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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061

    冰冷的病房中,李温水面无表情地躺着,右手挂着输液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入血管,凉意遍布全身。

    短短一天,他就被扎了四针。

    楚惟坐在他身边,满脸担忧:“温水,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我没事。”李温水声音虚弱, 即使心里有无数话想说, 无数情绪没处发泄, 他仍旧紧紧抿着唇,不讲。

    不讲就不会露出脆弱, 不讲就不会痛,不讲就看起来无事发生。

    楚惟看出李温水不想提,也就不再多问。他在李温水身边坐了一会儿, 又起身出门了。

    李温水扭头望着窗外,冬天万物凋零, 树木光秃秃的。

    鸟儿可以成群结队的南飞去温暖的地方, 他可以去哪呢?

    他闭上眼睛,梁瑾轻慢的眼神历历在目。

    之前光顾着愤怒了, 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其他的情绪, 现在静下来了,一个人,从心尖传来的痛感蔓延全身。

    李温水蜷缩起身体, 将自己蜷成了一个一个圆滚滚的刺猬。

    他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而在梁瑾身边, 梁瑾从没给过他安全感。他始终认为, 不被梁瑾承认,是因为梁瑾还不够喜欢自己。

    所以为了让梁瑾多喜欢自己一点, 他心甘情愿的付出,他没谈过好的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恋爱,没人告诉过他。

    而他什么也没有,没有钱,不能送给対方金钱上的礼物,他有的只是一腔热切的感情。

    他那么努力,可到头来只是高位者一场戏耍他的游戏。

    如今他终于明白,在一起大半年,为什么梁瑾対他的惶恐、不安、困苦视而不见,因为从一开始,対方就把他的真心当玩意儿。

    他以他无措、可怜的反应,取乐。

    李温水咬紧唇瓣,想到这里,心脏仿佛要被撕裂。

    身体的疼不算什么,心上的疼无时无刻牵动着他的神经,让他想要消解忘却都不可能。

    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身上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足有千斤重。

    多年来他一个人走过坎坷,他觉得自己足够坚强,没有什么是不能扛下来的。

    他好累啊,他真的要直不起脊背了。

    所以他想要有个人依靠,他努力地从泥潭里伸出手臂,他想有人拉他一把。

    他无数次妄想过那个人是梁瑾。

    可梁瑾从未抓住过他的手。

    李温水心脏一抽一抽的,喜欢梁瑾真的太累了,他再也不要喜欢梁瑾了。

    输液的手突然感觉到温热,李温水转过头,楚惟双手托着热水袋轻轻贴在他冰凉的手臂上。

    楚惟的声音温温柔柔,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温水我看你手太凉了,输液的时候要有东西暖一下才行,就擅自做主买来了暖水袋,你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不高兴呢?

    从来没有人在他输液的时候,给他暖手。

    李温水鼻子发酸,眼泪快要钻出来,他赶紧扭开头不想楚惟看到他不坚强的模样。

    楚惟沉默了一下,好半天鼓起勇气说:“温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要是难过可以哭出来的,其实很多事情都会过去的。”

    李温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不吭声。

    楚惟看着李温水由于太冷而呈现青白色的手臂渐渐回暖,他摸了一下鼻子,小声说:“我有阵子也很难受,我要带着弟弟,周齐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不敢见人也不会太会说话,自理能力也很差,虽然周齐给了我很多钱,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停顿一下,说了太多话让他不是很习惯,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但看到现在的李温水,他觉得就像看到了曾经无助的自己。

    他不想李温水这样,便又继续说:“摆摊是我向自己未来的人生迈开的第一步,第一天去我什么也不会,也很害怕,有人要买我的东西我连话都说不好。然后我看到了你,你是那么厉害,能说会道,游刃有余的和顾客打交道,碰到很凶的顾客他也敢凶回去,你的眼神是那么的坚韧,是你带动了我,也给了我勇气,是你让我觉得与人打交道并不是一件难事。”

    楚惟说着,另一只手拍了一下李温水的肩膀,语气很认真很认真的说:“温水,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帮不了你太多,我只希望我今天的话也能像你当初给我勇气一样,也给你勇气。”

    楚惟发现自己手下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而后一只手从被子一角钻了出来,缓缓的搭上了楚惟的手。

    这是李温水给楚惟的回应,亦或者感谢。

    感谢在他最痛苦的今天,楚惟愿意陪伴他。

    被子里的李温水无声的,泪流满面。

    *

    梁瑾来到病房时,订婚宴已经结束了,李温水只是这场豪门联姻的一个小节目,小插曲,无异于蜉蝣撼树,并不会影响最终结果。

    楚惟听到门口声响,见到了梁瑾。

    他认得梁瑾,周齐的发小。一个清俊的,高傲的,游戏人间的富少爷。

    梁瑾不像裴致,裴致対他态度不好,有时会故意欺负他。梁瑾不会,梁瑾対他温和,眼里带笑如沐春风,也很绅士,更不会欺负人。

    但他觉得这样的人比裴致更可怕,対谁都好,那其实就是対谁都不好。

    周齐告诉过他,要离梁瑾远一点,他说梁瑾很容易迷惑人,让対方以为梁瑾対他的好是特别的,而到最后发现梁瑾对别人也这样,那期待就会破碎。

    周齐说梁瑾是很薄情的,和他在一起的人分手时都伤心欲绝但又対他的好念念不忘。

    楚惟那时候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和周齐分开后他明白了一点,一份让人念念不忘的感情,不只有完美甜蜜的感情,还有甜蜜与痛苦交织的感情,如同包裹了蜜糖的毒药,开始把人甜的晕头转向,以至于根本没发现这伤人剧毒。

    周齐就是这样,対他那么好,让他完全依赖他,把他养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最后却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替身,让他搬出去。

    梁瑾走进来,他停在楚惟身边,微笑道:“我有话和他谈。”

    楚惟感觉到李温水的身体突然剧烈抖了一下。

    他看了眼梁瑾,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梁瑾把李温水欺负了。

    温水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们这群人,真是太坏了。

    他突然庆幸还好今天自己被周齐以散心理由强行拉去了订婚宴,不然此刻的温水只有一个人,那该多难受多绝望啊。

    他虽然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至少能陪一下温水。

    周齐这时候过来,把坐在床边磨蹭不走的楚惟拽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一时间,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全身缩在被子里的李温水和双手插在口袋里,眼里情绪不明的梁瑾。

    屋内静悄悄的,安静地有些可怕。

    梁瑾垂眸,目光落在李温水输液的手上,李温水的手臂苍白如雪,瘦的骨头突出来,仿佛一折就断。

    李温水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呢?

    因为不好好吃饭吗?

    突然凹陷的床垫让李温水知道梁瑾坐下来了,他咬紧牙关,浑身紧绷,藏在被子里的那只手迅速擦干脸上的眼泪。

    梁瑾目光仍没有从李温水手臂离开,纤细的手臂上,有好几个青紫的印子,不像是磕碰的。

    他抬起手抚摸上苍白肌肤上的针孔,开口问:“怎么弄的?”

    梁瑾指腹炙热,李温水冰冷肌肤的一下子无法适应来自于梁瑾体温的热度,他像是被扎了一下,也顾不得还在输液就要抽回手。

    紧接着他的手腕被梁瑾攥住,梁瑾皱眉:“别乱动,你还在输液。”

    “用不着你管!”李温水锐利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李温水不是安静的人,他的拒绝永远剧烈而直白,他又倔强,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是第一次,梁瑾在那个讨好他,一直対他主动,对他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的李温水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拒绝。

    这样的落差感让梁少爷很不习惯。

    护士在这时拿着药进来,之前吊瓶里的药快没了,她又给李温水换了一瓶新的。

    她瞄了一眼拉着李温水手的梁瑾,在心里疑惑二人的关系,她将验血报告放在床上,说道:“李温水你刚才抽血化验的报告出来了,你现在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好,你最近还生过其他的病吗?”

