接触到家族的核心资源,但他却很快能从自己的一系列命令中察觉到重点,世家培养子弟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涂一一满意点头,问道:“李青看我想达到哪一步?”

    犹豫了片刻,吞咽几下口水,李青这才低声道:“寨主是想拿下整个北州?”

    涂一一摇头:“我想逐鹿这天下,李青你可敢追随?”

    被她的话吓到,李青连着后退几步,软软扶着身边的椅子坐下,擦着冷汗道:“寨主您是女娘,自古还未有女子逐鹿天下的,这会难上加难!”

    他看问题果然一针见血,立即道出最难的一环。

    涂一一虽然坐着,身姿却如山岳,闻言不屑轻笑:“李青觉得当世有多少郎君能及得上我?”

    话落,她起身走到议事堂门口,极目远眺,淡淡的声音再次传来:“自古都说女子不如男,依我看这也只是男子们的短目而已,君不见也有王后、太后主政的时候;她们依靠的是家族和朝臣,我偏要更进一步,空手打下江山,当亘古未有的开国女帝!”

    恰此时夕阳西下,斜照过来的光辉洒进议事堂,也将门口站着的身影拉长,光影明灭间,李青看到了点点金光洒在那道身影上;虽则她的话音很清冷,语声也不高,但就是让人忍不住注目,想追随那道身影。

    只见她转身淡淡看着李青,不疾不徐又问了一遍:“李青,你可敢追随我一个女子逐鹿天下?”

    压下心里的澎湃之意,李青郑重跪地拜倒,沉声道:“李青愿追随主公,誓死不回!”

    “很好!起来吧,今日你既已知晓我的目的,日后我自不会再有隐瞒,该你知晓的定会告知;其他几人先不必让他们知晓,待我们一步步走到那个时候,他们自然就会明白我想做什么。”

    “诺,李青但凭主公差遣!”

    招手叫小崽子过来,涂一一这才又道:“这是我儿子涂山钺,本该是东州裴氏裴寂长子,如今与我一同脱离裴家,日后便是我涂家嫡长子,将继承我所有;李青得空时可以教导他几分学识,也帮着他在山寨里找几个玩伴和伴读,他是你们的少主子,他的事情还要劳烦你上心些。”

    话落便让小崽子给李青行了一个拜师礼,唤他一声“先生”,算作是他的弟子,也是给李青一个定心丸。

    李青顾不得惊讶刚听到的消息,连忙扶起小崽子,认下了这个弟子;若是主公大业可成,这可是将来的太子,他哪敢真的让小崽子磕头,自作主张让他端过来一盏茶,接过来喝了就算完成拜师礼了。

    小崽子其实一开始就对李青这样的青衣儒生有好感,如今阿娘既让他做自己的先生,想来阿娘有自己的打算,小崽子也就痛快叫了先生,还主动说这几日得空就跟着先生。

    知道他疑惑小崽子的身份,既他现在也算涂一一信得过的人,便大致说了几句经过,也算提前告知他做个准备;之后不用她再说,李青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连声保证此事不会外传,什么时候主公觉得可以再说,涂一一点头,让他下去了,自己也领着小崽子回了院子里安置。

    几年后,已经成为钺国宰辅的李青每每回想到此刻,都觉得是他最正确的一次选择,他不惧世俗规矩,跟对了主公,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说来李青在雾山寨也不过一年多的时日,当初他还是西州李氏长房的庶子,从小就聪慧异常,在读书一道上早早显露才华;那时他以为就算他是庶子,但他出身长房,必然会是嫡兄将来的助力,因而不敢懈怠半分,努力读书上进。

    怎奈他还是料错了人心,他是想着努力当嫡兄这个下一任家主的助力,可嫡兄却视他为对手,在他几次被先生和家主赞赏后;嫡兄与嫡母合谋,陷害他与嫡母房中的奴婢私通,即便他找出了证据自证清白,但他的阿父,也是家主,为了维护嫡长子的名望,还是下令杖毙了他的姨娘,又下令要断了他的手筋,断绝他习文之路。

    悲愤交加之下,李青与家族断亲,孤身一人踏上往中州的路;怎奈如今世家把控朝堂,他已是西州李氏的弃子,自然无人举荐他入朝;他又试着另谋出路,却步步都被家族堵死,无奈才来到了北州和西州交界之地,这一片区域因匪患频发,官府也睁只眼闭只眼,李家的手暂时伸不到这里;本来他是想凭着才能谋个小吏先做着,慢慢再图以后。

    谁知道他经过山下时被截上雾山寨,当时的寨主见他通文墨,硬是威胁他留下做了雾山寨的军师;他一个儒生怎敌得过山寨里的人手,便也暂时就这么留下来,想着日后若被家族知晓,恐怕他们只会嘲笑他果然上不得台面,竟是落草为寇了。

    哪知道今日竟然冒出来一个女娘,先是杀了原来的寨主自己当了寨主,李青想着就这么得过且过吧,毕竟这个新寨主看着更不好惹;谁知道他在听完新寨主一系列命令后发觉了不对,原来新寨主竟然是要图谋天下;涂一一承认自己的野望时,李青心里是热血沸腾的,他何尝不想仰立于天地间,既然有人想翻了这腐朽的王朝,且这人还身兼世间少见的能耐,他为何不敢追随!

    这才有了二人方才的对话。

    有了李青的忠心投诚,且他又发挥了自己真正的才能,涂一一接管雾山寨更加顺利快捷,不过几日的功夫就驾轻就熟;她便开始按照脑海里的学识,按照训练军队的标准训练山寨里的青壮年,就是女子也不轻视,专门组建了一支娘子军。

    而小崽子有李青这个先生,还有被接上山的墨兰、墨书两姐弟陪着,李青又从寨子里的小孩中给他选了几个伴读,便也安心跟着李青读书;便是李青处理山寨里的琐事时,小崽子也会在一边看着学习。

    涂一一在雾山寨开启基建之旅,并按计划开始吞并周围的匪寨,一切都蒸蒸日上;而东州裴氏却并没有如涂一一离开时想的那般轻松,不说裴家老爷子后悔令人搜寻涂一一母子的消息,后来裴父也跟着派出人手;还额外多派出人手探听东州和中州的消息,就怕涂一一在外面宣扬裴家的忘恩负义,虽然裴家人并不这样认为,但他们不想任何风险影响到东州裴氏如今的地位。

    日子过去很久,涂一一母子的消息裴家人根本搜寻不到,裴父这才彻底明白他们真正低估了涂氏的能耐,悔意更被放大;随着悔意放大,自然会忍不住迁怒李氏和杨氏,责怪她们做事没有分寸,怎就能那般迫不及待;若说李氏的做法里没有杨氏的暗中挑拨,裴父是半分不信,他还是了解自己的妻子的,自然也因此看不上杨氏急不可耐的行事。

    而裴寂那日被医者救醒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可拦下涂一一母子,这自然算是在杨氏心口落下一刀;杨氏本就担心自己的身子,她也不知那涂氏到底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腹部几处冰凉一个多时辰后恢复了寻常,为了安心,等医者给裴寂诊治结束后她迫不及待让医者为自己诊脉。

    她这么一来,自然惹了担心长子的李氏的不快,觉得杨氏竟然不先担心自己的夫君,也不避讳其他人就这么当堂诊脉,失了世家的风仪;几日后她还特意将此事说与裴寂听,裴寂心里自然也不满,渐渐淡了对杨氏的情意和怜惜。

    再说裴寂当时得知家人并未拦下涂一一母子,心里便是一痛,虽说他是觉得涂一一出身不如杨氏,但他最喜欢涂一一妩媚明艳的容貌,这是杨氏如何也比不上的;且他们毕竟夫妻近五载,还有了一个孩子,她乍然对自己动手,下手还毫不留情;最后更是带着孩子离开裴家,这是裴寂如何也没想到的,他心里如何能不失望伤心,还有几分担忧母子安危的焦急。

    得知阿翁与阿父都派出人手搜寻那对母子的下落,裴寂这才轻松几分,虽然没有记忆,但他能看出裴家的底蕴,想着不出几日应该就能找回涂一一母子;躺在床上养病的那几日,他再看不到杨氏的温柔小意,只想着等涂一一母子被找回来之后他要如何安抚;宗妇定然是不能让她做的,但他会极力在家里为她争取权益,想来她总会被自己的诚心打动。

    所以说人性就是如此,裴寂到现在哪怕是没有恢复记忆,但他知道自己出身东州裴氏,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有三妻四妾;原来不过是仗着涂一一孤身一人,既然跟着自己来了裴家,必然会接受裴家和他的安排;在裴寂看来,他确实没有背弃涂一一,她一个猎户之女的出身,他能为她争取到裴家下一任家主的平妻之位已是难得的深情。

    但他没有想到涂一一居然敢在裴家就对他出手,要求带着裴家血脉离开裴家不说,竟然还可笑的用万两银票买断救命之恩,她这样将裴寂与她的五载夫妻恩爱置于何地!

    刚开始裴寂是愤恨,恨不能等抓回涂一一就与她算账;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又担心涂一一的安危,他还是有几分真心喜欢涂一一的,若是日后再无她的陪伴,这日子将会失去多少滋味;而一个多月过去,裴家人还是搜寻不到涂一一母子的下落,裴寂变得急躁,甚至开始在心里怨恨杨氏,怨恨她为何非要在他刚回家那日就圆房。

    若不是那日圆房,还补办了洞房花烛被涂一一母子知道,她们又怎会那般绝情离开自己;越想越恨,再加上杨氏有了身孕后各种不适反应,动不动就叫奴仆来请裴寂,这令他不由便回忆起涂一一怀着小文时的情形,她生怕耽误自己读书,怀着身孕还操持家里,未喊过一句不舒服。

    这样一对比,裴寂越发觉得杨氏不懂事,根本不是他刚回来时表现出的那样贤惠大方和温柔解意;再加上心里因涂一一离去而生出的对杨氏的不满,裴寂渐渐以忙于公事推脱,很少再去杨氏的屋子里。

    涂一一记忆里的恩爱夫妻,因为她这个为他们的深情添砖加瓦的恶毒平妻离开裴家,两人反而生出了嫌隙,渐渐互相埋怨起对方,大有向一对怨侣发展的趋势······

    第67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8)

    两年后春日, 肃州府,雾山寨里, 男子们或在后山练武, 或轮流去耕地;一队娘子军负责巡逻雾山寨及周围地界,负责巡逻周围的娘子军都骑着高头大马。

    老弱妇孺则在寨子里或做些简单些的活计,或负责山寨护卫的饭食, 女人们则聚在一处缝补衣裳;小一些的孩子们在地上摇摇晃晃玩闹,大一些的都在寨子里搭出的学堂里读书, 自然有识字的先生教他们。

    议事堂里气氛热烈,十几个人坐在下首两侧,等着上首的涂一一决策事务;两年过去,涂一一早吞并了周围的匪寨, 他们还居住在原来的山头, 只不过每个寨子的大当家都成了二当家,涂一一成了这里的总寨主。

    收服这些匪寨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 若是涂一一亲自出手,估计都用不了多半年都能完成, 但涂一一更想锻炼她训练出来的队伍,后面十来个匪寨都是她负责指挥,由护卫队攻下;十来场打下来,护卫队也算有了一点经验, 在其中涂一一还发现了一个将才, 是个十几岁的小子,便将他带在身旁悉心教导他用兵知识。

    打下来其他匪寨也算容易,但要整顿这些匪寨便是费功夫的事情, 中间也有其他收服的匪寨不服从新的管理办法想要闹事的, 自然也有几起人命;有涂一一的绝对实力摆在那里, 还有李青、吴刚几人的尽心分责,很快便理顺了这些事,两年的时间,如今一切都欣欣向荣。

    落草为寇的人除非是穷凶恶极的,大都是生活所迫过不下日子的,如今在涂一一的管理下,以雾山寨为首,整个肃州府的匪寨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人们自然满足,都很服从涂一一这个寨主,哪怕人们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女娘。

    今日是每半旬其他寨子来雾山寨议事的日子,所以议事堂才会有那么多人;议事结束,该吩咐的都吩咐下去,其他人陆续出了议事堂回了自己住的寨子,只有李青、吴刚和杨氏兄弟几个涂一一的心腹留下,又交代他们一些事情之后,便令他们也出去了。

    涂一一坐在上首看着几个娘子军收拾好账册等物,刚放下茶盏,就看到议事堂门外冒出来一个小脑袋,知道是小崽子来了,便轻笑着让他进来;涂山钺如今已经数六岁,自然不能再叫小崽子了,这两年小家伙好吃好喝,心情也畅快,自然窜高不少。

    见阿娘招手,涂山钺这才蹦跳着进来,到了阿娘身边脆生生说起话来:“阿娘,过两日就是上巳节,听杨威阿叔说山下很热闹,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小家伙如今开朗不少,也知道阿娘宠着他,因而有什么都敢说。

    涂一一想了想,这两年小家伙一直生活在山上,还没有下山看过这些热闹;以前在涂家村因为小家伙还小,也没有带他见识过这些,既然他想去看看,索性最近山上也无事,不如带他下山涨些见识。

    不是有句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从带着小家伙见识上巳节开始,等他长大了,再派人跟着他去游历;且小家伙跟着涂一一习武两年,如今也会些拳脚功夫,自保肯定没问题,也是去见识外面的时候了。

    于是便对他点头:“也好,你去收拾一身衣裳,咱们这便下山住上两日;把墨兰和墨书也带上,还有你霍兆哥哥也叫上,有他们陪着你,阿娘也放心。”

    小家伙疑问:“霍兆哥哥不是还要训练护卫队,他能与我们一起去?”

    “你叫他给护卫队布置两天的任务,让他们自行训练便是;有你霍兆哥哥跟着你,阿娘若是中途有事也方便办事。”

    小家伙点头后便跑出去找人,涂一一看着他的背影无声扬起唇角;别说,有这么一个小崽子跟在身边,她的日子还真不孤单。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家伙当先跑进来,身后跟着已经换了袍服的霍兆,自然还有与霍兆两情相悦的墨兰和憨实的墨书;摆手制止他们的行礼,拿起亲卫递过来的包袱,涂一一起身,领着这几个出了议事堂。

    听闻她要下山,李青匆匆赶过来,见阻拦不住,也就只叮嘱了几句万事小心,之后送她们上了马车,自己又去忙手里的一堆事情;你当李青为何担忧,实在是这两年雾山寨发展太快,山下的官府已经知道雾山寨的首领是个貌美女娘,正想方设法打探涂一一的消息,李青自然担忧。

    不过想想寨主的能耐,尤其她若收起一身气势的话,看起来也就是平常人家的普通娘子,恐怕真没人敢想这位便是统领北州所有匪寨的匪首;再则还有霍兆这个寨主的亲传弟子,他如今身手绝佳,还有勇有谋,有他跟着,李青便放心许多。

    霍兆驾着马车,几人晃晃悠悠到了城里已经是后晌,自然住进了杨威早买好的宅子里,杨威也在宅子里等着几人。

    次日,杨威找了个管事,领着霍兆几个出去玩,他则跟着涂一一去巡视雾山寨的产业;难得寨主下山,自然要看一遍,有不足的地方也能及时纠正。

    经过涂一一的指点,还有最开始她投进来的万两银子,如今雾山寨的产业已不可同日而语;镖局、茶楼、酒楼、成衣铺、脂粉铺子、点心铺子不一而足,每年都能收入丰盈。

    巡视完城里的十多个铺子,有杨威这个熟手管着,还有几个管事帮忙,这些铺子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涂一一心里还是觉得仅凭这些还有附近州府的铺子,积攒银钱的速度还是太慢,她是要造反的,养兵最费银钱,看来还是要想想其他办法,扩大经营的东西。

    结束巡视后,让杨威和两个管事先去忙,涂一一准备去城郊接小崽子,正好也去看看热闹。

    难得春光正好,又是上巳节,后宅的女娘们都可以正大光明出来行走,街上和城郊到处都是人流,郎君们或结伴而行,或与定亲的女娘相约同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今日出来的女娘都是精心装扮过的,就连衣裳也穿的比往日艳丽许多;涂一一梳着简单的发髻,穿一身红衣独自行走在人群中倒也不算显眼;按理她应该梳妇人发髻,但她懒得折腾那繁复的发髻,在寨子里又经常训练护卫队,自然怎么简单怎么来。

    虽然她装扮简单,但她的样貌实在惊艳,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看到她清冷的气质,又是一身劲装,看起来不好惹,也少有人与她搭讪。

    到了城郊一片桃林,隐约可看到桃林深处影影绰绰,还有说笑声和吟诗高唱声,显然是有人在桃花林里办曲水流觞;涂一一不喜热闹,到了桃林边缘一处清净的地方,抱臂靠在一颗桃花树下,等着霍兆几个和小崽子出来。

    阖目想着事,春日的阳光透过花影斑斑点点洒在身上,涂一一难得放松了心境,享受起当下的暖意;正昏昏欲睡,就听到对面树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伴着一声轻笑,笑声里隐有轻惬之意。

    豁然睁开双眼,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涂一一难得怔忪。

    只见对面老树上一枝斜伸出来的枝干上斜倚着一少年郎君,也是一身红衣,不同于涂一一的劲装,他却是广袖宽袍,外襟松散,随意逸散在花枝上,轻易便能看到月白里衣,里衣的襟口处还有金线刺绣的云纹;几绺松散的长发垂落在身旁,艳红与玉白搭配的衣裳更衬得他肤色雪白,惊艳众生的样貌也因此更加突出,尤其那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微微上翘。

    手里一把白玉制成的折扇被他随意摇着,整个人倚在粉白相间的桃花丛中,真正是人间风流,整个桃林都因他而黯然失色。

    见涂一一看过来,少年恣意张扬的声音再起:“女郎可是独自一人来此,我看这许久女郎只这样枯站着,很没意思罢;在下阎阙,也未有同行之人,不知女郎可愿与我同游?”

    涂一一并未接话,只淡淡看着他,心里却在思索;这个人的名字她好像很熟悉,但翻遍所有记忆,她都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两年偶尔会在梦境中有一道身影出现,陪着不知在何处的她辗转红尘,但梦里的那道身影要么温润如玉,要么沉稳冷肃,并不是眼前这人般恣意张扬。

    自己否决了这人就是梦中那道身影的想法,涂一一不再看他,又阖目思索,虽说这人不像那道身影,但这个名字为何这样熟悉,好像她叫过许多遍;罢了,天下同名的人多的是,或许只是巧合,实在不必费神再想。

    她是平淡不想了,树上那人显然不情愿,再次道:“女郎为何不理我,今日上巳节,难得的好春光,女郎忍心辜负这般好时光?”

    涂一一依旧不接话,眼睛都未睁开,只当听不到。

    树上传来更大的响动声,阎阙试着跳下树的动作,但翻来扭去也找不到能好看些跳下树的动作,不由在心里叹气,他怎么就听了阿肆那呆子的话,觉得这样能清净赏景呢;看看,遇到一眼欢喜的女郎,他都不好下来,可真是丢面子,日后再不听阿肆的了。

    看看周围,并未看到自家仆从的身影,阎阙又急于下去与女郎说话,犹豫片刻,他放软了声音再次开口:“这位阿姐,我看你一身劲装,想来是习武的,你能不能搭把手帮我下来,我···我坐不住了。”

    涂一一不耐他的动静,心里叹口气,睁眼起身就打算避到他处,这人话太多了,换个清净地方等小崽子就是,最多自己多留意些就是。

    方转到树后,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树上传来的声音更加急切,还有一丝丝泣音:“阿姐莫丢下我,我···我有心悸之症,我是真的坐不住了,好怕摔下去,阿姐帮帮我!”

    回头细看,见他唇色果然泛白,可见心悸之症是真的;涂一一便是不愿意多事,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且他的名字实在熟悉,罢了,且帮他这一回。

    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几个身影,涂一一当即掠起,揽住他腰身跃下树,待他站稳后,转身便走;阎阙眼中泛起神采,这位女郎果然飒爽,又见她要走,忙忙追上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涂一一觉得她今日就不该来这桃林,无奈转身看着少年淡淡道:“莫再跟着我,我是来接儿子的,不是闺中女郎。”

    阎阙只讶然一瞬,很快便又追过来,还不忘随手整理衣衫维持形象。

    “阿姐误会了,我只是想要与阿姐道谢。”

    看来这人是个话痨,既躲不开,那还不如就站在这里等着小崽子,毕竟说好的会合之地就是这里,涂一一便找了一处又站定。

    阎阙当即笑开,正要再靠近一些,就被涂一一清声制止:“莫近我三尺之内。”

    他也不恼,嬉笑着果然站在三尺之外,也找了棵桃树倚站着,笑容里还有丝丝讨好之意。

    “阿姐既已成婚生子,为何不见阿姐与夫君携子同游,是阿姐孤身一人等在此处,我才会误会阿姐还是女郎;再与阿姐告知一声,我名阎阙,是肃州府商户阎家之幼子,年十八,不知该如何称呼阿姐,我好备好东西感谢阿姐?”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涂一一拒绝了他的示好,但看他这样年轻恣意却被顽疾缠身,又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便再次叮嘱一声:“我观你心悸之症应是胎里就带的,想是家里用尽心思才能安稳至今,如方才这般置于高处的做法不可取,还是小心些为好。”

    听她关切自己,阎阙更加欢喜,笑容更加肆意:“多谢阿姐提点;阿姐说的没错,我确实乃胎里就有的宿疾,家里也请过许多名医为我诊治,各种名贵药材不知浪费多少;我家虽不是大族,但父兄经营有道,也还能维持我所需的药材。”

    不知想到什么,少年敛起笑容,嘴角微微抿着,片刻后才又失落道:“可许多为我诊治过的医者也说我活不过二十,所以家里父母自然愿意纵着我些,我也不想每日惶恐活着过余下的日子,更不想家里人担忧,便恣意张扬了些,还望阿姐莫怪;方才也是我想躲清净才令仆从将我抱在树上,仆从应是去马车那里取东西,我才会求阿姐帮忙。”

    他这般说完,听他说活不过二十,涂一一心里莫名揪痛一下,她好像舍不得这个人早早凋零,想要他就这般恣意活着。

    压下心里莫名升起的情绪,涂一一让他伸手过来,素白纤指搭在他腕间,凝神诊脉;之后又令他换了另一只手,凝神感知他的脉象,蹙眉思索着。

    阎阙也不再说话,只唇角微扬看着两人的手,视线又上移,静静看着她的面容,眼里是全然的欢喜和信任。

    这时有一穿着靛蓝布衣的青年过来,看清两人的动作,当即着急道:“三郎君可是心疾又发了?郎君可还好?”

    阎阙两指并拢,在唇间轻按,让青年不要多话;之后又专注看回涂一一,那青年也满眼期盼看过来,难道这位女娘竟是个医者,是她救了三郎君?

    可若她真是医者,这也太年轻了些,难道是三郎君为了搭讪?

    这青年正是阎阙的贴身随从,名叫阿肆,只比阎阙年长两岁,是阎家人从小就教导出来陪伴阎阙的;他自然知道阎阙的心疾,这是阎家人最难过的问题,多少医者看过都说三郎君活不过二十,所以阿肆陪着他出来的时候偶尔也会纵着他一些,自己在暗中保护。

    但看这位女娘这样凝神静听,阿肆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也耐心等着;这时他才发现这位女娘长着不输于三郎君的好样貌,只是三郎君因为心疾身体有些单薄,面上自然也会带出些病弱之气;而这位女娘同样是一身红衣,但劲装利落,便是凝神静听时也能看出她清冷果决的气势,同是习武的,阿肆能感知到她身上已经收敛起的气势。

    或许这位女娘真是个师从哪位隐士高人的医者,也或许她真的会有办法治好三郎君,阿肆眼里涌上热切。

    稍倾之后,涂一一这才抬眼,淡然道:“你倒是个能忍耐的,不说以前,只说一年前的那次就差点进了鬼门关,能爬回来是你的运道。”

    阎阙并没有激动,他对眼前人好像有种天然的信任,就是知道她能诊出自己的病症,更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的病症若是能治好,恐怕也只有眼前人能治好。

    他不着急,阿肆却激动起来,只通过诊脉竟然能知道三郎君一年前的那次危险,这位女娘果然有能耐,当即不顾身份请求起来:“这位夫人可是能治好我家三郎君?”

    阎阙摆手让他退下,只微扬唇角看着眼前的红衣身影,他发现了,这位好像不喜欢话多。

    “能治,只是麻烦些,所需的时日也稍微多些,一年左右的时间。”

    阿肆当即跪倒磕头:“还求夫人援手,阎家定会重谢!”

    没管地上的人,涂一一并不是他的主子,自然不会多言,只盯着阎阙,语调依旧清冷。

    “若是我来治,用药与手段皆不同于其他医者;且你的时日原本就所剩无几,若想根治,自然会吃些苦头;这些也便罢了,我住在山上,平日没有功夫总下山,你若想要根治,还需在我居住的山上住一年,山上的条件清苦,你,可还要治?”

    阎阙点头:“只要阿姐愿意出手,也愿意收留我,我治。”

    还跪在地上的阿肆都不用主子说,连忙爬起来,就差喜极而泣:“不知夫人住在哪座山上,可还需要准备些什么,我这便告知大郎君准备。”

    嫌他呱噪,阎阙轻斥一声,让他在一旁侯着就是,阿肆这才搓着双手站在一旁,不再多言,只面上泛起红光,他们的三郎君有救了!

    涂一一上下打量他一眼,问:“若是我能救你一命,收你万金诊费,阎家可能拿出?”

    并不是她平白开口,就算她心里对眼前之人有些异样的情绪,但涂一一本就是个怕麻烦的;方才正想到寨子里的银钱还是不够用,正想着如何拓展财路,这人既然想要诊治,恰好她能治好,不如银钱两讫,等他好了,痛快赶他下山就是。

    至于担心他会不会说出山寨里的事情,涂一一并不担心,谅他也不会平白得罪一个神医,且这个神医还是山匪头子,不怕家破人亡,只管传出她的消息。

    听她这样问,阎阙恣意笑开:“我阎家虽说只是商户之家,但最不缺的便是钱财,万金不过九牛一毛,阿姐还可要更多。”

    他既痛快,涂一一更痛快,让他告知阎府的位置,说明日回山时会到阎府接他,又叫他备好万金银票,明日会一并取走;看了眼一旁的阿肆,又道他可以带着一两个亲近之人上山,其余人都不可随意上去,行李也只准备些常用之物就是,其他山上都有。

    阿肆连连应声,生怕自己遗漏什么;倒是阎阙还不想与眼前之人分开,忍不住邀请,说想在酒楼置办一席,还请阿姐赏光云云。

    涂一一正要说话,就被分花拂柳而来的几人打断,小崽子快步跑过来,眼神警惕看着阿娘身边的两人,这才问起来。

    “阿娘可是等久了,钺儿回来了。”

    捏了一把小崽子的脸颊,涂一一轻笑:“可玩好了?这位郎君是找阿娘医病的,钺儿不必担心。”

    小崽子这才放心,随意行了一礼后便站在阿娘身侧,悄悄看红衣郎君的美貌,心里啧啧称奇;他一直以为阿娘就是这世间最美的人了,哪知道今日看到一个不逊于阿娘的,还是个年轻郎君,也不知自己长大后会有会有此等风姿······

    紧随而至的霍兆躬身拱手:“先生可是办完事了,咱们这便回去?”

    涂一一点头,让他带着墨兰几个先走,在马车旁等着自己便是;小崽子不乐意离开阿娘,伸出爪子牵住阿娘的手,不时防备看一眼阎阙;涂一一也不管他的心思,随他牵着,缓步往外走。

    阎阙还有些不死心,他好想与阿姐多相处些时光,便急着跟上,嘴里还在邀请,说他想请阿姐品尝肃州府最地道的美食,想来阿姐常年在山上,不如他这了解城里的情况;涂一一淡淡推辞了,道她还有其他安排,自会有人带路,让他回府准备就是。

    见别人这样热切邀请阿娘,小崽子有些不乐意了,嘟着嘴道:“我阿娘在城里就有酒楼,我们自然会去自家的酒楼,这位阿兄不必客气。”

    阎阙方才就看清这小崽子的样貌很多随了阿姐的长相,心里正满是遗憾,就听到小崽子不客气排挤自己,忍不住嘿笑。

    “这位小郎君真是阿姐的孩子?阿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竟有这样大的小郎君,可是过继或抱养的,阿姐也太着急了些?”

    小崽子炸毛了:“我是阿娘亲生的,你说什么胡话!”

    涂一一眼风扫过,涂山钺再不敢多话,缩了缩脖子走在一边,他不敢挑衅阿娘的怒火;虽然他还没见过阿娘发怒,但他就是不敢挑衅,总觉得后果他承受不起。

    见小崽子被阿姐一个眼神便制住,阎阙笑得意味深长,他能想到在山上的日子定然不会无聊了;而涂一一此时也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不该答应给阎阙治病,小崽子这莫名的敌意,总觉得山上的日子会麻烦许多。

    不过想想她谋划的事情,还有阎阙能奉上的万金诊费,罢了,麻烦就麻烦些,左不过一年的时日,眼不见心不烦就是。

    说话间到了桃林外面,两方人约好明日去接人的时辰,这才道别,各自驾车离开,回了城里。

    第68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9)

    回了宅子, 杨威早等在那里,算计着时辰让人准备好了晚食, 他还特意买了些适合涂山钺这个年纪的小郎君玩的东西, 准备让小家伙带回寨子里玩。

    这两年下来,李青、吴刚和杨氏兄弟都成了涂一一的心腹,他们是真心认涂一一为主, 自然也重视和喜欢涂山钺这个小主子;杨威管着雾山寨所有的商铺,能回到山上的时候少, 自然趁着这个机会给小主子多买些玩具和吃食,带回寨子里也能多玩些时候,小主子自然也会多记着他这个叔叔几分。

    用过晚食,霍兆领着几个小的回了各自的屋子歇息, 杨威留下来说话, 听说主子要给阎家的三郎君诊治,杨威很是意外;他倒是知道主子精通医术, 但没想到令多少名医折戟的阎家三郎君的病症主子也能治好;若是真能治好,就阎家上下对三郎君的重视, 他是不是能趁机与阎家合作,把雾山寨的财路再拓展一些。

    听他这么问,涂一一摇头:“我没想过能搭上阎家做生意,一则咱们的身份敏感, 阎家未必敢答应, 二则,过几年咱们的重心未必在肃州府,不必再牵连无关人等;所以我只要了万金诊费, 明日去阎家接人的时候一并取走, 你与我一并过去, 与阎家人碰个面,那万金诊费你看着投在商行里就是。”

    杨威习惯性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长大嘴巴惊讶道:“诊费有万金,是···是黄金万两?”

    见主子平淡点头,杨威差点腿软,万两黄金啊这是,主子竟然还是这般如常的神色。

    杨威原来在雾山寨就管着商铺,尽心尽力一年也就千两银子的收入,后来换了现在的主子,经过主子的点拨,还有主子拿出的一万两银票,这两年商铺已经发展成商行,但也每年最多三万两的盈利;好么,主子只接诊一个病人就是一万两黄金的诊费,还经营什么商铺啊,不如就靠着主子行医得了,养活几个山寨根本不在话下。

    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涂一一无奈扶额:“能碰到这样的病症和阎家这种,都是缘分,这世道还是穷人多,哪里有人能付起这么高的诊费;少想这些,好好经营商行,过几年我还有大用;这次正好有阎家这笔诊费,山上的护卫队也该出去历练了,你准备着把镖局整顿一番,之后咱们往西边和北边的异族之地走商。”

    杨威端正神色:“主子是想与异族做买卖?”

    “对,只靠这些正当收益,远远达不到我想要的;异族凶险,少有人敢与他们买卖,但凶险就意味着高收益,山上的护卫队已经被我训练两年,正好也该让他们实战历练,就先给你来用;先拨给你千人用着,其中一百是佼佼者,你再负责成立一个情报机构,这一百人就是专门收集整理情报的,有那种刺杀任务也可接下,都由这个机构负责,协助你的头领这次会一起下山。”

    顿了顿,涂一一又叮嘱了几句:“虽说可以接刺杀任务,但你们也甄别一下,恶贯满盈者可杀,为官不仁者可杀,为富不仁者可杀···有那种恶意中伤和报复的不接,灭人满门的不接,帮派私斗的不接···大抵就是这些原则,你们费心甄别一下,正好也可历练情报网的能力。”

    “至于价钱,你和协助你的统领根据规矩协商就可,遇到例外也可加价,收集到的情报和接到的任务还是每两日飞鸽传书,你们多加小心就是。”

    杨威一一应下,他虽然不知主子为何要做这些,但军师都心悦诚服跟着主子,那他自然也尽心办好主子交代的事就好;这两年跟着主子,他们的日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主子肯定不会亏待他们这些人。

    犹疑了一瞬,他还是小心问了一句:“主子,情报机构成立后,若是再遇到如阎家这般的病患,要不要通知您?”

    涂一一哼笑:“你倒是打的好算盘;罢了,真有的话,只管接,就没有你主子我看不了的病症;不说其他,这样来钱确实够快,既我有这能耐,也不能浪费了;不过,诊金不能低于万金,你看着甄别病情,不是病入膏肓的就不必出手,免得麻烦。”

    见主子并未恼怒,杨威也笑着应下,问了明日去阎家的时间,这才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不提。

    涂一一则信步到了院子里,恰院子里有一株桃树,也零星开着花,站在树下,不由就想到今日桃花树上斜倚着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出神。

    再说阎阙忍着心里的失望回府,就是阿肆在车上兴奋谈论他能治好心疾的事情也不能让他开怀几分;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他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一眼就欢喜的女郎,竟然已经是一个六岁小郎君的娘亲,上天怎么待他如此残酷。

    阿肆见向来爱笑的主子蔫巴巴的,忍不住疑惑,难道主子听到心疾能好不高兴?这不应该啊,主子还这样年轻,又惯是个会享受的,心疾若真能治好,不是应该更高兴的么,这么想他也就这样问了。

    阎阙根本没听清阿肆问他什么,只喃喃自语着。

    “阿肆啊,你说今日那涂家阿姐只带着小郎君和几个下人,也没听她提起夫君,你说她夫君是不是已经逝去了啊?”

