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会后的庆功宴，方父选在了佘山庄园闲置的别墅。
佘山地处瑞海后腹，依山而建，环水而绕，特殊的地形注定其冬暖夏凉，是一处难得的好所在。
此时，别墅后花园里波光莹莹，人影攒动。侍者端着酒盘在宾客间来回，一派喜乐之气。
而作为主角的方凝，却百无聊赖趴着二楼阳台。
她换下了演奏会的晚礼服，一身红色丝绒长裙，身段婉约，亭亭而立。
她目光一一细数过楼下宾客，难掩失落。
他还是没有来，大混蛋！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
方凝惊喜回头，看清是谁后，目光渐渐暗淡。
“以为是谁？”
路炀好笑地牵了下嘴角，“傅宴之？”
“哪有！”
方凝窘迫道，“是谁我都很开心的好吧，你怎么上来了，不用陪着宛央吗？”
路炀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两手懒搭在栏杆上。
“谁让我们小公主一个人在楼上闷闷不乐，我要玩得开心岂不是不够义气。”
他纳闷，“傅宴之真有这么重要，把你魂都勾走了。”
“我没——”
路炀：“你能骗得了别人，但骗我嘛——”
他侧头看她，眼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还差点伪装。”
方凝也不再反驳，黯然地低下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挺早。”
早到你最开始动心的时候。
方凝嘴唇动了动。
路炀看出她想说什么：“不告诉别人。”
他手指漫不经心搭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说，“你为什么不告诉傅宴之？”
“不能让他知道。”她摇头，“他啊，是个公私分明，将朋友和恋人关系划分得很清楚的人。
朋友可以宽容，而恋人只能占用他少得可怜的私人时间。一旦越界，便立即割舍。”
“这样看来，做恋人还不如做朋友呢。”方凝苦笑着，“而且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只是当成妹妹而已，所以还是算了吧。”
路炀看她望着远方，鼻尖和眼眶皆有些红。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脆弱的神态。
他手情不自禁伸出去，想摸摸她的脑袋。
但在快要触及那刻，手指微弯，又收了回来。
方凝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
突然，一块吊坠自她头顶落下，在她眼前晃荡。
“哇！是碧瑶翡翠。”
方凝惊喜接过，“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她爱不释手对着光翻来翻去地瞧。
鹅卵石打小的翡翠在光下透着纯净的绿，漂亮非常。
这块翡翠和送给路母的那块成色相同，被路炀放了好些个日夜。如今，终是找着机会送了出去。
路炀懒懒收回手，语调慵慢：“还碧瑶翡翠呢。我舍得买那玩意，就刚才来的时候在路边捡的地摊货。”
“吹吧你就，一捡就捡到一块价值连城的玉。”
方凝翻了个白眼。
这人打小话里七分假，三分真，她还不知道嘛。只是他对朋友真的很不赖。
路炀也跟没骨头似的往后靠，双手不经意往栏杆一搭。
他侧眸端详她，声里暗藏柔和：“所以小公主现在开心了没？”
“嗯！开心了。”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笑开，氛围轻松而自在，俊男美女的画框勾勒在阳台，霎是惹眼。
一堵墙壁之外，素色长裙若隐若现。
宋宛央借着走廊隐藏自己。
她远远看着，烟火绽开，跳跃在她冰凉的眸子里。
她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路炀的神色是完全放松的愉悦，和难诉诸于口的，克制地深意。
像是波涛翻滚，却又维持着表面平静的大海。
这完全区别于，他在她这演出来的深情，连心疼和怜惜都是用尺子量过的。
宋宛央突然觉得可笑，浑身发冷。
原来，他真的喜欢方凝。
原来喜欢可以伪装，可以张扬肆意，但真正的爱是埋进骨子里，沉默隐忍。
可是路炀，你既然爱方凝，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
守着你的爱和喜欢不好吗，为什么要搞白月光那套啊！
她眼眶发涩，突然无比痛恨这个男人。恨他待人的三六九等，恨他对她和父亲的残忍。