    梁瑾捡起报告瞄了一眼,目光移向李温水。

    “没有。”李温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护士道:“明天可以来做胃镜了。”

    “嗯。”

    护士走后,病房重新归于寂静。

    输液瓶管中,药水一滴一滴缓慢的往下滴,病床上的李温水看起来脆弱单薄,就像雪花,一碰就化了。

    这样的李温水让梁瑾心疼,让他想要把人养的健康一点。

    梁瑾指腹轻轻摩挲李温水手背:“宝宝别闹脾气了,过两天去旅游,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你不是喜欢我的车吗?去考个驾照,我把车送你怎么样?”

    梁瑾早就违反了赌约,他送李温水的礼物价值越来越高,也习惯了只要送李温水礼物,李温水就能被哄回来的方式。

    李温水没想到梁瑾还在觉得他是闹脾气,也是,高傲惯了的大少爷又怎么会反思自己呢?

    “梁瑾,”李温水声音冷硬,“我问你,你爱我吗?你会为了我取消婚约吗?”

    “这重要吗?”梁瑾风流人间,又怎么会不明白李温水在乎的是什么,既然聊到这里,他干脆坦然:“我说过我的婚姻不重要,这只是生意,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他突然掀开李温水的被子,李温水头发被汗水打湿,微肿的杏眼里有埋怨有委屈。

    梁瑾俯下身盯着李温水的眼睛:“至于爱,至少我是喜欢你的,否则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哄着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那个曾经明确拒绝过他喜欢的梁瑾,现在说了喜欢他。

    李温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梁瑾対他的喜欢,就像对小猫小狗对一个新鲜的玩具,高兴就哄他一下,不高兴就怠慢他,他反抗就会训斥他。

    梁瑾确实是喜欢他的,対他身体的喜欢,対他做饭的喜欢,対他温顺时的喜欢,也可能是対他露出可怜样子的喜欢。

    是喜欢,不是爱,喜欢是占有,是得到,是不尊重。

    所以梁瑾可以喜欢他的同时,也伤害他,瞧不起他。

    李温水眼里伤心的情绪已经到了无法掩盖的地步,他别开头不愿意再看梁瑾。

    梁瑾强行扳过他的脸,缓缓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往后我可以承认你。但婚姻我不会取消,这东西在我看来本就不用在意。而当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好好在一起快乐就行了。宝宝,我说过的,过程比结果重要。”

    李温水听明白了,梁瑾什么都明白,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比起那些想不明白感情的渣男,梁瑾想的明明白白呢,梁瑾喜欢他但不愿意为他改变。

    其实也是,哪有谁规定喜欢对方就一定要为対方改变,为対方改变的是恋爱脑,而梁瑾分明不会是恋爱脑,他是清晰明白高高在上的利己者。

    李温水用力推开梁瑾的手,提高音量:“别叫我宝宝了!都已经分手了不是吗!梁瑾我和你的观念不同,也许对于你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婚姻只是利益工具,结了婚各玩各的。但我不是,我不能接受我的男朋友和别人结婚,我需要的是长久稳定被认同的感情,既然你给不了我,我们就算了。可能你的想法在你们圈子里很普遍,但我也没错,我们说服不了彼此,我们观念不和,我们不合适!”

    梁瑾直起身体注视着李温水,李温水是他见过最倔的一个,换成别人他这样说,対方求之不得。

    李温水注意到吊瓶里已经没药了,他翻个身,一单手操作干脆利落的拔下针头,手背针孔回血了,染红了止血带。

    他声嘲讽道:“再说了,我们的关系不就始于你的赌局吗?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我虚荣,我上不了台面,那么瞧不起我,真的没必要委屈你的,是吧?尊贵的梁少爷。”

    李温水话说到这种程度这份关系已经破裂的彻底无法挽回,向来都是梁瑾玩腻了甩人,今天是第一次被人甩。

    “况且,梁瑾你还记得我们约定协议那天,你怎么说的吗,你说我想分手了你就说,你不会纠缠我。”李温水一旦打开话门,说话就像蹦豆子似的。

    这回李温水真的下定决心了,送他礼物也不能挽回他。

    就像李温水说的,梁瑾対于感情结束并不执着,更不会像恋爱脑似的要死要活的纠缠,既然李温水非要结束,他也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他是喜欢李温水,可他同样认为喜欢并非不能结束,喜欢只会随着时间减淡,他也不是非李温水不可。

    “好,”梁瑾抬起手腕看向手表,之前哄李温水时眉宇间露出的几分眷恋在他脸上消失的一干二净,他仍然是那位体面游刃有余的公子哥,“那我先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取你的行李,我一直给你留着。”

    虽然李温水早就料到梁瑾会这么说,可対方突然洒脱的抽身,还是让李温水心如刀绞。

    原来从头到尾,在意的人,抽身出来还会痛苦的人只是他。

    他不服气,他也想伤害梁瑾,让梁瑾感受一下他的苦,可梁瑾薄情至此,又怎么会受伤?

    李温水眼底更红了,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决绝的开口:“不用改天,就今天,我现在就去取东西搬出来。”

    反正早晚都要搬出来,那也不是他的家,还不如早点搬完,乱刀斩乱麻他能痛得轻一点。

    他现在后悔当初搬进梁瑾家了,搬进去时他有多期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渴望别人给他家,这本身就是妄想。

    明明前两次感情都失败的那么彻底,可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李温水扶着床头艰难站起来,梁瑾双手插兜笑眸满是疏淡,见李温水实在站不稳,还是伸出了手扶住他的腰,平静开口:“坐我车回去。”

    李温水猛然拿开梁瑾的手,执拗地一个人往前走,但他没有拒绝梁瑾开车送他:“行,省车费了。”

    *

    周齐站在走廊抽烟陪着楚惟,走廊太冷他劝楚惟回去,楚惟也不走,他只好脱下外套披在楚惟身上。

    病房门在这时被推开,李温水抖着两条腿走了出去,梁瑾跟在身后。

    周齐在梁瑾脸上看不出什么,谈了那么半天也不知道和没和好,他问道:“怎么样了。”

    “分了。”

    梁瑾抬手,指了下周齐手里。

    周齐猜到会分,他本以为李温水会不一样,因为梁瑾对李温水真的很偏爱,那偏爱远远超过了梁瑾身边有过的人,看来他真的小看梁瑾了,梁瑾果然没有心。

    周齐把手里的烟盒递了过去,梁瑾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边走边点燃。

    冬天的京市黑天很早,刚是傍晚太阳就已经完全落下了。

    梁瑾吸一口烟,亮起的火光短暂的照亮他清俊的面庞。

    他微扬着下巴,烟雾从淡红的薄唇缓慢溢出,漆黑的眸子被烟雾笼罩朦胧又不清晰。

    李温水比梁瑾走的快,他提前站在了车前。

    “滴滴——”两声,轿车锁开。

    李温水熟练的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没一会儿另一个车门打开,梁瑾叼着烟进来。

    烟雾在车内蔓延,李温水被呛得直咳嗽。

    车窗打开,梁瑾夹烟的左手探向车窗外,他随即又吸了一口后,将烟掐灭扔掉。

    烟雾散去,轿车开动。

    李温水紧靠右侧,与梁瑾拉出一个尽可能遥远的距离。

    车里静悄悄的,前天还在床上亲密无间、赤'裸交缠的二人的,现在就仿佛不认识一般。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坚硬厚实的高墙,再也无法逾越。

    *

    回到家中,还不知情菲佣热情迎接他们:“少爷,温水你们回来了,今天晚饭也好了。”

    梁瑾脱下外套递给菲佣,李温水没脱外套。

    菲佣不明所以,李温水这是一会儿还出门吗?温水从没这么晚出过门,是有什么急事吗?