    问完也不管阿肆怎么回答,他又自己回答起来:“应该是去了,不然哪有不是一家子过上巳节的;阿姐看着那般年轻,竟然就······”

    阿肆忍不住揉着额头,他很想问一句三郎君,人涂家娘子答应给您治病,您这怎就不盼着人家点好,竟然咒人家守寡,您这是不是有些失礼?

    其实阿肆哪里能想到是他家的三郎君春心萌动,一眼就欢喜人家娘子了;今日他只看到了小崽子,自然就在心里盼望着涂一一的夫君最好是死了,不然,哪怕是和离了也好,这样他才有机会不是。

    刚回了阎府,阿肆也顾不得三郎君的心情了,把马车交给院子里的仆从,他直奔正院去了,迫不及待想告知主君和夫人这个好消息;而阎阙则怏怏走着,脑子里正琢磨着怎么打听到详细的情况。

    等他走到正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他阿爹激动的大嗓门,还有阿娘语无伦次哭笑的声音,怔了怔,连忙进去看是怎么回事;见自己最操心的小儿子进来,阎夫人几步上前抱着他就哭。

    “我的儿,阿肆说的可是真的,你们真的遇到了神医?”

    阎阙这才反应过来阿父与阿娘这是为自己高兴,拍了拍阿娘的背,连着点头,说确实是如此,他的心疾能治好了。

    阿肆还在一旁与阎家主君,也就是阎老爷说神医的要求,说的时候还有点为难,这位神医夫人要的诊费和要求确实不是一般的高,也不知老爷和夫人舍不舍得让三郎君上山。

    哪知道阎老爷却高声笑起来:“诊费高好啊,说明这位神医完全有把握医好阿阙的病,不然她哪敢这样狮子大开口;咱们不怕诊金高,只要能医好阿阙,莫说万金,就是五万金、十万金我阎家也舍得!”

    摸着头,阿肆觉得一点都不为难了,果然,只要能治好三郎君的心疾,只怕是奉上整个阎家,老爷也是舍得的。

    得到消息的阎家大郎君阎阔夫妻,二郎君阎阑都来了正院,先与爹娘问过安,就围着幼弟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阎阙简单说了几句;老大阎阔忍不住怀疑,肃州府从未听说过此人,怎就今日恰好被幼弟遇上,这也罢了,一个带着六岁孩子的年轻女娘,真的会有如此医术,别不是个骗子罢?

    听他这么多问题,阎阙恼了,大兄怎能这样怀疑涂家阿姐;当即便说起佐证,就连阿肆也在一旁点头附和,说那位夫人只是诊脉,并未问话就知晓三郎君一年前那次发作的凶险,单这点就很厉害了。

    见小儿子恼了,阎老爷瞪了长子一眼,道明日神医就会来接阿阙,咱们也早做准备,又叮嘱长子负责准备诊金,严令众人守口如瓶,可千万莫惹恼了神医;阎阔与阎阑相视一眼,左不过明日就可以见到那位神医,到底是不是骗子也能一见分晓,实在不必在此时扰了爹娘和幼弟的心情。

    还是阎阑心细,问起那神医住在哪个山头,阎家人能不能在中间上山看望阿阙;阿肆挠头,神医夫人没说过,他不知道,只好看向自己的主子;阎阙摇头,他也不知是哪个山头,不耐道反正明日就知道了,既然人家允我上山治病,那必然是允你们去看望的,只不要兴师动众就好。

    于是阎家人开始忙着给阎阙收拾东西,但每个人都在心里想着明日的事情先推了,定要看看这位神医夫人究竟有多厉害。

    次日,在阎家人的翘首期盼下,涂一一带着几人辰时后到了阎府大门外,早被阎老爷叮嘱过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见一花容月貌的女娘领着几个小郎君过来,也顾不得惊讶,忙堆着笑脸迎几人进府。

    留下墨兰姐弟在马车上,涂一一只带了杨威、霍兆和涂山钺进府;阎家虽然只是商户,但也是几代积累的豪奢之家,府邸极为宽敞,绕过几处长廊亭台才到了正堂。

    管家领着几人方踏进院子,就看到已经等在院子里的阎阙;看到心心念念想了一晚的红衣身影,阎阙面若桃花笑着迎上去,为了迎接心上人,他今日也特意穿了红衣呢,与阿姐果然十分相配。

    听到动静的阎阑才踏出屋子,就看到幼弟如开屏的孔雀,恨不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那女娘面前;阎阑忍不住摇头,看来幼弟治病是小事,他有了心上人,且心上人还是个带孩子的夫人才是大事,日后少不得要多操心几分幼弟的事情了。

    堂屋内几人都起身等着涂一一进门,待她一进来,阎夫人先愣住,这位夫人实在是令人惊艳的好相貌,这果然是神医么?

    还是阎阔反应最快,当先行了平辈礼,延请涂一一入座,又招呼杨威几人落坐,他的夫人则张罗着上点心茶水,好一番忙碌;涂一一已经想到阎家人必然会怀疑自己的医术,所以今日阎家人必然不会少,因而依旧平淡。

    小崽子涂山钺只要跟着阿娘,就没甚可怕的,因而也是神色不变;霍兆常年在山寨里练兵,也被李青教导会了些礼仪规矩,作揖礼之后便淡定入座;只有杨威,他管着商行这一堆事,自然听过阎老爷和两个儿子阎阔、阎阑的大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人今日都在,他还有些激动,若是能与阎家人学几分做生意的能耐,他定也能为主子创造更多利益。

    寒暄认识之后,阎阔的夫人领着下人退下,只有管家守在门口,这才说起正事;阎老爷先是表达了对幼子遇到神医的惊喜,又问神医师从何处,诊治过程中可还需要阎家再提供哪些药材。

    涂一一也不啰嗦,先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雾山寨匪首,阎阙要想治病,就得在雾山寨住一年,要阎家人先琢磨到底要不要治,毕竟她这匪首的身份很敏感,阎家人心里先有个数再说。

    阎家人都被这消息愣住,阎阙先激动笑开:“我就想着阿姐身份不简单,昨日阿姐揽着我跃下的时候就发现阿姐身手不凡,原来阿姐竟然是雾山寨的寨主,阿姐果然厉害;阿姐放心,我们定然不会泄露阿姐的身份,我也愿意跟着阿姐上山。”

    被他这么一说,阎家人从怔愣中回神,阎老爷是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娘怎就是山匪头子呢;阎夫人则是被吓住了,山匪啊,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幼子跟着这种人上山治病,还能平安回来吗?

    倒是阎阔与阎阑想的更多,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阎阔忍不住的蹙眉思索,阎阑先表达自己的担忧。

    “说起来,前两年还能听说不少北山各处匪寨的消息,这两年便很少能听到了,便是以往的拦路打劫也再未听说过,可是涂寨主的功劳?”

    涂一一点头:“既要接诊贵府郎君的病,也不瞒着各位,北州的所有匪寨如今都在我治下,雾山寨只是大本营;既有了新规矩,自然不会再如以前那般乱来,如今我们也是正道生存方法,不过是耕种和经营些买卖。”

    “果然还是涂寨主的手段高明;既如此,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何非要在山上治病,涂寨主是不方便来府里么,若是隔几日来一趟,应该也无甚大碍罢?”

    阎阙先不乐意了,瞥了二兄一眼道:“阿姐既这样要求了,定然有阿姐的道理,二兄怎能让阿姐为难。”

    又看着涂一一,很是真诚道:“阿姐不用管他们,我的病我说了算,我就跟着阿姐上山,都听阿姐的。”

    看着自己的傻弟弟,阎阑忍不住扶额:他是担心自家被算计好不好,涂一一这身份,很难不让人怀疑昨日的相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心算计;整个肃州府谁人不知阎家三郎君有心疾,阎家人因此快要请遍了五州的名医;阎家虽然只是商户,但数代经营积累,家财丰厚,多少人惦记着阎家的资财,他们见过的手段多了,谁知道这位涂寨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思。

    就往好处说,这位能治好幼弟的病,可治好之后呢,阎家人与山匪勾结的罪名能不能成立可全看这位的心情了,若是她借此要挟阎家又该如何;若只要些钱财也还罢了,若她有什么非份之心,要阎家做她的钱袋子,阎家人还能全身而退?

    不用他说话涂一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淡淡开口:“想来贵府已经延请过不少名医来看过,昨日诊脉便可知他们的诊治手段过于保守;心悸之症,有先天也有后天,先天者少而难治,后天者多而易根治,而这些人在为郎君诊治时都趋于以后天者对待,自然治不了根本,反倒加重了病情。”

    “若我来治,先严苛而后温养,便是先用针灸及药浴手段,甚至还要用内家功夫辅助,这才能先夺回郎君的生机;之后再温养一年半载,这是补全先前缺失,两者兼顾,郎君才可恢复如常人;而大多的医者即使能有敢用我这法子的,可他们不会武,更无精纯内劲辅助,依旧无用。”

    “用我的法子,一旦开始诊治,第一个月时日日都要针灸;我在雾山寨还有很多事情要管,自然只能是贵府郎君住在山上;至于诸位担心的问题并不会发生,我已经要了高额诊金,自然不会威胁贵府再做其他;且我几年后还有其他计划,真说起来,倒是我更要担心贵府的嘴是否严实,若是泄露了我的消息,贵府也莫怪我心狠手辣。”

    “今日与诸位说句实话,我一向不接诊外人,若不是贵府郎君的名讳令我熟悉,这才决定接他上山诊治;不然昨日就是他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伸手帮忙,因为,我最怕麻烦。”

    阎家几人面面相觑,这人果然是匪首,这说话也太直白了些,连消带打摆明自己的立场,竟让阎家人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摆明了是不靠医术吃饭的,接不接诊,只看心情。

    这时他们好像更该庆幸会给三郎君取名字,竟然是这个名讳令这位熟悉,才勉强接诊;只看她从进来后就清冷坐在那里,眼中更没有半点惊羡和算计,看来她真的是个随性而为的;既要了令人乍舌的诊金,就摆明态度不想与阎家深交,只有诊病这一件事,其他井水不犯河水。

    再看看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几人,不说杨威,同在肃州府做生意,阎阑还是见过几次的,知道他这两年声名鹊起,商行也是有声有色;而一旁的年轻郎君看着应该是随从,身上也有杀伐之气,显然不是庸碌之辈;就连她身边那个小郎君,举止亦不俗,神态更是自若,显然也是见过风浪的。

    这样几个人对一个女娘心悦诚服,只能说她确实能耐不俗,真要做什么,她可能还看不上阎家这点资财。

    单单看涂一一这个人,抛开她最容易混淆世人的绝艳容貌,只看她的气度和能耐,还有她这深不可测的功夫和医术,她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当一个匪首;方才她自己也说了,后面几年还有其他计划,谁知下次见面她又会是何等身份,说不得会是一城之主。

    这样看下来,这次接诊阎阙,其实是她担的风险更大,若不是看阎家人如此重视阎阙,还有她说的那点缘由,恐怕她还真会见死不救;若果真如此,阎阙今年已经十八,眼看着没有多少时日,阎家人不敢想失去他的伤痛,因此,反倒是阎家人更该小心,千万不能泄露涂一一的身份。

    想过这些,阎家人总算放心一半,总要救阎阙的性命的,最多小心行事就是;阎老爷当即拍板,阎阔领着杨威去办理诊金的接收,阎阑则列举了家里还有那些珍贵的药材,看此次上山要不要一并带上,阎夫人舍不得与幼子分别,忍不住扯着阎阙的衣袖落泪···

    阎家人里最高兴的就只有阎阙,尤其涂一一亲口说出接诊他的原因,他转头就抱着阎老爷的胳膊摇了摇,十分感激阿爹给他取的好名字,若不是这个名字,他可真就要与阿姐错过了;不只感谢阿爹给取的好名字,他还在心里得意,果然阿姐还是有些在意他的,哪怕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名字呢,总有一日,阿姐会在意他这个人的。

    至于涂一一已经是成过婚的,阎阙自动忽略不计,到现在都没有见到阿姐的夫君,那人指定早死了,恐怕尸骨都化成灰了。

    涂一一接过阎阑递过来的药材清单看了一遍,发现阎家果然还是有办法,很多只有世家贵族才有的珍稀药材居然也能弄到,想来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阎家人果然重视阎阙这个幼子。

    拿起笔,圈出治病需要的,将单子还给阎阑,让他照着准备;阎阑细看了一遍,发现以前的医者常用的几味最珍贵的药材并未被圈,忍不住问了一句。

    涂一一淡淡道:“若是想要三郎君早死,这些药材可以继续用;过犹不及懂吗,若是不能根治根本,这些药材只会加速和加重心疾发作。”

    她这么一说阎家人便明白了几分,看来以前的医者是本着保守不出人命的法子来诊治,图的也是阎家给出的高额诊金,他们只要保证不在自己手里出事就好。

    此时阎家人是真的庆幸阎阙自己有福运,遇到了这位,若不然照原来的药方再吃下去,他哪里还能活到二十,只怕下一次发作能不能救过来都是问题;更遑论这位一直平淡坐在这里,还丝毫不避讳告知她的身份,显然她是有绝对的把握的。

    挂心幼弟的病症,阎阑问可还有缺的,若是珍贵的,阎家会想办法去弄回来,他们只要能治好阎阙的心疾,让他如常人过完这辈子。

    “是还缺几味,也不算太珍贵,只是市面上没有,我倒是知道能在哪里采到;我手下刚训练好一批人手,可以让他们出去寻找,有的在悬崖峭壁,采摘麻烦些,你们看着给些银两就是。”

    阎阑迟疑问:“可需要阎家再雇用些人手?”

    涂一一淡然摇头:“你们雇佣的人比不过我训练出来的人,就不必浪费了,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

    既如此,阎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疑惑她到底想做什么,连这种人手也能训练出来。

    看看都准备好了,涂一一起身,看着阎阑几人,平淡道:“我知你们不放心,今日可有一人跟着我们上山,住一晚便下山罢;过一个月后你们再与杨威联络,他会安排人送你们上山看看,最好不要超过两人,免得我们都麻烦。”

    话落又看着阎阙,阎阙展颜笑开:“这便走罢。”

    一行人出了正院,往府门外走,阎阑自然要跟着一起去,只留下阎老爷、阎夫人满是忧心留在府里,恨不能把心拿出来跟着幼子一起上山。

    第69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0)

    于是, 等到阎阔和杨威从账房回了正院,只见到阎老爷夫妻, 阎阔还有些遗憾, 他也想跟着上山看看。

    得知一个月后就能上山看人,阎阔立即对杨威笑起来,道以后还需要杨老板多多费心, 杨老板若是生意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他一定伸出援手;杨威自然知道阎家人是因何礼待他的, 忙说他这边若是知道什么关于三郎君的消息,一定派人来告知他们。

    这下阎阔笑得更真诚,涂寨主手下的人果然上道,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 阎阔亲自将杨威送出府外;杨威则回去安排新得的这万金, 还有老大吩咐下来的几件事情,都刻不容缓, 哪里还能耽搁。

    两辆马车离开阎家,驶出城外后, 霍兆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跟踪,这才抽了马儿一鞭,快速往雾山寨赶;后面赶车的阿肆紧跟着追上,还不忘与马车里的阎家兄弟感叹一声, 说他能明显觉察到他的功夫远不如前面赶车的年轻郎君, 更别提与涂寨主比了,估摸着走不过三招。

    车里坐着的阎阑闻言警告幼弟:“听到没,涂寨主的功夫深不可测, 又是匪首, 整个北州境内的山匪都被她收服, 可见是个厉害的;到了山上,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免得惹恼了涂寨主,让你吃些苦头,你找谁说理去。”

    阎阙这会儿心都要飞在前面的马车里了,听到兄长说自己的心上人,忍不住反驳:“二兄胡说什么,阿姐很讲道理的,你看她都提前告知我们身份了,显然是真心要为我治病的;再则,阿姐长得好看,还有这般能耐,我欢喜她怎的了,说不准阿姐也会欢喜我呢,你看她不是说我的名讳熟悉吗,许是我们前世就是夫妻来着。”

    没眼看幼弟这没脑子的行径,阎阑无奈扶额:“便是涂寨主的夫君不在了,你且看看你自己的身板,你觉着涂寨主能看上你,你也说了她有那般能耐。”

    这话阎阙不爱听,桃花眼微垂,闷闷不乐道:“二兄就不能盼我点好?我可是十八年来第一次动心,就算我身子不好,等阿姐治好我,我就跟着阿姐习武锻炼,阿姐总会欢喜我的。”

    阎阑觉得自己的幼弟没治了,最后劝说道:“便是她真的喜欢你又如何,阎家只是一个商户,你难道要不顾家人真的与一匪首成婚?且我观那涂寨主的行事并不满足只做一个匪首,若是她再做出非份之举,你又该如何,阎家又该如何?”

    听他这么问,阎阙蔫巴巴盯着车窗外出神。

    片刻后他的桃花眼挑起,眼里又涌上光彩:“二兄,你说我到时与家里切结关系如何,这样阎家就不会被我连累了?”

    阎阑在心里默念:这是亲弟弟,是一母同胞嫡亲的幼弟,不要与他计较······

    最后还是伸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恨恨道:“你若是敢惹阿娘伤心哭,我与大兄就能收拾你,最好收起这种想法,否则你也别治病了,咱们这就折回阎家。”

    阎阙抱着兄长的胳膊摇晃,嘴里还嘀嘀咕咕:“我这也是瞎想的,二兄怎就当真了;阿爹、阿娘为我忧心十八年,我怎会做出这种事。”

    转了转眼珠子,他压低声音又道:“我总觉着阿姐是要做大事的,只看她身边这几个人就能发现不俗,山寨里还不知是怎样的;若是阿姐所图是这天下,她又有这般能耐,二兄,你说咱们阎家要不要搭上阿姐这条路,或许也能做个开国功臣改换门庭呢。”

    迅疾伸手捂住他的嘴,阎阑将声音压低呵斥道:“你是日子过的太好了,这还没治好病呢,就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真治好了,你还不得翻了天?这种话是我们能说的?”

    抬手嫌弃拂开兄长的手,阎阙不以为然道:“二兄以为我真是一个纨绔子弟呢,你与大兄几次说话我都听到了;其实不只你们,我亦觉得当今并不稳定,不说外族和异族的侵扰,就是世家与王室争斗这么些年,到最后也是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受苦;若是阿姐真有推翻世家和王室的决心,我倒想投靠阿姐,总觉得阿姐与那些人不同;二兄想想,真到了乱世,我们阎家资财丰厚,总会惹人惦记,与其被迫做别人的钱袋子,不如我们自己主动寻找一个靠山。”

    “世家大族把控朝堂多年,又是几百年的积累,他们怎可能甘心权利外泄,我们若是被迫跟着世家,最后也不过一家奴尔;可若是阿姐要谋事,她要对付的不只是王室,更要对付世家,我们为什么不选一个新势力做开国功臣?”

    “至少比起那些世家虚伪的嘴脸,阿姐对我们并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二兄想想是不是如此。”

    阎阑震惊看着幼弟,他还从来不知幼弟竟然这样敏锐。

    阎家人已经习惯阎阙时不时心疾发作,全家人把他当搪瓷娃娃捧着,生怕有丝毫闪失;因而,家里的很多事情都是避着他的,怕他多思更容易发病;他也惯会享受,成日里都是乐呵呵的,阎家人还真以为他是个单纯少思的,却原来他竟有这等见地。

    见兄长怔愣看着自己,阎阙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家里的事情还是要阿爹与兄长们做主;不过我总觉得我看人没错,且等我在寨子里住上一年再说,若是阿姐真有这样的想法,她也真有这样的能耐,二兄也可与家里商议一番;现在的世家以前不也只是普通百姓,老话说风水轮流转,说不准哪时我们阎家也可以是盘踞几百年的世家,二兄说是不是这个理,不搏一搏,难道甘心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都是商户,不得出仕,时时仰人鼻息生活?”

    阎阑跟着他的话不由自主点头,他也早有怨愤,世家把控的权利太多,阎家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虽说资财丰厚,但被世家一层层盘剥下来,也是伤筋动骨,更莫提真到了乱世,阎家恐怕更难生存······

    看到幼弟眼里的光彩,阎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被他套话,不过难得幼弟愿意与自己交心,阎阑便也不再隐藏心思。

    “阿阙的想法是对的,可你有没有想过涂寨主是女子之身,自古未有听闻女子逐鹿天下的,她若走这条路,能不能成事还未可知。”

    阎阙翻白眼:“女子怎么了?二兄只想想阿姐能悄无声息就统一了北州所有的山匪,还经营商行,还有她今日提到的训练出来的高手,山上寨子里还不知是何等光景;再有她深不可测的武艺,还有这一身医术,且她虽然话不多,然谈论时又是何等见地,这样的女子胜过世间多少郎君?不说其他,只咱们兄弟三人合起来能不能比过阿姐?”

    “这样的能耐,怎就不能逐鹿天下?要我说,只要手里有钱财,再有一支强兵,本身又有学识和远见,谁都能逐鹿天下;只要功成,世人也只能愤慨议论几句,他们可敢推翻这样的强权?那时谁还敢说女子不能当政?胜败都是史书书写的,谁手里掌握权柄,谁就有话语权,别人的非议都是屁!”

    被幼弟这粗俗俚语给惊住,阎阑连着咳嗽几声;但不得不说,幼弟这话直白且一针见血,真要有能耐,女子也不是不能逐鹿天下,又没有老祖宗说女子不能当帝王的,只是没有人这样想过罢了。

    “罢了,今日只当咱们兄弟闲聊;你心里既已有了主意,也不妨多看看,正好你在山上要住一年,这些时日足够你了解涂寨主的为人与山里的情形了;若涂寨主真是潜龙,咱们家也可早早决议,想做开国功臣总要提早示好,否则就是分果子的了,平白惹人厌弃。”

    见兄长被自己说动几分,阎阙笑得更明艳:“二兄等着看吧,我总觉得自己看人有一套;这次上山二兄就好好看看,先有个印象,下个月咱们见面时再交换意见,若是你也认同,就靠你说服大兄和阿爹了。”

    兄弟俩这一番交谈算是初步定下,看看外面已经到了北山的地界,他们也不再说话,细心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路上但凡经过一个山寨,守在寨子外面的人都会远远对着霍兆驾着的马车行礼,却并没有影响正在做的活计,也没有人上前说话套近乎,可见规矩已经被这些人记在心里。

    阎阑与阎阙两兄弟相视一眼,心里暗自点头;这才刚刚进入北山地界,这些人就这样守规矩,不知涂一一亲自驻扎的雾山寨又是何等光景。

    快到雾山寨的范围时,已经有两队巡逻的娘子军经过马车,除了当先的队长行礼问安,简练几句话禀报清巡逻情况,待霍兆点头后便打马离去,队伍整齐利落。

    看了一会儿之后,阎阑忽然慨叹:“若是涂寨主真有阿阙你说的心思,她若功成,这天下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下她就能启用女子为兵将,将来恐怕也会任用女子为官,这女子上朝堂,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还不知会有多少波澜,她这路可不好走。”

    阎阙轻嗤:“二兄还是太拘泥于陈规,阿姐若是功成,以她的脾性,权势尽皆在她手中,还会惧几句流言?”

    “你倒是对她有信心!”

    阎阙得意道:“二兄就等着看罢,我看人的本事不会差,尤其事关阿姐,更不会看错。”

    正说着话,就听到几人高呼“寨主回来了!”。

    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只见一高大门楼耸立,两侧还有木质塔楼做岗哨,发出声音的正是塔楼上值守的护卫,还不忘与霍兆这个统领行礼问安,霍兆也只平淡颔首。

    到了议事堂,马车停下,霍兆下车将小崽子抱出来,墨兰两姐弟随后下来站在一旁,等涂一一下车后两人便牵着马去了后院;阎阙已经迫不及待下车,阎阑也沉稳下车,举目望向议事堂。

    李青已经得知消息等在议事堂门外,见有陌生人跟着上来,只疑惑一瞬便不再多看,迎上涂一一,问她这次下山可一切安好,也简单说了几句寨子里的事情,道一切都好。

    见他仅落后涂一一半步的距离,阎阙撇了撇嘴,很快便笑着赶上两人:“阿姐,这位是谁?”

    李青疑惑:“阿姐?”

    他可从未听主公说起过家人,何时冒出来这般年轻的郎君叫阿姐;上下打量那人一眼,李青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一个陌上公子。

    涂一一清淡道:“这两位是肃州府阎家的二郎君与三郎君,我接诊了三郎君的心悸之症,为了方便,三郎君与他的随从要在寨子里住一年,你看着安排一处院子。”

    顿了顿又道:“就安排在阿钺的院子旁边,方便诊治,省的我还要来回走动。”

    见李青疑惑不解的神色,她又补充道:“我想开通往西边和北边异族的商道,正好也该历练护卫队的实战能耐,还要准备情报机构···都是要银子的,咱们的商行发展还是有些慢,我就接诊三郎君的病症,诊金是万两黄金,也能解燃眉之急。”

    李青了然,凝眉思索片刻,觉得这也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不过这万金的诊费还是令他惊讶,忍不住又看了眼给山寨带来银子的财神,心里默默念着,其实这样的财神还可以多来几个······

    “看来寨主已经与他们说清了咱们的身份?”

    “当然,看病也是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总要让他们知晓再选择,我的诊金要的远比别人高;至于其他你不必担心,该如何就如何,谅他们也不敢泄露咱们的事情,毕竟我手里还握着三郎君的性命。”

    李青不再多言,寨主自有分寸,无需他多言。

    倒是阎家兄弟稍有些尴尬,阎阙笑着左看右看,阎阑却问起开通商道的事情,说阎家其实也有这方面的生意,只是雇佣镖局开支太大;既然涂寨主也有这样的打算,阎家可以与雾山寨合作,阎家善经营,雾山寨有护卫队,两全其美的买卖。

    也不知是不是被幼弟在路上的话影响,阎阑很想了解涂一一口中的护卫队和情报机构,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次示好的机会,当即卖力演说。

    “我们阎家有财力,还有与异族经商的经验,货物也备的齐全,而涂寨主这里有人手,有情报;不如我们阎家出资,涂寨主出力,所得利益五五分成,您看如何?”

    李青先点头,这主意不错,山寨如今最缺银子,若是能与阎家这样合作,那省下来的银子自然可以他用,很多计划也可提前。

    思忖片刻,涂一一这才第一次正视阎阑,肃然道:“既二郎君这样说了,我也不妨交个底,开通异族的商道更多的是为了探听消息;不出两年,我会攻打异族,抢占异族的地界;如此,阎家还要与我合作?”

    这下子不只是阎家兄弟惊住,就是李青也愣怔一瞬,他还从未听过寨主有此打算;异族地处偏僻,又不繁华,主公怎会想着先攻打异族,难道不是应该先占领肃州府?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议事堂,就连涂山钺与霍兆也未离开,一起跟着坐下;阎阙四处看了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匪寨是什么样子的,难免好奇,越看越佩服涂一一,她大抵是荣朝第一个做了匪首的女子,他更相信,她日后会是亘古未见的女帝王。

    恰好吴刚也得知寨主回来的消息,听闻还有外人上山,好奇之下也进了议事堂,总要看看寨主有什么打算。

    等墨兰带着几个人上完茶点退下之后,涂一一这才看着李青解答他的疑惑;若是按照常规来说,都是选择先攻下肃州府,再是周边的州府,之后一路打进中州;但是涂一一仔细思量过,虽然荣朝立朝两百多年,但并不是一个真正大一统的国家,东州和南州之外还有几个小国,西州和北州之外则是异族聚居之地。

    那几个小国还好说,并不敢轻举妄动;但西边和北边的几个异族经过多年战乱争斗,如今也发展成气候,纷纷建国或统一部落;这些异族本就民风彪悍,再加上他们聚居之地贫瘠,尤其每到冬日,若是遇到雪灾或旱灾之年,这几个异族都会抢掠西州和北州,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不管世家与王室如何盘剥百姓,至少大部分的人的日子还算安稳;但涂一一是定然要起事的,她若是挑起战火,她能做到自己带领的军队不扰民;可她忙着攻打荣朝,异族定然会趁此机会入侵中原地区,她身后的百姓该如何,恐怕都会民不聊生。

    因此,她决定先攻下这几个异族之地。

    一来可免后顾之忧,二是她根据看过的一些地域志推测异族之地有不少铁矿和铜矿,若是攻下了,采伐这些矿产可以做出更多的兵器;还有就是异族人勇武,她训练出来的军队若是能经过与异族作战的历练,再攻打中原地区会更快捷,士气也会更加高涨。

    且如今世道还算安稳,她若是贸然占领肃州府,引起其他州府的注意,之后若是世家与王室联手,她这点兵力能不能经得起围剿还未可知;所以不如先攻下异族之地,荣朝根本没有心思管异族的变动,而她正好在那里发展壮大自己的队伍,等到时机成熟便可成规模攻打中原地区,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经过她这么解释,李青思忖良久,最后拜服,道主公想的虽然异于常人的想法,却是最为周全的法子;且这样打下来的天下更为稳固,至少没有外族和异族之忧;若真实现了,主公建立的朝堂必然是有记载以来最为强盛和统一的王朝,那他们这些跟着主公的开国功臣必然也会名留青史,这是每个儿郎最为憧憬的荣耀。

    看着上首侃侃而谈的女子,阎阙的桃花眼中都是星辉,他可真有眼光,一眼心动的女郎竟然有这样的远见和抱负;等到她功成那一日,万人拜服,她又该有何等的绝艳风华。

    越想心里越难耐欢喜与憧憬,察觉到喘不过气来,阎阙马上收敛心神,费力压制心里的冲动;上首的涂一一自然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一道气劲甩出,帮着他调整呼吸,让他凝神观想,阎阙乖乖照着做。

    阎阑总算亲眼见识到了她的能耐,居然能隔空理气,说明她的内劲已经登峰造极,恐怕这世上真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难怪她敢要高额诊金,果然是有十分的把握;想到这里,阎阑总算安心,不用再担心幼弟的性命了。

    再想到她方才说的话,阎阑也要承认这个人虽然是个女郎,但她真的有远见卓识,且能真正为百姓着想,一个君主该有的气度和胸襟她已经具备;且她本身就武艺高强,细听下来她还精通谋略与用兵之道,还会经营生意敛财;再看看堂内几个下属,各个对她心悦诚服,说明她驭下有方。

    整个看下来,她算是文武兼备的大才,这样的人想要起事,功成只是早晚的问题;阎阑已经在心里认同幼弟看人的准确,自然更不能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现在她还未起事,阎家与她合作异族商道,左不过算是报恩之举。

    但阎阑已经决定下山后就与父兄商议此事,今日已经足够让他震撼,若是幼弟能观察到更多有利的情况,阎家是真的可以提前择主;或许真的会如幼弟所说,自此之后阎家也可以改换门庭呢,阎阑已经受够了世人对商户的看低和羞辱。

    见他坚持要合作,涂一一也不愿深究,她自然能看出阎家的示好之意,不管是因为挂念阎阙的病症,还是阎家想提前加入她的阵营,这都不是短时间能定下的;但既然阎家愿意示好,她也不会非要推辞,她确实需要会经营的人帮着她扩展财路,养兵最是烧银子。

    双方都有合作的想法,自然一拍即合,涂一一让阎阑下山后去与杨威商议合作的细则,需要的人手杨威自然会安排;说完正事,令涂山钺跟着李青去补齐差下的功课,涂一一带着阎家兄弟到了已经准备好的院子,她还要详细说一遍治病的法子。

    等她说完,阎阙最先激动起来:“阿姐的意思是我的心疾好了也可以习武?”

    涂一一点头:“若是按照我的法子来治,除了根除痼疾,药浴本就可以帮着拓宽你的筋脉,虽达不到我这样,但习武强身是可以的。”

    看了他一眼让他凝神之后才又道:“你若是真的想学,我可以为你编一套适合你的功法;你多年痼疾缠身,很多脏器本就不比常人康健,这是要耐心调养的;虽然你暂时没有常人的力气,但你的身形其实很适合一些轻便的功法,再结合养生,四、五年之后便可如常人。”

    “还有一点,就是你痊愈如常人,但开始习武的年龄太晚,所以不适合锻体类的功法,轻功和暗器都可以学;以我的观察,你也应该更适合这类功法。”

    阎阙已经很满足了好不好,当即喜笑颜开:“多谢阿姐,那我就仰赖阿姐了!”