恨他明明有真爱，却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
一面墙壁，墙的那头欢声笑语，墙的这头恨意波涛汹涌。
宋宛央深深闭上了眼，转身离开。
走到转角楼梯，突然迎面撞上来一个服务生，端着的酒小半倒在宋宛央身上。
“小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
服务员吓坏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个酒会来的人都非富即贵，且不说这件衣服服务生赔不起，就说这种纰漏传到方董事长耳里，她铁定会被辞退。
谁料宋宛央说：“我们刚才应该算对撞吧，我也有责任。”
服务生诧异抬头，正对上一张冷清，却又分外惊艳的脸。
“不过我内搭被染色了。”宋宛央擦擦湿透的裙子，“你得带我去卫生间清洗一下。”
“…好的小姐，您跟我来。”
方父为了组织这次晚宴，提前将这栋休闲别墅的楼上改造重装，几个卧室卫生间打通，用作后厨备菜调酒的地方。
服务生带她去的是调酒室的洗手池，偌大吊脚酒驾上悬挂着各色名贵的酒。
调酒师们诧异地看宋宛央一眼，似乎纳闷客人会出现在这里，但很快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宋宛央安静地呆在洗手池边，清洗裙子的污渍，服务生不时给她递上两张纸。
她转头看向整面墙壁的酒柜，暖灯照耀下仿佛硕光灿灿的金子。
二十几个调酒师来回忙碌，应接不暇，门外厨师来来去去。
整个城堡都在打造一个公主梦。
她想，原来这就是其他女孩子的二十五岁啊。
*
洗掉污渍后，宋宛央将那一片内衬沿着风衣里面，丝毫看不出来
她一句话都没说，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她鲜少发火，此刻呡唇不言，眸子冷沁得仿若水中月。
明显是生气了。l
树藤打圆场：“冷静冷静，谁年轻还没几个白月光啊是不是，咱们要的是结果。”
宋宛央翘起嘴角：“是啊，再不济当替身也行，爱方凝就是爱我嘛。你要早给我指条明路，我铁定整容去了，说不定还多几分胜算。”
这人讽刺话说起来，让人恨不得扣脚趾。
树藤立马闭口不言。
“路炀喜欢方凝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宋宛央问。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前半个月那些心计现在想想就跟三脚猫一样，心里装着真爱的男人怎么可能接招？
她问：“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成功率会有几成？”
树藤巴巴道：“成事在人...”
“他喜欢了方凝多久？”
“呃..”
宋宛央：“到底多久？！”
“...书里好像说是小时候？”
小时候？
宋宛央差点气笑了，十多年！
“你为什么不选择方凝？让她去接近那两个男人，这样一开始就成功大半。”
宋宛央是真有些生气了，生气树藤的隐瞒，“一个本来就喜欢她，一个又是青梅竹马，不手到擒来的事吗？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树藤心虚道：“你的潜力独一无二我自然是看好的。反正书里路炀的官配也不是方凝，谁年轻还没几个白月光啊？你说是吧？”
“少拍马屁，我有潜力我上辈子会被车撞死？我就一炮灰。”宋宛央不搭理他的奉承。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去调整战术，既然路炀有真爱，那么这些来回拉扯的手段全不能用了。
男人的心只有那么大点，给了谁还能容下别的女人？
她该怎么办？
宋宛央越想越没有头绪，连带着生出一股，事情越变越糟糕的挫败。
刚下楼梯，宋宛央就看见了傅婧一群人。
她们正举杯站在窗边，裙摆款款，拿着手机自拍，聊得很开心。
宋宛央心情不好，面无表情从旁边经过。
傅婧阴阳怪气：“这不是当年《青春似我》的人气王吗？怎么来这了，拉业务？
”
其他几个小姐妹噗嗤一笑。
宋宛央站定瞧她。
“哦，怪我。”傅婧作恍然大悟，“忘了你早就被封杀了，谁现在还记得你这个十八线明星？”
这群姐妹都是捧着傅婧的，因为她才能勉强在这圈子混，听了这话笑得更为开怀，看宋宛央的眼神都开始嫌弃。
“那你呢？”
宋宛央好笑的想，她正想找人发脾气呢，就有人就撞上来，巧了不是。
她嘴角弯起一抹动人的弧度，“我要是没记错你为了大红大紫都砸钱拍戏了。
她比了两个数字，“三部电视剧，两部电影，怎么着也得上亿吧？怎么现在反而沦为发自拍，站街的不入流小网红了？”
“傅婧，把演员混成不入流的，你还是头一个。”