    梁瑾道:“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了,我不饿。”李温水现在多吃一口饭都会胃疼,再说现在这个情况,也没心情吃。

    梁瑾不再说话,看着李温水径直上了二楼。

    李温水从窗外搬出行李箱,其实他的一部分行李都在住院那天装好了,本来想着是和梁瑾旅行用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他将行李箱中属于梁瑾的东西扔出来,又去衣柜找自己剩下的衣服,很快一个二十斤容量的大行李箱都塞不下了。但他还有更多的东西没装,和梁瑾住了不过两三个月,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吗?

    李温水是个不会在不是他自己家的地方购置太多东西的,他怕离开时带着麻烦,可住在梁瑾家他竟然不知不觉东西多到远远超过了在小平房。

    这其中他心底深处的期许依赖有多少不言而喻。

    李温水深吸口气,眼角微红,每装一样东西,他的手就不可抑制的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不就扔在这吧,他什么也不要了,可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看似潇洒的想法。

    他没有钱,他潇洒不了,李群还没打给他一百万,而梁瑾送他的这些衣服鞋子包,卖二手店也能卖不少钱了。

    他总不能陪梁瑾睡两三个月,天天晚上被'干,还要伺候梁瑾洗衣做饭到最后什么也没捞到吧?

    那他自己都要骂自己冤大头了。

    梁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他抱着手臂看李温水装行李,眼眸半垂着,时而眨一下,默不作声。

    他一个行李箱没装下,就又拿了一个梁瑾的行李箱装,反正他在梁瑾眼里就这德行,临了分手了也不用装什么清高。

    他拿了就拿了,梁瑾能把他怎样。

    李温水就又塞满了一个行李箱,他托着两个行李箱坐电梯往楼下去,瘦弱的身躯被行李箱坠得摇摇晃晃。

    菲佣有点懵:“这是什么了啊?”

    另一个菲佣小声说:“还看不出来吗,温水和少爷分手了。”

    “啊……”菲佣愣愣的,怎么就分手了,前两天还好好的呢。

    少爷还特意嘱咐她温水瘦了,把西洋参灵芝拿出来给温水补补。

    李温水走到门口,梁瑾跟了上来:“去哪儿?我送你。”

    “用不着,我有车。”

    梁瑾瞄到门口压了一层厚厚积雪的小三轮,从外面看小三轮是整个别墅区内格格不入的存在。

    梁瑾还被邻居问过哪儿弄来的破烂。

    李温水浑写着拒绝,傲慢的少爷还是不肯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他站在门口,看着李温水徒手拍掉车上的雪,手掌冻得通红。

    而后他将两个大行李箱扔在车上,骑在车上,晃晃悠悠的驶出的门。

    李温水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别墅区。

    梁瑾的手搭在门把上紧紧握住,最终没有打开。

    *

    李温水骑车离开别墅区,他的身体止不住发颤,那是一种蔓延全身的寒意。

    富丽堂皇的别墅区,与平凡穷困的他,就像他一场浮华的梦,离开的那一刻,梦也随之醒来。

    李温水,醒了,梦醒了。

    他突然又很迷茫,京市这么大,他不知道该载着一车行李去哪儿。

    天空漆黑,道路两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李温水最后骑回到了医院,李群给他开的vip病房还在,应该还能让他将就一晚,他打算明天再重新找新的住处。

    他把行李箱藏到床下,拿出手机看。楚惟给他打过两个电话林语陌三个电话,竟然还有一条未接电话是梁瑾的,五个小时之前,那时他胃病在医院吊水。

    李温水痛快的拉黑梁瑾的号码。

    打开微信,网红匿名吃瓜群里,在讨论他今日的壮举。

    虽然也有人在嘲笑他,但更多人说他胆子太大,那可是梁瑾啊,只手遮天的梁家,不管李温水是真的和梁瑾在一起了,还是暗恋梁瑾不愿意他订婚,他敢上台抢话筒就牛的不行。

    李温水不再看他们对自己的讨论,习惯性地点开朋友圈,朋友圈里的动态还是以往那些吃喝玩乐的内容,要说唯一有哪样能刺激到李温水。

    那就是苏格发了他新房的照片,宽敞明亮的二层复式,看来苏格已经准备和经纪人同居了。

    李温水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把那些与梁瑾有关的动态一一删掉。

    删到最后一条时,是他那次死皮赖脸蹭去野营时拍的合照。

    画面里他靠在梁瑾身上,梁瑾扶着他的腰,即使那是一个脚滑的误会,但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心情应该是雀跃的。

    那时的自己眼睛偷瞄梁瑾,面颊微红。

    李温水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眼前视线渐渐模糊,还是狠心按下了删除。

    而后他又返回微信,找到梁瑾的头像,拉黑。

    自此,他主动了断与梁瑾的一切联系。

    心脏痛得仿佛被劈开两半。

    他少年的爱慕持续到今天画上了句号,也许裴致没说错,如果他不是贪图虚荣,就不会掉进圈套。

    可就是贪图了又怎么样,李温水不想反思自己,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开始,这段感情里他并不是过错方。

    他又不是不努力,他只是努力过了,成效甚微,想要图个捷径罢了。

    图不到就算了,反正他的人生就这样不顺的。

    李温水浑身攒着一股劲儿,让现在的他还不能倒下。

    他拖着虚弱的身躯走向另一边病房,明天李栎彦就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了,这个时间的李群吴冬雅都陪在李栎彦身边。

    真是一副有爱的一家三口画面。

    李温水揉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双眼,不识趣地推开门。

    病房内三人一齐看向他。

    李温水开门见山:“李群,钱呢?”

    在李群看来,李温水就是个活生生的讨债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抬手甩到了李温水脚下,像是施舍乞丐:“密码是小彦的生日。”

    李温水弯下酸麻的腰捡起来,拿出手机查了卡里的钱,正好一百万。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但似乎不是开心。

    “李群你少摆个臭脸给我看,这是我应得的,要不是我你儿子就没命了。”

    “哎!什么没命!呸呸呸!别乱说话!”吴冬雅赶紧制止李温水这张说话难听的嘴,明天才做手术,她忌讳在手术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李温水转身就走,李栎彦的目光始终落在李温水身上。

    他突然叫道:“哥你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62章 062

    李温水扭过头:“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抱着手臂, 冷眼睨着李栎彦,即使不情愿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李栎彦看了吴冬雅一眼,虽然不想儿子接触讨厌的继子, 但都这种时候了她当然要顺着儿子。她起身绕到李群身边,朝李群使个眼色,李群哼了一声:“你跟这小兔崽子能聊……”

    吴冬雅掐着李群手臂肉把人领向门外, 路过李温水时李群低声威胁:“你要是敢对小彦说什么过分的话,我绕不了你!”