    听到幼弟不仅能痊愈,竟然还能习武,且涂一一还要为他专门编写功法,阎阑不得不羡慕幼弟的运道;怪道他一直说看人的眼光准呢,果然,这一下子就遇到了贵人。

    若是幼弟真能得到涂寨主的喜欢,阎阑此时竟然觉得这是幼弟的福气;完了,他好像也对涂寨主心悦诚服了······

    看看天色将晚,涂一一便说明早开始治病,让他们兄弟自便,若是想在寨子里转转也可以,只需叫外面的护卫带路就是,晚食会有人送到院子里;两兄弟都想看一看寨子里的风景,便跟着涂一一出了院子,看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们才跟着护卫慢悠悠走在寨子里。

    第70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1)

    有护卫带路, 阎家俩兄弟看了一遍雾山寨的风景,说实话, 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们以为的匪寨定然是凌乱的, 就是寨子里的人与外面的人比肯定也更粗俗一些;人们的认知里,但凡是沦为山匪的,要么就是逃犯之类, 要么就是日子过不下去的流民,这些人何谈礼仪规矩。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涂一一管理的雾山寨, 一路看过来,不说寨子里规整的大小屋子,就是路上看到的人,无论是衣着统一的护卫队, 还是干净整洁的普通居民, 都会笑着与他们点头致意;知道他们是寨主的客人,这些居民更热情一些, 叮嘱他们住在这里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只管招呼就是。

    趁此机会,阎阙还从领路的护卫嘴里套出了他最想听的消息:寨子里并没有寨主的夫君;听闻当初寨主来的时候就只是母子二人, 寨主与她的夫君应是和离了的。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阎阙便也不关心其他的,见天色也晚了,兄弟俩回了院子安置, 阿肆早已经铺好床塌, 还与寨子里的人借了不少炊具,说是担心三郎君吃不惯山上的东西,他亲自给做。

    次日一早, 涂一一晨练过之后就来了阎阙的院子, 手里还拎着一个药箱, 并未带随从;见她就这样简单过来,阎阑还有些怀疑,他见过的名医大大小小都有些排场,如涂寨主这般的可真是第一回 见。

    涂一一并不多话,进来就令阎阙脱了上衣睡在床塌上,她自己则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铺开后就是长短不一的金针;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炉子,用火折子点燃,旁边一个小瓶子打开后就是刺鼻的酒味,只见她先将金针在小瓶子里浸泡,之后又置于火上炙烤。

    做这些动作时她依旧一言不发,手里的动作很快,却也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她的神色依旧清清冷冷,无端就能让人觉得她很有安全感,能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她。

    做完这些,阎阙也已经赤着上身躺在床塌上,阎阑担心他,坐在床尾静心看着,阿肆则按照涂一一的吩咐出去热她准备好的药包。

    将金针铺开在床塌边上,阎阙期期艾艾看着涂一一,丹凤眼眨啊眨,声音软糯:“阿姐可否轻点,我怕疼。”

    阎阑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幼弟这话怎就听着不对呢。

    清淡的语音传来:“这会儿还不算疼,过些日子等你能药浴的时候才会真的疼;若是疼的狠了,就与我说一声,我帮你输些内劲缓和。”

    “多谢阿姐疼我,等我好了定然·····嘶···”

    没想到她出其不意动手,阎阙被扎到胸前长长的金针吓了一跳,忍不住嘶声吸气;而她的动作并未停顿,很快将几十根金针密密麻麻扎在他身上,快的眼花缭乱。

    等金针都扎好,阎阑以为只需要静等就是,哪知道涂一一令她压住阎阙的双手,自己却伸手隔空拂过这些针尾,随之有嗡鸣声响起,金针也跟着颤动;阎阙这才真正体会到疼痛和痒意,面容骤变,额头上和身上都有冷汗流出,若不是阎阑抓着他的双手,只怕早抓上去了。

    一炷香过后,拔出金针,涂一一的气息还是那样平稳,阎家两兄弟却都出了一身汗,阎阑是费力出来的热汗,阎阙都是疼出来的冷汗;拿起金针细细看过,涂一一点头,令阿肆把热好的药包敷在金针扎过的部位,还是一炷香之后取下即可;又将已经配置好的口服的药包递给阿肆,交代他如何煎服,还有哪些忌口都说的详细,这才开始收拾药箱。

    阎阑起身也像她那般捻起一根金针,被针尖部分的寒意吓了一跳,立即看向涂一一;见他疑惑,涂一一便大致讲了一遍原因,阎阑这才放心,果然她这法子与众不同。

    收拾好药箱,涂一一才道她就不送二郎君下山了,会安排护卫送他出北山一带,其他事情让他只管找杨威就是;说完就要走出屋子,阎阙忍着疼痛眼巴巴看着她,问能不能去议事堂找她,涂一一点头之后便痛快出了院子。

    既已亲眼见过幼弟的诊治过程,阎阑也算放心了,见天色差不多了,知道家里人还在忧心,少不得再叮嘱幼弟几句,这才跟着护卫下山;下山的路上他忍不住好奇问护卫,道这两年怎没听说官府组织剿匪,他看着山上的日子很是平和。

    护卫笑道从涂寨主接管雾山寨之后,寨子里的收入稳定,又有杨威在山下打点,与官府的好些个人都有来往;且这两年寨子里的人也不再劫掠路过北山的人和商队,官府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相安无事。

    阎阑点头,难怪呢;他们在城里根本就不知道北山的山匪竟然都被统一,这两年没动静,还以为这些山匪都被官府收服了,竟原来只是换了一个寨主。

    方回了阎家,就被一直等在家里的阎家众人围住,管家守在门外,他们都听阎阑讲在山上的见识;得知幼子的病已经开始诊治,阎夫人忍不住念了声佛,她最疼爱的幼子总算有救了。

    等女人们离开,阎老爷与阎阔自然问起了其他问题,他们也好奇雾山寨的一切,更好奇涂一一这个女寨主是不是真的那般厉害。

    等阎阑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父子三人自然神色不一,尤其听说阎阑已经答应与雾山寨合作,要开通与异族的商道;而阎阑也没有隐瞒半分,把涂一一开通商道其实是为了攻打异族的打算也说了,阎老爷和阎阔的神色更加凝重。

    在屋子里踱步片刻,阎阔这才目光炯炯盯着弟弟问道:“涂寨主不可能只是攻打异族这般简单,她是不是···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说这话的同时他抬手指天。

    阎老爷瞪大眼睛,被这消息给吓了一跳,这涂寨主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女子,她是哪里来的胆子?

    看看父兄的神情,阎阑并未直接点头,只看着兄长问:“大兄觉得呢?”

    阎阔蹙眉凝神,半晌后郑重道:“下月我与阿阑往山上探望阿阙,阿爹与阿娘等下次。”

    话音落,阎老爷就急着要反驳,他也很挂念幼子好吧;但看看长子和次子的神色,知道他们是有要事,只好不甘心点头;没法子,自从这两个儿子成长起来后,阎老爷是真的比不过他们,他自己更适合守成,而两个儿子的能耐却不只这点,阎家也是在两个儿子手里更进一步,他已经习惯大事听两个儿子的。

    不说阎家人的各种反应和在心里的猜测,也不说阎阑开始逐渐脱手阎家的生意,这些生意有阎阔一个人足够处理,阎阑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杨威身上;除了与他商议开通商道的事情,在见到山上分散下来的千人护卫队之后,尤其是那准备放在情报机构的一百人之后,阎阑的心中激荡,更关注情报机构的事情,甚至还建议将情报机构命名为雾隐楼,得到了涂一一的首肯。

    越是接触,阎阑越是认识到涂一一的能耐,他在山上看到的也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而阎阑本身就喜欢冒险,又对雾隐楼的一切都格外感兴趣,忍不住帮着杨威和头领出主意,以至于后来终于如他所愿,在阎家正式归附涂一一之后,阎阑真的成了雾隐楼的楼主,更是接管了一国的情报与监督势力,也算得偿所愿。

    肃州府的一切井然有序,但已经在中州裴宅住了一年多的裴寂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哪怕是他重伤生活在涂家村那几年也没有过这样的疲累;在涂家村时,虽然刚醒来那一年他担心过自己的性命和伤势,但是有涂老大和涂一一操持一切,他竟没有费心过其他事;就是后来成亲有了孩子,也有涂一一打理,他最多不过抄几本书赚些银子贴补家里。

    按理说,从涂家村那个穷困的地方回到豪奢的裴家,他的日子应该更好才对;可事实却远不是他想象那般,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连发生,都等着他拿主意,还有几位长辈因为他被涂一一挟持过的事,经常与他唱反调,裴寂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先是涂一一带着他的长子裴意文愤而出走,裴家派人找了两年,竟是连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母子二人就这样毫无踪迹;原来日日生活在一处不觉得,这样乍然失去,裴寂才觉得他其实更喜欢涂一一那样事事不用他操心的性子,还有裴意文,那个孩子自小就懂事明秀,他教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可谓是他想象中长子的模样。

    从一开始因为涂一一对他动手的怨恨,到后来的等带回来她们一定要给她些教训,再到如今的只要她们母子能回来的期盼,裴寂的心境可谓是一再转变。

    而家里在他熟悉裴家的一应事务之后,就果断令人将他一家子护送到中州;出事之前他已经在朝堂任职,既然回了裴家,又掌握了原本的事务,他当然要回到中州继续带着裴家人与王室争权夺利,为裴家争取更大的利益和好处。

    朝堂的事情还好,虽然开始有些生疏,但不过几日他便能游刃有余应付,并未让裴家人失望;真正让他烦心的是他曾坚定认可的嫡妻杨氏,他以为杨氏出身世家,又与他年少定亲,还有鸿雁传书,自然会与他情投意合。

    哪知道越是生活在一处,他才发觉杨氏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先是诋毁涂一一,说涂氏对她心怀不轨,当时对裴寂动手时也出手伤了杨氏自己;可当时中堂那么多人,谁都未曾看到涂氏对她出手,明明受伤的是裴寂自己,但杨氏却终日疑神疑鬼,不知请了多少次医者,只是药汤就不知喝了多少。

    每当裴寂劝她,说不宜服这么多药汤,毕竟是药三分毒,但杨氏不听,反倒怀疑裴寂因为涂氏怨恨她,每次都会哭着说若不是她就不会让裴寂为难,更不会惹怒涂氏,令她与裴家切结关系;她这般每次提起当日的情形,又一再提涂氏不过是贪图裴家的万两银票,全然否定涂一一与裴寂的夫妻情意,裴寂自然不爱听,两人难免会有争吵。

    裴寂自己心里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才令涂一一母子离开,又见杨氏哭的伤心,念着她苦守五载,少不得温声软语哄一哄她,只要杨氏能做到宗妇一责,裴寂就还能在心里坚持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是为了东州裴氏的大局;然而他的退让却让杨氏得寸进尺,越发勤快喝药,数落起涂一一时更是言语难听,甚至几次劝说裴寂放弃寻找涂一一母子。

    她这般不讲理的要求裴寂如何能答应,不说杨氏根本不及涂一一的美貌和身姿,裴寂每每夜里与杨氏就寝时更会怀念涂一一;就说涂一一带走的裴意文,他可是裴寂满意的长子,裴寂怎能允许他的血脉流落在外,这要是让其他世家知道了,还不会笑死裴家和裴寂?

    就在裴寂不耐烦再哄着杨氏时,总算传来好消息,杨氏有了身孕;这下子不只裴寂松了口气,就是杨氏自己也知道这一胎的重要,当即便按照医者的要求精心养胎,暂时压下了她对涂一一的不满;而裴寂也少不得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若是这个孩子资质慧敏,也能填补一二寻不到裴意文的遗憾。

    一时间,不只裴寂夫妻俩,就是在中州的裴氏族人都重视起杨氏,就连东州裴氏老宅听到消息也送来了不少人手和东西,都盼着这个真正的裴氏长房长孙的到来。

    到瓜熟蒂落的时刻,先是因胎儿太大导致杨氏难产,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孩子生出来就差点没了气息,还是几个医者倾力救治才低弱哭出声音;但医者们也断定,这孩子胎里带疾,很多原因确实是因为杨氏之前服用的药汤,这些药汤积存的毒素大都留在这孩子身上,所以这孩子只能精心调养,既便如此,以后也会是终生积弱;若是稍不注意,只怕是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因而要万分防备。

    听闻这个消息,裴寂晃了晃身子,踉跄扶着身旁的亲随才站稳,闭了闭眼令下人们暂时先瞒着夫人,又问起杨氏的情况;几个医者犹豫了片刻才哆嗦着告知他,因为这一胎的艰难,杨氏彻底坏了身子,怕是再不能有孕。

    这消息更是令裴寂头疼,也令裴家人头疼;裴寂是下一任家主,他的长子绝不能是一个病秧子,否则他如何在将来接手裴寂的担子,如何带领裴氏屹立世家之首。

    这不是小事,裴家众人也不管杨氏如何,就在中堂里吵嚷起来,言下之意就是裴寂必须尽快纳妾生子;还有人提议再从南州杨氏选一女子做贵妾,她生下的孩子可以记在杨氏这个嫡妻名下,充作嫡子教养,这样才能保证长房的权益。

    这时裴寂的二弟低不可闻说了声,若是涂氏在就好了,涂氏的孩子康健不说,看着也是个聪慧毓秀的,未必不能担起嫡长子的重任;怪只怪家里人当时做事糊涂,如今涂氏与那孩子都不见踪迹,杨氏与她生下的长子却是这般情形······

    屋内几人其实都听到了这话,少不得看向裴寂,而裴寂更是愣住。

    是啊,裴寂忍不住出神,若是他当时没有听母亲的安排,没有因为杨氏的眼泪而怜惜她苦等,只要再忍耐几日后圆房,涂一一母子也不会因为看到那些而觉得他背弃了她们母子,因此愤而离开,甚至用万两银票切结了与裴氏的关系。

    只要忍耐了那几日,裴寂相信他是能哄住涂一一的,有裴意文这个孩子在,涂一一怎么可能不会希望他长在裴家,怎能不希望他接受世家的教导;只要他坚持了,等杨氏生下孩子之后若是资质不如裴意文,那时再确定嫡妻也不迟啊,他怎就听了母亲的安排呢。

    越想越是郁结,此时裴寂不只有对母亲的不满,更有对杨氏的恨意;她都等了五年了,就那般迫不及待?圆房也就罢了,非要再补齐洞房花烛的仪式,若说这其中没有杨氏想稳固地位的心思,裴寂半点都不相信。

    现在可好,涂一一母子渺无踪迹,杨氏自己折腾出这样的结果,她自己伤了身子,孩子却也因她胎里带疾,甚至还积了毒素,能不能安全长大都是未知,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不是杨氏还昏迷不醒,裴寂都想进产房质问她几句;此时的裴寂已经完全不再期望杨氏能担起宗妇之责,他只希望日后得知孩子的实情,她能全心全意陪着孩子就好,至少要让这个孩子安然长大。

    之后的日子都不能再想,杨氏出了月子后得知孩子的情况,先是痛哭,后是诅咒涂一一母子,说就是涂氏坏了她的身子,才会让孩子病弱,甚至她诅咒涂氏母子时都不避讳裴寂,形同泼妇,哪里还有半分世家贵女的影子;她越是这般闹腾,裴寂越是失望,甚至都不再关注那个病弱的孩子,生怕看的次数多了生出感情,万一这孩子养不住他该有多伤心。

    裴家人和幕僚看到这般情形,自然又开始劝说裴寂纳人,说的多了,裴寂自然也记在心里;而杨家的人看到杨氏这个嫡女已经没了作用,少不得忧心与裴氏的关系,他们已经尝到了与裴氏结盟的甜头,如何甘心这份好处再被其他家族得了,自然主动从家里挑选出一个女郎,成了裴寂的贵妾,裴家人也都称呼她为小杨氏。

    这一番动作下来,大杨氏彻底对裴寂寒心,更对娘家人失望;但她知道只凭自己根本撼动不了两个世家分毫,只好压下心里的种种怨愤,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只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甚至因此大杨氏开始频繁出入佛寺,只求满天神佛赐下神迹,她的孩子某一日能奇迹痊愈。

    除此之外,大杨氏还不甘心她的身子,她怎能不知嫡子的重要性,自然开始延请名医看诊,只希望她的身子能恢复,便是长子好不了,她还能有嫡次子稳固地位,且次子也能照顾长子几分。

    在杨氏忙着照顾孩子和求神拜佛时,小杨氏接管了裴寂的后宅诸事,许是因为她庶出的缘故,处理事物时也处处先问大杨氏的意见,大杨氏也对她从防备到信任;就是裴寂也能看到小杨氏的尽心尽力,自然也对她起了怜惜之意,有空时就会教她几分手段;渐渐的,小杨氏处理事务的手段更加圆融,得到了在中州的所有裴家人的认可。

    不出几个月,小杨氏传来喜讯,她终于有了身孕,裴寂自然欢喜;他虽然一直派人寻找涂一一母子的下落,心里却也明白两年多毫无音讯,只怕她们母子要么躲起来,要么就是发生了意外,逐渐失了期盼;再加上他公事繁忙,还要处理裴家其他事务,实在分不出心神挂心涂一一母子。

    大杨氏的嫡长子已经不能指望,如今小杨氏有了身孕,裴寂自然将希望寄托在这一胎,更频繁往小杨氏的院子去陪伴她,少不得嘘寒问暖,一再叮嘱她要照顾好这一胎。

    如此一来,大杨氏如何能再压制心里的不甘心,她的孩子是嫡长子,就算裴寂不喜她,也该多来看望这个嫡长子;且杨家人是承诺过她的,要等她的孩子满周岁之后再让小杨氏怀胎,如今却是连半年都未过,小杨氏就有了身孕,他们将她这个嫡妻置于何地?

    还有裴寂,他也说过的,总要等长子满周岁身子稳定下来之后再谈庶出子嗣,这样等孩子生下来后抱到大杨氏这里,她也有精力照顾两个孩子;当时大杨氏还有几分感动,觉得哪怕她惹恼了夫君,但夫君还是念着他们的情意的,而如今,她却生生成了笑话。

    于是,裴寂的日子开始水深火热,今日是大杨氏院子里的人请,说是大郎君又不好了,夫人一个人看顾不过来,更是害怕的不行;明日就是小杨氏院子里的人来请,更甚至小杨氏会挺着孕肚亲自来请,要么是为他炖了补身汤,要么请他感受肚子里孩子的胎动,理由总是很多且不招人烦。

    起先还好,大杨氏与小杨氏都还客气,到了后来就互不相让,更多的时候裴寂要面临的就是两人的奴婢同时来请,他都不知道该去哪个院子;两个院子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好像他推了哪一方都会罪不可恕,弄的裴寂心力交瘁。

    最后他索性歇在官衙附近的宅子里,再不管杨氏姐妹的争斗;他是暂时清净了,但很快便出事了,先是小杨氏摔倒早产生下一个死胎,那是一个成型的男胎,裴寂当时听到消息都懵了;后来又是大杨氏所出的长子病重,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但也将他的身子彻底毁损。

    杨氏两姐妹都说是对方使了手段暗害,都要裴寂给做主,裴寂已经痛不可抑,他的两个孩子就这般废了!

    最后,裴寂禁足了大杨氏,令她好好照顾更加脆弱的长子,也剥夺了她当家主母的权柄;而小杨氏也被他下令关在院子里,再不准随意走动,管家的权利也移交给管家,令她反思己身。

    家里一团糟,裴寂更不愿意回去,索性常住在外宅;手下的幕僚自然担心他的地位,找了几个娇柔美貌的女郎送到宅子里,裴寂很快便沉浸在温柔乡,将大小杨氏都丢在了脑后。

    可也不知何故,这几个美妾却一直没有传出怀胎的好消息,无论是裴寂的幕僚,或是住在中州的裴家人都开始催促子嗣的事,就连东州老宅也一再传消息过来,裴寂真正体会到了置身水火的煎熬。

    此时的他再一次怀念起涂一一母子,加大人手搜寻她们的下落不说,更是经常宿夜难寐,只求尽快得到她们母子的消息。

    第71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2)

    而被裴寂念念不忘的涂一一母子却在雾山寨忙碌非常, 除了要为阎阙诊治,随着雾隐楼的建立和商道的开通, 更多的事情和消息摆在涂一一案前。

    等阎阔和阎阑兄弟时隔一个月上山看到的幼弟, 面色不再如原来那般苍白,好像还长了几分肉,穿着一身红衣, 看起来也比原来红润一点;兄弟俩暗自点头,还担心他在山上吃苦, 却原来他在这里过得更滋润,想来寨子里这么多人,他也不会无聊。

    这次是李青接待阎家两兄弟,杨威传上来的消息里说了阎家对商行的大力帮衬, 李青自然对他们的态度很好, 甚至希望这样的病患和家人可以多来几个,这样的话主公的大业也可更快推进。

    几人到了阎阙的院子, 阎阔问起寨主的去向,李青道如今寨子里的护卫队已增加到了两万多人, 寨主亲自监督霍兆训练这些人,此时正在后山练武场;如今阎家也算与雾山寨捆绑合作了,李青也没有隐瞒,就这么告知阎家兄弟。

    阎阔与阎阑相视一眼, 这数量有点惊人, 他们还以为派下山的一千多人就不少了,却原来只是一点;难怪涂一一要这么高的诊金,养这么多人, 可不是要流水的银子支持。

    看了眼兄弟二人的神情, 李青问他们可是好奇, 他可以领他们去后山看一看;不过是演练阵法和锻体功法,没什么不能看的,或许他们看了之后能投入更多呢。

    他这个提议得到了阎家三兄弟的赞同,都想去开眼界,更想看看涂一一这个女匪首练出来的兵到底如何;尤其阎阙,他早想去看了,但涂一一不准他去,说后山的动静太大,怕他被惊吓;现在经过一个月的诊治,他明显感觉到松快不少,便也想跟着去看看阿姐练兵的风采。

    叫人准备了几匹马,阎阔亲自带着幼弟,一行人打马到了后山,远远站在一处山坡上看下面的动静;只见山里到处都是黑衣打扮的青壮年,或整齐排列练功夫的,或很多人围成一个阵型,有守阵的和破阵的,还有一队娘子军在另一处单独训练,训练的是骑射功夫···

    又看到对面山坡上一身红衣的涂一一抱臂站着往下看,她身边是玄衣黒甲的霍兆不断变换手里的旗子,不远处是同样玄衣黒甲的吴刚在擂鼓,鼓声也不停变换节奏;山里回声大,本来沉闷的鼓声更显气势,听的人不由自主心跳加快,恨不能跟着鼓声冲杀。

    阎阙这才明白为何先前阿姐不允他来后山,他确实经不起这鼓声。

    过了半个时辰,涂一一才从对面山坡过来,霍兆和吴刚依旧留在那里,山里的人也没有因为涂一一的走动而分神,可见他们已经把服从纪律刻在了骨子里,李青几人看的也暗自佩服。

    涂一一与几人汇合后一起回了议事堂,方落座,阎阙就双眼发亮凑过来,好听的话连绵不绝,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涂一一看,让她知晓他对她的仰慕;阎阔还是第一次看到幼弟这样,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不好在涂一一面前喝斥幼弟,只好看向阎阑;而阎阑只能无奈摊手,幼弟自己的心思,他哪能管得住。

    抬手打断阎阙的话,涂一一告诉他们明日就要开始给他药浴,正好他们也在旁边看着感受一下;若是他们也想强身健体开始习武,她也可以给他们二人配置药浴的材料,算是她回报几分阎家对雾山寨的帮衬。

    阎阑当即双眼放光,他也想习武,他倒是不敢想能有多强的身手,只要他能自保就好,若是涂寨主也能给他一套适合的功法,那他还可以为雾山寨帮更多的忙;阎阔却没有那么激动,他的年龄摆在这里,已经错过习武的最佳时机,但若是能强身健体也不错,此时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忍不住问起来。

    “方才看了一圈,发现山里的马匹很少,涂寨主开通与异族的商道,可是还有搜寻良马的意图?”

    果然他的目光够敏锐,涂一一点头认可,这确实是她开通商道的真正用意;如今的世道本就难得良马,战马尤其难得,也只有异族擅长培养战马,她图的也是这些战马;且骑兵数量越多,面对荣朝的大军时才更有胜券,因为荣朝的骑兵太少,也是战马稀缺的缘故。

    看了眼周围,阎阔道:“在下有一想法与涂寨主商谈,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涂一一看了眼李青,他立即起身出去交代守在门外的护卫,又令堂内等着上茶的几个人出去,只剩下涂一一与李青,还有阎家三兄弟留在议事堂。

    阎阔这才不紧不慢道:“今日一见,想来涂寨主要图谋的不只是异族之地和这肃州府,您要图谋的应是整个天下。”

    “自古起事的,最需要的就是粮草与兵马;若按照涂寨主这样的速度,等您真正开始图谋中原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不知涂寨主可愿接受阎家投诚?”

    放下手里的茶盏,阎阔直直对上涂一一的眸子,眼神里有激荡、有试探、有决心···几种情绪在他眼中来回变幻,但他的神态却很沉稳,仿佛只是与熟人侃侃而谈。

    涂一一也放下手里的茶盏,淡淡看着他。

    “不知阎家有何要求?”

    阎阔轻松笑道:“想来涂寨主已经看出阿阙对您的心思,阿阙自小身带宿疾,阎家上下将他捧在手心看着长大的;如今他既然对您生了爱慕之心,我们也想着能成全他的心思;阎家虽然家世不显,只是一商户,幸得祖上数代积累,攒下丰厚家业,我们愿奉上全数家业,只求涂寨主能成全阿阙的欢喜,不知可行?”

    他的话音一落,堂内除了涂一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阎阙是忐忑欢喜,阎阑则是果然如此的明悟,李青则彻底愣住了;若是他没听错,阎家这是准备拿全部家财出来,只求主公允诺与阎阙结亲?

    看看阎家如今的当家人,李青又是佩服又是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要求啊,一般人选择主公,所要求的不都是开国功臣的荣耀么,就如这阎家,若是没有主公造反,他家注定只能世代是商户,所以他们难道不应该求一个功成之后的爵位来改换门庭吗?

    但再一细想,李青就明白了阎阔的心思,这人果然是个有决断有气魄的;只看现在主公对阎阙的另眼相待,若阎阙真与主公结亲,那等主公功成之后,这阎阙就是皇夫;细观下来,主公又是个重情义的,既与阎阙结亲,恐怕之后功成主公也不会再选后宫,到时主公枕边人只有阎阙一人,还是正儿八经的皇夫,阎家该得的利益能少?

    只是,李青此时倒有些好奇,阎家能给主公拿出多少家财,才会让阎阔这个当家人有底气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样想他也就这样问了。

    听到他问,阎阔不卑不亢道:“阎家虽然世代只盘踞肃州府,然生意却遍布荣朝五州,不敢多说,但只阎家如今的家财便可养三十万大军十年;且我阎家在这期间生意不断,再有涂寨主的看顾,后续生出来的利益再养个几年还是可以的。”

    李青听的乍舌,难怪很多世家都盯着商户,他可真是小瞧了阎家的实力,若真照阎阔这说法,阎家现在就有千万两的家财;怪不得东州和中州那边的富商喜欢斗富,听闻他们斗富的手段都花样繁多,原来他们是真有这样的底气。

    不管李青是如何思量,阎阔又看回涂一一,只耐心等着她的态度。

    但被他关注的涂一一并没有多大反应,倒不是不心动,这样一来,她起事可以提前好几年;但她觉得不过是晚几年的事情,等她攻下异族之地,再有一两年便可攻打中原,倒时依然会有银钱与粮草不足的情况,她已经想过要抢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补充。

    虽然这种想法她自己都有些不齿,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做的人多了,且等她一旦势成,等着给她送银钱的商户未必没有;阎家想改换门庭,其他豪奢富户未必没有此等想法,看的不过是当家人的眼光和决断。

    所以,涂一一并不想靠允诺自己将来的后宫位置来拉拢人心,她不屑这样做;且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在等着一个人,虽不知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但她若与一人谈情爱,也只能是这个人。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阎阙一眼;有时觉得那个人就是阎阙,但阎阙与她梦中的那人实在是天差地别的性子,她便自己否定,可总是会下意识迁就阎阙几分,也不知是为何。

    阎阙多机灵啊,见她看自己,当即靠近她,伸手拉着她的衣摆晃啊晃:“阿姐莫要被我大兄影响,我心悦阿姐是我自己的事,若阿姐需要,我也很会做生意的,比大兄做的还好,我也可以为阿姐掌管商行,给阿姐赚许多的银子,阿姐想做什么只管做;至于阎家的家财,我虽然做不到大兄说的那样,但我可以找阿爹阿娘要,也能要出来很多的,都给阿姐;阿姐只要允诺我能靠近阿姐便足矣,我相信阿姐会看到我的诚意。”

    阎家两兄弟看着这样的幼弟有点恨铁不成钢,若不是为了满足他的心愿,他们至于这样主动奉上阎家家财么;当然,说没有私心是假的,那么多的家业,不可能只因为阿阙一个人就洒出来,他们看中的便是涂一一说一不二的行事,她只要接受了阎家的投诚,功成之后又怎会不论功行赏。

    只是阿阙这也想的太简单了些,不趁此机会定下此事,等到起事之后,以涂一一的能耐和美貌,想要依附她的人多的是,难道会缺了年轻貌美的郎君?到时阿阙该如何伤心,又该如何自处?

    涂一一定定看着阎阙,忍不住问道:“你以前也未见过我,为何心悦我?你也知我比你年长六岁,且我成过婚,钺儿确实是我亲生的孩子;等你痊愈之后,以你的样貌、家财,想要什么样的女郎没有?”

    “可我只对阿姐一眼钟情!阿姐可能不知,我惯是个会享受的,因为家里人纵着,也出入过茶馆花楼;但我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一个人,所以去那些地方也只是图个热闹好玩,并未靠近过任何女子;那日在桃林,阿姐远远走近,我只看了一眼就心跳如鼓,心里一道声音提醒我,就是这个人了,她就是我等了许久的人!”

    “我不管阿姐年长我几岁,也不管阿姐是否成过婚,只要是阿姐你,怎样都会喜欢,只为你一个人的喜欢;当然,若是阿姐能接受我的喜欢,我也会同阿姐一般待涂山钺,只要是阿姐喜欢的,我就都喜欢。”

    话音落,大抵阎阙自己也觉得他说的太大胆了些,向来恣意的他也忍不住红了脸,单手捂着胸腔压下心里的躁意和情动,但牵着她衣摆的那只手却依旧不放开,就那么晃啊晃,直晃的涂一一心里也软了下来;若不是顾忌此时人多,只怕她会忍不住伸手拍一拍他的脑袋,这一个月的诊治里,他疼的厉害时她就这样安抚过他。

    此时他这样依赖靠着自己,不只整个人温软着,就是那双平日里看着最多情的丹凤眼里都盛满软软爱意,涂一一看着更是心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总是爱玩爱笑,得知自己痊愈有望,也没有多么忘形,便是疼痛时也是满眼笑意望着自己,只想把最好的他展露在自己面前。

    这样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郎君怎能不叫涂一一心软,便是她本来没有准备涉足情爱,可却不忍心让这双丹凤眼失望;更何况他方才说的理由与自己对他的感觉何其相似,抛开心中所有杂念,细细体会此时的心境,涂一一竟然很想牵着他的手与他携手此生,大抵,他们还真是对方一直在心里等待的那人。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推辞的呢;涂一一向来果断,既已在心里认可这个温软的郎君,那就也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也很欢喜他,想与他白头偕老。

    有了决定,她也不再隐瞒,把自己和东州裴氏的恩怨讲了一遍,也讲了她就是不想隐姓埋名才想到造反起事,就是要与世家针锋相对。

    “事情就是如此,涂山钺其实是东州裴寂的长子,我接受不了平妻这种背叛感情的事,更厌恶裴家的忘恩负义之举,带着儿子离开裴家;既已与裴家切结,我必然不会再对裴家留情,更不会惦念裴寂,他在我这里只是一个陌路人。”

    低头看着阎阙,她又郑重道:“你待我的心意我不是不知,原来想着还有大事要做,便刻意忽略了你的心意;既你今日表明心迹,我也不妨明说,我其实也很喜欢你,是那种没有道理的喜欢,想与你携手共白首;你若也有此心,我可以承诺,从此刻起,我只有你一个爱人,便是我将来功成,枕边人也只会是你;我能做到身心只有你一人,你也必然要做到如此,否则你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如此,你可还愿意与我携手?”

    阎阙如同聆听到仙音,当即便放开手里的衣摆,顺势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丹凤眼熠熠生辉,看着她也郑重了态度:“我愿意!我阎阙今日再此起誓,若与阿姐携手,必倾心相待,喜阿姐所喜,厌阿姐所厌,此生必不负阿姐,若违此誓,必遭天谴不得···”

    誓言未完就被涂一一利索捂住嘴,她不想承担关于他的任何风险。

    两人这就确定了心意,旁观的李青和阎家俩兄弟看的目瞪口呆;李青是觉得涂一一果然不愧是自己选定的主公,完全没有世间女子的那些矜持与羞涩,一旦确定心意当场言明,便是郎君们大抵也做不到这般利落吧;他是知道主公是个果断的,看她平日处置事务就能知晓,但李青是实在没想到她面对情爱也是这样果决。

    眼神闪了闪,李青还是要当一回恶人,他是知道自古成大事者,尤其谋夺天下的,可都不会只有一个枕边人,倒不是说这些人里没有深情和专情的,但你要分情况;为了逐鹿天下,哪个人不选择与世家豪奢联姻,为的就是争取更多的支持,这是人们最常规的想法,只有结亲之后的利益联盟才最稳固;阎阔方才提起这件事不也正是这个想法,他不是不相信主公的承诺,只是潜意识里还是认为结亲最稳固。

    因此李青才觉得主公轻易就允诺日后只爱一人不妥,若涂一一只是个平常女子,她这样想正常,这本就是世间女子都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涂一一是要逐鹿天下的,将来功成之后,为了稳固朝堂,她的后宫难道只有阎阙一个人,那些支持她的家族与功臣能甘心?

    谁家不想下一任帝王身上流着自家的血脉,谁家不想万世流芳?

    因而李青轻咳一声,把自己这些担忧对几人说了出来,他不怕阎家人多想,这本就是实情;既然阎阔提出了这样的条件,他也应该想到了主公日后不会只有一人,所以他才只提出希望主公能满足阎阙的心愿,却不敢提主公身边只有阎阙一人,因为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根本不可能。

    果然,李青说完之后,阎家的阎阔和阎阑并不意外,显然他们也没有多想,只不过是想占得先机满足阎阙的心愿;至于以后,那就是阎阙自己的能耐了,他们也想着凭借阎阙的样貌虽然不能专宠,但也必然会是涂一一后宫最得宠的那一个。

    唯有阎阙听完之后,将脑袋枕到涂一一腿上,侧着脸眼巴巴看着涂一一,丹凤眼里都是水雾,软声唤着:“阿姐······”

    声音软糯就不说了,他这声阿姐叫完,尾音还拖的长长的。

    涂一一觉得自己还未起事,就将有为美人折腰的昏君潜质了,对着这双眼睛,对着这个人,她怎么就是不忍心叫他难过呢。

    摸了摸他鸦羽般的发丝,涂一一这才看着李青说话,话音里是满满的笃定。

    “你说的也有道理,常规是这样的,但我不是那些人;你也清楚我如今算是白手起家,将来要夺这天下靠的也是我自己的能耐与本事;最艰难的起步已经踏出,若是将来还不能让属下全然信任,我还谋夺什么天下。”

    “若是凭借我自己的能耐,是要晚个几年才能成事,但我宁愿这样也不愿拿我的□□来换取支持,这样的支持也是最不稳定的;这世间,人心是最易变的,再牵扯上利益,变数更多;所以你说联姻是最稳固的结盟方式,可在我看来,这也是最脆弱的结盟方式;与其依靠联姻,不如依靠我自己的能耐为支持我的人谋利益,我亦深信我能做到,这也是李青你们几个忠心跟着我的原因,不是吗?”