傅婧脸色微变：“你——”
宋宛央眼神都不多给她一个，径自走了。
她刚过转角，傅婧就追了进来：“宋宛央，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你下三滥玩潜规则，抢我电影的女主角，更犯贱抢我男朋友。你怎么还有脸回瑞海？”
玻璃镜前，她的那张脸因为憎恨，扭曲而显得恶毒。
宋宛央平静地转头瞧她。
她也很纳闷，这个人哪来什么深仇大恨，每次见面都恨不得弄死她。
她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就你那吊车尾演技我还需要抢，连个眼泪都挤不出来，牛都比你演得好。还有你男朋友是什么地球稀缺资源？我有必要和你争？”
她站在那，神色冷冷清清，又自带如水一般冰凉的厌倦。
傅婧却是厌恶极了她这模样，装什么清纯玉女啊。
“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傅婧。”宋宛央近了两步，认真看她，“小雅就被辞退，原因是偷了你的手表。这事是不是你诬陷她的。”
小雅是宋宛央的助理，三年来，也是圈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可一次野外求生节目回来，经纪人却告诉宋宛央小雅被赶走了，因为在她柜子里翻出了傅婧的欧米茄限定款。
宋宛央心头一沉，立即给小雅打电话，然而那头停机，像是人间蒸发般，宋宛央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失去自己最亲的朋友，天知道她那时有多绝望。
傅婧一脸深意地笑了笑：“你说呢？你说是就是吧？”
她这算是变相承认，就想看宋宛央恨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宋宛央了解了。
她凑近看傅婧，月光下她眸色似雪花一般冷：“你刚才口里的男朋友是天娱少东家陆涛对吧，你知道他私下怎么形容你的吗？”
她沉思了下，学着当时无意中听到的语气，“就那整容女啊，我挨她近了都怕把她鼻子挤歪啰，谁知道亲的是假体还是脸蛋？”
傅婧眼眶通红：“你这个贱人！”
她一巴掌挥过来，奈何宋宛央动作更快，伸手迅速截住，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傅婧被打懵了。
宋宛央声音温柔：“怎么那么不小心？居然撞到墙上了？”
“你居然敢打我？”傅婧捂着脸控诉，“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哥？”
“要去就去。”
宋宛央不在意笑了笑，“这不是你常用的戏码吗？告状之前记得给自己再补个巴掌。”
她说完看也不看傅婧，径自离开了卫生间。
“你故意激她干嘛？”树藤叹气。
宋宛央睫毛动了动，话里却是气他的：“我乐意啊。”
傅婧狼狈追上去，只看见宋宛央远远的背影。
远处是灯光攒影的聚会中心，隐约可见西装革履。她最是爱面子，自然不可能像疯婆子似的跑上去质问。
她眼里尽是恨意，怨宋宛央为什么还能出现在瑞海，更怨堂哥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消失。
她愤愤离开，打算绕一圈，从后花园另一侧走到举办宴会的地方。
然后路过一处僻静之地，隐隐传来斥责声。傅婧停下脚步。
“你糊涂啊，我明明再三叮嘱过你方小姐对蛋清过敏，你居然将它调进了酒里。”
阴暗的大理石柱子旁，厨师长正在骂他旁边的男人，“你这样是咱爷俩的前程全部断送了！”
男人吓得瑟瑟发抖：“爸我不是故意的，今晚真的太忙了，他们一直在耳机催菜，我手忙脚乱就出错了。”
“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趁酒才端出去，赶紧去和董事长承认错误，赶紧撤回来。”
中年男人斥道，“你就祈求方小姐还没喝吧，不然我两都得完蛋。”
男人使劲挣脱他的手：“我不去，我才刚在这里站稳脚跟，不能因为这事坏了前提——”
然而他爸力气更大，拽着他往前厅走。
“你的确不用去。”一声女音传来。
他两吓得回头。
大理石柱后，傅婧慢慢走近，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些恶毒，“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我能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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