    同样是自己的儿子, 天差地别的对待。

    李温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冷着一颗心, 不屑回击:“我不认为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能把我怎么样。”

    李群又一次被李温水气得怒上心头, 嘴巴又想骂人就被吴冬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李温水靠在病房门口,望着骨瘦如柴的李栎彦等他开口。

    “哥, 今天梁瑾订婚宴上的事我听说了。”

    李温水一愣,这是他不想被人提起的,尤其是同样喜欢梁瑾的李栎彦, 虽然他知道瞒不住,可李温水一个各方面都要在李栎彦面前争口气的人, 他只觉得颜面无存。

    他抱起手臂做出防御姿态,让自己看得没那么丢脸:“听说就听说呗,如果找我就是为了说废话, 我就走了。”

    “哥, 你们是在一起了吧?”李栎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妒意,“为什么你总是能抢走我喜欢的人?顾盛是, 梁瑾也是,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李温水皱眉:“我管你什么心情,人家不喜欢你, 喜欢我,怎么能叫我抢你的?再说了,李栎彦你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现在这儿和我谈男人?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脑子病。”

    李温水想如果他是李栎彦,明天手术成功率未知,现在仅剩的时光里一定会尽可能的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多陪伴陪伴家人,再多看看繁华光鲜的京市,而不是如此离谱的和他说别的男人。

    李栎彦抿住唇,李温水一定不知道他对他所有的敌意都源于嫉妒,他嫉妒他春心萌动时喜欢的人都喜欢李温水,嫉妒李温水成绩永远压在他头上,班级同学会私下对比他们,说李栎彦上了那么多金牌补习班,还不如没上过补习班的李温水呢。

    说他们兄弟二人成绩差那么多,肯定是生母的问题。不仅说他不如李温水,还要说他母亲不如李温水的母亲。

    他对李温水的芥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不过梁瑾订婚了,以我对你性格的了解,你们一定分手了吧。”李栎彦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李温水觉得李栎彦不可理喻,转身就要走,一条腿刚迈出门,李栎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分手是对的,你们不合适,他那样的人太薄情了,而你重情重义他只会伤害你,你应该找一个与你一样重感情,身份差距不大的人,这样你才不会受伤。”

    李温水脚步一顿,笔挺的脊背对着李栎彦:“我一点也不重感情,你应该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要是死了,你肯定会难过的。”

    李温水迈开大步,走回自己的病房。

    这一晚李温水失眠了,这几天太多事压着他,尤其是一个人独处时,觉得胸口仿佛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浑身更是酸疼难耐,一整晚辗转反侧。

    上午十点,李栎彦从手术室推出来,李温水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攥着李群手臂喜极而泣的吴冬雅,离开医院。

    *

    高等学府大门口,学生人来人往。

    李温水身穿长款黑色羽绒服,宽大的衣服将他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张素白巴掌大的小脸。

    他神态疲惫,黑眼圈严重,瘦弱的身躯站在寒风中,微长有些遮眼的黑发被寒风吹得凌乱飞舞。

    李温水始终盯着校门内,视线里渐渐出现在了他今天等的男人。

    张喻闻身形高大步伐稳健,与寒风摇摇晃晃的李温水形成了鲜明的身材对比。

    他来到李温水面前,声音温和:“不好意思下课有点晚了,外面冷,有事的话我们去咖啡厅谈?”

    “不用了,”李温水抓过张喻闻的手,在张喻闻差诧异的目光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到他手上,“卡里正好九十二万,一分不少,欠你的钱还给你,密码六个一。”

    李温水抽回手,冰凉的双手插入口袋寻找温暖,他直视张喻闻:“往后你不要再接触我妹妹,如果你对温晴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我一定会很感谢你伸出的援手,可你打我妹的主意这不行。”

    他后退一步,语气充满了威胁意味:“你是大学老师,我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如果你还纠缠,我就会把你骚扰女学生的事迹曝光到校园论坛。”

    对于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来说,李温水使出了最狠的一种威胁。

    张喻闻注视着面前的李温水,对方明明面色苍白如纸,瘦弱地一推就倒,眼神却凌厉地仿佛他只要说一句不,对方就会扑上来揍他。

    他明白李温水护妹心切,是一个好哥哥,也为李温晴有这样的哥哥感到欣慰,但于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张喻闻沉默片刻,微微叹息:“好,我不会接触温晴了。”

    李温水没想到张喻闻答应的这么痛快,他还以为又要和他多周旋几次,多浪费几次口舌。

    “那好,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面对看似儒雅的老师,李温水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敢给他,生怕自己震慑不住对方。

    虽说他背着李温晴捐献骨髓换了一百万,希望妹妹不会怪他,即使怪他他也必须这样做。

    他不能让李温水掉入火坑,李温晴往后会有更好人生等着她,而不是给嫁给一个二婚男人。

    张喻闻转身往回走,路过图书馆时停了下来。

    少女刚从图书馆出来,长发飘飘,穿着白色羽绒服,面色红润。李温晴与身边室友告别,缓缓走向张喻闻,二人故意保持一段距离,慢悠悠往走去。

    “还合身吧?”张喻闻问。

    那天他路过服装店看到这件羽绒服,觉得会适合李温晴,就买来送给她了。

    “很合身,谢谢。”

    二人在一起时话不多,很多话题都是张喻闻开头,李温晴能答就答一下,不能答便低着头不吭声。

    天空突然飘起小雪,李温晴漆黑的长发沾染上冰凉的雪花。

    “戴上帽子。”张喻闻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捂着怕凉的暖手宝递给李温晴。

    李温晴接过暖手宝,低声道:“谢谢。”

    相处这么多天,李温晴还是一副和他不太熟络的模样。

    张喻闻坦然接纳李温晴对他的一切反应,二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张喻闻缓缓开口:“温晴,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变态吧?”

    “啊?”

    冷不丁的一句问话李温晴没反应过来,眼中满是茫然。

    张喻闻微笑中露出些许自嘲:“其实我也觉得喜欢自己的学生很不光明磊落,你觉得我是变态也没关系。”

    李温晴不明白张喻闻怎么突然这么说,她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张喻闻对她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长辈一样从没有僭越行为,认真回应道:“张老师你很好,我也没有那么想你,一直把你当尊敬的老师。”

    在听到“尊敬的老师”时,张喻闻温雅一笑,他安静半响后开口:“我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安排中成长,没有自己的选择权,我按部就班地读研读博,又被安排与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了。”

    李温晴怔怔地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前妻说我是一个无趣的人,孩子刚一岁就和我提出了离婚,她把孩子留给了我,就又嫁给了一个小她五岁的丈夫。”

    李温晴:……张老师这是被绿了吧?

    张喻闻语气平静:“家里在我离婚后又安排我相亲,我在照片里看到了你,当时没想到你这么小,但你是我唯一想要见一见的人。”

    李温晴双手无措的交缠一起,咬了下唇瓣问道:“张老师,你为什么不反抗你父母的安排呢?”

    “我以前认为他们是正确的,人就该走向正确的路,所以我没有反抗,但我失败的婚姻告诉我这样并不正确。”

    张喻闻停下来,平和的余光落在李温晴脸上产生一丝波动:“第一眼见到你,你眼睛里有着坚毅倔强,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李温晴无措地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年长者的爱意是克制的,温和的,如涓涓细流缓慢包裹起对方。

    张喻闻面庞英俊,气质稳重,漫天飞雪中他狭长的眼眸压制住所有的情感:“我这个年纪,情况,对于你来说是委屈你了。我也不想你哥哥为难你,明天开始我会做回一个让你尊敬的老师。”

    李温晴低头盯着地面看,一会儿又盯着鞋尖看。

    张喻闻不指望李温晴给他什么反应,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接触过他这样的人,要是有反应才奇怪。

    他注视着她,口袋里的手微微捏紧:“往后你要是在学校碰到困难还可以找我,至于结婚,我不打算再结婚了,我准备反抗,去过我想要的人生。”

    李温晴抬头看向张喻闻,她想说些什么,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喻闻是有话藏在心里,他想说他可以一直等,等她毕业,等她明白经历更多的事,再来判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能否再给他一个机会。

    但他终究是没说,何必留下这样的话让李温晴愧疚呢?