    思忖一番,李青承认他还是限于陈规了,习惯性的以世家教会的那些来衡量问题;可主公不是,她本就出身布衣,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就如她所说,最难的一步已经成功,有这样的能耐,她还用学世家那一套靠联姻取得支持?

    不,她根本不需要!

    “主公说的是,是我耽于陈规了,总是习惯拿世家那一套做法来衡量得失;倒是我自困了,咱们本就是为了推翻世家才要逐鹿天下,我却还想着世家的做事方法,是我的错。”

    涂一一摆了摆手,让他不必介意,但还是环视几人一眼,这才淡淡道:“ 从私心来说,我起事是不愿我们母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但起事虽是出于私心,行事时却要顾及公心;荣朝若真是海晏河清,吏治清明,我便是有这样的想法也必然不成事,因为民心不允;而现在我敢起事,其实就是看到了百姓对世家的不满和怨怼,世间的利益几乎都被世家和豪富把持,很多地方民不聊生。”

    “这世间不公道事太多,寒门子弟不论苦读多少年,至多不过是世家的幕僚,没有世家引荐永远进不了朝堂;商户不论为赈灾捐出多少银两,至多就是银子够花,家族子弟明明有才华却不得进学、不得出仕;平民百姓起早贪黑,辛劳一辈子也不能保证温饱,遇到灾年甚至要易子而食···”

    “因为这些,我们起事只有世家会拼死抵挡,百姓或许更盼望一个新的王朝,一个能改变秩序的新王朝,一个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新王朝···而我要做的,就是建立这样的新王朝,在满足我的私心之后更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再次看了眼几个人,她肃声道:“我们既然要推翻旧的制度,建立新秩序,如何还要拿那些世家规矩来约束自己?若是连我自己的□□都不能自己做主,而是要听别人的奏议,我还何谈建立新秩序,建立新王朝?这样的王朝建立起来恐怕很快也会沦为权臣弄权的新斗场,何必?”

    几人被她的气势震住,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热切;她说的这些他们又何尝不知,又何尝不是深受其苦?

    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衡量利益得失,习惯了看着世人的眼光行事,习惯了陈规陋习······

    而此时她这一番话可谓是醍醐灌顶,造反起事本就是这世间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已经踏出大逆不道的一步,却还想着顾虑世人的眼光与评说,可真是最大的笑话。

    大抵也只有涂一一这样的人才能如此想了罢,她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会遵循一些规矩,却也只是道义层面的规矩,其他约束在她眼里如同无物,她只看重自己的目标,并不遗余力为这个目标努力。

    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谋划着最大逆不道的事,却还要先顾虑百姓的安危,说她离经叛道不为过,可她又有自己的道义。

    大抵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些,他们果然选对了主公。

    第72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3)

    不说议事堂内的几人被她的想法激得心潮起伏, 就是阎阙此时也觉得自己心里被满满的欢喜填满,他的眼睛里只容得下这个人。

    此时他觉得世间任何言语都不能表达他的欢喜, 只在涂一一的腿上蹭来蹭去, 一声比一声软的唤着“阿姐”。

    好像这一声声阿姐就叫出了他所有的情意与感动,能与这样的阿姐携手一辈子,他此生何求!

    他的阿姐也没有令他失望, 给了他更多欢喜;只见涂一一单手将他搀起来,让他与自己并座在一处, 眼神柔软看着他。

    “阿阙放心,我既承认了对你的喜欢,这喜欢就是一辈子,只要你不离, 我必不弃。”

    顿了顿她又道:“虽则我的心意已告知你, 但涂山钺不只是我的孩子,他也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 我会与他商量此事,若他也承认你, 我便安排成亲事宜;当然,也只是先成亲,你的身子还需要一两年才能痊愈,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说圆房的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事要先告知你, 我带着钺儿离开裴氏, 本就是我亏欠他,担心他不安,我本不打算再生孩子, 日后我也只会立钺儿为我的继承人;你若是还愿与我成婚, 担心日后孤单, 你可以从阎家过继一个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唯独不能与钺儿争位,你可还愿意?”

    阎阙欢喜答道:“阿姐不必顾虑这些,我原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二十的,根本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若我与阿姐成婚,阿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至于过继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我不会过继,我是个自私的,只想能更多的时间陪伴阿姐,不喜家里多出来的人打扰我们。”

    “至于钺儿那里,阿姐先给我时间,我来与他谈,我要靠着自己的诚意打动钺儿,让他心甘情愿接受我,等我们谈好了,我再告知阿姐,反正我还要先治好心疾。”

    涂一一点头应下,他既然这么说就是有把握的,何况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小崽子也渐渐喜欢与他相处,他们若是能自己说好,也省的小崽子为了她这个阿娘委屈求全。

    至于涂一一有没有在此时想过裴寂,那是一丝也没有,涂一一从觉醒意识之后就将现在的自己与原身区分的很清楚;与裴寂做了几年夫妻,对他还有感情的是原身;刚醒来时哪怕脑海里接收了那些记忆,涂一一并没有因为这些还未发生的记忆否定裴寂,所以她才会带着小崽子一起去东州裴氏。

    那其实就是现在的涂一一给裴寂的机会,哪怕她根本对裴寂没有感情,但念着原身与他的夫妻情份,念着小崽子的将来,涂一一还是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但显然裴寂还是如同她接收的记忆那般选择,带着小崽子看了他的洞房花烛,既是让小崽子看清他的阿爹是何种面目,也是了结原身的那点不甘。

    她既然带着小崽子离开了裴家,也要了万两银票买断了对裴寂的救命之恩,在涂一一的观念里,她与裴寂和裴家人就是陌路人;所以她既然明白阎阙的心悦,且她也因着心里的感觉喜欢阎阙,当然是利落确定感情。

    他们两人当着其他三人的面就这样确定了感情,其他三人里李青还好,他左右不了主公的□□,且主公与阎阙成婚也不错,阎家那样财大气粗,又如此重视阎阙这个幼子,他们必然会倾力相帮主公的大事,那就更没有必要多言。

    阎家两兄弟就有些不甘被无视,尤其涂一一居然能承诺以后只有阿阙一个爱人,这对阎家来说可是大惊喜;本就决定要投诚涂一一,难得她竟然这样重视阿阙,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倾尽阎家的财力也要帮着他们夫妻成事啊。

    事成之后,涂一一是开国女帝,阎阙就是唯一的皇夫,相当于现在的荣朝王后,涂一一怎么可能亏待皇夫的家人,爵位都不用求;更何况阎家倾尽家财支持她的大事,便是论功行赏也亏待不了阎家,有阎阙这个皇夫在,不过是爵位更高一些;但最难的是阎阙的心愿满足了,有涂一一的承诺,想来他们也能恩爱一辈子,这才是阎家人最想看到的。

    主意已定,阎阔也不再多话,直接就与涂一一商量起具体事由,这么多银两,该怎么花用是一回事;还有当下最紧当的战马问题,更有“征兵”的问题,既然有了资财,当然要提前准备这些,也能更快推进大事。

    阎阔的态度干脆果断,阎阑也插话将自己的想法讲了,他不喜欢经商,家里的生意有大兄和阿爹就足够,问他能不能接管雾隐楼;除了这个,他还提出要多开几家花楼和茶楼,这些地方是收集消息最快捷的渠道,当然也有其他的想法,都是他接触过杨威之后想到的,趁此机会都提出来。

    看了看阎阔,见他不反对,涂一一自然点头;她如今最缺少的就是可用的人,杨威传上来的消息里提到过阎阑在这方面的才能,既然他主动想做,那还有甚么可考虑;当即便给了他一块令牌,让他下山后就与杨威交接,以后雾隐楼相关的情报、刺探、刺杀等事项就都由他主理;除了这些,涂一一还额外叮嘱他留意人才,既然事情要提前,人才也要聚拢。

    说完阎阑的事,涂一一还是又与几人说清楚一些事情;虽说她与阎阙定情,但这只是她与阎阙的私事,她不会只因为阎家的资财与阎阙定情,但也不会因为顾虑私情为了证明自己对阎阙的感情,就选择放弃阎家的投诚;在她这里,与她定情的阎阙就只是阎阙自己,她不会因为与阎阙的感情出现隔阂就为难阎家,也不会因为阎阙对阎家优待多少。

    同时,阎家的所有决定也只是阎家的态度,并不牵涉阎阙,阎家人若真的付出良多,她也不会怕世人猜想就剥夺阎家该得的权益,更不会因为阎阙是她的爱人而怀疑阎家势大就防备阎家;譬如阎阑,若他真的能把情报刺探和收拢人才这一块做好,日后阎阑自然会是管着这一块的官员。

    涂一一不会因为别人议论所谓的外戚干政就无视了阎家人的能耐和贡献,在她这里,阎阙是她的情之所向,阎家是她的属下,她能分得清楚,希望阎家人也不必多虑,也能分得清楚,这样才能确保阎家的昌盛。

    有她这一番交底,阎阔与阎阑再无担忧,甚至在心里庆幸他们的决定下得早,涂一一这个人,虽然是女子之身,但她身上有很多男子都没有的理智从容和疏阔心胸,单只这点就值得他们赌上阎家资财搏一把。

    得到阎家两兄弟的承诺,涂一一很满意,既然人已经是她的属下,没有放着不用的道理;阎阑已经给自己找了事情做,阎阔善于经营,便让他准备战马和粮草的问题,这样等到冬日就可对异族发起战事;有了异族之地,即可扩充军队,还可以挖掘铁矿和铜矿,兵器厂也可以筹备了。

    安排好所有事务,也到了晚食的时间,李青早安排人让精心准备了好酒好菜;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主公与阎阙定情,阎家这尊财神爷投靠了主公,雾山寨几年内不用再为银钱发愁,值得一醉方休。

    还是阎阙细心,叮嘱他们先不要透露他与寨主定情的事,等他得到涂山钺的肯定之后再公布,免得孩子乍然得知多想;李青笑着点头,也赞同他这想法,更觉得主公果然是有眼光的。

    便是涂一一也对着他温柔一笑,柔声与他道谢;阎阙自然更开心,忍不住轻轻挠了挠阿姐的掌心,他怎就这样欢喜阿姐呢。

    趁着李青招呼阎阔与阎阑入席,还有陆续进来的吴刚、杨武、杨威和霍兆几人,涂一一轻声问了阎阙几句;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做生意,若是真的喜欢,就把寨子里的商行都交给他打理,杨威做他的副手;毕竟杨威的学识和眼见有限,他不适合管理扩大后的商行,且涂一一对杨威还有其他打算,怕他日后管不过商行的事务。

    阎阙点头,他是真的喜欢做生意,不过是以前身子不好,怕家里人担心他就没说;如今他的身子能痊愈,当然愿意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更何况他若是经营的好了,可以给阿姐多赚些银钱,阿姐才能更有底气起事不是么,这样他也算与阿姐妇唱夫随了,也是一段佳话呢。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涂一一说等明日就让杨威与他说商行的事情;这一年他还要治病,就让杨威帮着他跑腿,等他痊愈之后,就由他自己管理,他也可以趁着治病的时间自己寻找和培养人手,到时都跟着他。

    阎阙笑开,丹凤眼微扬,忍不住撒娇:“阿姐真好,阿阙喜欢阿姐。”

    如今阎家人也算是加入了雾山寨,酒席上自然没有宾主之分,大家敞开了欢饮,真的做到了尽兴而归。

    涂山钺虽然并不知阿娘在筹谋什么,但他是个细心的,只看这几年山寨一再扩大,且阿娘还招募了那么多青壮年练兵,定然谋划的是大事;小崽子倒是想为阿娘分忧,怎奈他年龄还小,阿娘说他只要好好读书学习才是,今日又见到阎家几人,看他们与寨子里的几位叔叔都敞开了笑谈,他便明白这些人恐怕也成了阿娘的属下,禀着为阿娘分忧的心思,他也如对待几位叔伯一样以礼相待,很有小主人的风范。

    阎阔与阎阑已经听涂一一说过这位就是将来的继承人,在宴饮之余自然也分心观察,才发觉小家伙虽然只有六岁,但行事有度,说话间也颇有见地,可见被教导的很好,已经初具储君之相,他们也更加放心。

    宴席罢,众人从议事堂回了各自的院子,阎阔与阎阑都到了阎阙居住的院子;洗漱罢,阎阙忍不住抱怨两位兄长,言他们操之过急,差点坏了他在阿姐心里的印象,被阎阔数落了几句,说他只知情意打动人,却不知再不及时的话,他的情意很容易就被忽略。

    还是阎阑打断兄弟二人的争论,道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幸得涂寨主不是义气用事的人,不然大兄当时那般直白提出要求,确实很容易得罪人;幸而涂寨主也真的喜欢阿阙,否则他们不被轰下山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接受阿阙的情意和阎家的投诚。

    阎阙在一旁点头,可不是么;以阿姐的能耐,想要得到豪富的支持很容易,阎家又不是拔尖的那一批;被两个弟弟数落,阎阔无奈苦笑,他们哪里知道人心叵测呢,毕竟要赌上的是阎家几代积累的家财,他作为阎家如今的当家人,怎能不好好为家人打算。

    感慨几句,兄弟三人这才讨论起以后的事,阎阑是最高兴的,他今日也算得偿所愿,忍不住在心里谋划之后怎样管好雾隐楼;而阎阔听说幼弟要接管涂一一的商行,忍不住扶额头疼,他这是已经与幼弟成了生意上的对手;日后遇到事情,他是该让着幼弟还是与幼弟争夺,让吧,阎家会损失利益,不让吧,这是幼弟,恐怕阿爹阿娘就会先收拾他这个长子。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总的来说幼弟打理的生意也算他与涂一一夫妻俩的生意,阎家和幼弟,不管谁得利都好。

    次日一早,阎家三兄弟方收拾好,涂一一已经过来,今日开始阎阙要泡药浴,药浴除了滋养他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拓宽他的供血脉络,自然会非常疼痛,刚开始时少不得涂一一用内劲辅助他扛住疼痛。

    阿肆已经在专门腾好的屋子里生起火来,浴桶里药汤翻滚,整个屋子都已经雾气蒸腾。

    不只阎阙与涂一一进了这间屋子,就是阎阔与阎阑也因为担心一起进来候在一旁,只看这阵势就有些吓人,若不是知道是药浴,只怕会以为是烹刑。

    只着亵裤的阎阙进到浴桶里,虽然药汤是温热的,他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待看到阿肆开始添加浴桶下的柴火,更是开始冒汗,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温度逐渐升高,刺骨的疼痛开始在周身蔓延,随着疼痛加剧,阎阙渐渐咬紧牙关忍着。

    涂一一并没有避讳这几人,直接伸掌抵在他后背输入内劲,总算舒缓一些他的疼痛,阎阙还不忘断断续续表白心意。

    “阿姐,听闻世间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我原以为是那些酸腐书生···胡说卖弄的,如今···才知心疾与这些疼痛不算什么,果然只有相思无寄处;幸而阿姐···愿意做我的药,为我解这相思之苦。”

    涂一一只清喝一声:“凝神屏气,莫要多言。”

    而一旁的阎阔与阎阑看着幼弟如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疼他从小宿疾缠身,如今好不容易有痊愈的希望,却还要忍受这样的疼痛;好笑的是他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贫嘴,可谓是见缝插针的表明心意,也不知涂寨主这样的豪杰人物是如何能看上这样的阿阙的。

    等到一刻钟之后结束今日的药浴,阎阙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后脱水的鱼,只能凭着本能张嘴吸气,身上还微微颤抖,可见是疼得狠了,难得他因为好面子没有叫出声;便只是这样也让阎家两兄弟心疼个半死,一边忙着给他穿衣,一边忍不住握着他的胳膊也跟着颤抖。

    穿好衣物,又令阿肆拿过一床被子裹着他,这才准备抬着他回正屋,见他全身无一丝力气,又担心几个人抬他会让他更疼,涂一一索性上前一把抱起他,就这么稳步回了正屋,将他稳稳放在床塌上,又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免得邪风入侵;而身后的几人已经看呆了,涂寨主这力气到底有多大,抱着阿阙竟然丝毫不费力,这要是日后阿阙惹她生气了,她只要一拳怕就能要了阿阙的小命罢。

    而阎阙也有些羞意,他可真是废物,竟然要阿姐抱着他,好丢人啊;越想越不好意思,眨巴着丹凤眼看着涂一一,声音低而软糯:“阿姐莫要对我失望,等我好了,换我来抱阿姐。”

    涂一一忍着笑点头:“你我既已定情,又何必分的这样清楚,且你的身子本就单薄,药浴的疼痛又非比一般,你能如此已是很难得了;等过个半年你开始习武锻炼之后就好了,不必因此多思多想,我也是不想别人抱你,你如今是我的人,你可懂?”

    这下阎阙不羞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阿姐亦如我这般的心思;很多时候,我都想着若是阿姐只看着我就好了,我还以为是我心胸太狭隘,原来阿姐也是如此,我···我好欢喜。”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这是本能,没什么不能说的;日后阿阙若是有什么想法,只管与我明说,只要不是过界的要求,我都会满足阿阙。”

    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笑容,阎阙有些怔忪,失神喃喃:“阿姐真好···”

    知道他此时已经疲乏到极致,燃起一炉她特制的安神香,让他闻着安心药香睡了过去,睡眠能更好帮着他吸收药性,也能更好缓解他的疲乏。

    等他安然睡着,几人才出了屋子到了正堂,涂一一还有一些细节与阎家两兄弟交代,除了这些,将她连夜编好的功法递给两人,包括适合阎阑的药浴方子,让他在公务之余修炼便可;还特意叮嘱阎阔,她给阎阔准备的是强身健体的养气功法,阎家二老也可以跟着他练,若是能坚持,可延年益寿,算是她提前给二老准备的孝心。

    最后又额外交代阎阔,让他告知阎家二老她与阎阙定情的事,道如今正是繁忙备战的时期,还要抽空给阎阙治病,她实在不便去面见二老说清此事;待时机方便了,她会与阎阙同去面见二老,亲自与二老定下与阎阙的婚事;还说让他们只管放心将阎阙交给她,她待阎阙的珍重之心并不差阎家人。

    这两日看下来,阎阔与阎阑自然能看到她待阎阙的珍重,并不怀疑这一点,他们再放心不过,于是两人告辞下山;杨威已经知晓寨主的安排,自然要先与他们一起下山,除了交接雾隐楼的事务,他还要接一批新招募的人上山。

    有了阎家的资财,很多事要急着开始安排,尤其涂一一还决定要今冬就攻打异族;现在后山已经安置了近三万的兵力,练兵有霍兆和吴刚,但准备这些人的战马与兵器却是涂一一和李青要操心的,就连杨威也被李青抓了壮丁,陪着阎阙处理商行的事务之余都被李青占据,跟着准备粮草事宜,忙的是脚不沾地。

    幸而阎阙果然才思敏捷,只用杨威交代了三日,他就已经熟悉商行事务,甚至能果断处置所有的事;且人们还是低估了他的能耐,原来他在肃州府城内还真是交游广阔,阿肆下山一趟就带上来几个忠心于阎阙的帮手,就是城里也有很多富家公子帮着他跑腿。

    知道这则消息后,涂一一对着他挑眉,果然纨绔是他的表象;阎阙自然也得意,难得他在阿姐这里有了用武之地,自然要厮缠着阿姐多多夸赞他几句,道阿姐的夸赞就是他最大的动力;涂一一也乐意顺着他的心意,不过是夸赞几句,且她是真的欢喜他有这般的活力,于是在无外人的时候,偶尔也会亲他一下。

    这可是如同打开了阎阙的任督二脉,阿姐这样直白主动,他又何必不好意思,于是只要有机会,他就会缠着涂一一索吻,理由是千奇百怪;两人的情意就这样逐日加深,便是偶尔一个对视都有情意流转;心境越来越开怀,阎阙的病情也日渐好转,身体也在涂一一的精心调理下越来越结实。

    即便两人情意绵绵,阎阙也没有忘记他对涂一一的承诺,除了药浴和处理公务之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涂山钺,亲自教他读书,给他讲很多典故与传说,不知不觉就增加了小崽子的见识与见地;还亲自给小崽子画了几样玩具的图样,陪着小崽子亲自完成。

    就这样日日陪伴着,小崽子越来越喜欢他,有什么都会与他说,不自觉就将阎阙划为自己人的范畴,防备之心更是一丝也无;后来更是心疼阎阙药浴的疼痛,偶尔会留宿在阎阙院子里,与他说笑以期减轻他的痛楚。

    终于有一日小崽子与他感叹,道如果阿阙叔叔是他的阿爹就好了,阎阙立即抓住机会与小崽子敞开心扉,说明了他对涂寨主的心意,问小崽子能不能接受他喜欢涂寨主。

    小崽子先是呆愣,然后撅着嘴道:“我就晓得阿阙叔叔这样陪我是有缘由的,果然如此。”

    阎阙并没有被这句话影响心绪,依旧笑着问他可是不愿别人亲近阿娘,小崽子看着周围沉吟半晌后才轻轻笑了;他虽然还小,但他知道阿娘要做大事,他能看到阿娘的辛苦和不易,他怎会不希望有人能帮着阿娘分担呢,哪怕这个人只是能哄的阿娘一展欢颜呢。

    说完自己的这些想法,小崽子才郑重道:“若是阿娘真要有一人陪伴,我希望这个人是阿阙叔叔。”

    阎阙挑眉:“为何是我,难道你李青阿叔不好?”

    小崽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你们都当我小,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却看得分明,我阿娘只对阿阙叔叔你不同好吗。”

    见阎阙一副好笑的神色,小崽子又嘟囔起来:“从一开始阿娘要接诊你的病时我就知道了,我阿娘是什么人,她最怕麻烦了;若不是阿娘心里待你不同,她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阎阙看着小崽子失神,原来如此,竟然连一个小家伙都能看出阿姐待他的不同,难为他一开始就患得患失,生怕阿姐不接受他。

    第73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4)

    这样的小崽子更令阎阙稀罕了, 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爱屋及乌,还是小家伙本就懂事可爱的缘故, 第一次见他就很喜欢, 现在更觉得小家伙稀罕,大抵也只有阿姐的孩子才会令他这般另眼相待。

    忍不住捏了把小家伙脸颊上的软肉,阎阙跟着笑叹:“你倒是看的明白, 阿叔竟然不如你。”

    小崽子扭头哼道:“你这是身在局中不自知!”

    “吆呵,你个小家伙还知道的很多啊。”

    小崽子更加傲娇:“也就是你们总觉得我还小, 其实我都看到了,阿阙叔叔你这是太看重我阿娘的心情,反倒忽视了我阿娘最直接的反应。”

    顿了顿,小家伙正色看着阎阙, 那小模样可真是板正的可爱。

    “阿阙叔叔日后会一直这样看重我阿娘吗, 不会有一日嫌弃我阿娘年老,你又找年轻美貌的女郎罢?”

    在小崽子额间屈指轻弹一下, 阎阙也哼笑:“你这是对你阿娘多没有信心啊,你只看看你阿娘的本事, 这世间几人能及得上她的风骨?”

    深吸一口气,阎阙觉得自己有必要教给小家伙正确看人的观点,便又接着道:“你可听过红颜枯骨这个词,这世间的美人太多了, 哪个又能经得起岁月流逝;可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阿娘的风姿与风骨, 这些东西是随着岁月积淀越来越让人沉醉的,而你阿娘身上还有更多的优点,在我看来, 这世间无人能及她, 她日后也必会青史留名, 这样的她只怕会招来更多人的仰慕,是我要担心才对。”

    他这话小崽子极为赞同,忍不住咧嘴笑开:“阿阙叔叔果然有眼光,我阿娘就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女子!”

    笑罢,小家伙老气横秋叹道:“阿阙叔叔你要知道,我是有一点喜欢你,这是你自己的本事;但我能接受你亲近我阿娘,与你没关系,只是因为我阿娘待你亲近罢了,我阿娘以前太多不易,我想她能多些欢喜;既我阿娘选了阿阙叔叔你,那你也要好好珍重我阿娘,你若是敢背弃我阿娘,等我长大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阎阙听的又是好笑又是心里发酸,好笑的是小家伙是个通透懂事的,这样老气横秋叮嘱他的样子实在可爱;心酸的是小家伙还这般小就已经看透人心,想来之前与阿姐必然经过心酸之事,这事在小家伙心里一直留着印象,小家伙才会这般为他的阿娘着想。

    阿姐母子二人从来没有详说过以前,也没有怨愤和苦闷,母子俩都这样积极面对将来,都会第一个为对方着想,这情意多么珍贵。

    想着这些,阎阙并没有因为小家伙还小就轻视他,郑重对他立下誓言,小家伙这才点头,道等阿阙叔叔你与阿娘成婚后我再改口罢;这让阎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发髻,让他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说他不只会珍重阿姐,还会与阿姐同舟共济,他如今可是已经接过商行的事情为阿姐分忧了。

    这一场谈话之后,两人相处更加亲近,整个寨子里的人也看出来了,甚至亲近的还调笑阎阙,问何时能喝到他与寨主的喜酒,每到此时阎阙都会笑着回话,说不远了,让他们耐心等着就是。

    阎阙也曾在月下私语时问过涂一一,她想何时成亲;涂一一又何尝不知道他的焦急,但现在计划出现了改变,她要走出最重要的一步才能放心与阎阙成亲;虽说攻打异族她胸有成竹,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不想阎阙承担一点风险,还是决定等她从异族打回中原时再说这件事,恰好那时阎阙的身子也彻底痊愈了。

    是的,因为阎家的投诚,经过一个夏天和半个秋天的准备,涂一一麾下如今已有五万兵力;而这五万人经过她和霍兆的严加训练,可抵得上荣朝十几万的军队;再加上雾隐楼搜寻到的兵器和战马,还有早储存在后山的粮草,攻打异族的条件已经齐备,等到深秋涂一一就会亲率出征。

    而异族之地本就地处西北,冬日寒冷异常,阎阙现在的身子根本不能适应那里,所以涂一一要让他下山回到阎家;除此之外,小崽子也将托付给他,除了对阎阙有心底本能的信任,其他人涂一一都不敢托付,她也相信阎阙能护好小崽子。

    等她攻下异族之地,最多不过一年就可以攻打肃州府和相邻的陇州府及凉州府,等她攻下这三地,便可稍缓步伐,那时也可安稳与阎阙成亲;即便攻下这三地会引起世家与王室的反击,但那时她应该已有二十万军队,根本就不怕与世家对上。

    她都已经安排好了,阎阙还能说什么,他对阿姐也有出自本能的信任,他亦相信阿姐不会辜负他;且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异族那等苦寒之地,他与小家伙确实受不住,倒不如就在阎家或是寨子里耐心等着她归来,这样她征战时也不会分心。

    但阎阙深思之后还是觉得小家伙与他在阎家不好,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如就让阎家人对外宣称他在外治病,还有一两年方能回来,他在山上与李青主持这边的一切;想了想他顾虑的也对,且涂一一不可能放弃雾山寨这个大本营,陆续招募来的兵士还要继续训练,她也会留重兵把守山寨,倒是这里更安全些。

    两人商议好之后,涂一一特意与小崽子说了一声,让他一切都听阎阙的,至多一年她就能回来;小崽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是阿娘的累赘,不如好好在山上跟着李青叔叔与阿阙叔叔读书,便懂事点头,还主动说他会跟着两位叔叔学习处理庶务,他已经意识到阿娘要做什么,而他以后会是阿娘的继承人,总不能他什么都不会,让阿娘失望。

    见他如此懂事,涂一一忍不住抱着他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与他承诺道只分开这一年,等她回来之后,不管去哪里征战都会带着他,再不会与他分开这般长的时间;小崽子羞涩着红了脸,小脑袋埋在阿娘怀里点头,他相信阿娘,阿娘从来不会欺骗他。

    安抚好阎阙与小崽子之后,涂一一将麾下重要的人手都召集回来,在议事堂传下一连串的命令,令众人都按令执行。

    此次征伐异族由她自己担任主将,领着先锋军悄然翻山越岭到肃州府关外,届时她将会领兵伪装成异族人攻打肃州府,为负责押运粮草和后备军的霍兆转移视线;等到肃州府调兵应对她的攻城时,霍兆便可以抄她提前找好的那条道,悄无声息将后备军与粮草转移到关外,两军会合后就是攻打异族之时。

    李青留在山寨主持日常事务,吴刚领兵护卫,并与阎阑一起负责日常在后山的练兵;杨武要多拿银子与官员往来,混淆他们的视听,将她在关外的佯攻定义为异族侵扰;这件事其实很好实行,肃州府的官员历来不作为,本就怕事,本着安全混过一任便是,再有雾隐楼的推波助澜,想来他们不会重视此事。

    阎阔负责在之后将搜罗到的冶铁和锻造人才通过商队送到关外,到时若还有需求,通过雾隐楼传递消息就是。

    事务都安排好,定下先锋军启程的日子,涂一一反倒不再忙碌,只在这几日里尽心陪着小崽子和阎阙;还会点拨两人的学识与武艺,又给两人备好这一年需要的改进后的功法,可谓是用心良苦。

    阎阙和小崽子一大一小也知离别在即,两人只要得空就再三叮嘱她,要她防着战场上的冷箭,听闻异族人都善骑射,两人不免担心;阎阙甚至亲自帮着她收拾要带的衣物,生怕有一点遗漏,哪怕她只是轻装简行。

    真到了出发的那一日,阎阙与小崽子倒没有多少话嘱咐了,他牵着小崽子对着一身戎装的涂一一只道了一声珍重;反倒是李青变得话多,毕竟是主公大业迈出的至关重要的一步,就是时常能到后山看到练兵的情形,可他的心里还是有太多的担忧与牵挂,只望主公这次能马到成功,他会守好雾山寨,安心等着主公杀回肃州府。

    吴刚是一直跟着涂一一与霍兆练兵的,他虽然比霍兆年长,但无论是武艺还是用兵之道,他都不及霍兆;此时看着霍兆一身铠甲跟在主公身侧,他的眼里都是羡慕,他也想跟着主公在战场上拼杀;但他也知道此战事关大业成败,他根本没有把握对战异族人,且他还要护卫好雾山寨这个大本营,还有训练后备军的事务。

    反正主公已经承诺过,等攻打中原时,必然会有他领兵的时候,正好趁此机会加强己身,到时真上战场了也不至于丢人。

    而阎阔与阎阑等人看着涂一一的气势,还有她率领的三万先锋军的气势,几个人都心潮澎湃,跟着这样的主公和将士,心里的期盼将不再是期盼,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宏图伟业。

    不提涂一一与霍兆护着粮草辎重翻山越岭的辛苦,行军近半月,终于到了该分开的时候,这几日涂一一已经看到霍兆真正的领兵能力,不再担心他,带领三万先锋军走上更险峻的山道,又行走了十余日,这才分散队伍,悄无声息翻出关外会合。

    等到三万人在关外集齐已是三日后的事了,因为涂一一准备的甲胄并没有标识,将士们都是玄衣黒甲,所以他们佯攻城门的时候,荣朝的守城主将并没有识得他们是哪方来路;在看到红衣银甲的涂一一之后,他们便认定这是异族侵袭,因为只有异族人才会有女将领兵。

    但看着三万人的队伍,且都是骑兵配置,守城的主将也不敢轻敌,燃起狼烟,召集附近的驻军前来抗敌;涂一一按照原来的计划,只是佯攻,每日叫阵攻城,一旦荣朝驻军增多守城人数就立即后撤三十里;第二日照旧前来挑衅,搞得守城主将一头雾水,不知这队兵马到底意欲何为,只好更加小心城门附近的巡视。

    大约这样敌对六日,涂一一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信号,霍兆领着后备军绕开荣朝驻军到了关外;传令撤退,涂一一率领他们前去接应霍兆,迅捷有效的撤军动作看愣了城门上的驻军,他们搞不清楚这队人马又是怎样的意图;等了三日见他们不再来攻城,主将这才松了口气,让各关口的驻军回防。

    而涂一一已经领着五万人马直奔胡人各要塞,她也知己方人少,依仗的不过是精兵强将的悍勇;所以她并未分散阵营,一个接一个攻破胡人的要塞,一路除了补充供给,还收编了不少降军,凡是不降的就地斩杀。

    等到她攻到王庭时,队伍已经扩至近十万,也终于与胡人的王师对上,苦战近半月,终于攻下了王庭,胡人的王族成了俘虏;她也并未赶尽杀绝,得到王族归顺的答案后,给了他们爵位和一应供给,她带着人入驻王庭。

    之后就由霍兆领兵追击零散的反抗队伍,涂一一则根据地图开始寻找她之前确定的几处矿产,同时也不忘安抚胡人百姓,并接济一些穷困过不了冬的,还教他们如何应对冬日雪灾;除了这些,她也开始在胡人中招募采矿和冶铁的人,给的银钱定的很公道,且一日一结,做工时还给承包饭食。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本来还有反抗情绪的胡人看到了真正能到他们手里的利益,自然不再抵触她的入侵,心甘情愿报名务工;这之后,涂一一开始颁布实行她根据胡人的特性和地域特征制定的新律法,也开始往各要塞派遣官员管理。

    在她忙着管理这些事务时,雾隐楼早已经得知这里成功的消息,阎阔派来的人在吴刚派出的几名小将和士兵护送下到了关外,这边自然也有人去迎接,随着各种人才的到来,这里更加繁忙;而胡人们能看到一日日的改变,他们的日子确实过的比往日好,也就不再关心原来的王族,真正放下心防接受涂一一的新政。

    随着铁矿和铜矿的开采,兵工厂建立,需要的做工人员更多;胡人本来就人口不多,这下子几乎家家都有人务工,每日领到工钱和粮食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甚至后来有很多人主动给涂一一的军队送些晒制的肉干,表达他们的感谢,让他们能够安然富足的度过这个冬天。

    建好兵工厂之后,涂一一绘制了不少图样,开始制造弩车、弩床、连弩机、云梯等大小件武器;她还特地派人在胡地购买战马和胡人们晒制的干粮,以备下次征战时用,也有很多青壮年的胡人投军,成为了她麾下的兵将。

    用了半年稳定好胡地这个最大的异族之地,涂一一守在王庭,令霍兆与另一个投诚的胡人将领巴尔札布率军攻打最近的羌族等地;如她原来计划的那般,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们统一了关外整个异族之地,涂一一也在这里建立了她治下的第一个都护府。

    在统一各部族的时间里,涂一一麾下的大军已经激增到三十万,兵工厂紧锣密鼓造出来的武器勉强补足收缴来的余数;在这里征战期间,涂一一并未放松对将士们的训练,军阵、战阵以及体能及搏杀技能她都毫不藏私传授给手下,这样日夜强训和实战之下,她这三十万大军已经具备五十万大军的战力,她开始筹划攻打原定的肃州府三地的计划。

    而霍兆如今的指挥领兵能力已经完全出师,他现在是涂一一麾下最优秀的战将,除了他,还有十来个涂一一提拔培养上来的战将,其他能力突出的小将、校尉更多;这样的将星层出,还要得益于涂一一除了加紧他们作战的训练,还有教授基本的学识与用兵之道,这才令人才辈出。

    根据每个战将的能力,涂一一将三十万大军分成几路,每一路有主将率领,副将、偏将辅助,更细化到一营一队;而她自己则把当初跟着她翻山越岭的三万先锋军改为她的亲卫,自然也提拔了一位副将管理日常事务,只是她这三万亲卫所配置的一应装备是最好的,自然也是全军最精锐的一支。

    她在出自雾山寨的将领中选出一人任都护府都护,节制五万兵马,还有一位胡人辅政;又一再叮嘱都护府定要以当地百姓为先,这才率领二十五万大军直奔肃州府关外,开始了攻城之战。

    其实她本可以再晚一些时日发动攻城之战,毕竟军备和军需准备的略有些仓促;但雾隐楼传来阎阑呈上的消息和建议,就在涂一一忙着统一异族各部时,今夏末肃州府及相邻两个州府发生旱灾,地方官员虽然上报了朝廷,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涂一一的那次佯装攻城之故,世家对肃州府的官员生出怀疑。

    也因此,世家将肃州府的灾情折子押下,等到灾情严重死了不少人之后,加急奏报才上达天听;等到庭议之后赈灾的物资到了肃州府时已是入冬,灾情并没有怜悯这几地的百姓,入冬不久又是连日暴雪,民房倒塌无数,百姓真正是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死伤更是惊人。

    随着这则消息附上的是阎阑的建议,他觉得若是涂一一这边已经稳定异族,正是攻入肃州府几地的最佳时机;不说如今官员忙着赈灾和应付上官,单是在生死中挣扎的百姓大抵就最盼望有人能拯救他们于水火,而涂一一若此时攻城本就多了几分胜算,还可在成功后更加方便收拢民心,那她的造反名声还可美化为除□□,为民起事。

    涂一一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只要朝廷赈灾,必然会调动周围的驻军,守城的驻军定然减少,她此时攻城确实能事半功倍;且阎阑在消息里也提到了阎阔正在大力从其他州府收购粮食,等到她攻下肃州府,这些粮食也差不多到位,正是她救济百姓的最佳时机,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涂一一再不犹豫,连着召集众将议事一日,将三路大军分开;她率领亲卫再加两万人攻打肃州府,霍兆率领左翼军攻打陇州府,胡人将领巴尔札布率领右翼军攻打凉州府,三路齐进,这几个州府彼此顾不及,胜算会更大。

    定下策略,三路大军按日启程,直奔各自的目的地,且都是按照急行军的速度行进;不过几日的功夫,三路大军都集结在商定的地点,休整一日后同时发动攻城之战。

    果然如同涂一一预料中的那般,因为有小股灾民暴动,守城的将士被调走不少镇压这些暴动;虽然辛苦,但她们有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士气也高昂,五日之内陆续攻下三城,又连着攻入城内;而此时城内的官员正焦头烂额,如何能抵挡这样的精锐之师,不过十余日的功夫,三个州府都被涂一一攻下。

    若不是涂一一下令顾及城内的百姓,不准伤及无辜,只怕三个州府陷落的速度会更快;攻下三地之后,涂一一直接入住肃州府府衙,霍兆与巴尔札布则分驻另外两地,李青等人也下山与她会和,开始安抚百姓和整肃秩序。

    没过两日,阎阔从各地收购的粮食陆续运到,涂一一开始赈灾事宜,三地同时进行;就如阎阑建议的那般,她们此举得到了百姓的感激涕零,听说她们的事迹之后,很多流离失所的青壮年也投军加入了涂一一麾下。

    阎阑及时呈上雾隐楼关于这三地官员的调查,涂一一圈出贪墨及勾结世家压下灾情消息的,还有其他鱼肉百姓的等等官员,定下在百姓面前宣读他们的罪行,然后斩首示众,以平息民愤。

    还有真正为民尽心为民请命的官员则由李青等人与他们约谈,愿意投诚的便给他们任职,最快的速度投入到治理事务中;有因为害怕或因为忠于荣朝的官员,只要没有罪行的,她也令其自去,并不勉强。

    这样的情势下,涂一一的新政权要确定名号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否则已经投诚或想要投诚的人和家族,还不知他们将要效忠的是什么人,而这位主公到底要达到怎样的目的,都是急需告知众人的;不然人心不定,很容易生出乱子,更不利于现在在城内的管制。

    涂一一自然也知此事的重要性,稍微思索一番,不免想起她接收的记忆里,小崽子是个反派来着,落魄之后被人那样欺辱;现在既然是她做了这小崽子的阿娘,自然要做小崽子最大的靠山和依仗。

    想到这里,她灵光一闪,便定下名号为【钺】,既符合寓意,还是小崽子名讳里的一个字,这就是明晃晃告诉世人,她创下的一切都是小崽子的,她倒要看看小崽子还不会如记忆里过得那般可怜和凄惨。

    涂一一就是要扶持小崽子这个反派越过裴衍成为这个世间真正的男主!

    第74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5)

    定下名号, 暂时也算是师出有名,虽然这个名并不是那个名, 但也能应对当前的形势了。

    倒不是涂一一不想定国号, 她现在仅有肃州府三地,还有关外的异族之地,这么点势力范围就定国号什么的, 实在是惹人笑话;所以先定下新政权名号,等她攻下北州和西州两处, 再加上关外之地,她也算打下了荣朝的半壁江山,到时再登基定国号也不迟。

    在她忙着收拢政权和民心时,阎阙带着小崽子也到了她身边, 开始没让他们下山, 是城里太乱了,涂一一担心他们一个体弱, 一个还是个孩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经过半月的忙碌, 现在城内已经稳定下来,民心也安稳了,且年关在即,这才令亲卫上山接人。

    三人一见面, 小崽子当先冲过来抱着阿娘掉眼泪;虽然他知道阿娘很厉害, 可阿娘是去攻打最悍勇的胡人,他怎么能不担心;就是后来阿阙叔叔告诉他阿娘得胜了,不止收服统一了异族各部, 甚至还壮大了势力, 让他不必担心, 但他就是忍不住。

    今日终于见到了毫发未损的阿娘,小崽子也不装懂事的小大人了,他就是要对阿娘撒娇,他就是想阿娘了。

    见小崽子掉眼泪,涂一一还有些好奇,她可是知道的,小崽子是个心性坚韧的,便是当初带着他离开裴家,也没见他哭成这样。

    还是阎阙笑着解释:“阿钺就是太担心阿姐你了,阿姐离开的这一年,他是寝食不安,有时还会被噩梦惊醒。”

    小崽子别扭哼道:“阿阙叔叔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担心阿娘?我可是看到过好几次,你自己画了阿娘的画像,总是对着画像忧心叹气;你还一天要问好几遍关于阿娘的消息,消息到的晚了,你就连着几日睡不着···如今你倒是好意思笑话我。”

    涂一一听的失笑,看来她不在山上的这一年,这两人相处的更为亲近,眼见的亲昵。

    而阎阙顾虑小崽子在,只贪婪的上下打量她一遍,这才软声惆怅:“阿姐,真的好想你···”

    单手搂着小崽子,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阎阙的肩膀,涂一一这才清声笑道:“我也很想阿阙,担心你有没有按时服药,有没有好好用饭、添衣···”

    话落又摸了摸小崽子的发顶笑:“当然,阿娘最想念的就是我的阿钺,担心阿钺会不会害怕,又有没有好好读书。”

    小崽子如今又长了一岁,已是七岁的小郎君,唇红齿白,样貌更多的随了涂一一这个阿娘,若是走在外面也是一个风神毓秀的小郎君;不好意思再抱着阿娘的胳膊,乖乖坐在阿娘身侧,只时不时看阿娘一眼,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欢喜。

    “阿阙也过来坐下,我给你把把脉,看你这一年恢复的如何,可有认真听我的话,”

    阎阙坐在她另一侧,伸出手腕,静静看着她关心自己的身体,丹凤眼里流转着柔情蜜意。

    “不错,看来阿阙有好好服药和修炼,难得你竟也修炼出了内劲;只是还要注意按时歇息,否则还是会有虚耗。”

    阎阙满足笑着:“阿姐回来我便可以睡好了。”

    涂一一轻轻“嗯”了一声。

    三人一起用过晚食之后,涂一一召集的将领及属下们也到了府衙等着议事,她便领着阎阙和小崽子一起去了正堂;众人看到主公身边跟着的一大一小两个郎君,有熟识二人的并不多言,有新投诚不认识二人的,少不得压低声音与身旁的打探。

    但涂一一不可能让人轻视自己最重视的两个人,在议事之前自己介绍了两个人的身份,一个即将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日后的继承人;随着她的介绍,众人看着两人的目光更加热切,这可是主公最亲近的人,早早与他们交好才是正经。

    参与议事的阎阔与阎阑俩兄弟见主公果然重视自家的幼弟,心里满意,便想着要再多为主公做一些事,这样自家幼弟在主公面前才会更有底气;别怪阎家俩兄弟会这样想,他们都是早早开始历练的,最是了解人情世故,权贵之间哪来单纯的情意,若真有情意最好,但有强硬的家族依靠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现在涂一一的大业初具势成之象,后面她的地位会越来越尊贵,直至成为这片天下最尊贵的一人,多少人会争相攀附,到时不知会有多少手段使出来;阎家若是不强硬,只怕这些人就能将他们挤出权贵圈子,那时阎阙便是再被涂一一喜欢,只怕他面对涂一一时都会先没了底气。

    上首的涂一一可没功夫管阎家兄弟的小心思,径自开始主持议事;趁着如今的形势正好,她准备同时攻下北州和西州,这样便可与荣朝划地而治;她也可名正言顺登基建国,很多政令也可以更加快速颁布,这样快速发展几年,她便可再次发动统一之战,那时天下人看到她治下百姓的日子,自然不会再有怀疑与敌对,除了世家与王室。

    因为这次的灾情,此时攻打北州和西州两地会更容易一些,最重要的是趁着中州的世家和王室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尽快拿下这两地,才有更大的把握面对荣朝的反击。

    这次由她率领三万亲卫守卫肃州府和相邻两地,而派出作战的则是霍兆等将领,霍兆负责攻下整个北州,巴尔札布和其他几个将领负责攻打西州;李青本就是涂一一的军师,他出身西州李氏,最是了解西州的情形,有他帮着指挥作战最合适不过。

    除此之外,不用他说涂一一也能看出他的心结,他与西州李氏总有正面对上的一天,此时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了结此事之后,他也能敞开心扉面对新生活。

    被涂一一点到的李青也知主公这样安排是顾及了自己的私心,自然更为感激,应诺道他会帮着主将以最快的速度攻下西州,并且他到时会安排接管西州的事宜,让主公只管派人就是。

    而阎阑则被涂一一派到霍兆那边,霍兆负责攻城,阎阑负责之后的接管安置事宜;因为他掌管雾隐楼已有一年多,这几地的官员情况他最清楚,涂一一便不再从这里派人,让他自行安排,给了他最大的权柄和信任;面对这样的委任,阎阑还有些不敢相信,但想想主公用人只看能耐和品行,便也痛快应诺,准备马上去北州大展拳脚。

    议事结束,众人纷纷离开各司其职,涂一一和阎阙、小崽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阎阙知道她有话要对小崽子说,主动说他先回自己的院子整理一下,半个时辰后再过来这边,涂一一点头。

    母子俩到了正屋坐下,涂一一这才看着小崽子说起话来。

    “阿钺今日可听明白了?”

    小少年点头:“原来以为阿娘建立护卫队是为了保护我们,最多不过是有与世家对上的势力;这些日子我也能看出不同,阿娘是要剑指这天下,阿钺说的可对?”

    摸了摸小少年的脑袋,涂一一又问:“你可会害怕,怕阿娘失败我们母子会不得善终,怕阿娘会不会遭遇不测,怕阿娘功成之后你能不能继阿娘之后接管好这天下···”

    沉吟片刻,小少年摇头:“阿钺不怕!阿娘身为女子,已经迈出所有人不敢想的第一步,且如今阿娘的大业已初具规模,我们已是退无可退,只有迎难而上;阿钺相信阿娘定能功成,阿娘都能做的这般好,阿钺更没有什么可怕的,如今阿钺还小,正好多多学习,阿娘还有好多年的时间,那时阿钺相信自己可以接好阿娘的担子。”

    “好小子,不愧是阿娘的儿子,像阿娘!”涂一一笑着赞叹。

    小少年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好满足的,阿娘就是他心里的英雄,现在阿娘说他像阿娘,那等他长大之后,应该不会让阿娘失望。

    “可是阿娘,这次你是借着灾情功成,但等世家和王室反应过来,他们派人围剿是一回事,阿钺相信阿娘能打退他们;但他们肯定会在天下散播阿娘的流言,阿娘本就是女子,如今做的又是世人认为最大逆不道的造反事,到时恐怕会有很多人对阿娘口诛笔伐,阿钺有些担心。”

    小少年的话说完,涂一一挑眉,看来这一年跟着阎阙和李青学习,小崽子进步不少,能看到这些问题也是很敏锐了。

    “阿钺你呢,知道阿娘是造反,你心里是如何看的?”涂一一笑问,她很好奇小崽子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小少年有些被难住,沉吟片刻才认真道:“阿娘那时本可以自己离开裴家,若是不带着阿钺,阿娘的日子会更轻松,便是将阿钺留在裴家,他们念着血脉也不会为难阿钺;但是阿娘却将我的心意放在首位,事事先问阿钺的意见,坚定带着阿钺离开,护着阿钺的周全,只这些,阿钺心里便认为阿娘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且这几年阿钺也能看到阿娘的所作所为,阿娘并不是无的放矢,您说造反是因为私心,但阿钺也看到了阿娘为天下百姓顾虑的更多;既然阿娘做的比现在的朝廷更好,那阿钺就觉得阿娘造反是对的。”

    说完后小少年忐忑看着阿娘,也不知他这么说对不对,但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不会隐瞒阿娘他的想法。

    涂一一又怎会不明白小崽子对她的崇敬,他这样说才是这个年纪正常的想法,且难得他后面那一句还是说到了一点有用的;现在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接下来的几年想来都会更加忙碌,此时的小崽子正是思想最容易被影响的年纪,所以才会有这一场谈话。

    她可不想等到她千辛万苦打下江山,小崽子却偏移了思想和心性;她现在身边的属下有旧人有新人,良莠不齐,这世间又最不缺为了利益阿谀奉承之人;她这般确定小崽子就是她以后的继承人,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在他面前表现,若不能及时把正确的思想根植在小崽子心里,等到发现了再纠正才是悔之晚矣。

    若真是那样,她又何苦辛苦筹谋这天下,何苦扶植小崽子取代原来的男主;如果只是简单扭转小崽子反派的身份,她的法子多的是;但她还是选了最难的一条路,一是心疼记忆里小崽子的结局,二是为了偿还用了原身身体的原因,总要给小崽子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才是补偿。

    于是,涂一一捏了一把小崽子肉嘟嘟的脸颊,这才正色道:“你也知阿娘并不喜多话,今日这话只与你说一次,阿娘希望你能一直记在心里,当你犹疑不定时就想想阿娘今日所言。”

    见她这样郑重的神色,小崽子不由得坐直身形,认真听着阿娘接下来的话。

    “先说第一件,你要记住,阿娘造反并不是大逆不道;这件事端看你是何种身份来看,在上位者眼里看是大逆不道,但在被我们拯救的百姓眼里就是替天行道;现在的王族在最早以前也只是普通百姓,夺取天下之后他们站在了权势的顶端,自然觉得他们是正统;可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阿钺且看着,等到阿娘统一天下之后,史书工笔自然会美化阿娘起事的原因,而我们说的便是天下人都要遵守和服从的;所以,造反没有对错,端看你是站在哪一个阶层看待这件事,我们不必理会之后世家和王族发起的那些舆论攻势。”

    除了这个,涂一一还说了筹谋造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道阿越也听其他人说起过,如今因为世家的喜好,荣朝上下都盛行慵懒之风,中州及东州、南州的男子们比女子们还喜敷粉装扮,比美之心更是屡屡攀比。

    而她刚统一的胡地各族本就对中原虎视眈眈,若没有她事先攻下胡地,只怕没个多少年胡人就会大举进犯,那时的荣朝何来反击之力,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若真被胡人得了这天下,中原百姓的日子只怕更是水深火热,与其这样,还不如她来统一这天下,为百姓谋福祉。

    “第二件,阿娘造反的初心确实是不想我们母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但当你走到一定高度,除了兼顾你的私心,更要兼顾追随你的人;跟着我们打天下的臣属在功成之后,该有的封赏必不能少,却也不能纵容,因为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百姓;并不是怕百姓不满和议论,而是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做了百姓的父母,那么照顾好你的子民就是你最基本的责任,就如阿娘对你的照顾和责任一样,这点你要铭记于心。”

    “第三件,你是阿娘唯一的孩子,若你不出意外,阿娘不会再生孩子;到了日后,等阿娘成为天下之主后,若是你再有异姓手足,于公于私都不利,所以阿娘才会有此决定;你只要记住,只要你坚守如今的本心,不被臣僚影响性情和心性,便是你才智不出色阿娘也会教导你能担大任,所以你不必怀疑阿娘对你的期盼,阿娘的继承人唯有你一人,你也要相信阿娘,照顾好你自己。”

    “最后一件,阿娘如今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你,阿娘所有的算计筹谋皆是为你,想给你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和最好的一切,因为你是阿娘的孩子,这是阿娘对你的责任,你所要做的就是对得起阿娘的这份筹谋。”

    “另一个是你阿阙叔叔,他是阿娘认定的爱人,是阿娘所有算计筹谋之外的那个例外,他付阿娘以深情,阿娘回他以真心;他也真心待你,阿娘不希望你日后被臣僚影响,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他不会是你的威胁,只是要与阿娘并肩之人;若他真起了不利你的心思,阿娘第一个就会要了他的性命,之所以这样说,是阿娘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你,也要谨记阿娘今日的话,阿娘不希望你们日后因利反目。”

    所有要嘱咐的话说完,小少年都听愣了,原来阿娘想的如此长远,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大抵这辈子他最大的运气就是做了阿娘的孩子,得阿娘这般爱护与尊重,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小少年的狐狸眼里泛起水雾,也郑重答道:“阿娘今日所言,阿钺会铭记于心,绝不会做出让阿娘失望伤心的事情;阿钺明白阿娘的忧心,如今就有好多人在阿钺跟前嚼舌根,日后只怕更多,阿娘是怕孩儿偏了心性;不说其他,阿钺能感觉得到阿阙叔叔是真心喜欢我的,不只是因为对阿娘的爱屋及乌,也有他对孩儿真心的认可;阿阙叔叔都能这般不介意阿钺,阿钺又怎会介意?”

    “阿娘做的是这世间最危险的事,阿钺只恨自己还小,只能看着阿娘辛苦;其实阿钺也希望能有一个人陪伴和帮着阿娘,如今有阿阙叔叔真心待阿娘,阿钺也必然当他是阿爹亲近与尊敬,阿娘担心的情形不会发生,阿钺对阿娘保证。”

    涂一一点头,她相信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小崽子,自然也相信阎阙,今日这般与小崽子说清,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事情说完,天色也晚了,她又交代了几句其他的;李青要去西州办事,小崽子最近还是跟着她就好,能看着她如何处理军务与政务,对他来说也是学习;当然,书本是要准备好的,这是基础学识,不能落下。

    小崽子笑着应下,与阿娘分开一年,他这时自然愿意跟在阿娘身边;又懂事的嘱咐阿娘莫要太累了,小崽子这才告退,与等在院子里的墨书几个亲随回了自己的院子安置不提。

    刚看着小崽子走出院子,就看到阎阙快步进来,显然是已经在院门外等了有一会儿了;涂一一微扬唇角,索性等着他过来一起进屋,又看他穿得厚实,还披着狐裘鹤氅,不由得点头;看来这人并没有被如今流行的慵懒娇弱之风影响,还是清楚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进入内室,暖了片刻,涂一一亲自上前为他解下鹤氅,随手放在一旁,又给他拿来一个手炉,让他捧着暖手,阎阙欢喜的快要厥过去了。

    若不是他的心悸之症已经痊愈,只怕涂一一这样温柔待他,他真能心情激荡晕厥过去;此时他倒有些庆幸与阿姐分开这一年,若不然阿姐与他定情之初就这样温柔待他,只怕他的身子还真受不住。

    他眨巴着满是水光的丹凤眼,恨不能化作菟丝花就这么一直缠在阿姐身周,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糯的若春池荡漾。

    “阿姐,你这样待我···我好欢喜。”

    被他这般比小崽子还会撒娇的痴缠,涂一一身上再无冷意,只无奈看着他;然后与他说起成亲事宜,道攻打下北州与西州大抵需要半年的时日,不如到那时她登基后一并册封,风光迎他入宫;当然,这几日她还是要找个时间亲去阎家,与阎家二老商议先定亲过礼,等到六礼走完也正好到了册封之时。

    涂一一是想着在登基时与阎阙携手祭拜天地,并同日册封他为皇夫,也算昭告天下他的地位,还有她对他的看重;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阎阙的心境,少不得征求他的意见;毕竟自古都是男子迎娶女子,可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两人的婚事只能反着来,换成哪个男子心里都会多多少少不痛快罢。

    当然,涂一一并未想过册封后就将阎阙困于后宫,她是自古以来第一个女帝,她的夫君自然也不用遵循陈规;阎阙善于经营之道,且他自己也喜欢这些,涂一一是想着到时将新设立的管理国库和税银的户部交给他,相关的官位也是要授予的;除了两人晚间要同床共枕,朝堂上他不是皇夫,而是重臣。

    听完涂一一说的这些,阎阙没有不满意的,他根本不在意世人如何评论,他只要能与阿姐并肩就好;可是阿姐为他想的显然更多;阎阙又何尝不知到了阿姐如今的身份,还有将来的身份和地位,他永远不可能如一般男子那般夫为妻纲,反倒是要妻为夫纲。

    刚知道阿姐是要剑指天下之时,他不是没有动摇过,那时他还未对阿姐表明心迹,他们也还未定情,他自然可以后退;但只要想到若不能陪伴在阿姐身侧,他的身子即使痊愈了,人生又何谈圆满,只怕他的心会越来越空虚,直至相思成疾,病入膏肓也未可知。

    但每日只要能看到阿姐,哪怕她的目光看的是这天下,他也甘之如饴;又想想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春秋,他已经因为病痛恣意张扬了十八年,又何妨再张扬一些,便是只能被世人看作依附阿姐的皇夫,他也心甘情愿,何必被世人的眼光与评说而束缚,从而孤单了结此生,这样不是辜负了阿姐为他诊治的苦心,还有家人为他的忧心么。

    世人又关他何事,他只要上无愧于天,下无愧双亲与家人,更无愧他与阿姐的情意,其他人的评论,干他何事?

    今日才知道,阿姐待他的心意远比他想象中更深,她已经想到了这些,还想到了如何提高他的地位,令臣僚与天下人不能轻视他,此等情意,他如何能不欢喜,恨不能为阿姐肝脑涂地才能回报此情。

    等他的手暖过来,接过他捧着的手炉放在一边,涂一一这才主动靠在他怀里,双手攀着他的颈项,亲在他的唇角。

    阎阙先是手足无措,从耳根处迅速泛起红晕,喉结吞咽几次后才托着她的后颈闭眼吻上她的朱唇。

    这一刻,他已经在心里妄想一年了······

    第75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6)

    等到大军开拔, 肃州府只留涂一一的三万亲卫护卫,人们开始翘首期盼捷报频传。

    而涂一一果然在送走大军之后, 带着涂山钺这个小少年一起去了阎家, 还有一队亲卫抬着从三地府衙搜出来的珍宝字画等,算是正式到阎家提亲;按照常规是要请冰人来提前问询,再提亲、定亲等, 但涂一一觉得还是自己亲自来更郑重,也能让她的臣僚们看到她的态度。

    阎家众人都已得到消息, 除了已经赶赴北州战场的阎阑,其他人都等在府里,府门早已大开,阎阔夫妻与管家等人已经等在府门内;远远看到涂一一着红衣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小厮忙进去禀报, 阎阔夫妻出门候着,小厮则快步跑进正院禀报, 几人都到了院子里候着。

    阎老爷夫妻早已经从阎阑那里得知幼子心悦涂一一,后来两人定情后阎阙也亲自告知二老;甫一得知消息, 二老是真正被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幼子,这一动心就是个女匪首,还是个和离带着孩子的。

    在每个当娘的心里, 自家孩子那都是千好万好, 阎夫人这里也不能免俗,在她心里,她最疼爱的幼子那更是风华无双;原本顾及阎阙的心疾不敢提这个问题, 只想着幼子怎么快活就怎么来;得知幼子能痊愈之后, 阎夫人就在心里开始琢磨要给幼子找一个温柔贤淑的女郎, 哪里能知道她这里还没想好人选,幼子自己就看中了涂一一那个女山匪。

    这阎夫人哪能同意,虽说是涂一一治好了阎阙的病症,阎家上下都该感激,但也不能让幼子以身报恩啊;这可是女山匪,还是个山匪头子,自家幼子能是她的对手,若是惹她不快了,还能有小命?

    更别说涂一一还年长阎阙六岁。

    所以阎夫人是极力反对,甚至在阎阙劝说她的时候哭闹过。

    而阎老爷刚开始也只是被吓了一跳,等到长子与次子都与他聊过之后,他自己也觉得此事可行;尤其在阎阙坚定表明心意之后,阎老爷就更不反对了,他是了解幼子的,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只要他自己定下的主意,谁都别想改变。

    且不只长子与次子想改换门庭,阎老爷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若是错过这次,只怕阎家之后还只是商户;只要想想子孙后代永远只能看人脸色经商,就是出来如阎阑、阎阙这样惊艳之才也只能做个商户子弟,阎老爷心中就会刺痛。

    想了几日后,他终于说服自己,这是幼子自己的心愿,若他真能与涂一一情投意合也是一桩美事,不过就是阎家被世人非议几句;但阎老爷相信,若是涂一一真能统一这天下成为千古第一女帝,有的是人家攀龙附凤,那时谁还会非议阎家,只怕是羡慕都来不及。

    再听到两个儿子从山上下来之后说的涂一一对阎阙和阎家的承诺,阎老爷再无忧虑,反倒庆幸他把幼子生的好,能得到涂一一的另眼相待;你问他会不会担心涂一一事败的风险,阎老爷当然会担心,但这种事就如赌一把,只不过搏的是身家性命。

    涂一一女子之身都能无惧流言与非议白手起家造反,阎家难道连这点胆识都没有?

    之后就是涂一一统一关外胡地各部,紧接着她又快速攻下肃州府三地,如今又发兵攻打北州和西州,眼看着就能与荣朝划地而治;阎老爷是亲眼看过涂一一麾下的将士,都是尸山血海里历练出来的气势,荣朝和世家那些已经被奢靡之风浸染的将士如何与他们比,涂一一统一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

    到此时阎老爷哪里还有半分犹豫,恨不能把幼子折腾干净了就送到涂一一床塌上,真正是一举数得啊。

    故而,等到涂一一与小崽子进了正院,得到的就是阎家上下热切的眼神和热情的笑容,这一家子的容貌都生的好,还都是华衣装扮,简直能晃花人的眼,小崽子看着还有些不适应,他随阎阙来过阎家几次,可没见过他们这样。

    到了正堂落座,涂一一起身郑重行礼,对二老说明来意,再次许下对阎阙的承诺;也说了两人商议之后的决定,先定亲过六礼,等到她登基时一并册封皇夫。

    阎家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更加满足了,涂一一都已经在天下人面前这样看重他们的幼子了,还想要如何,就是以前的王后也从未听说过能与帝王一同登基册封的;这位果然与众不同,行事都很大胆果决。

    定下亲事,涂一一说之后的走六礼她就不能亲至了,会安排官员来办,阎家人都道这是应该的,毕竟她现在正忙着,能亲至一次定亲就很难得了,让她先忙公务要紧。

    母子俩留在阎家用了饭,阎家人自然也知道涂山钺就是之后的太子,少不得也跟着重视他,又看到他与阎阙的关系更加亲近,心里也更为放心;只要这位准太子不排斥阎阙,那阎阙以后的日子会轻松不少,也不会引起争权夺利那种令人为难的事。

    事情办好,涂一一母子要回官衙,阎阙自然眼巴巴瞅着她,想要与她一起回去,涂一一笑笑牵起他的手,一起离开了阎家。

    回了官衙之后,涂一一如常处置军务,将庶务交给阎阙和涂山钺,有意培养两人应对这些事的能力;一大一小也高兴接过,遇到两人意见不统一的就先商量,之后再问涂一一的意见,还真没有吵闹的情形出现。

    再说中州,朝廷已经接到紧急奏报,知道肃州府三地已陷落,攻下这三地的是从关外胡地来的军队,他们便以为是异族侵扰,毕竟这种事往年都有;世家把持朝堂,庭议之后决定先派十万大军前往驱赶,还有鸿胪寺少卿带着属官相随,看能否与胡族议和;他们了解这些异族人,无非是冬季缺粮来侵扰三地,只要能给足他们要的粮草金银,即可免去一场战事。

    也正是世家这种认知给了涂一一攻打北州和西州的机会,等到他们发现这不是异族侵扰边境,而是有人起事造反再行镇压时,那时涂一一已经攻下半壁江山,又何惧荣朝的反扑。

    等到鸿胪寺少卿一行人走出中州才知道整个北州与西州都已经起了战事,朝廷派遣的主将只有中州附近抽调的三万兵马,原定的从北州和西州抽调的定北军与镇西军早已与叛军开战,根本抽调不出多余的兵马;主将与少卿商议之后一边往朝廷上奏,一边继续往肃州府走,战事规模超出想象,议和刻不容缓。

    而他们到了肃州府城外已是多半个月之后,北州已经陷落,西州也已陷落大半,眼看着还有几个城池也坚守不了多少时日;而此时他们也终于知道根本不是胡人侵扰,而是肃州府的山匪起事,他们居然已经收服和统一了关外胡地,甚至建立了新政权,重新任命了官员,这是妥妥地造反啊,还议什么和。

    派人八百里加急往中州禀报消息,主将带着三万将士奔袭西州,试图守住那几个还未陷落的城池;少卿则带着一股人请见叛军首领,试图劝说与议和。

    得知朝廷派来的鸿胪寺少卿要请见,涂一一直接拒绝了,她没工夫与这些人废话,便让人传话给那少卿,北州和西州很快便会独立,她会定下国号登基,并且厉兵秣马准备征战整个天下,让荣朝早做准备。

    其实这些根本就不用说,她都举起造反的大旗了,谁人不知她剑指的是整个天下;不过是几句说辞罢了,她如今还未建立完整的朝廷,自然也没有鸿胪寺官员来应付这些,索性痛快摆明立场。

    果然,请见的鸿胪寺少卿被这样的传话给搞的呆愣良久,果然是山匪出身,连最起码的邦交来往都不懂,话语还这般粗俗,想来这些人也就知道打打杀杀;这样的人居然也能造反,果然是只有胆子没有头脑,看着吧,等朝廷收到消息就会派兵围剿这些山匪。

    虽然气愤,少卿还是留在城里几日,试图打探些叛军的底细;但涂一一带出来的人都守口如瓶,根本不会背叛他们的主公,所以别说荣朝的少卿,就是城里的百姓也不知造反首领到底姓甚名谁,更不知首领只是一个世人瞧不起的女子。

    打听了几日,少卿知搜集到了涂一一麾下几位大将的姓名,有的连出身都打听不到,倒是知道这股叛军势力强大,足足有近四十万大军;得到消息的少卿脸都白了,这哪里是山匪造反,这是真正的叛军啊,朝廷能应对的过来吗。

    打听到这些,少卿也不敢再在城里多待,生怕再回不去中州,连夜收拾好东西领着一行属下回了中州;他还以为是自己小心行事的缘故,却不知他能打探到的都是经过涂一一授意的。

    前后只用了三个月,北州和西州完全陷落,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位主将也被巴尔札布生擒,他带来的三万军队也降了涂一一;这几战下来,加上新招募的军士,还有近十万的降军,涂一一的军队已经扩大到五十万大军,已经具备与世家和王族争锋相对的实力。

    这五十万大军也让更多富户看到了涂一一的潜力,北州和西州的很多家族纷纷派家主来肃州府投诚,经过阎阙的筛选,定下几家合作的,大军的后备粮草与银钱再无隐忧。

    李青在西州痛快报复了李氏族人后返回肃州府,在他的操办下,定下春日二月二那日登基,涂一一则忙着委派往各州府的官员和守城将领,还有回到肃州府的三十万大军的训练。

    当务之急的还有王宫的问题要解决,肃州府官衙还是太小;按理说涂一一并不设后宫,居住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麾下现在官员与武将与日俱增,总要有一处像样的议事的地方;最后还是决定迁到北州官署,那里原本是北州崔氏的盘踞之地,崔氏是仅差于东州裴氏的世家,资财与声望都积累几百年,难得是崔氏出大儒,并不参与朝堂弄权,算是清流世家。