    张喻闻抬手为李温晴戴上重新被冷风吹落的帽子,柔顺冰凉的黑发风中缠绕上他指尖,他微微一怔又很快抽手:“你哥哥把钱还给我了,你不用再迁就我了。”话音落,他转身离开。

    李温晴愣在原地,突然反应过来拨打哥哥的电话,哥哥还钱了?他哪里来的钱!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接听。

    *

    李温水离开学校后漫无目的的走着,钱还完了,妹妹不用不用进火坑了,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肩头依旧很重,明明麻烦事都解决了,为什么就是不觉得轻松呢?

    李温水坐上公交,窗外满天飞雪,他站在窗口注视着银光素裹的城市,一颗心空落落的。

    公交车停下,李温水沉默着下车,狭窄的胡同口堆积厚厚的积雪,往年这个时候积雪上会有自行车压过的轨迹,这次没有了,上面只有零星几个脚印。

    他缓缓走进胡同,一个月前前还有烟火气耸立的房租,如今只是一片废弃的砖瓦。

    李温水停在自己住了几年的房屋前,大雪掩盖了废墟,他甚至已经不能准确找到大门入口。

    他有些发愣,双手无措地捏着口袋。

    一片废墟中,唯一还剩下一处小院落,院落大门在这时被推开,女人背着硕大的背包,牵着女孩的手走向胡同外。

    雪中视线模糊不清,路过李温水时她才看清对方,惊讶的叫道:“温水啊,你怎么回来了?”

    李温水这才回过神,女人是他的邻居,以前没少接济他和温晴,他清了清嗓子:“凑巧路过,陈姨你这是去哪儿?”

    “我今天也要搬走了,房子已经找好了,”女人望着远方,长长叹口气,“往后就没有平房区了,你说我也是奇怪,以前啊无数次想搬离这种破地方,可今天真不得不搬走了,我还挺舍不得的。”

    李温水眨眨干涩地眼睛,喉咙发痒。

    女人笑了一下,拍拍李温水的肩膀:“但我想啊,我不是舍不得这个地方,我是舍不得这里的老邻居,大家住在一起五年十年了,家家户户有个难处都互相扶持一下,温水你刚来时也就十几岁,现在也是个大人了。”她停顿一下,感叹道,“往后呢,大家各奔东西,京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想再见就难喽。”

    “是啊。”李温水垂着眼,声音很低。

    “哎,不说了,我该走了,囡囡和温水哥哥再见。”

    女人牵着小女孩往外走,小女孩边走边回头用力朝李温水挥手:“温水哥哥再见,再见哦——”

    小女孩的声音在风中天真又真切,一声声刺痛了李温水风声鼓动的耳膜。

    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完了,李温水一直强撑的那根弦断了。

    他注视着眼前的废墟,巨大的悲伤从心底溢出,眼泪汹涌而出,喉咙紧得发疼,拼命压制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溢出。

    李温水站在原地,双手无力垂着,肩膀抖个不停,放声大哭。

    他像个迷失回家路的孩子,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何去何从,不知前路在哪。

    *

    天色渐晚,李温水双眼红肿混混沌沌的走到一家旅馆前,他拖着无比沉重的身躯开了一间单人间,进到房间里衣服鞋子通通没脱,一头载到床上再也没起来。

    他太累了,累的不想睁开眼睛。他睡了一觉又一觉,不管白天黑色,偶尔醒了,短暂的清醒了一下又继续睡。

    他做了许多梦,梦到了母亲,梦到了梁瑾,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

    李温水睡了整整两天,他是在第三天早上醒来的。

    也许是终于睡足了,李温水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肚子从他醒来就叫个不停。

    好饿。

    李温水打开房门走出旅馆,旅馆外早餐铺子热闹非凡。

    咕嘟咕嘟冒泡的豆浆,炸得金光滋啦一声的油条,热气腾腾圆鼓鼓的包子,香气四溢。

    李温停到包子铺前,一缕光穿过光秃的枝丫落在他脸上。

    他抬起头,抬手遮住眼睛,眼眸半眯着看去。

    这束光明亮、温暖、柔和。仿佛在轻抚他的面庞。

    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汇聚入李温水疲惫不堪的心脏,他微微弓起的脊背渐渐挺直。

    李温水忽然觉得肩头前所未有的轻松,曾经压他喘不过气的担子似乎不见了,这一刻的太阳仿佛为李温水而耀眼。

    手机铃声响起,李温水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李温晴紧张哭泣的声音:“哥!你去哪了!我给你打了两天电话你都不接,我都报警了!”

    李温水笑着对老板指了指包子,手上比了一个数字“2”,他杏眼明亮,语气轻快:“我手机关机了,早上刚开机,没事呀,就是睡了一觉,没听到你的电话,我在买早餐呢,你吃没吃早餐哥买给你。”

    李温晴声音哽咽:“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去捐献骨髓了?”

    “这也没什么,你看我好好的呢,而且李栎彦也需要我的骨髓不是吗?”

    李温晴哭声更大了:“那也不行,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

    “好了,别哭了我真的没事了,”李温水交了钱接过包子,也不顾还在外面,边走边吃含糊不清的说,“晴晴,我睡了一个好长了好长的觉,睡得浑身都很舒服。”

    电话那边李温晴依旧哽咽,李温水踏上公交车。

    *

    李温水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挫折,他的心态调节能力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现在的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想着接下来的出路。

    甜品店肯定是要开的,但是不能去梁瑾为他找的那家店了,店主是看着梁瑾的面子才给你签后付租金的租赁合同的,现在他和梁瑾没关系了,一来他没有享受优惠的理由了,二来他不想再和梁瑾扯上一点关系。

    他要重新找新的店面,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住处。

    李温水拨通债务公司负责人的电话:“我的房子,你们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二十分钟后,李温水站在一处院落前。

    这是京市另外一片经济较为落后的区域,有许多独立的平房院落,是外公的家。

    当初贷款机构肯借给他大额贷款的唯一条件是要暂用外公的房子。贷款机构的老板是个有点地方势力的地头蛇,看中了外公房子做麻将馆。

    外公去世后,他就被赶了出去,听说后来开麻将馆的事被警察发现了,麻将馆被抄,外公的房子就一直空到现在。

    李温水推开锈迹斑驳的大门,满院积雪。

    他真的好多年没回来了,如今清了债务,外公的房子回来,这里是他和温晴名正言顺,真正的家。

    外公的房子比之前租的小平房还大了一倍不止,大概七十平,两室一厅一厨,室内没有卫生间,卫生间建在院内。

    李温水不挑,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反正现在一身轻松,生活会慢慢变好的。

    接下来的一天里,李温水都在打扫房子,清理院子里的雪,瘦弱单薄的身躯仿佛隐藏着巨大力量,他眼神乐观坚毅,又是那个打不到的李温水了。

    第一天李温水清理干净房子,第二天他把行李运回家。

    两大行李箱的东西李温水拎着实在不轻松,他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而后蹲下打开皮箱,挑一些用不上的东西出来买。

    昂贵的好看的衣服、裤子、鞋,李温水是肯定不会卖的,那可是他见人的门面。

    收拾到最后能卖的:一件梁瑾的西服外套、三件他不怎么喜欢了的大牌裤子以及他离开时从梁瑾家顺走的行李箱。

    他本来不抱着能卖太多钱的希望,结果二手店主一看到梁瑾的皮箱眼睛就亮了,他说这是去年某高奢品牌全球独三份的皮箱,即使是二手也能卖二十万。

    李温水倒抽一口气,一个不起眼的行李箱竟然这么值钱的吗?

    他斩钉截铁:“卖!”

    李温水美美入账二十万,回去的路上他算了算身上全部的钱,李群给的一百万还给张喻闻九十二万,还剩八万。他原本准备开店的存款有二十几万,再算上这二十万,他卡里现在有五十万!

    不过李温水也没有高兴的太早,京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到时候付了店面租金和进货后,估计也不剩什么钱了。

    随后李温水又用了一天布置家里,购买家具。

    平房取暖的方式是煤炭取暖,虽然要按时烧煤麻烦一点,李温水倒也习惯了。

    这天下午闲置太落灰的小院落终于有家的感觉了,随后他把李温晴从学校接出来参观他们的新家。

    李温晴看着瘦弱的哥哥,面露担忧:“哥你的身体真没事了吗?还是我来做饭吧。”

    “我真没事,你看我不是能蹦能跳的吗,抽骨髓没那么可怕。”

    李温水神情充满干劲,笑盈盈地将过来帮忙的李温晴按回到桌旁。

    真的没事吗?

    李温晴忧心忡忡。

    夜晚小屋里暖烘烘的,李温晴钻进了被窝。

    李温水正在缝自己破洞的棉服,房间里静悄悄的。

    李温晴看着沙发上单薄安静的李温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哥哥看起来很孤独。

    “哥,太晚了,你早点睡觉别熬夜,”她想了想又问,“你和梁瑾哥哥怎么样了?”

    李温水手上动作一停:“我和他分手了。”

    “啊……”李温晴犹豫着开口,“哥是不是因为我啊,我之前说过不能接受同性恋的话。”

    李温水想到他和梁瑾,有些失神,好半天才缓缓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因为你,是我和他不合适,身份地位不同,观念不合,地位不平等。”

    他现在想到梁瑾,心里的波澜没有刚失恋那几天那样剧烈了,虽然偶尔深夜会想到梁瑾那高高在上的眼神而辗转反侧。

    “晴晴,”李温水看向妹妹苦口婆心,“地位不平等,那处于低位的就会受伤,我不让接触张喻闻不仅是因为他年龄大带着孩子,你现在看着他对你不错,时间长了三观不合就会有更多的问题出现。”

    当然他和梁瑾不只是三观不合,梁瑾是不在乎他,伤害他,欺骗他,以他取乐,更伤人也更无法原谅。

    “所以,哥,梁瑾伤害你了吗?”李温晴连“梁瑾哥哥”都不叫了,直接叫大名。

    李温水没说话,但李温晴又怎么能不知道哥哥沉默中表达的是何种情感,看来梁瑾真的伤到了他哥。

    李温晴永远会站在李温水的一边,伤害她哥的她都在心里记了小账本。

    *

    早上起来,洗漱时李温水意识到头发真的长了,他捣鼓着头发思考是学习潮人那一套把头发扎起来,还是剪短呢?

    他扎了一下尝试,不是很习惯。所以今天去火锅店辞职时,顺路剪了一头清爽利索的短发。

    离开火锅店,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没去辞职了。

    一个小时后,李温水站在梁瑾大宅的门口。

    距离上次订婚宴已经过了一周,这一周他也没来打理过盆栽,估计这个月的工资要扣了。

    李温水走进梁老爷子的院落,门口管家看到他时,明显一愣。

    李温水道:“我来辞职的,还有把我这个月的工资结了吧。”

    管家想起那天李温水闹订婚宴的场景,点下头:“我去和梁董汇报一下。”

    李温水走向温室花房,敬业的修剪打理完最后一次植株,拎着喷壶出来时,余光扫到周围的人影,身体一僵。

    梁瑾从大厅走出,同样看到了站在花房门口的李BY.驭严温水。

    一周不见,李温水身形依旧单薄,他剪了短发,穿着一件普通的没有牌子的棉服,下巴微尖,脸上气色恢复很好,唇红齿白,杏眼柔圆明亮。

    还是太瘦了,梁瑾想。

    二人之间相隔一条过道,他们注视着彼此,谁也不先开口。

    李温水最先扭开头,垂着眉眼忙碌着自己的事。

    “瑾哥!你在这儿啊!”魏思博从门外跑进来一把搂住梁瑾手臂,梁瑾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微扬,对于魏思博亲密的举动毫不在意。

    “瑾哥,家宴快开始了,走吧。”魏思博顺着梁瑾的目光看到了背对他们的李温水。

    他心想,李温水给梁家出了丑,怎么还能在这儿?

    “走吧。”梁瑾笑眸微弯,眉眼风流,洒脱的从李温水身边走过。

    梁瑾出门后,李温水转过身瞄向门外,魏思博提醒了他,像梁瑾这样的人,估计早就有新欢了吧。

    李温水在心里冷笑,算了,有就有吧,反正和他没关系了。

    管家在这时出来把李温水这个月的工资结给他,李温水拿着钱出门。

    走在园区中,李温水又一次看到了梁瑾,这回魏思博没在,梁瑾怀里抱着一只橘猫儿,他靠在长廊中,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缓慢抚过猫儿的脊背。

    李温水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收回目光时,梁瑾抬眼余光落在李温水身上,他松开手任凭猫儿从他怀里跳出。

    *

    李温水坐公交去到了商业街,走街串巷的寻找适合的店面。

    他边看边拨通了楚惟的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似乎没想到李温水会打给他,声音充满惊喜:“温水,你、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好了吗?心情好了吗?”

    “我好着呢。”

    虽然身体状态还是老样子,医生说除了养着也没别的办法,养身体急不来。

    “楚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开店啊?”李温水转入另外一条街,向楚惟发出邀请。

    “好、好啊。”对方痛快答应。

    “你同意了就行,我现在找店面呢,等我找到了给你消息。”

    李温水挂断电话抬头,人流涌动的街上,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中。

    李温水瞪大眼睛,捏紧手机追去。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女人坐车离开。

    他气喘吁吁停下,记下车牌号码。

    上一次不是他看错,这次他万般肯定,是妈妈。

    妈妈真的在京市!

    李温水决定了,就在这条街上开甜品店。繁华商业街的店面可不便宜,何况附近有学校,有写字大楼,还有各大网红媒体公司。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一个最低一年三十五万的店门。

    他打电话和楚惟说找到店面的事,楚惟表示愿意和李温水一起分担店面费用,次日李温水和楚惟俩人着整理店面。

    *

    一月末,春节将近。商业街上多家门店都早早的挂上了大红灯笼,年味十足。

    李温水骑着电三轮停在店门口,捧着红灯笼、窗花走进屋。

    往天这个时候楚惟会出来迎接他,今天楚惟没有,推开门李温水灵敏的听觉听到楚惟在后厨哭。

    他连手里的灯笼都没空放一边,小跑到后厨,只见楚惟被按在墙上,他面颊绯红眼泪不停往下掉。

    楚惟身后压着一个欺负他的男人,李温水也不管那人是谁,抄起怀里的灯笼砸向他。

    “咣——”地一声,灯笼碎了,没有男人的脑袋硬。

    那人回过头,捂着脑袋指着李温水骂:“李温水你有病啊,你砸我干什么?”