    而北州的官署是北州与西州境内最大规模的建筑,最难得有一处议事堂,可比得上一座大殿;且北州官署在两界最中心处,传递消息也很快捷,便定下将此处暂为王宫。

    翻过年之后,日子过的更快,眨眼就到了登基那一日。

    除了各州府的参将驻守,涂一一麾下所有臣僚都齐聚北州官署,等着参加主公的登基大典;便是两界境内的不少世家与富户也有家主不请自来,一是观礼,二是想看看这位搅弄风云的到底是何许人,究竟有怎样的手段,不过短短几个月,北州和西州偌大两界就尽归他所有,这是何等的手段与心计才能做到。

    所有人按官职与身份等在官署之外,吉时一到,官署大门全开,先是全身甲胄的亲卫军举旌旗列在两侧,之后是几十个锦衣亲卫执五伞盖、四团扇等当先引路,然后是李青与霍兆几人捧着被红绸盖住的托盘依序出来;最后人们才看到穿着玄色衮服,上用金线与红线勾勒出龙纹与云纹,头戴平天冠的绝艳女子出来,她的神色端庄又清绝,眼风扫过之处无一人敢直视。

    跟在她左侧的是一年轻俊美郎君,一身大红色衮服,上用金线绣着团龙纹及山河纹,头戴白玉长冠,行走间都是写不尽的风流雅姿;跟在她右侧的是一年约八岁的小郎君,眉眼间与女帝相似,板着一张小脸,一身赭红绣金龙太子吉服,稳稳落后女帝一步。

    等涂一一当先迈步,众人依序跟着,先到王宫外的广场上祭拜天地,之后再回到王宫进行登基大典;因为提前已经派了官员去选定好的山顶祭拜过天地,这里的祭天地仪式就按照涂一一的意思简化了。

    到了王宫大殿,涂一一携阎阙并坐在龙椅上,涂山钺这个太子则率领百官跪地山呼万岁;开始时阎阙和百官都不同意皇夫与女帝并坐龙椅,说自古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涂一一却坚持,她说自己都能做自古第一位女帝,她的夫君自然可与她共享江山。

    等到上首传来清淡的声音叫“起”之后,礼官上前宣旨。

    第一道旨意自然是建国谕令,定国号为钺,年号为建元,即日起便是建元元年;这一道旨意昭告天下大钺朝开国,凡大钺之地只尊大钺律令。

    第二道旨意是册封皇夫阎阙的,这道旨意由涂一一亲自起草,自然极尽誉美之词,确立他女帝夫君的地位,同时任职户部尚书,在天下人面前为他正名。

    第三道旨意是册封涂山钺为太子的,也是涂一一亲自写就,讲了她与太子母子情深,肯定了太子的品德与德行和学识,正位东宫。

    之后还颁布了很多道旨意,封赏李青为大钺丞相,总管政务,并赐下辅国公爵位;封赏霍兆为兵马大元帅,统管大钺兵马,并出任兵部尚书一职,赐下定国公爵位;封赏阎老爷为安国公,其长子阎阔为世子并任职户部侍郎;封赏巴尔札布为兵部侍郎,并赐下镇国公爵位。

    而最早跟随她的雾山寨几个旧部也有爵位和官职封赏,吴刚为永安侯,任刑部尚书;杨武为永宁侯,任礼部尚书,因为兄长已经封侯,杨威的爵位降一级,封了伯爵,任吏部侍郎;阎阑封为永平侯,任吏部尚书,依旧执掌雾隐楼;其他官员和投诚的商户俱都有封赏和任职,除了这些,当然也有金银珠宝等赏赐之物。

    最后就是关于新政令的旨意,很多都开辟了先河;譬如涂一一首先就定下两月后举行大钺朝第一次科举考试,要从寒门子弟中选拔官员,并详细制定了科举考试的律令;单这一条就能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几百年来人们已经习惯遵循世家控制的选官制度,寒门子弟想要进入朝堂可谓是举步维艰。

    又有一道旨意是允许办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考选官,更可以从军加入凰羽卫,也就是涂一一最早建立的那支娘子军,如今命名为凰羽卫,也是她的亲卫;除了这些,孤寡女子也可立女户,更可以经营商铺等,这道旨意是为了提高女子的地位。

    还有很多政令和律令也令人们惊讶和难以理解,但一想到这位女帝陛下连官员制度都是自己定的,根本就没有参考自古以来的法度,这些政令和律令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是的,涂一一并没有参照自古以来的王朝选官制度,而是根据她脑海里的记忆定下了三省六部制;一开始她也犹豫过,可仔细对比过这里历代王朝的制度之后,她还是觉得三省六部制更适合她建立的王朝,自然也就这样定下了。

    不是没有官员反对这些,但涂一一是开国女帝,军权、政权都牢牢握在她手里,官员们就是再不满,再觉得她的政令惊世骇俗,也只是能谏言,丝毫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所有旨意颁布之后就是大殿赐宴,涂一一携手皇夫阎阙共同与功臣们敬酒,感谢他们的追随和贡献,太子涂山钺还小,不能饮酒,跟在她们身后只用果茶表达敬意,所有被她们敬过酒的人都激动异常,连连表达自己的忠心,盼陛下早日统一天下。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镇国公巴尔札布,他原来是胡族的大将,无奈投诚涂一一之后,虽然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他以为自己是异族出身,便是封赏也只能得个虚爵;哪知道陛下虽是女子,心胸却这样宽阔,不仅给了超品镇国公爵位,还让他出任兵部侍郎;此刻他很庆幸自己对陛下忠心,也庆幸自己还有一身功夫可以为陛下效力,这样的恩赏,他便是为陛下肝脑涂地也甘愿。

    不仅如此,他还在心里暗下决定,等回府后他就给关外传信,让那些还在犹疑陛下态度的往日好友们也来中原效力,这样的陛下值得他们誓死追随;因为陛下并没有对他们的防备之心,只要你有才华,陛下都会大胆启用,只要你忠心,陛下也必然厚待你,在陛下的心里,他这个异族人与李青这些最早的功臣是一视同仁的,只看你的功勋。

    巴尔札布是知道的,胡人里很多人其实身具才干,胡地苦寒,他们也曾想过来中原效力;但中原人很是鄙薄异族人,哪怕是他们带着诚心而来也会被人防备,长此以往,异族人与中原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多,异族人更加团结才能抢掠些边境百姓的金银粮食过冬。

    而如今的陛下愿意公平给中原人和异族人机会,且陛下正是征伐天下急需人才的时候,巴尔札布想用自己的经历说动家乡人;若他们也能来中原任职,或经营生意,再把中原这边先进的经验带回胡地,胡人的日子也可以更好过些。

    看着眼前的汉子激动的面红耳赤,涂一一轻笑着安抚他几句,让他只管好好办差就是,还问他有没有把家人接过来,若是接过来了,可以让他的孩子入官学读书,自然又得到巴尔札布的满心感激。

    宴席罢,百官回了各自的府邸,今日受到封赏,想来他们归家后还有庆贺宴席,今日北州整个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便是大街上今日也取消了宵禁,由着百姓们热闹庆贺。

    涂山钺跟着东宫属官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涂一一则领着阎阙回了正院,暂时算作她们的寝殿。

    方进了院子,阎阙就看到满院子的喜庆布置,他转头看着涂一一,眼里迸发出星辉;等到了屋子里,看着里面的大婚布置,他的猜测得到证实,阿姐果然为他准备了洞房花烛!

    而涂一一则让女官帮她摘下平天冠,接过另一个女官呈上来的却扇,牵着阎阙走到院子里,按照礼官的唱诺一步步完成了大婚礼仪;等到她手捧却扇坐在床塌上,女官嘴角噙着笑意领着服侍的宫人们退出,并轻轻关上了殿门,站在院子里值夜。

    阎阙此时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阿姐待他可真是情深,竟然想的这样周到;一天的登基大典下来,他自己都觉得疲累,更何况阿姐这个登基的帝王,但阿姐还是与他完成了大婚仪式,他怎能不感动。

    拿下她手里的却扇,阎阙颤抖着声音道:“阿姐待我太好,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阿姐。”

    涂一一笑着拿出一把小金剪,剪下两人的一缕发丝,细心缠绕成结,这才放在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里,置于床头矮柜里。

    然后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阿阙不用回报,今日起你我夫妻一体,你只要与我白头偕老就好。”

    怔愣着看完她的动作,阎阙忍不住心里翻涌的情意与念想,解去两人的外袍,轻声道:“阿姐,我···我想···我···能不能···”

    涂一一实在喜欢他这样软糯可人的模样,且两人已定情一年多,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今日既然是洞房花烛夜,自然也不羞怯,拉着他上了床塌,主动低伏在他怀中。

    阎阙不是第一次面对阿姐这样的主动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也是阿姐主动的,今夜又见到阿姐这般风情万种的主动,他如何还能把持得住,紧紧抱住怀中娇软的身子,低头亲了上去。

    见他一改往日羞涩软糯的模样,动作间竟是毫无章法,涂一一轻笑一声,挥手落下床幔;寝殿内红烛高照,烛花爆喜,映照出床幔深处恩爱的身影······

    寝殿外值夜的侍女们听到殿内断续传出的声音与动静,慢慢羞红了脸,低首静待主子们的召唤;只在心里想着,平日里就见过不少陛下与皇夫的恩爱,可与今夜的洞房花烛相比,才知道陛下有多么爱重皇夫,难怪陛下身边只有皇夫一人。

    又想想皇夫的风华无双,还是那样爱黏着陛下的性子,恐怕也只有皇夫能得陛下的如此恩遇与爱重了。

    第76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7)

    登基大典之后, 世人总算知道原来大钺朝的帝王是个女子,听闻她出身猎户, 赤手空拳收服山匪, 之后收服关外异族,然后看不得肃州府等地的灾情悍然起兵,终是攻破北州和西州两界, 建立钺朝,与荣朝划地而治, 可谓是亘古未见之奇女子。

    现在的钺朝之地都在热议这件事,有的人说她毕竟是女子,便是如今建立钺朝,恐也是昙花一现, 很快就会被荣朝平叛;还有人说女子又如何, 若没有她与她建立的钺朝,如今北州和西州的大半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生存, 哪里有现在的日子过。

    更多的人是觉得这个消息不可思议,自有九州大陆起, 就没听闻有女子起兵的,更莫提她还成功攻下荣朝半壁江山,就连荣朝一直无奈头疼的关外异族都被她收服,这样的女子怎可能出身猎户?

    一个猎户之女是如何领兵理政的, 恐怕她也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能征战四方,但理政自古便是男子的事,也不知她会不会很快便断送如今的局面, 谁都知道理政不比打仗, 作为帝王要懂得实在太多, 她一个猎户之女真能治理好钺朝?

    而后随着一道道新政令颁布,民间的议论声更多;有怀疑她不遵循旧制乱来的,那些旧制虽然有不合理的,毕竟沿袭了几千年,说明还是益处更多,她这般随意打破旧制,可见是个不懂朝政的,大钺朝危矣;但还是有更多的人对这些新政令持赞同态度,尤其那些能参加科举考试进入朝堂的儒生们,虽然他们从未听过科举考试,但都知道这是寒门子弟的机会,哪个不是跃跃欲试,便是商户之家也催促族里的郎君们加紧读书,试图因此改换门庭。

    最让人们非议的是关于女子的那几条政令,女子既可以与男子一般参加科考,竟然还可以通过武试加入凰羽卫;有不少男子觉得无法接受与女子同场考试,这是将男子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啊;有李青安排的人散在各种场合引导民议,遇到这种说法的就会有人问这些男子,道如今的陛下就是女子,你们这样说,难道是担心自己的学识不够,被女子比下来么?

    这样一激,那些男子们哪里还有脸面再高谈阔论,当即回家发奋读书,若真被女子比下去了,男子们还有何种脸面行走世间;而更多的百姓与女子则是对这些政令的感激,她们只要有能耐,不管是学识、武艺或技艺,都可以争取独立的女户,不用再被世人看不起,不用再依附男子而活;不只这些,她们还可以自己赚银子自己花,至少可以为家里生出新收入,那她们的地位自然也不再如以往那般低下。

    对所有新政令最不满的当属钺朝统治范围内的大小世家,最直接的就是他们失去了世代沿袭的选官举荐权,这本是他们最引以为荣的特权;但钺朝如今要以科举取士,便是他们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寒门子弟与商户子弟都可以参加,若通过便可与他们一起站在朝堂上,这如何能忍,更莫提还有女子也可参加。

    世家的优越没了,利益更是因此也没了,没有这些,世家还如何发展,还如何能称为世家,逐渐都会沦落为平民;可以说,因为上千年来世家的优越,他们已经习惯了伸手索取,所以他们自动忽略了世家子弟也是可以参加科考的,更甚至认为参加科考也是丢家族的脸面。

    但不管这些人有多少不满,他们也只是私下议论,并不敢真的做什么,其他地方的人没见过,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钺朝的军队的肃杀之气,听闻女帝麾下如今已有五十万铁血大军,谁敢挑衅。

    可真让这些世家们就此沉寂,他们更不愿意,便开始互相联络、传递消息,甚至私下相聚商讨办法;后来这些人便将目光集中到钺朝如今最大的世家北州崔氏那里,人们纷纷到崔氏老宅求见,希望崔氏家主能给个主意,世家到底何去何从。

    被多少人关注的北州崔氏自然也不平静,家族内部便有很多意见,再有各世家的人来请见交谈,几次下来,崔氏的人也都议论纷纷;眼看着仅靠自己压不住,家主崔琰请动在山上清修的老爷子回府,不只族内人的意见不同,就是崔琰自己也有些茫然,想求老爷子主持大局。

    俗语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崔老爷子一回来,崔氏族人再不敢高谈阔论,都安静待在自己院子里等着老爷子的决策;老爷子最先传唤的便是家主崔琰和几个族中掌事的,等几人到了中堂,老爷子悠然坐在那里,几人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老爷子先问了几人对于女帝登基执政是如何看的,这下子便如水滴入沸油中,除了崔琰,几人都表达起自己的不满,他们认为女帝执政就如牝鸡司晨,迟早会有大的祸患,崔氏不应该支持女帝执政···

    见阿父看向自己,崔琰也说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不应该笼统而论,但看涂氏女帝先收服关外异族再起兵中原,就可看出她是个有谋略顾百姓的,再看看女帝麾下的军队从不伤及百姓,可堪帝王表率;虽则她的很多新政令完全违背旧制,但细究下来,其实这些新政令更符合如今的形势,且这些新政令漏洞很少,可算是一套完美的官制与律令,很得百姓拥护。

    圣人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若以圣人之理推断,涂氏女帝的新政令得到百姓的拥护,若能坚持下去,她建立的钺朝未必不能长久下去;再则,崔琰是亲见过钺朝军队的英姿的,那是真正从战火里历练出来的肃杀将士,荣朝那些被慵懒之风影响的将士根本不是钺朝的对手,钺朝取代荣朝而统一天下是早晚的事,所以崔氏可以为女帝效力。

    他说完之后,其他几人很快便辩驳起来,他们还是坚持不能效力于女帝,否则其他世家该如何笑话北州崔氏。

    老爷子抬手,几人停下争论,等着老爷子的训诫;老爷子轻咳一声,他身后侍立的亲随转身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是薄薄一个册子,放在中间让几人翻看,老爷子则阖目思索。

    良久后,老爷子睁眼问道:“可还觉得涂氏女帝是牝鸡司晨?”

    几人垂头不语,面上还有淡淡羞惭之色。

    “尔等看到的这些,也是我费了很多周折打探到的,也不过是涂氏女帝的一丝半点作为,其他的任我如何努力都探听不到,可见女帝御下有方,这样的能耐,你们可还是看不起?”

    “单看女帝在东州裴氏的表现,就能看出她善识人心,行事果决而不冲动,且还心细如发;再看看她到了肃州府之后的作为,这是何等的见地与胸襟才能,纵观一遍,这世间恐怕无人能有她这般作为,尔等是何来的脸面笑话她牝鸡司晨的?”

    被老爷子如电的目光扫过,除了崔琰之外的几人更加羞惭,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凭着千年来的规矩体统说事。

    老爷子再次肃然慨叹:“涂氏女帝建立的钺朝取代荣朝将是必然,她的经历与执政眼光决定她要整治世家也是必然,崔氏将要如何发展才是当务之急。”

    “依我看,女帝未必会将世家一网打尽,首先要头疼的当属东州裴氏,其次是南州杨氏这些弄权祸民的世家,尔等不见西州李氏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幸得我北州崔氏一直以清流自居,并未参与这些弄权祸民之举,还有余地寻求生机与新路,但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次抉择。”

    “先贤有言,飓风过岗伏草唯存,如此王朝更迭之时,危机四伏,彻底沉寂是中策,可保我崔氏几百年传承,却再难寸进;选定当世雄主,一半子弟为其效力,一半子弟传承祖训,既可保家族绵延,又可与时俱进,此为上策;至于尔等说的不理女帝新政,甚至反着来,实乃下下策,等到的恐是我崔氏灭门之祸。”

    “上、中之策我已明示,如何选择是你们的事;我已经老了,崔氏在我手中并未倾颓,我也算无愧先祖。”

    几人面面相觑,之后同时看着崔琰,等着他这个家主决定。

    崔琰这才说起自己的想法,他是崔家在老爷子回来之前唯一想到要为女帝效力的,早在心中琢磨过该如何效力,便说了自己想好的;女帝的新政令其中最重要的当属两月后的科考,如今钺朝新建,不缺武将,最缺的是文官,毕竟女帝已经处决了不少原来荣朝的贪官污吏。

    而女帝虽然是以武起势,但她颁布的科考细则却又面面俱到,可见女帝已经胸有成竹,唯有一点为难的,大抵就是没有真正能在儒生中一呼百应的大儒作为主考官;北州崔氏立家之根本就是在儒生中的地位,既然崔氏想效力于女帝,此时便是最好时机,崔氏可自荐做首次科考的主考官,既能号召天下儒生与学子来钺朝参加科考,又能为女帝分忧。

    只要女帝看到崔氏对天下儒生和学子的影响,只要崔氏族人尽心办事,想来女帝也会优待崔氏一二,保全家族是基本;而只要崔氏做了科考的主考官,那些通过科考进入朝堂的学子们也会尊崔氏为师长,影响力可见一斑。

    再有崔氏子弟通过科考进入朝堂,互为倚助,只要崔氏不生僭越之心与僭越之举,更上层楼是必然发展。

    至于其他世家的笑话,根本不必理会;但凡传承几百上千年的世家,哪一个又不曾审时度势,只要家族能绵延不绝,这些笑话又能算什么;何况如今的形势,其他世家有没有机会再笑话崔氏都说不准,说不定他们也会在形势危急时想方设法投诚女帝,那时能不能保全家族都是未知,哪来的心思与脸面笑话别家。

    崔琰的话音落,老爷子淡淡颔首,果然是他精心教导出来的家主,晓得大局胜过脸面。

    见老爷子没有说话,崔琰知道自己的想法恐怕也是老爷子的心思,幸而他也算了解老爷子,在老爷子心中,任何事情都大不过北州崔氏的传承,只要能传承家族,便是折些脸面又如何;就如当初老爷子没有拒绝荣朝的招揽一样,不过是老爷子掌控族人更严苛,看的也更明白,崔氏才没有参与进世家弄权祸民的漩涡中。

    二房的崔衡忍不住补充,道崔七郎那日看过女帝登基后便念念不忘,又见阎家的阎阙得女帝珍重,不免也起了妄想;崔衡道既然崔氏要效力于女帝,不如也满足七郎的心思,以七郎的容貌与学识,想来也能压过阎阙的宠爱;这样前朝后宫互为犄角,崔氏更能屹立不倒,没见阎家不过一商户,如今三个郎君都官居要职,还得了安国公的爵位,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帝对阎阙的偏爱。

    还没等老爷子表态,崔琰就摇头否决了;那日女帝登基时能允阎阙并肩同行,甚至在宫宴上与阎阙这个皇夫并坐龙椅,就能看出女帝对阎阙不只是珍重,更有尊重;其他人根本取代不了阎阙在女帝心中的分量,更何况阎家能得到现在的一切,可不仅仅是因为阎阙,更多的是阎家奉上的家财,还有阎阔与阎阑两个郎君本身就辅佐女帝多时。

    再则,北州崔氏向来是清流世家,如何能选郎君入女帝后宫,这样与东州裴氏又有何异,不见现在世人都在私下唾弃裴氏女祸乱后宫?

    崔衡还想说话,被老爷子眼风扫过,只好讪讪住嘴。

    老爷子神色肃然:“尔等当知与时俱进,更要明哲保身;有些事可为,有些事崔氏族人绝不可为,莫坠了我北州崔氏的清名!”

    几人恭敬应诺,最后商定次日崔琰就请见女帝,自荐为科考效力,并由老爷子出山任主考官,想来女帝不会拒绝此等好事。

    事实确如崔琰所想,他去请见时,并未见到女帝,是丞相李青见的他,道女帝大婚休朝三日,这三日女帝都陪着皇夫阎阙,据说还要陪着皇夫回安国公府省亲,政务便由李青看着处置;等崔琰说明来意,李青当即笑着点头,说这样的好事无需上奏陛下,他可以全权处置,便依着崔琰的提议行事即可。

    崔琰还有些意外,他以为钺朝新立,所有大事都要经过女帝认可才能实行;李青本就出身西州李氏,虽然与家族有芥蒂,却并不会敌视所有世家,且他早便听闻过北州崔氏,对崔氏行事颇有好感;因而他也明白告诉崔琰女帝的态度,新政是于世家不利,但并不会针对所有世家,端看这些世家如何选择了,当然,那些弄权祸民的就不好说了。

    还有崔琰对女帝的疑问,李青也与他解释了,说陛下是一位明主,她并不恋栈权位,凡是陛下认可的官员,陛下都给了很大的权柄;之后李青又笑道,也只有陛下这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步,因为她深知这些人对她的忠心与忠义,她也能掌控这些官员,所以才敢这样痛快放权。

    这需要对自己有极大的自信,同时她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胸襟、气度,否则迟早会有君臣猜疑;而现在的女帝就具备这些,且她还按照这样的要求来教导太子,太子也颇有陛下的风仪。

    他这话就差明示崔琰了,如今的陛下是位明君,陛下还这样年轻,将来的作为必然不只如此;而作为下一任储君的太子殿下,也有陛下这般的气度,说明钺朝来日可期,崔氏若想效力于陛下,就趁此机会好好把握,只要崔氏忠心不变,再延续个上百年不成问题。

    崔琰忙着点头,并一再道谢,他能这样提点。

    临出门时,李青又给崔琰递过几张纸,让他回去先清理门户才是,否则陛下便是任用崔氏,恐怕也不会全然信任;崔琰还有些不明白,待回到马车里展开细看,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上面记载的全是崔氏子弟的恶行,有的崔琰听过,有的他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等回到府里让亲随按着单子去查实之后,更是惊恐难安。

    等他见了老爷子详禀之后,老爷子先是凝眉思索,之后才慨然长叹,道这是女帝给崔氏的机会,若不能清理这些人,崔氏确实不能为女帝所用;父子俩商议完处置办法之后,一时相顾无言,心里都是对女帝的忌惮与敬佩。

    难怪她方打下半壁江山就敢称帝,还敢不顾世俗旧制施行新政,她手里的情报实在骇人听闻,再加上她麾下的铁血军队,中州那些世家与王室怎堪与她相比?

    默然良久,老爷子才语重心长道:“既有明主临世,北州崔氏也择了明主效力,那就不必再顾忌其他,只忠于明主便是。”

    崔琰沉默点头,已经到了这一步,自然只能如此;不说女帝的其他能耐,只看这纸上记录的,有几个人勾连东州裴氏与王族,他这个家主竟然毫无所觉;若不是这次女帝提醒,只怕崔氏之后真会被清算,那时才真正毫无挽救之力。

    老爷子说的对,这是女帝给的机会,她想看看崔氏有没有决心整顿家族,能不能达到她用人的标准;若崔氏做到了,不只翦除了家族隐患,也是对女帝的一种表态,崔氏愿意断臂求生;而经此之后的崔氏自然能被女帝放心启用,于崔氏来说也是只有益处,端看崔氏舍不舍得罢了。

    父子俩相视一眼,老爷子睿智了一辈子的眼中如今更见光彩,可见他已定了主意;崔琰也明白了阿父的意思,沉声道他会尽快办好此事,绝不会令家族陷于囹圄。

    等到崔琰平定了崔氏族内,再次请见时,得到了女帝的召见;与女帝畅谈一个时辰之后,崔琰更是心悦诚服,满面春风离开王宫,回家后给老爷子奉上女帝恩赏的养荣丸,说是可保老爷子十几年的长寿,老爷子当即变色,神态更加恭谨。

    至此,四大世家之一的北州崔氏正式投诚涂一一,举家族之力为钺朝拉拢天下儒生与学子;并在之后家族很多子弟通过科考入仕,为钺朝的强盛鞠躬尽瘁,北州崔氏也成为唯一在钺朝屹立不倒的世家。

    对于涂一一来说,北州崔氏的投诚就如及时雨,大大缓解了钺朝缺少文官的压力,她自然也对崔氏优待几分。

    大婚三日后恢复早朝,也是钺朝建国后的第一次早朝,涂一一高坐龙椅之上,太子涂山钺在她左下方,还是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少年,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她特意给设了座椅,允他坐着听政;而阎阙这个皇夫,在前朝就只是户部尚书,因而他与群臣都站在大殿上。

    因在登基大典时已经颁布过新政令,今日的早朝自然是围绕这些政令如何实施进行,大殿内的气氛可谓是热闹非凡,朝臣们各抒己见,很快便能达成统一意见;临下朝时,有人提出现在钺朝气势正盛,谏议可趁势出兵攻打其他三州之地。

    阎阙与阎阔当先反对,之后是李青几人,也不赞成当下出兵;听完几人的言论后,武将里走出几人,他们是支持出兵的。

    两方争论不休,但不管他们如何争论,并没有以阎阙身为皇夫不能议政而针对他,涂一一暗自点头,看来她这些朝臣们还知晓她的意思。

    淡然摆手,大殿内的争论立即停下,众人都等着陛下训诫。

    “众卿的意思朕都听到了,朕的态度便是当下不出兵。”

    “朕希望众卿都能记住,朕建立大钺并不只是为了这至尊之位;如今大钺刚经历战火,正是需要恢复民生之时,只有大钺子民过上温饱无忧的日子,方不负朕建立大钺的初心;且我们还将面对荣朝的反击,主动不如被动,我们以逸待劳得到的益处更多。”

    “众卿细想,若我们此时不管后方子民的死活冒然出兵,便是攻下这整个天下,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片贫瘠之地,我们又与其他王朝有何区别?”

    “户部尚书阎阙说的对,如今虽然因为各豪族富户的依附国库尚算充盈,但之后呢?等到我们穷兵黩武征战几年,百姓穷困没有税收,大钺将何以为继?”

    “圣人言百姓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钺当先要解决的就是让大钺百姓富足起来,民富则国强,那时自然会以最少的损失攻下这天下;只要荣朝的百姓看到大钺的百姓日子过得好,我们不愁大事不成。”

    “再说最实际的,众卿跟着朕打天下,公心是推翻荣朝腐朽的统治,私心不也是希望功成名就家族繁盛;若我大钺子民富足,税收自然也富足,你们的各种封赏与俸禄才有保障不是么?”

    众臣相互看看,陛下好会直切人心,这可不就是最直接的利益,谁愿意跟着一个穷皇帝折腾?

    于是众臣再没有反对,异口同声高呼“陛下英明!”。

    早朝就这样轻松散了,众臣回到自己的官衙开始忙碌手里的差事;只有阎阙轻笑着留在大殿,等人都散了,才扑过去抱着阿姐的大腿就是一通撒娇赞扬,涂一一被他逗笑,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第77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8)

    就如涂一一预料的那般, 中州各地都知道了她在西北建立大钺登基的事,各地反应不一, 但议论最多的当属她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 刚开始时人们根本就不敢相信这则消息。

    女子起事造反,竟然还敢划地而治,还敢明目张胆登基称帝, 这恐怕是几千来最大的笑话了。

    但随着探子呈上越来越多的消息,人们才知道这件事不是笑话, 而是真的有一个猎户出身的女子统领叛军先后攻下关外异族之地和北州、西州两地,在北州登基开国了,且还颁布了很多新政令。

    其实中州的王族与世家最早得到消息,因为鸿胪寺少卿在涂一一称帝前就赶回了中州, 已经将他探知到的消息全部上禀;王族与世家及权贵当然暴怒, 最先想到的就是调兵平叛;怎奈北州与西州两地陷落,定北军与征西军全数被擒, 就连当时派出的三万兵马及主将都有去无回,他们一时间又能从哪里抽掉兵力平叛。

    从鸿胪寺少卿回到中州那日开始, 每日的朝会都是无休止的争吵;都知道要镇压叛军,王室与世家却都不愿抽掉兵力,王室最怕世家弃之于不顾,紧紧抓着五万禁军不松手;世家的祖籍之地才是传承之重, 自然也有重兵驻守, 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抽掉出来,否则家族何存。

    而有热血的朝臣想平叛,奈何手里没兵没粮, 空有一腔抱负不能施展;权贵家里都有几百或上千的私兵, 便是他们想交出来由朝廷派兵, 也不过是些散沙,根本不成气候;更何况他们也有如世家的心思,世家都不出兵,他们何必抢在前面,等着世家的态度就是。

    就这样几方拉锯僵持,等到涂一一开国登基了,他们还没有定论,拼凑出来的兵力也不过几万,连十万大军都凑不齐;可大钺却有五十万兵力,还都听女帝调遣,中州这边若是凑不齐三十万大军就别想着平叛了,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于是,涂一一的大钺都开始恢复民生了,中州这边依旧因为兵力抽掉争吵不休;但无论是王室还是世家、权贵,他们都清楚,若是就这样纵容危机更甚,等到大钺政权稳定后,他们更不是大钺的对手,迟早会被吞并,所以组织平叛大军的议题又提上了日程,且更加急迫。

    而东州裴氏在中州的领军人物,荣朝尚书令裴寂,自从得知建立大钺的女帝名涂一一之后就魂不守舍;哪怕他再不愿意相信,可相同的年纪,同是猎户出身,同样的绝艳容貌,还有年七岁的太子涂山钺,这种种巧合放在一处,他不得不相信,这是曾被他嫌弃放弃的妻和子。

    既然他能想到是涂一一母子,他的几个弟弟与亲随又如何想不到,他们也如他一般,先是不敢相信,之后看着他的眼神便多了怀疑、惋惜、懊悔,甚至还有同情,还有更多的情绪,裴寂自己都不想再分辨那些是什么。

    最让裴寂心痛和难堪的是涂一一不仅成了开国女帝,她还在登基时册立了皇夫,一个比她小了六岁的皇夫,听闻那人姿容绝艳,涂氏女帝十分爱重和珍重。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裴寂是不愿相信,之后就是难堪,再之后便是心痛;涂一一怎么能如此做,她难道真的不念与自己曾经的夫妻情分吗,还有涂山钺那孩子,他难道就不知道阻止这件事?

    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裴寂?

    每日从朝堂回到府里,他总会听到几句议论,兄弟们说那时就看出涂氏母子不同,不知大兄为何会舍弃她们,如今才几年她们就占了荣朝半壁江山开国称帝,若是她们当初留在裴家,东州裴氏如今又是何种光景···

    亲随们偶尔也有低声议论,说大郎君与那涂氏夫妻近五载,难道就不了解自己妻子的能耐么,他当初选了大杨氏,觉得大杨氏能担起宗妇之责,可看看如今,大杨氏已形同泼妇,与人家女帝如何能比,大郎君真是识人不清啊······

    还有女眷们的议论,她们都想不明白大郎君怎会舍得放弃有那样聪慧长子的涂氏,就算大郎君不知涂氏的才能,便是念着血脉也不该放弃涂氏母子啊。

    现在倒好,大杨氏是生了嫡长子,却是个病秧子,快三岁了还整日躺在床塌上,药汤更是不断,大杨氏又不能再孕,小杨氏的孩子也滑胎损了;虽则大郎君外宅里还有几个美貌女娘,却无一儿半女,现在他膝下荒凉,涂氏所生的孩子却改名为涂山钺,成了大钺太子······

    这些私下里的言论越演越烈,裴寂虽然呵斥过,怎奈涂氏母子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毕竟是亘古未有的开国女帝与太子;还有涂氏女帝册立皇夫的事,人们心里如百爪挠心,裴寂又怎能完全堵上他们的嘴。

    听得多了,连裴寂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尤其大杨氏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更是疯癫的厉害,指着裴寂骂他是活该;看着这样癫狂的大杨氏,裴寂忍不住的出神,他那时怎就觉得她温柔贤惠呢,怎就会觉得她学识慧敏,是宗妇的最佳人选呢。

    一个机灵,他想到了涂一一离开裴氏那天的情形,他记得清楚,在涂一一对他动手之前,她是很认真问过自己的,道若她能担起宗妇之责,能与他并肩将裴氏发扬光大呢;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对了,他以为涂一一只是因为妇人妒意容不下大杨氏,所以才会那么说,他还哄着她莫要胡搅蛮缠,说她大字不识如何能做到这些。

    之后就是她毫不留情的出手,现在想来,她当时说的都是真话,只有他自己当作笑话转移话题,才有了她的失望罢。

    现在是他裴寂成了最大的笑话,涂一一不只能与他携手将裴氏发扬光大,她还能赤手空拳打下半壁江山;她给儿子更名为涂山钺,将她建立的国家定国号为钺,处处都是她对儿子的珍重,她要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那个孩子,弥补他缺失的家族和父爱。

    而他这个出身东州裴氏的长房嫡长子的阿爹,却在带她们母子回到裴家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与别人洞房花烛,甚至没有想过她们母子到了陌生的地方会不会不安害怕;难怪那个孩子义无反顾跟着阿娘离开,比起他的阿娘为他做的一切,他这个阿爹又有哪里对得起那个孩子。

    此时此刻,裴寂终于明白那些人看着他时眼神里的含义;回想起这些,涂一一曾经的身姿样貌,长子的聪慧敏捷和玉雪可爱,忽然在他脑海里无限清晰,他们曾经相处的过往也清晰浮现;这些所有的记忆与场景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悔恨和惋惜等,种种情绪如一张大网,将裴寂束缚在其中,越收越紧,他就如脱水的鱼,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而随着涂氏女帝开国登基的消息传遍天下,不只王室与世家慌乱,就是各地的普通百姓也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更多的人持壁上观的心态,他们不信一个出身猎户的女子能治理好一个王朝,所以其他三州的人都还能坐得住。

    若说中州王室与其他世家是震惊,还能想着抽掉兵力应对,那东州裴氏则是震惊加慌乱;消息传到东州裴氏祖宅,裴家老爷子和裴父都不相信,但随着每日的送来的新消息,他们不得不信,不说祖宅其他人慌乱,就是两位当家人也日渐慌乱。

    随着慌乱更多的是悔之晚矣的心态,裴家老爷子和裴父其实一年前就已经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现在随着涂一一登基开国,涂山钺立为大钺太子的消息传来,他们的悔意放大无数倍。

    当初他们两人其实都看出那个孩子资质不错,有过犹疑的;但只要一想到涂氏的出身,他们便又压下短暂的犹豫,还是选择了出身南州杨氏的大杨氏做嫡妻,再有李氏与杨氏的迫不及待,才会铸成大错。

    也是他们一直习惯世家的高高在上,明明已经发现涂氏的举止异于普通百姓,甚至她明显通晓世家的这些规矩;也发现了那孩子聪慧非常,且也举止有度,根本不像是山野出身;但他们还是用固有思维来看人看事,就那么错失了这母子俩,也错失了裴氏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两日裴氏祖宅里随处可听到议论声,毕竟当初裴寂带涂氏母子回来时很多裴家人都见过那两人,当时他们就觉得涂氏母子不凡,结果家里迫不及待定了大杨氏,涂氏母子气愤离开;如今呢,大杨氏生了个病秧子之后再无消息,听中州传回来的消息说她已有癫狂之症,可那涂氏却成了开国女帝,那孩子成了太子,他们又会不会报复裴氏?

    裴父与老爷子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心,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当初裴家对待涂氏母子有些刻薄了;若涂氏就此沉寂,哪怕毫无消息,裴家人最多惋惜一声那个孩子,可如今涂氏是开国女帝,现在她正忙着朝政,无心对裴氏做什么,等哪一日她若真的统一了这天下,裴氏还能有好果子吃?

    便是涂氏母子都不与裴氏计较,但世人都捧高踩低,如今涂氏母子的来历天下皆知,等涂氏统一天下之后,只怕裴氏会遭到权贵的打压,将会寸步难行,世家之首就不用再想了,更莫提将裴氏发扬光大。

    父子俩在书房说话,裴父说起当初那涂氏是问过的,说她若是有能耐与谨之携手将裴氏发扬光大,裴氏可会考虑让她做宗妇;当时不只裴寂不信,就是裴父也没将她此言当真,更莫提还被李氏狠狠奚落了她几句;可如今想来,才知她那时并无虚言,她都能从最底层百姓成为开国女帝,将裴氏发扬光大恐怕于她来说如同儿戏。

    说起这些,裴父忍不住的迁怒李氏,若不是她又是入府时的下马威,又是为大杨氏补齐洞房花烛夜,涂氏也不会那般快就对裴家失望;当时若是能好好安抚涂氏母子,徐徐图之,她未必不会接受平妻之位;若是后来发现了她的才能,到那时再将她与大杨氏的位置换一换也不是不可,却落得如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也是因为这些,裴父将李氏禁足,扶持了一个侧室为二夫人,掌家的权利便交在她手中,李氏从此之后在裴氏的地位一落千丈;李氏不是没有吵闹过,但她也害怕涂氏的报复,知道裴父此举是为了裴家着想,可她还是难免伤心,然而她的伤心与裴氏的生存比起来根本不足为提。

    父子俩商讨了几日,不是没想过派裴寂去联络涂氏母子,他们总觉得涂氏毕竟与裴寂有过五载的夫妻情意,若是裴寂尽心挽回,或许是有机会的;但随后知道涂氏已经册封了肃州府阎家的三郎君为皇夫,且还与皇夫共同理政,显然是很重视这位皇夫,他们便没了这个念头。

    如今的涂氏母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便是想见恐怕也难以见到。

    最后,还是老爷子定下主意,要裴父亲去中州,务必说服王室与其他世家出兵,趁着大钺立朝不久镇压;老爷子还准备从裴氏及东州各处总共调兵十万,再加上王族与其他世家,怎么着也能凑够三十万大军。

    你当老爷子真舍得裴氏付出这样多?其实他自己就心痛的不行,抽掉出这十万兵力,裴氏的兵力就剩不足五万守护;但东州境内还无人敢与裴氏为难,倒是涂氏最令人担忧,他宁愿冒险一试;相信王族与其他世家也不想看大钺发展起来,此时正是扑灭大钺的最佳时机。

    裴父也赞同这样的想法,当即定下次日就启程前往中州,途中经过其他世家他也可去游说一二,争取能得到更多家族的支持;大家的利益都是一致的,都不想看到大钺取代荣朝,那就必须早做准备。

    不说裴父这往中州一路的辛苦,等他到了中州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越往中州走,听到的关于大钺女帝的消息就更多,尤其听到那些大钺新政令,裴父何尝看不出这些政令会得百姓拥护,若这么发展下去,恐怕大钺取代荣朝也就是几年的时间,心里更加急迫。

    到了中州裴氏的宅子里,看到人心松散,裴寂失神落魄,后院更是污糟一片,裴父忍不住的失望,更加后悔当初对待涂氏母子的态度;尤其在见到裴寂如今唯一的子嗣,也就是大杨氏所生的嫡长子裴衍之后,裴父忍不住的想起当初那个他抱都没抱过的玉团子。

    大杨氏如今已经被裴寂关在院子里,每十日会由仆妇抱着小郎君裴衍去给她看一眼,其他时间并不允许她与孩子接触,怕她的癫狂之症吓到孩子,本来这个孩子就一直体弱多病,若是再受了惊吓,谁知还会出什么岔子,因而不管大杨氏如何吵闹,只有这点见孩子的机会。

    裴衍如今已经三岁,已经懂了一些事;之前他还问过阿父为何这样待阿母,他其实也很想有阿母陪伴,但随着年龄渐长,再加上大杨氏越来越喜怒不定,裴衍也不再盼望去见大杨氏了,今年除夕之后更是自己就拒绝再见阿母,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神色郁郁寡欢。

    宅子里的人都怀疑小郎君是被阿母吓到了才不愿去见人,就连裴寂也是这样以为的,因而只多派了几个人服侍他,由着他自己待着养病。

    但其实裴衍如今的小身体里已经换成了大人的灵魂,他是在除夕那夜重生回来的;刚恢复意识的裴衍还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毕竟他原本已经是手握天下权柄的摄政王,与妻子李氏曼玉情投意合,两人膝下儿女成双,真正是春风得意时,哪知道他不过一场风寒醒来就又回到了儿时。

    这让裴衍如何能接受,虽然在原本的世界他已经年近五旬,但他的几个儿女皆已成家立业,正是他与妻子享受二人世界的浓情时刻;如今忽然回到了儿时,他怎会不惦念妻儿,怎会不担心自己不在了他们的处境,谁知道长子能不能接好他的权柄,能不能护好家人。

    就这样担忧几日,裴衍才被日日送上的药汤转移了注意力,他记得自己儿时身子是很康健的,哪里用得着日日服用药汤;这一注意才发觉他的身子竟然如此病弱,长到三岁就没断过药汤,去给阿母拜年时更是发现阿母像是换了一个人,行止癫狂不说,就是样貌都老了不少,哪里如他记忆中的阿母那般雍容端雅。

    发现这些不对之后,裴衍这才从下人嘴里打听消息,越听越沉重;他这是到了哪里,这根本就不是他儿时生活的那个世界。

    在他的记忆里,此时正是阿父与阿母情深恩爱的时候,他的妹妹也是在此时有的,生下妹妹之后,阿父与阿母儿女双全,生活更是美满;可现在呢,阿母癫狂,还没了再孕的可能;阿父变得沉郁,甚至还在外宅养了不少女娘,回来这边的时候少得可怜;这便罢了,阿父居然还迎娶了姨母小杨氏做了贵妾,这在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再打听到涂氏母子在回到东州裴氏祖宅第二日就与裴家切结关系,母子俩人都离开了裴家,至今不知下落;裴衍心里更是阴沉,他可是领教过裴意文的手段的,若不是裴家一直压制着他,若不是有阿母和李曼玉相助,裴衍根本没有把握赢过他。

    如今他跟着涂氏离开裴家,没了裴家的压制,若那涂氏再尽心供他读书,裴意文本就聪慧异常,等他成长起来之后,自己将来对付他更难;裴衍根本就没想过他与裴意文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平相处,他们是天生的敌人,身为嫡子的裴衍根本容不下裴意文这个所谓的长子,他必须是阿父的嫡长子才能成为裴氏的下一任家主。

    打听不到涂氏母子的下落,裴衍暂时抛开裴意文,这一世他早早重生回来,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他有信心能更快掌握资源与人脉,也定会比前世更快位居高位,说不准还能更进一步,取代刘氏王族,将东州裴氏推到天下之主的位置上。

    当务之急是要好好调养身子,习惯了前世健康的体魄,如今这副病怏怏的身子可真是万般不便,莫说跟着先生读书,就是稍微劳神一点都会疲累非常,他还怎么筹谋以后。

    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裴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母的癫狂之症惹了阿父厌弃,还是他一直病弱不得阿父看重,总之阿父如今待他很是淡漠,与前世待他的亲近完全不同;这怎么可以,若不能得到阿父的重视,他怎会成为裴氏下一任家主,若不是家主,他哪来的权利调配裴氏的人脉和资源?

    幸而如今他面临的局势还不算太糟,虽然他一直病弱,但阿父如今只有他一个子嗣,只要他根据阿父的喜好投其所好,再有他的聪慧,定能重获阿父的亲近;至于裴意文,裴衍下意识忽略了他,这么长时间了无音讯,谁知他是不是与他那恶毒娘死在了外面。

    好不容易自己想通了这些,裴衍还没有开始行动接近阿父,就得到了涂氏开国登基的消息,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前世的裴衍是没有见过涂氏的,就是他跟着阿父回东州祭祖,涂氏也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便是阿母也不允他见涂氏母子;裴衍只听家里人说过涂氏大字不识,样貌倒是够秾丽,可世家根本看不上这些,只觉得她更上不得台面;后来就在中州听到涂氏偷人被沉塘的消息,阿父与阿母严令家里人不得再提起这个人,裴衍也就将这人忘在了脑后。

    若不是后来裴意文也来了中州,裴衍差点就忘了这对母子的存在;那时裴意文疯狂针对裴衍与阿母,说是为他阿娘报仇,裴衍只觉得他可笑,是他阿娘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他哪来的脸面报仇,因此,裴衍对他也不手下留情,一时间二人争斗不休。

    可是现在涂氏莫名成了开国女帝,虽然传来的消息说她立的太子叫涂山钺,但裴衍就是笃定这个涂山钺就是裴意文,因为年纪这些都符合,应该是涂氏为他改了姓名。

    裴衍现在不只是阴沉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重生了,还是来了另一个世界,怎么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对了;如今的形势,莫说他还只是一个三岁的病秧子,就是他达到前世那样的高度,面对一个开国女帝也会很头疼,更何况如今的他。

    不是说那涂氏大字不识上不得台面的么,她是如何做到离开裴氏还能异军突起做了帝王的?

    没见过涂氏,但裴衍了解他曾经的对手裴意文,也就是如今的钺朝太子涂山钺,他可是个记仇的主,等他长大了,他能放过薄待过他们母子的裴氏?

    看来要早做准备,与阿父亲近的计划更是刻不容缓,裴衍根本不敢想若是没了东州裴氏的势力他该如何,他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前去寻找裴寂的路上,裴衍还在心里暗恨,这一世的涂山钺可真是好命啊,涂氏带着他离开裴家的桎梏,还为他创下如今的基业;钺朝,只听这国号就能看出涂氏对他的看重,这是怎样的偏爱才能做到这一步。

    而他自己呢,阿母已经癫狂,帮不上他分毫,还要他一个三岁小儿撑着病体去亲近阿父,为自己筹谋以后。

    裴衍忽然愣神,这一世很多不同都是从涂氏带着涂山钺离开裴家开始的,可涂氏一个猎户之女,又大字不识,她是哪来的胆量带着孩子离开裴家的。

    想到这里裴衍忍不住眯眼,难道这个涂氏也是重生的,甚至她重生的时间就是回裴家的时候?

    第78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19)

    裴衍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 若那涂氏真是重生的,就凭前世裴氏对待她们母子的做法, 他们的下场还都那般凄惨, 不说涂山钺就是个记仇的,只怕涂氏也饶不了裴氏。

    更何谈造成涂氏母子那般下场的裴衍与他的阿母大杨氏,裴衍是了解前世的阿母的, 哪怕她在阿父与世人面前那般娴雅大方;若说涂氏的下场没有阿母的设计,裴衍根本就不信, 他是知道世家对子嗣的看重,当初裴意文资质慧敏,便是念着他,裴氏祖宅的人也能容得下涂氏。

    而后来裴意文的下场就是裴衍的手笔了, 他下手时可是真没有念过情面, 所以裴意文才会死的那般凄凉和惨烈。

    可以说涂氏母子的下场完全是大杨氏母子的手笔。

    而现在重生的涂氏成了开国女帝,听闻麾下的军队勇猛非常, 若她真的打到中州和东州,不说裴氏的其他人, 只裴衍与大杨氏就是最先被清算的,想到这里,裴衍忍不住的打起冷颤。

    等他被抱到前院,恰好与到了中州的裴父碰上, 裴衍先给阿翁问安, 道他一路过来辛苦;祖孙俩到中堂坐下等着裴寂回来,裴父便问起裴衍的身子,关心了几句便开始出神, 实在是他这一路上的收获太微薄了, 心里的失望蔓延, 越想越觉得世家前路无望。

    原来没有大钺的出现时,各世家都以东州裴氏马首是瞻,只要裴氏提出的意见,便是有几家反对的,但最后还是以裴氏的意见执行;可此次裴父一路行来,每个世家听说他的来意是要组织兵力,各个推诿,都说他们已经收到王族谕令,已经派兵前往中州,再多的实在抽掉不来。

    无论裴父如何说世家的危机迫在眉睫,那些家主们还是为难推诿,最多给裴父送上一些银两,说也算他们家族的心意,请裴氏招募军队便是;裴父也知他们是为了保留兵力应付以后,谁家都担心大钺会在何时打过来,总要保存兵力能应对一二。

    习惯了以前的一呼百应,如今乍然受到冷遇,裴父很难适应;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涂一一在西北建立大钺,越靠近中州,裴父心里想的越多,若是那时将涂氏定为裴寂的嫡妻,如今裴氏会如何,只怕各世家与王族会更诚惶诚恐面对裴氏,哪里会有现在的冷遇。

    裴衍看着阿翁走神,心里有些着急,难得阿翁来了中州,难得此时只有他与阿翁,若不抓紧时机与阿翁说清楚厉害,只怕再难有如此好的时机;于是他轻唤一声阿翁,引得裴父看过来,这才直言问他可是一路上不顺利,可是遇到了各世家的推诿,裴父哑然。

    不过一三岁小儿,竟然能说出此等言论,裴父第一次正视这个孙儿,与他说起话来;回答了几句之后,裴衍正色请阿翁派人守住门口,他有重要的事情说,反正现下也无事可做,裴父便派他的亲随守在门外,他倒想看看这个小儿能说出什么来。

    裴衍郑重说了他是重生而来的,裴父差点喷出一口茶水,这是何等荒谬之言!

    其实裴衍一开始没有想过告诉任何人他重生的事情,一则太过骇人,二则他想扮猪吃老虎,这样才能更好发展他自己的计划;怎奈如今形势不由人,若是再不提醒家族注意,涂氏母子报复裴氏之后,裴氏还有什么,他裴衍一个病弱小郎君只怕会沦落为庶民,还谈什么抱负与掌控天下大权,那时只怕他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掌握过天下最大权柄的人,如何甘愿沦为普通庶民。

    因而,裴衍详细说了这两世的区别,并列举了裴氏只有家主才能知晓的一些人脉和密辛,来证明他说的都是实情;随着他说的话,裴父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再无半点轻视。

    等裴衍都说完,裴父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沉思良久才道:“阿衍是何时回来的?”

    “今岁除夕之夜,一开始孙儿并不敢相信,只以为是病弱一时失魂,后来确认了很多消息之后,才不得不信,孙儿重生回到了幼时;那时孙儿以为上天给我重生的机会是让我查缺补漏,将裴氏发展的更好;哪知就得到了涂氏开国登基的消息,孙儿这才着急,想着与阿翁说清这件事;恐怕涂氏果真也有了孙儿这般的机遇,否则她不会有这般大的变化,而裴氏也不得不防她们母子。”

    “涂氏母子在前世是何等结局?”

    裴衍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不说不行啊,若阿翁不知涂氏母子前世的遭遇,必然不会重视此事。

    听完他说的之后,裴父沉吟良久,这才道:“难怪涂氏当初只在裴氏住了一日就寻机发作,看来她很清楚留在裴氏会有何等下场,这才带着那孩子亲眼见过阿父的所作所为后迅即离开;又暗中去了肃州府,仗着一身武艺拿下山匪,之后才筹谋造反的事,她这是真的要和裴氏对上啊。”

    裴衍点头:“确实如此,孙儿以为她的想法就是这般;否则,她完全可以带着涂山钺过逍遥日子;若不是记恨前世她们母子的下场凄惨,她又何必起事造反,这可是刀尖上舔血的危险,只怕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剑指裴氏,为前世的下场报仇雪恨,所以我们要早做打算。”

    裴父默然,脑海里却如滚水翻腾;他现在相信了这个孙儿确实是重生回来的,否则,他不可能知道裴氏那么多密辛,这里有很多是现在的裴寂都没资格知晓的,可见这个孩子前世确实成了裴氏家主。

    虽然这孩子说他前世位尊摄政王,将裴氏与世家带到权利顶端,但裴父就是没有半点欣喜,此时他的脑海里又想起当初那个玉团子;若是真如阿衍所说,那孩子只跟着自己这个阿翁学习几年,到了中州便可以只凭自己就与家族资源倾斜的裴衍争个旗鼓相当,后来还是大杨氏与李氏女倾两个家族之力相帮,裴衍才斗倒了那孩子,可以说那孩子是以一人之力与三个顶级世家斗。

    前世那孩子什么都没有都能与三大家族争斗,这一世他已经是大钺太子,涂氏如今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会什么都给他;拥有这样可怕的势力,若那孩子真要来寻仇,只怕三大世家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更莫提他背后还有那样果决的涂氏支持。

    到此时裴父的悔意到达了顶峰,他当初明明看到了那孩子的资质,为什么就不能再好好观察那母子几日再做决定;还有李氏与大杨氏的愚蠢做法,自然也有裴寂的纵容,当然还有裴父自己的冷眼旁观,这一切硬是给裴氏拉了两个最可怕的仇人。

    裴衍并不知他的阿翁此时看着他有了嫌弃之意,万事最怕对比,哪怕他也算是人中龙凤,可只要想到涂山钺,裴父如何能不悔,何况这一世的裴衍还伤了身子,成了一个病秧子,裴父只要想到当初的玉团子,便在心里暗自嫌弃;何况还因为裴父对大杨氏的厌弃,自然也会牵连到如今的裴衍,必然不会如前世那般亲近裴衍。

    而裴衍又如何发现不了阿翁待他不如前世,前世的亲近与重视如今一概没有,大抵在他眼里,如今的裴衍就如裴氏其他小郎君一般,无足轻重。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裴衍压下心里的不满,再次提起应对之策;裴父也终于回神,就算他如今有再多的悔意,那孩子也不是裴氏子弟了,他已经被涂氏改名,成了涂氏的继承人,与裴氏再无半点关系。

    更何况裴父再清楚不过,若涂氏母子上一世真的遭遇了那些,不说那孩子为母报仇;只说涂氏偷人被沉塘,这不用想就是李氏与杨氏的手笔;不说裴父见过的涂氏目光纯澈清正,不会是这样的人,就说裴氏祖宅那是何等的规矩严密,便是涂氏真有偷人之心,她也没有机会,除非有掌家权的人设局;以杨氏对涂氏的忌惮,以李氏对涂氏出身的厌恶,这两人联手设局陷害涂氏再正常不过。

    若真是如此,若那涂氏真是重生的,她能放过这些人才怪,难怪那时她对裴寂出手的时候半点余地都不留,若不是顾忌当时的她不是裴家的对手,恐怕那次她就能要了裴寂的性命。

    看来现在的裴氏就是为了自保也必须与涂氏对上,不然涂氏现在是腾不出手,一旦有了机会,裴父不信她会放过裴氏,不说所谓的前世恩怨,就是这一世,裴家待她们母子也很过分,哪里能讨到好处。

    既然眼前这个孙儿是从五旬年纪重生回来,裴父也不再将他当作小儿看待,便与他说起这一路过来的经历,道根本得不到其他世家的支持;裴衍蹙眉,他也没想到只是涂氏登基就能带来这样的影响,若这些世家还如一盘散沙,根本就不会是涂氏的对手。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肃然道:“阿翁,为了裴氏的将来,孙儿建议我们也起事罢!”

    裴父豁然抬眼,震惊道:“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

    “阿翁也知世家联合无非是为利益,原来没有大钺的崛起,刘氏王族一直被我们掌控,各世家自然以裴氏马首是瞻;如今大钺的势力摆在那里,人都有私心,哪个世家都会首先选择保全家族,这样的话,我们的号令他们只会阳奉阴违。”

    “只有我们也起事,就拿此次王族对平叛不作为当借口,也算是师出有名;如今三州之地还属东州裴氏势力最大,我们取代王族行事,将这些世家都打服了,之后的事自然是我们说了算,那时我们讨伐大钺,再不会如今日这般掣肘,阿翁以为呢?”

    裴父看着眼前三岁小儿眼中尽是厉色,终于确信他说的这些,也更确定他前世确实当过摄政王,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决断;但他才是如今裴氏的家主,他要想的不只是家族的兴亡,还有家族的千年声誉,因而,他满是犹疑。

    “阿衍你要知晓,若是功成还好,若是事败,裴氏就会沦为乱臣贼子,千年的清名将会被污名掩盖,如何能对得起裴氏的列祖列宗!”

    “可是阿翁顾虑的是裴氏还在的情形,若是裴氏都不在了,还计较清名与污名有何意义?如今是裴氏的生死存亡之际,我们是涂氏母子真正的仇敌,不若其他世家与刘氏王族是有退路的,若不能统一这些势力,裴氏很快就会消亡,又如何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裴父陷入两难境地,半晌后才道:“兹事体大,阿翁要与家族商议过才能有定论,也要问过你阿父的意见。”

    裴衍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说服阿翁,自然点头。

    就在这时,下人传话说大郎君回来了,祖孙俩相视一眼,等着他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自己三岁的病弱儿子居然与阿父认真谈论,裴寂很是意外;又听阿父讲了一遍方才祖孙俩的对话,裴寂更是各种情绪轮番起伏变化,一时间心潮澎湃。

    又谈了近半个时辰,裴寂也赞成儿子的说法,他身在朝堂,这些日子已经看了不少世家与王族互相推诿的事情;就如儿子说的那样,世家与王族都还有退路,裴氏却是半点都没有,唯有一搏,或许还能有一半成功的希望,否则只能坐等灭亡。

    见长子都这样说,裴父心里也有了主意,便说会安排人快马加鞭回东州,若是老爷子也支持,那就趁此机会起事;恰好他这次来带来了十万兵马,此时就等在城外,真要决定起事,条件也成熟。

    三代人坐在一起商讨完所有的细节,这才回各自的院子歇息;裴父特意要裴寂再请几个名医,尽力为裴衍诊治,或许能有转机也说不定;这个孩子毕竟有前世的经验,能帮着做不少决策,也算裴氏如今的核心人物了,且他本就知晓裴氏所有的密辛,更不能忽视。

    就在裴家三代人商定起事,并为之开始准备各种事项时,涂一一建立的大钺已经开始了第一次科考;为了快速为朝廷吸纳人才,第一次科考并没有那么繁杂,各地的学子与儒生先参加州府的府试,大钺十个州府各取前五十名;之后这五十名再来北州官署外参加贡试,取前两百名参加最后的殿试,最后就是根据排名授官。

    涂一一想的比较周到,怕这些学子们来了王都后捉襟见肘,特意传旨将周围的寺院改为临时客居之处;还令户部给寺院专门拨款,为这些学子们提供一日三餐,保证他们能衣食无忧参加贡试;除此之外,考虑到考场条件简陋,她还令太医院准备好常用药材,就在考场外轮值,随时给应试的考生看诊,不收取费用。

    这几条谕令一经颁布,立即获得了所有儒生及学子们的好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顾念他们至此,可见陛下重视人才的决心;不只来参加科考的儒生与学子们感激,就是其他百姓们也对此好评不断,毕竟他们中也有郎君与女郎参加这次科考,陛下体恤考生就是体恤他们这些百姓,这样为他们着想的陛下,他们如何不感激。

    特别是她考虑到女郎们的安全,特意将两个距离考场最近的客栈定为女郎专用,还派了凰羽卫守卫和巡逻;这样一来,既保证了女郎们的安全,还避免了流言,最大程度保护了女郎们的声誉。

    这样细心周到的举措,千百年来从未听闻过,大钺的子民对他们的女帝陛下更加敬仰,说起来都是维护之言。

    大钺百姓对他们的女帝陛下拥戴不只是这一点原因,还因为女帝新颁布了不少利民政令;譬如女帝鼓励百姓开荒,还自己画出图样,令工部制作出不少农耕新工具,有开荒、垦荒的,有犁地的,有帮着播种的,还有帮着收成的······

    工部做出了样子,女帝又令人将图样张贴到各个州府,允许各个铺子照着做然后出售,但价位却定的很公道,是工部经过计算后又给商铺加了薄利的价位,百姓们买起来也没有压力。

    虽然这些工具今年只用到几样,但百姓已经体验到这些工具节省出的劳力,那等到收获季节再用其他工具应该也有成效;除了工具,女帝还派人专门整理出适合各个州府的耕种作物和方法,更有专司农事的官员巡视教授百姓。

    为了提高女子的地位与作用,女帝还画出了改良过的纺机、织机,大大提高了女子纺织的速度;纺织出来的布匹百姓可自行卖到商铺,也有朝廷派皇商统一收购,之后再经过其他工艺加工后售卖到其他州府;这么一来,女子也能为家里创造收益,自然也能说得上话。

    而最让大钺百姓高兴的就是女帝进行了土地改革,将大钺的土地重新丈量,根据人口、地形、地域等因素重新划分,划到谁家的土地都有文书;普通百姓原有的土地数目不变,若是人口多地少的,按照新政令补上,还可以开荒增加土地,只不过开荒的土地要缴纳一定的税银,之后文书一样给到家里。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土地,原来他们能拥有的土地少得可怜,大都被世家及权贵占有,百姓们只能租种,但缴完各种税银之后还要被世家盘剥一层,他们能吃饱都算是幸运;现在的新政令颁布之后,每家都有了自己的土地,若是你家的地还是不够,你可以继续租种朝中权贵的土地,但租种的价格由朝廷明示,是很公道的价格;若是有权贵私自抬价的,你可以去当地府衙或大理寺外面的密信箱投状纸,自有朝廷的人为你做主。

    其实当初涂一一设立这个密信箱时是犹豫过的,她只记得曾经有人与她说过这些,那位说她当初设立这个是为了监视百官,让百官有自危意识;涂一一对自己的臣属没有那么大的疑心,她坚信水至清则无鱼,臣僚们跟着她起事造反,说白了就是为了地位尊荣和利益,只要他们得到利益的方式合情合理,不贪心不足,那她就不会深究。

    但这种设密信箱的方式又很适合如今刚开国的朝政,所以她还是设了这种密信箱,只允许百姓投递状纸,状告官员的不作为,状告其他盘剥行为;这些密信箱会每半旬更换一批,换下来的箱子送往大理寺,由大理寺核实上报,地方官员根本就没有权利打开这些箱子。

    别说,这种办法还是有用,至少现在还没有听到贪墨等奏报;当然,也与新朝新气象有关,人们都知道女帝的能耐与手段,且女帝给的封赏也足够优厚,暂时还没有人违逆女帝的圣意。

    除了这些,涂一一还将原来的一日两餐改为一日三餐;是的,上千年来,人们都习惯了巳时用朝食,申时用晚食,若是晚上饿的狠了就垫巴一口点心;涂一一记忆中都是一日三餐,且小崽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从她觉醒后,就一直与小崽子一日三餐;登基之后,她特意下了这一道政令,讲了一日三餐的好处,但并不是强制性的,人们可根据自家的实际情况改动。

    这一道政令自然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因为他们发现这样多一餐之后,不必再像以前那般怕饿一顿吃撑了,或是晚间和晨起忍着饥饿做活;其实这样改为一日三餐后,每家每日消耗的粮食比原来也多不了什么,因为知道多出来一餐,人们自然觉得饱腹就会放下碗筷,只能说这样更均匀了一些,但他们明显能感觉到好处。

    就这样,涂一一将记忆中觉得适合现在大钺的和大钺百姓的学识都整理颁布出来,细节甚至渗透到百姓的衣食住行;还有她建立的男子书院,女子书院,藏书楼等,甚至她还专门建立了教授各种技艺的学院,给大钺子民传授技艺。

    至于鼓励商业发展,及治理河道,甚至保证百姓就医的举措等等事关民生的政令更是多不胜数;这些政令有的会有人提出反对或疑惑的,但大都被百姓接受,几个月过去,大钺的百姓明显感觉的日子的变化,都觉得如今的日子更有奔头,当然会全心拥护女帝陛下。

    至于其他三州的人笑话大钺百姓安于被一女子统治,说他们没有血性等等,大钺百姓都嗤之以鼻;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至于统治这片土地的是男是女他们根本不在意,至少还没有哪朝的帝王能做到如今的女帝这般,为百姓想的这样周到。

    而科考之后,涂一一殿试取中百名,果然按照他们的能力一一授官,还特意令丞相李青组织了短期培训会,涂一一这个女帝还亲自给他们授过课,讲述为官之心与为官之道,半个月后,大钺第一批科举取士的官员正式往各地赴任,也让一直观望的人们看到了女帝的言出必行,更看到了改换门庭的希望,一时间民间盛行起求学之风。

    至于来参加贡试没有被选中的举人们,朝廷给了他们几个选择,或回到原籍继续读书,等待下一次科考;或花银子捐官,但官位都是七品以下的副职或主簿,他们一样参与朝廷考评,若是做得好了,依旧可以升迁;或家里贫寒的,可以留在王都藏书楼,通过劳力换取吃食与读书学习的机会,等着下一次科考;还可以去王都的书院任教授课,赚些束修银子,还可以在休沐时来藏书楼看书提高学识···

    不用说,这一举措让儒生与学子们倍感慰贴,大都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选择了适合自己的发展;而他们也将这一消息传信告知自己在其他三州的友人知己,劝说他们来大钺······

    第79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20)

    就在涂一一稳定朝纲, 带领大钺百姓热火朝天搞基建的时候,中州刘氏王族与各世家因为平叛调兵的议题依旧争吵不休;大钺都做好了备战准备, 却迟迟不见中州有动静, 天下人忍不住的议论纷纷。

    大钺百姓如今日子眼见的蒸蒸日上,开始还担心荣朝反击来着,怕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置于战火之中, 然而他们这边都快要秋收了,中州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下子大钺百姓有了底气, 腰杆子也挺直不少,都笑话中州的刘氏王族与世家只怕是吓破了胆子,大钺的女帝陛下果然厉害。

    还有已经投诚的北州崔氏,主持过大钺第一次科考之后, 他们亲身经历过女帝对儒生与学子的重视, 也亲眼见证了第一批寒门学子进入朝堂,为大钺吏治发挥才能与学识, 自然也明白了女帝的远见卓识;崔氏家主崔琰与上一任家主崔老爷子纷纷著书,将此次见闻与感悟用辞藻华丽的诗词表达出来, 他们还自己出资拓印出不少,逐渐流传出大钺之外的其他三州,在天下儒生与学子中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有了崔氏的推动,其他三州的人都对荣朝及世家渐生怨言;有气节的痛恨朝廷不作为, 明知大钺是违逆开国, 为何这么久了不见朝廷平叛,这样的朝廷还有何气节可言;儒生与学子们的意见也很大,出身世家的贬斥大钺启用寒门学子, 认为寒门学子根本就没有政治见识, 便是入仕了也是胡闹;而出身寒门的则对大钺的科举心向往之, 苦读多年,谁不想一朝成为人上人改换门庭,眼见朝廷没有作为,很多寒门学子起了心思想去大钺一试究竟。

    三州百姓们更不必说,有的听说了大钺的新政令,得知大钺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谁不眼红;而紧接着荣朝又增收税银,说是要征兵伐钺,三州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对王族与世家的不满达到顶峰。

    就在此时,东州裴氏悍然出兵,先是攻下中州,废庆武帝,扶持仅两岁的帝子登基;原来的尚书令裴寂自封摄政王,总揽朝政,号令各世家与权贵,有不服的当廷斩杀。

    因为裴氏出兵奇诡,刘氏王族与各世家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裴氏收编了原本的禁军与中州附近的城防军之后,便是世家们联手也不是其对手,只好遵命行事;而原来的刘氏王族,除了新立的陛下与其母妃裴氏留在中州,被废的庆武帝及其余宗族尽被迁往东州偏僻之地,有裴氏的护卫监管;不管其余世家与权贵有多少不满,碍于裴氏如今的权势与兵力,他们也只能小心保命。

    自封为摄政王的裴寂连下数道旨意,当先的就是早拟好的讨伐钺朝叛逆的檄文,言钺朝与涂氏女帝皆是悖逆之道,天下人当共讨伐之;之后就是令各世家捐献财帛,开始在三州之地募兵,定于入秋发动平逆之战。

    而这一番哗变真正震动了天下人,三州百姓更多的是骂裴氏此举无异于悖逆,比大钺的涂氏女帝更不容于礼教;便是各世家也在私下里咒骂不已,他们想不通裴氏为何忽然夺权,夺权后不按旧制给各世家分好处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世家出财帛征讨钺朝,很多世家的家主已经在琢磨退路。

    不怪这些人反应这般强烈,他们被刘氏王族统治几百年,潜意识里以刘氏王族为尊,便是世家近些年开始掌控朝政,但刘氏王族的存在正是平衡各世家的关键;如今刘氏王族被驱逐,两岁的新君如同虚设,东州裴氏一家独大,且还不顾各家利益发动讨伐之战,这谁能服?