    李温水短暂怔愣两秒,上前一步拉过楚惟塞到身后,无法理解周齐刚才的行为:“是你有病吧?青天白日的实施犯罪,别怪我报警。”

    周齐皱眉,目光直勾勾盯着楚惟,话却是对李温水说的:“我和楚惟的事你少掺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温水这种大美人,放到往常再惹他,他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但楚惟是他的底线,谁也不能掺和他和楚惟的事。

    李温水心想,周齐来到他的店里,欺负他朋友,现在又威胁他,他们这帮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他火气噌噌往外冒,又要开口楚惟吓得拉住了李温水,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李温水陷入险地。

    “没、温水,我没事的。”楚惟低着头飞快抹了一下眼睛,周齐这阵子总是缠着他,让他带弟弟回家住,可他一想到周齐的白月光也在,心里就难受,他不同意躲到店里,没想到周齐也跟来了,还要强吻他。

    楚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吻他,为什么周齐要露出一副很在乎他的模样,明明周齐爱的是别人,是因为在白月光那里没有得到爱,就又来找他替代发泄了吗?

    李温水知道楚惟害怕的是什么,他叹口气,注意到楚惟手背上血红的划痕,急忙拉起来看:“怎么弄的?”

    接着李温水就被推一边儿去了,周齐小心翼翼抓着楚惟的手心疼的吹气:“是我刚才不小心划伤你了?”

    他从口袋里摸创口贴给楚惟贴上,低声哄着:“是我不好,我刚才太冲动了。”

    李温水只是大概听楚惟说过一些他和周齐的事,大概就是周齐是个渣男伤了他,某种程度上,他和楚惟还算难兄难弟。

    瞧着周齐一副细心呵护的模样,李温水又见楚惟没有特别排斥,也就不掺和了。他捡起地上的灯笼,本来是成双成对的四个灯笼,现在摔坏了一个就剩三个,这都是什么事啊。

    倒霉!

    为了图个吉利,李温水只好重新全副武装上自己,骑上电三轮重新再买一个灯笼。

    卖灯笼的店距离他的店比较远,也不在商业街,小三轮歪歪扭扭行驶上小路,李温水停在商店门口。

    他提着灯笼,掉头转弯,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嘭”地一下,李温水三轮车被撞瘪了,摩托车和摩托车上的人,人仰马翻。

    李温水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查看地上男生的情况:“你没事吧?”

    他摸出手机要打120,地上的男生突然坐起来一把抢下李温水的手机,他摘下安全帽额头磕破了一个小口,龇牙咧嘴:“你他妈是不是瞎啊!后面有车你还掉头!”

    男生看相貌应该是在读高中,野性的同时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李温水觉得今天遇到的不讲理的人真多:“我在正规自行车车道掉头有什么问题?是你骑车超速了。未成年、机车超速、撞坏别人的车,哪一条都够让警察来教育你的了。”

    “你威胁我?”洛野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到敢这样和他说话的人。

    李温水还不至于怕一个未成年,他拽着人拉到自己三轮车前,他唯一的代步工具就这样被撞坏了。

    “如果你不赔偿,看我会不会报警。”

    洛野甩开他,狠厉的眼眸盯着他,咬牙切齿:“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二人僵持中,一辆蓝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

    洛野一见到过来的车,叫道:“表哥,有个瞎子用他破三轮车把我撞了!”

    李温水停在原地,告诉自己别怕,叫帮手了能怎么样,这附近有摄像头,他正常推车,怎么也不会是他全责。

    车窗先是缓缓下落出一个缝隙,随后车门打开,李温水望过去,二人视线碰撞在一起。

    李温水抿紧薄唇微怔。

    梁瑾目光掠过李温水明明紧张却故作轻松的神态,身体靠在车上,开口道:“怎么了?”

    算一算李温水已经和梁瑾有大半个月没见了,寒冬腊月,出门坐车的少爷一件浅灰色风衣,风衣腰带随意扎着,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弯的桃花眼流露出肆意淡然的目光,懒懒散散的,睥睨众生。

    洛野找梁瑾控诉李温水:“我好好骑车,他突然转弯把我撞了,摩托飞了我差点摔死。”

    梁瑾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缓缓点燃,他最近烟瘾有点大。

    李温水回过神,目光从梁瑾脸上移开:“我看你更瞎,小小年纪睁眼睛说瞎话,果然还是报警吧,把我手机给我!”

    洛野跑到梁瑾身边把李温水的手机藏在身后。

    梁瑾作为梁家接班人,在小辈里不仅有权威,也深受小辈的信任依赖,洛嘉楠是这样,洛野也是,一出事总想着找梁瑾摆平。

    洛野是洛嘉楠的弟弟,除了学习上的事,全家人都宠着他,也坚定的认为梁瑾一定会护着他,毕竟梁瑾一向护短。

    梁瑾缓缓吐出烟雾:“道歉。”

    洛野指着李温水:“听见没,我表哥让你道歉!”

    李温水眼神凌厉地瞪向梁瑾,他是不可能道歉的。

    梁瑾目光移到洛野脸上,似笑非笑的说:“我让你道歉。”

    “啊?”这回轮到洛野懵了,梁瑾怎么让他和一个外人道歉啊。

    他不想道歉,想要顶嘴,但面对梁瑾看似随意实则散发出的巨大压迫感,他咬了咬牙转身对李温水不情愿的道歉:“对不起。”

    李温水微微一愣,梁瑾目光看向他,二人又一次视线交织在一起。

    梁瑾眼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可同时也是陌生的,淡漠的,捉摸不透的。

    李温水转身扶起地上的三轮车,三轮车损坏的很严重,车胎都歪了。现在这个状况推都推不回去了,冷风呼啸,李温水搓了搓冻僵地手犯了难。

    “放我车上吧。”平缓悦耳的声音近在咫尺。

    李温水转过头,梁瑾站在他身后,二人距离很近,他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属于梁瑾专有的气息。

    梁瑾垂眸看着他,低声问:“最近过得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与张老师的故事不会再讲,他们到这里就结束了,至少大学毕业他们都不会发生什么。至于妹妹喜不喜欢张,她其实没有喜不喜欢这个概念,从头到尾就是很懵的,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就别在大学里想了,如果有机会未来再想吧。现在的她,还是做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就够了,不要去思考太复杂的内容。

    第63章 063

    梁瑾靠得太近了, 他的手臂只要动一下就会贴在梁瑾身上,这种早已经超过正常交流界限的距离,让李温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使劲将三轮车往前推了一段, 与梁瑾拉开距离。

    李温水转过头:“不用你操心,我现在过得好着呢。”

    他说“过得好”三个字时,神采奕奕富有朝气, 瞧不见一丁点的失恋阴霾。

    梁瑾收回探究的目光, 笑眸里瞳光微暗,他没有在李温水脸上捕捉到他想要看到的情绪。

    下一秒李温水收起笑容,只对梁瑾冷着一张脸:“手机还我, 我的车被你亲戚撞坏了怎么算?”

    洛野一手把比砖头还破的手机交出去, 眼睛瞧着梁瑾观察他的意思,梁瑾一言不发, 目光深深的落在李温水身上。

    洛野撇撇嘴,无奈说:“赔你钱行了吧!一千块够不够!”