    消息传到大钺,早朝时霍兆问可要调兵先行征伐,趁现在中州那边动荡,招募的兵力还不足,此时出征对大钺最为有利,一众武将也赞同霍兆的建议;涂一一还是坚持以逸待劳,现在着急的是裴氏,他们急于通过平逆之战遮掩他们的篡权之实,扭转世人对他们的看法;这样的情势下,那些世家与权贵又怎能甘心为裴氏所用,便是他们招募齐兵力也缺少了士气,根本不足为惧。

    而此时正是大钺立国后的第一次秋收时节,若大钺精锐尽数出去征战,秋收必然受影响,百姓去岁才经过一场灾情,实在再经不得损失,确保秋收与百姓安稳才是当下最紧要的。

    以逸待劳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根据裴氏的排兵布阵集中精力应对,涂一一相信裴氏组织的兵力与自己这方的战力根本没法比,她有信心以少胜多,这样其他兵力便可护好大钺各地不被战火波及。

    丞相李青与一众文官都支持陛下的谕旨,他们对于民生了解的更细致一些,自然也愿意为百姓着想几分;且他们中大都知晓陛下在军事方面的能耐,陛下说不足为惧,那就根本不用担心。

    下朝后,涂一一令涂山钺与她一起去了御书房,毕竟是与他的亲生阿爹为敌,还是要听听他的想法,免得他心里留下疙瘩;阎阙知晓这件事的重要性,自己去了官衙,给母子俩留下了相处的时间。

    母子俩各自落座,涂一一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当年的小崽子如今已是年满八岁的小郎君,个子长高不少,唇红齿白,容貌俊美;再加上他跟着涂一一理政几月,如今也有了沉稳端肃的样子,玄色储君朝服加身,更显得他风姿无双。

    越看越满意,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小崽子。

    “今日在早朝你也听到了,东州裴氏架空了刘氏王族,自己行天子令,恐怕也是害怕我们母子报复当日所受之辱;且不管他们是害怕报复,还是不容我们母子二人,如今我们与东州裴氏对上已是必然,以后甚至会不死不休;阿娘是不会手软,你可有何想法?”

    顿了顿,涂一一又安抚道:“你不必多想,阿娘早便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孩子,所有筹谋都是为你;虽则如今我们母子身份都不同了,但阿娘的态度不变,我不会因为裴氏的做法就疑心你如何,今日与你说话,也只是担心你会多想,毕竟在阿娘心里,你还只是一个孩子,所以你只管畅所欲言,把你心里想的都告诉阿娘。”

    涂山钺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只是多了一点不解:“阿娘带我离开裴家时不是就与我说过的,我们迟早会与东州裴氏对上?如今也不过提前而已;阿钺对阿娘与大钺有信心,阿娘看着行事便可,不必顾忌阿钺。”

    对他这样的反应,涂一一并未觉得意外,这个孩子从小就跟着自己,也学会了自己的处事方法,是个理智清醒的;但他与自己不同,涂一一与裴寂夫妻情断离开是正常,就如一般人家的夫妻和离之后互不相干;可涂山钺身上有一半裴氏血脉,这里的人又极重血脉与孝道,若是自己对裴氏赶尽杀绝,尤其是裴寂,只怕那时世人会议论涂山钺凉薄无情。

    “这次裴氏发动这场宫变,只怕就是裴寂的主意,不管他如何待我们无情,但他总是你的亲生阿爹,你···你可会因阿娘与你阿爹生死相敌而难过?”

    涂山钺沉吟片刻,才坚定道:“阿娘也说了他对我们无情,且当初他那般嫌弃阿娘与我,听闻他已经有了嫡长子,有嫡长子承欢膝下,阿钺于他来说更不重要;阿钺是阿娘带大的,且也是阿娘精心教导才有了如今的阿钺,若真讲孝道,阿钺更应孝敬阿娘;再则,阿娘在外征战时,是皇父陪着阿钺,开解阿钺,教授阿钺学识,在阿钺心中,皇父便是我的阿爹,其他人无可取代。”

    小郎君目光纯澈看着阿娘,郑重再道:“阿钺也知阿娘其实是担心世人非议,毕竟随着阿娘登基很多人都知晓了我们的来历;然则,是他自私凉薄害得外祖早逝,也是他与裴氏忘恩负义嫌弃我们母子,阿钺问心无愧,又何惧非议?若是连这点非议都承受不住,阿钺日后还如何承担天下之责?”

    见他神色清正,涂一一这才放心笑开:“果然是阿娘的好儿子,就该如此!人活一世,总会有各种起伏,但只要我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道义,无愧于自己的本心,很是不必理会别人的是非言论;若真是按照世人眼里的规矩行事,你阿娘我也不会开创如今的局面。”

    “既你不会因此所累,阿娘也就不必担心你,你只管按着你平日的行事来,其他事有阿娘,很是不必你一个孩子因此费神;罢了,你且去上课罢,想来丞相已经等着你了。”

    小郎君起身行礼告退,走出去的步伐依旧轻快,看来真是没有多少影响。

    涂一一暗笑,不可能没有影响,只是小崽子分得清是非,也分得清自己的选择,故作如常罢了;现在还没什么,等她真的和裴氏打起来,尤其到了最后关头,决定两方生死之时,小崽子大概才会真的难过;不过那已经是一两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小崽子成长更多,见识的也越多,自然心性会更加沉稳,难过几日应该也能放下了。

    等阎阙回到寝殿,自然问起母子两人今日谈的如何,他也担心那孩子乱想;算起来,他与涂山钺朝夕相处也有两年多,不说爱屋及乌,就单说涂山钺的性子他就很喜欢,何况现在涂山钺叫他一声皇父,私下里亲近时偶尔还会叫他一声阿爹,阎阙已经视他为亲子,又怎会不关心几分。

    涂一一与他说了几句,道小崽子心性还算沉稳,不用过多操心;只是涂一一还是嘱咐了阎阙几句,若是两朝真的开战,她可能会亲征,到时在战场上的她顾及不了太多,还要靠阎阙多陪着小崽子,发现他情绪不对就及时开解,阎阙应下,这点其实不必她多说,阎阙自然会多加注意。

    两人如今成婚也大半年了,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又想着涂一一即将征战,阎阙心里又是担心又是不舍,忍不住撒娇痴缠着她;涂一一也想到他是心里不安,索性也由着他折腾,甚至主动俯下身子做一些违常之举勾起他的情丝,阎阙又是感动又是兴起,玉白的肤色泛起阵阵颤栗,后来更是加深征伐,暗沉哼喘直至半夜才餍足歇下不提。

    幸而两人都习武,精力与体力都充沛,才没有耽误次日的早朝。

    早朝之后,涂一一留了李青、霍兆、巴尔札布几个重臣议事;先是针对荣朝的动静做了一番兵力调动,又考虑到大钺地处西北,一年只有这一次收成,便留了十万大军在王都附近由涂一一调配,霍兆与巴尔札布分别领一支军队在边境巡视,以备不时之需;除了这些,其他驻防军不变,还要轮值帮着百姓秋收,确保在开战之前将粮食储备好。

    大钺这里一切有条不紊准备着一切,而中州这里却有些不尽人意,即便裴寂如今已是摄政王,即便裴氏如今整合了近三十万大军,却都良莠不齐;且他还不能一次派出这三十万大军讨逆,总要有禁军护卫王都,还要有护卫裴氏祖宅的底牌,这么一算,能抽调出讨逆的竟只占半数,这点兵力怎么够,只怕还是会有去无回。

    至于各世家、权贵,在摄政王的威压之下,每家只派了几百或上千部曲,就这还是禁军一再催促的结果,零零散散还不足三万人,等地方世家抽掉的十万人马到了中州,只怕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那时又是年关将近,谁还有心思打仗,只怕军心涣散都是小事。

    裴氏发动宫变之后,裴家老爷子也亲至中州,值此生死存亡时刻,老爷子哪里还能在祖宅静养,自然要过来坐镇;中州裴宅四代家主齐聚,每日里不停商讨议事,都对如今的困局发愁。

    裴衍很是想不通,为何他已经重生回来,明明前世这些世家对待他的号令莫不遵从,怎的如今裴氏已经掌权的情势下反倒阳奉阴违,导致他们的想法寸步难行。

    还是老爷子睿智,点出现在与前世最大的不同就是大钺的横空出世;前世没有涂氏建立的大钺,天下权柄集中之地只有中州,而裴氏在中州经营多年,且等裴衍成为摄政王已经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那时世家已经习惯唯裴氏马首是瞻,属于自然而然的权利更迭。

    但现在随着涂氏建立的大钺横空出世,天下便有了两个权力中心,无论是世家,还是百姓,在他们心里都多出一个选择,自然会有犹疑;尤其对于世家来说,即便知道大钺的女帝并不优待世家,可有北州崔氏投诚的前例在那里,他们总会有侥幸心理;但他们若此时完全押东州裴氏这边,总会担心裴氏事败之后他们也被大钺女帝清算的下场。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何况世家?

    随着老爷子提到涂氏女帝,裴寂又开始神思不属;最近这段日子他一直是这样,因为他的年纪最合适,便是他有些优柔寡断,裴氏族人思量之后还是将他这个家主推到了摄政王的位置;随着他处置的政务越来越多,他想起涂一一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她是如何做到赤手空拳打下一半江山,还能将大钺治理的越来越稳定的?

    而每到此时,裴寂脑海里就会浮现她当时问自己那句话的情形,甚至能清晰回忆起她当时的神色和语气;她明明很认真问了自己,当时那种情形下她能有那般自信的表现,就说明她没有想过隐瞒自己,为何他当时就分辨不出呢。

    裴寂常常在想,若是他当时没有被家里长辈影响,没有被大杨氏的出身迷惑,只要他对涂一一多一点信任,如今真正成为这天下之主的就是他裴寂了吧;涂一一能够开国登基,说明她治军有方,她的武艺又那般出色,有她主管军政这一块,自己还会有如今这般的为难么;没有与大杨氏圆房之前,明明她是那般温顺,那般爱重自己,只要自己耐心哄一哄,她还能不尽心尽力为裴氏筹谋,毕竟还有小文那孩子在。

    然而现在,因为他的一念之差,错失这样的贤妻慧子,这便也罢了;从她们母子离开之后,他这里是万事不顺,大杨氏已经癫狂,小杨氏立不起来,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他的嫡长子更是个病秧子;如今还是个重生回来的,每次只要看到三岁小儿的眼里闪烁欲望与野心,裴寂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导致他现在更不喜面对这个孩子,也因此格外想念本来是他长子的涂山钺。

    更让他头疼的是不管他现在如何想念涂一一母子,裴氏族人却已经将她们母子视作仇敌,而他是裴氏如今的家主,身不由己便陷入困局,他不忍与涂一一母子刀兵相见啊。

    正在商讨的裴衍看到阿父神思不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又想起了那对母子,裴衍狠狠合掌握拳,压制住心里的不满;他就不明白了,前世也没见阿父如何重视那对母子,就是她们先后逝去,他也只是叹息几声,怎就这一世反倒放不下了呢。

    他哪里知道远香近臭的道理,更何况前世今生涂一一母子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造成的影响自然不同。

    前世的涂一一忍下平妻身份,为了儿子困于裴氏后宅,本就泯然于众,再有李氏等人不时给裴寂传消息说起对她的各种不满,更有后来杨氏的设局和李氏的偏袒,涂氏才有了那样的下场;那时的裴寂本就娇妻幼子在怀,又听多了李氏的不满和杨氏不着痕迹的贬低,他还能想起涂氏才怪,听闻她偷人的消息更是怒火中烧,只恨不的没有与她做过那几年的夫妻才是。

    至于前世的裴意文,随着涂氏平妻身份的确认,他自然也成了庶出子嗣,哪怕他是长子,常年不在父亲身边,裴寂又怎么可能看重他;再有裴寂自己都不想回忆曾经在涂家村生活的落魄日子,又怎会再亲近亲眼见证过他落魄的涂氏母子;最后涂氏被定罪沉塘,他只怕以涂氏为耻,随之厌弃她所出的孩子才是正理。

    可今生的涂一一果断带着裴意文离开裴家,还为他更名涂山钺,摆明了就是不想与裴氏有任何牵扯,她断的干脆利落,自然会让裴寂时常挂念;而如今她又成了开国女帝,涂山钺被立为太子,有了这天下最尊贵不过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她们母子与裴寂分开的时间比较久,裴寂当然会无限放大曾经的美好回忆,如何不惦记。

    所以说,前世的裴衍过得顺风顺水,如何能清楚人性的阴暗面;尤其他与女主李曼玉情投意合,成婚后又夫妻情深,没有别人加入,他当然不知道越是够不着的人越是令人惦记。

    注意到裴衍看过来的眼神,裴寂不自然转移视线,收回了神思,转而与裴父说起话来。

    裴父可能没有注意到这父子俩的眼神官司,老爷子却看的分明,只在心里暗暗叹息;当初若是他能稍微重视一下涂氏所生的那个孩子,也不会由着李氏折辱涂氏母子了,如今落得一场空就罢了,眼看着裴氏与那对母子成了仇敌;本是至亲骨肉,却要刀兵相见,他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若是裴氏胜了还好说,若是裴氏败了,世人将会如何笑话裴氏;笑话他们忘恩负义逼离家主的原配妻子和长子,笑话本该是裴氏天骄的长子易宗更名,笑话他们被本是裴氏骨肉的孩子击败,黯然消亡?

    更何况裴寂想过的那些老爷子又何尝没有想过,若是当初善待涂氏母子,如今的天下就是裴氏的天下,裴氏将是世间最尊贵的家族;每每想到这些,老爷子都会被铺天盖地的悔意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还得强撑着精神挽救颓势。

    再则,老爷子现在对裴衍的感官也如裴寂一般,实在不能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来看待;他能接受重生这种说法,也不过是因为裴衍熟知后事,精于谋略,对如今的裴氏有用他才能强装淡然接受这种说法;否则,就凭他一个三岁小儿的身子,却私下里让人打听和接回西州李氏女的做法,老爷子就想把他当作妖邪处置了。

    任谁也不能理解一个三岁小儿说起他的深情,在老爷子看来,不管他们前世如何,那也是成年之后的事了;你如今既然重生,还是个三岁的病秧子,不是应该先调养身体,先筹谋正事才当紧?

    结果他倒好,听闻西州李氏被大钺清算的消息,连番派人去接一个两岁的女婴回来;回来之后想如何,只要想到他或许会看到三岁小儿的浓情蜜意,老爷子都想自戳双目,只怕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所以老爷子暗中截下了裴衍派出的人,本来裴氏如今的日子也只是表面风光,后面还不知要有多少事,何必浪费人力做这种无用的事,他可不想日子过得更糟心。

    第80章 小反派的恶毒娘(21)

    事情虽然为难, 但裴氏祖孙四代家主齐聚中州,集思广益, 还是在一个月内征调了三十万大军, 准备伐钺之战。

    若是没有涂一一攻下北州与西州两界,荣朝的兵力有一百五十万之多,除中州的五万禁军与十万城防军, 其余都分布在四州驻防;其中北州与西州接壤胡地,兵力自然稍多一些, 算是荣朝的精锐之师。

    但如今随着两地的陷落,这些精锐之师也被涂一一收编为大钺战力,再加上后来驰援西州的那三万,相当于荣朝近半兵力折损;所以裴氏想要征调三十万大军才会为难, 更何况他们还要防备人心不齐, 自然要细心筛选,这才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集齐这三十万大军。

    大军是有了, 主帅与领兵之将却也令人头疼,裴氏匆匆夺权, 自然会猜疑各世家与权贵的用心;说是世家控制原本的荣朝不是虚假的,荣朝的武将几乎都出自各世家,便是有几个新兴权贵,也与刘氏王族有瓜葛, 这让裴家的人如何敢放心用。

    商讨过几次后, 最后定了出身东州裴氏的裴岘为主帅,裴岘正是裴寂的堂叔,也是裴父的五弟, 一直在东州领兵, 善攻谋;又定了出身南州杨氏的骠骑将军与出身西州李氏的宣武将军为主将, 还有副将、偏将若干;定了出征的日子,裴寂亲送大军出城,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大军开拔不过三日,涂一一就收到了雾隐楼传来的消息,也跟着排兵布阵,定下由她为主帅,巴尔札布为主将,率二十万大军迎敌;霍兆自然请战,被涂一一任命他率兵巡视王都附近的几个城池,确保她们交战时不会被偷袭其他城池。

    且她还决定要率军等在边境主城,文臣们自然反对,道这样太危险,且这一战至关重要,陛下只率二十万大军迎敌三十万,他们担心陛下的安危;跟着涂一一征战过的武将们却都服从她的命令,他们了解陛下的能耐,有陛下领兵,二十万对三十万根本不必担心。

    定下迎战的事,涂一一谕令她出征期间由皇夫阎阙监国,主理朝政,令永平侯阎阑与昌宁伯杨威负责后备军需;为了实现她当初的承诺,还令已经是刑部尚书的永安侯吴刚为副将,跟着她一起迎敌,就为这,吴刚当日就宴请了几个好友庆贺了一场,他终于可以跟着陛下征战四方了。

    有新任职的官员见了,都想不通他为何上个战场就这样高兴,再看到一早就跟着女帝起事的几个将领都神采奕奕,他们便也明白这些人是敬慕女帝的领兵才能,可见女帝御下有方;若是他们也做出政绩,不知能不能得到女帝这般重视。

    到了出征那一日,二十万大军集齐在王都城外,皇夫阎阙率群臣亲送女帝至城外,太子涂山钺这次要跟着女帝一起亲征;这是涂一一问过他之后才决定的,上次她去征战胡地时,涂山钺太小,且地势险峻就没带他,害得小崽子整整担心一年;这次涂山钺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想想他身为储君,总要见识战场的残酷,日后才能知道体恤万民,涂一一便答应带着他了。

    小郎君如今已经精于骑射功夫,又跟着涂一一习武四年多,身手也不差,这不,此时他正一身玄色骑射服装扮,外罩涂一一特意为他打造的金丝软甲,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上,紧随涂一一之后。

    而涂一一则是一身利落红衣,披挂银甲,乌发高挽,背后是特意打造的环首刀,□□也是雪白战马;初冬的风吹过她的发丝,轻柔舞动间淡化了一点她身上的肃杀之气,便是这样也让人看着她忍不住的心折。

    城楼上的阎阙不是第一次看阿姐出征了,但每一次看到阿姐这样的装扮和气势,他的心总是会不由己的鼓动,这是他的阿姐,是他爱的越来越深沉的爱人;这样绝世无双的阿姐也只心悦阎阙一人,纵着他撒娇,纵着他在床塌间放肆,纵着他一往情深······

    等到只能看见大军离去后的一点黑影,阎阙这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当先走下城楼;群臣恭敬候在两侧,等他上了銮驾后才跟着一起回了王宫。

    现在大钺的朝臣都见识到了女帝陛下对皇夫的爱重,还有阎阙自己的能力,他任户部尚书一年,不知想了多少法子丰盈国库,此次陛下亲征粮草辎重能这般快速备好,也有赖于阎阙指挥得当,所以,群臣再没有当初对他的怀疑,更多的是恭谨和信服。

    经过一年的发展,如今的大钺兵强马壮,百姓的日子也蒸蒸日上,世家与权贵和大族都能看到大钺将一统天下的未来;也正是如此,他们才更加艳羡阎家如今的风光,一门出了一个皇夫,一个国公,一个侯爷,这是何等的殊荣,不正是因为他家是最早倾尽家财支持女帝起事的;可原来的阎家不过一个商户,虽说资财丰厚在北州有些名声,但还不是要小心做人?

    如今可好,因为有三个好儿子,阎家主坐享其成封了安国公,两个儿子都有爵位不说,还都在朝中担任要职;最气人的就是他家的小儿子本来是个纨绔来着,如今是女帝唯一的皇夫不说,女帝还让他任户部尚书管理国库,还让他参政理事,女帝出征还放心由他监国主政,这是何等的风光与尊贵,谁家不眼红。

    也因此,从今年入秋开始,就有一些朝臣上书女帝扩充后宫,他们家里也有风仪出众的郎君,说不得女帝也会喜欢呢;哪知道第一个上奏的大臣就被女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道她今生有且仅有一位皇夫,谁若是再上奏,她就把谁家的郎君指婚给凰羽卫的女将,看看凰羽卫那些冷煞的女将,群臣默默闭嘴。

    可心里,他们更羡慕阎家了好不好。

    大钺的年轻郎君听闻女帝陛下容貌无双之后也更艳羡阎阙这个皇夫了,好些人都好奇皇夫到底是何等容貌与风姿才能令女帝这样爱重;随着传言越来越多,人们便给阎阙取了“大钺玉郎”的美称,自发推举他为大钺第一美郎君。

    阎阑掌管雾隐楼,自然不会放过取笑幼弟的机会,把这样的消息呈给涂一一和阎阙,两人看的好笑,涂一一还在床塌间多次唤过他玉郎,惹得阎阙更是“阿姐···阿姐”软声叫不停,也算为两人的□□增加了不少乐趣。

    女帝和皇夫感情甚笃的言论也就这样流传出宫外,惹得大钺多少郎君与女郎羡慕,倒是影响的大钺少了三妻四妾的事情,出了很多夫妻情深的佳话,这是后话了。

    再说涂一一率军经过半月的时间到了边境塑阳城,因为是以逸待劳,她并没有急行军,一路上还巡视了几个城池的驻防;到了塑阳城,早有知府为首的当地官员迎驾,进入城中歇息一日后,召集将领议事,太子涂山钺自然也在。

    与荣朝的这一战事关两国的根本,涂一一自然会慎重以待,通过一路上收到雾隐楼传来的消息,她制定了伏击战;恰好在塑阳城外五十里处有一片山地,她计划中的战场就在那里。

    到时她会率领三万亲卫与两万凰羽卫正面迎敌,吴刚与巴尔札布各率五万埋伏在山崖两侧,再有一将领率五万将士堵住荣朝军队的后路;计划如此,按理荣朝主帅未必会中计,但涂一一早已放出风声,大钺新立国,兵力不够,此次她只率十万大军先迎敌,吴刚和巴尔札布率领的两队人马是悄然从别处过来。

    到时只要她这个大钺女帝出现在阵前,荣朝的主帅必然贪功,一是想生擒她这个女帝,二是对方必然会因为她乃女子之身而看轻她,三是对方的兵力在自己之上,更容易冒进;这几方因素合在一起,不管对方的主帅是谁,必然会心动,更何况涂一一已经知道主帅是裴岘,裴氏的人如今只怕更恨她。

    更何况她还准备带着涂山钺这个太子一起迎战,相信裴岘看到之后更容易冲动,这样的功劳谁不想得到;这也是涂山钺自己要求的,虽然用不到他杀敌,但他想亲眼看到阿娘征战时的英姿,更想亲眼见证大钺至关重要的一战。

    想想自己给他组建的亲卫个个功夫不俗,再则还有涂一一自己如今武艺精进,她自信当世没有她的对手,恐怕还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伤到小崽子,也就由着他了;只不过在心里感叹几句,果然是她接收的记忆里的反派,小崽子无论是才能学识与胆识都过人,还真是不怕战场的血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小崽子日后也会如她一般文治武功都出色,她给他创下的江山他能守护得更好;至于担心他日后会不会变成嗜杀的暴君,涂一一相信自己对他的影响,还有记忆里小崽子作为反派时的手段,他是个很有底线的人,可以说心存大义。

    战事就如涂一一推测的那般发展,荣朝主帅裴岘得到斥候回报说大钺女帝率十万兵力亲征,已经进驻塑阳城之后,他心里的压力减轻一半,果然,大钺也抽掉不出多少兵力迎战;再得知女帝与太子都在塑阳城里,裴岘的心情忍不住激荡,他有三十万兵力,对方加上塑阳城的驻防军也不过十五万,还是女帝为主帅,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

    若是他裴岘能活捉大钺女帝与太子,对于裴氏来说,他立下的就是惊世之功,日后他在家族和朝堂都可再进一步,青史上也会有他浓重一笔,这是何等的荣耀。

    因着这份激荡,到了塑阳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大军只休整一夜,裴岘就迫不及待叫阵攻城,若是一切顺利,他还能赶在除夕前回到中州。

    城门大开,当先就是一红衣银甲女将高坐马上,她身侧是一年约八岁的小郎君,玄衣金甲;裴岘便猜到这是大钺女帝与太子,当即来了精神,凝神细看。

    身为东州裴氏嫡支,裴岘自然听说过涂氏母子当初在裴家的作为,那时他在任上,并没有见过这两人,但收到家里传信后也不过一笑置之,裴氏自然不会选择一猎户女为正妻,他觉得家主和裴寂的选择再当然不过。

    谁能想到呢,只是几年过去,当初裴家人万般瞧不上的猎户女成了开国女帝,本该是嫡支庶出子嗣为家族驱使的孩子成了大钺太子;裴岘在中州被老爷子亲自叮嘱过,若是能生擒涂氏母子,定要将她们带回裴氏,按照族规处置。

    老爷子叮嘱他的时候神态慎重,裴岘自然好奇,这涂氏究竟有何能耐,竟然令家里防备至此。

    现在一见,哪怕只是两军阵前远远看着,裴岘都能感觉到涂氏身上的肃杀气势,领兵多年,他自然知晓这种肃杀之气只有经过多次杀戮才能形成,看来传言中涂氏亲征胡地和漠北还真是她的能耐。

    再看到那小郎君面无惧色骑在马上,看姿势就能知道他精于骑射,裴岘心里忍不住惋惜;若是没有当初涂氏母子的离开,大杨氏已经癫狂,她生的嫡长子裴衍又是个病秧子,就凭涂山钺此时的镇定,此子或许会成为裴氏之后的家主,可惜了。

    收起神思,见对方近前,他也打马上前,想着先劝说几句,以情理利诱,或许涂氏还对裴寂有余情也说不准,能不动干戈劝降她不是更好。

    靠近之后看清对面的人,裴岘稍稍愣了一瞬,这对母子好相貌;尤其涂山钺这个小郎君,裴岘看的更为仔细,毕竟是裴氏血脉,他自然上心一些;这个孩子样貌上更多是随了涂氏,但也能依稀看到裴寂的影子,玄衣金甲的装扮,让这个孩子的气质神态更为出众,只怕裴氏族中还没有能及得上这孩子风姿的小郎君。

    于是,裴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劝说,无非就是说她们行的是大逆不道之举,迟早会被世家剿灭;不如趁着现在裴氏掌朝政的时机,此次又是他这个裴家的人领兵,涂氏母子跟着他回中州;他还特意说了杨氏母子如今的情况,保证涂氏母子回了裴氏定然会是裴寂的嫡妻与嫡长子,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之后,裴岘高居马上,耐心等着涂氏母子的回答。

    涂一一只冷笑了一声,倒是涂山钺脆生生道:“这位将军讲的好生可笑,我阿娘如今已是大钺女帝,还会稀罕当你裴氏的宗妇?”

    问完这句,涂山钺又嗤笑道:“你当我一个小郎君经不住哄骗?说得好听,我阿娘登基开国已是天下皆知,若是真的回了裴氏只怕面临的就是绞杀,这才是你们裴氏给世家与王族的交代办法;你也不必再废话,要打便打,哪里来的这般多废话。”

    被一个小辈这般耻笑,裴岘气恼非常,当即看向神色清冷的涂一一,喝问道:“涂氏,你便是这般教导我裴氏子弟的,他竟是如此不分尊卑礼法!”

    涂一一还未说话,小崽子也恼了,呛声道:“这位将军是眼瞎还是耳聋?我与我阿娘长得一般模样,分明只是我阿娘的儿子,与你裴氏有何干系,用得着你多嘴?且如今天下人皆知我涂山钺的大名,更知我是涂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我如何是涂家的事情,干你们裴氏何事,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可真是不知所谓。”

    话落,小崽子气恼看着阿娘,不耐道:“阿娘,与这些人废什么话,该打便打就是,便是我们的兵力少,也实在不用怕了他们!”

    涂一一点头,挥手示意,便有将领按照她布置好的上前应战,她则与小崽子掉转马头回了城里;还对小崽子的应变能力给予肯定,小崽子这么一说,裴岘更不会怀疑她有伏兵了,小崽子笑的得意,他当然明白阿娘的布置,见机漏一嘴的事情,简单。

    等母子俩上了城楼,城外已经打起来了,远远能看到裴岘也回了阵营里;两军方开始对阵,谁也不了解对方的路数与实力,前面几天都是试探,因而派出的将领与兵力都不多,只想一探对方虚实而已。

    就这样来回试探了四、五日,裴岘基本确定了大钺的实力,再加上斥候在附近查探说没有发现伏兵与援兵的踪迹;于是裴岘决定次日大规模攻城,他还以为涂氏有后手,看来也只是这样,那就没有必要再与她耗着了,早日攻城早日抓人。

    而涂一一也通过这几日的观战得出结论,就她领着十万人确实可以将裴岘的三十万人赶到事先定好的伏击地点;之前的几日她都令出战的将领与兵士保留了实力,就是给对方营造错觉,如今既然看清对方的实力,可以全线出击了。

    于是,次日清早,裴岘领兵准备攻城时便发现涂氏母子居然列在军阵之前,约有数十万的将士静候在她们身后;裴岘挑眉,看来对方也料到自己今日要大举攻城了,但她这将十万兵力都陈于城外是何意,难道她是想拼死一战?

    果然不能高看女子领兵,她这与自寻死路有何区别?

    若是她死守在城里,说不得还能多撑几日,这样背水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真是可笑。

    裴岘正想着这些,就见对面的红衣女将连做几种手势,她身后的将士分成五股向己方冲杀而来;裴岘也急忙传令,他的亲随连续挥动战旗,大军也跟着往前冲;也就在这时,裴岘才发现对方的十万将士全都是骑兵,他的预估失误,十万骑兵的冲杀力克不容小觑,对方哪里来的这样多的战马?

    不等裴岘再想应对之策,就见那红衣女将当先冲杀在军阵里,手里两柄长刀挥舞的密不透风,寒光闪过之处,成片的兵卒倒下,就连战马也不例外,可以说如入无人之境。

    看到她竟有如此身手,裴岘先是震惊,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转头看到拉弓搭箭的涂山钺,他立即拍马上前;敌不过涂氏,他可以擒住大钺太子威胁她,就不信她不束手就擒。

    看到裴岘挥舞长枪冲过来,涂山钺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嗤笑,可笑东州裴氏一直自诩清高,也不过如此;小崽子半点惧色也无,将弓箭对准疾驰而来的裴岘,面上是隐隐的兴奋,他身周的亲卫迅速变换阵型,将他牢牢拱卫在中间。

    等到裴岘近前,便有几个亲卫迎上去,刀枪翻飞之间忽然一道冷芒擦过,裴岘痛呼一声长枪掉落;捂着右肩不可置信抬头,就看到马上的小郎君面不改色又抽出一支箭羽搭在弓弦上,淡淡看着他。

    涂山钺一直按照阿娘给的法子勤练臂力,他如今的骑射功夫不差成年人,力道也足,射伤一个裴岘不在话下;然而裴岘却震惊至极,不过一个八岁的小郎君就有这般的定力与臂力,置身这样的修罗场不见半分惧色便令人惊讶,他还能气定神闲搭箭射杀敌军,这孩子也太吓人了。

    等到亲卫将裴岘捆好扔在涂山钺马下,裴岘还怔愣着无法回神,却见马上的小郎君淡淡笑开:“你当孤真是个小孩子?孤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你的,若不如此如何能引你过来?”

    转头看了眼战场,见阿娘已经率军驱杀的敌军开始后退,甚至敌军里已经听到“主帅被擒”的呼喊声,大半人掉头往回跑;涂山钺满意点头,果然还是阿娘,真正是料敌如神。

    掉转马头,小郎君神情自若摆手:“回城观战。”

    亲卫随手抓起裴岘将他扔在马背上,跟着太子打马回城;想要拦截救下主帅的裴岘亲随早被其他将领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帅被捆着拉回城内;亲随和副将又转身呵斥逃兵,想令他们继续攻城,怎奈此时已经一片混乱,他们的命令根本没人听从,反而他们很快便被生擒。

    至晚间,涂一一率军回城,战果已明,荣朝大败;除了涂一一有意放走报信的几万人,荣朝的三十万大军死伤无数,降兵数十万,自有巴尔札布和吴刚安置这些降兵降将。

    等到夜里,清点和清扫战场完毕,涂一一看到大钺伤亡将士不过两千人,满意颔首,她这几年一直加强训练是对的,将士们损伤越少,她才能对得起大钺的将士与百姓。

    涂一一听这些禀报的时候,涂山钺就在她身侧坐着,还有地上被捆着的裴岘和几名降将;涂山钺听完之后就与阿娘商讨起抚恤伤亡的问题,涂一一直接交给他去做,让他给的待遇优厚些,还有其他安民之策也要跟上,小崽子一一点头应下,不时还补充几句,思虑得很是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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