    梁家人以及权贵亲戚们身上都有一种傲慢, 洛野小小年纪更是学到了精髓, 对李温水的态度像是在打发要饭的。

    李温水反感地皱起眉头,梁瑾悠悠开口:“前方有个车行, 先把你的车带过去, 是想换新还是修到了你自己选。”

    梁瑾也不等李温水回应,伸手拿开李温水搭在车上的手, 拎着三轮车塞到后备箱。

    李温水戴着毛线手套, 在外面冻了太久冰冷的手背即使隔着布料也感受到了来自于梁瑾手掌的灼热,他不习惯地搓了搓手背, 手背热度难消。

    小三轮不能完全塞进后备箱, 车后盖开着,一大半车身露在外面, 两个车轮拖在地上。

    洛野不明白梁瑾,三轮车坏了给钱就好了,还把那么个破烂放车里干什么,几千万的车都被刮坏了。他扶起自己新爱的摩托车检查,车把摔断了。

    李温水面无表情:“不用了,赔钱就行。”

    说完他就去拽自己的三轮车,三轮车正好卡进了后备箱,他拽了好半天没拽动。

    梁瑾瞄着李温水暴力的搬车:“我的车一会儿被你刮花了。”

    李温水这才松开了手:“那我自己走过去。”

    在梁瑾眼中,李温水是平静的,平静到不像他,好像真把这段感情放下了,从此形同陌路。

    梁瑾心口一阵没由来的沉闷,他紧盯李温水的背影:“修车行很远,还是上车吧,外面那么冷。”

    李温水一想也是,他凭什么在外面冻着,他停下来提出最初条件:“把赔偿的钱给我,我车不要了。”

    洛野道:“给你就是了,但我没有现金,表哥你帮我垫上。”

    “我也没有现金,手机支付吧。”

    李温水迅速打开收款码,手机探入车内,有些不耐烦:“赶紧的。”

    “你近一点,我手机扫不上。”梁瑾道。

    车门开着,李温水把手机凑的更近,却没发现半个身子已经进到车里了。

    “网有点慢,”梁瑾瞄了倒车镜一眼,“你先上来,路边不让停车,交警的车过来了。”

    “什么交警!”洛野听到后当即吓得脸色苍白,他刚撞了车可不能让交警抓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李温水赶快走,自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一把将李温水推到车里关上车门。

    李温水被赶鸭子上架坐在了副驾驶位,他抬手去开门发现开不开:“你……”

    洛野双手合十,也没有刚才的耀武扬威了,祈求道:“我让表哥多赔你一点钱,你快走吧!我不能被交警抓啊!”

    李温水:“……”

    洛野道:“表哥,那我怎么办?”

    梁瑾靠在窗边吸完最后一口烟,眼睛一弯笑道:“你别慌,把车推到一旁,等着,我叫拖车的来。”

    轿车缓缓开动,李温水身体靠着车门,怀里抱着红灯笼,盯着后面的交警看,交警的车从洛野身边开过。

    梁瑾身体在这时侧过来,手臂越过李温水胸前。狭窄的空间内气息缠绕不清,李温水闻到了梁瑾身上的气息,他回过头一把抓住安全带,制止梁瑾的行为:“我自己会系安全带。”

    梁瑾目光掠过李温水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的和灯笼一个颜色。

    李温水经常不记得系安全带,十次里有八次都是梁瑾为他系的安全带,这次被李温水拒绝,梁少爷没表现出在意,游刃有余淡淡地抽身坐回到驾驶位。

    梁瑾收回了手,李温水冷声道:“钱呢?然后路边放我下车。”

    他执着于要钱,连掩饰都不掩饰,语气更是差到极点。

    狭小的空间里疏淡冷漠的气氛充斥在二人中间。

    梁瑾安静了一下,缓缓道:“这个路段不能停车。”

    手机也在这时“滴”的一声,赔偿的钱到账了。

    “听说你重新找店面了,我之前帮你找的店面你可以继续用的。”梁瑾今天的话格外多。

    李温水仍旧看着外面,依旧冷言冷语:“用不着,我不想和你有太多牵扯。”

    气氛凝结,车内陷入安静。

    半晌,梁瑾道:“即使分手了,也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吧。”

    李温水倏地转过头,注视着能够轻松说出“分手也不用分那么清楚的梁瑾”突然有些愤怒:“我和你不一样,你认为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我不可以,分手了还要做朋友只让我觉得厌恶。”

    因为他付出了真心真感情,不像梁瑾只是玩玩而已,梁瑾没有受到伤害不会别扭也就可以不在意的与每一个前任当朋友,但他受到了伤害,与梁瑾接触会让他愤怒难受,会提醒他过往遭受的失望难堪。

    梁瑾的身份地位他又不可能打他一顿出气,他能做的只有断的干净一点,眼不见心为静。

    梁瑾眼里笑意浅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涌上心头的怅然若失。

    话说到这种地步,车内又一次陷入安静。

    李温水深吸口气,拄着下巴心里焦灼,梁瑾车开的也太慢了吧

    这一次换成李温水主动开口了,他不耐烦到了极点:“你不能开快点吗?”

    “载着你的车不能开太快,”梁瑾神情莫测,“觉得慢你来开?”

    李温水闭上了嘴,用后背对着梁瑾。

    “我之前说让你考个驾照,你不去。”梁瑾道。

    梁瑾想到李温水骑三轮离开他家那天,单薄的身躯被寒风吹得左摇右晃,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倔强的一股脑的闷头往外骑。

    车开的真的很慢,碰上红灯就停,甚至还要让一让过马路的行人,一停一开的。

    李温水始终抗拒的缩在靠窗的位置不看梁瑾。

    梁瑾注视着他,想到以前李温水在他车上睡着时也是这样缩着的,浑身显露着不安。

    梁瑾伸手想要碰一碰李温水,李温水突然直起身体:“在这里放我下车。”

    路边是修车行,正好可以停车。

    梁瑾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攥了一下拳头慢慢收回。

    轿车停下,李温水开门下车,没有一丝留恋。

    既然修车行到了,李温水想着干脆修一下得了。

    修理工帮着抬出车,他们抬得小心翼翼生怕划破梁瑾的车。

    梁瑾倒是平易近人:“刮到也没事的。”

    李温水等师傅修车,梁瑾坐在车里隔着漆黑的玻璃望向外面。

    李温水不对梁瑾时,冰山的脸融化楚笑容:“师傅,修车要多少钱?”

    “一百五,要换车轱辘。”

    李温水咂舌,这么贵,他的三轮车才花了一百买的,刚想说要不然别修了,师傅又道:“刚才那帅哥给你付过了。”

    李温水眉头皱了一下。

    很快三轮车修好,李温水骑车就走,连头也没回一下。

    梁瑾注视着李温水的背影,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

    梁瑾回去的路上,电话响起。

    裴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在哪呢?出来玩啊,我最近认识了几个大学生,个个好看,绝对在你审美上。”

    梁瑾收回目光:“行啊。”

    半个小时后梁瑾来到酒吧,以梁少爷的相貌气质,一身低调有品味的名牌,无论出现在都是焦点。

    来到包厢,裴致搂着漂亮的男孩儿唱歌,梁瑾坐下来端起酒杯:“就你自己?”

    “叫了周齐,周齐不来啊,现在天天跟着楚惟屁股后转像个舔狗似的,这种场子不适合他了,”裴致碰了一下梁瑾的酒杯,“适合我们这种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有人坐在梁瑾身边,男生漂亮文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不好意的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声:“梁少。”

    梁瑾礼貌的点下头,喝一口酒。

    男生缓缓靠在梁瑾身上,鼓起勇气伸手摸上梁瑾的腿,梁瑾攥住他的手,垂眸看他,是很漂亮但漂亮的差点意思。

    梁瑾放下酒杯站起来:“回去了。”

    “哎,”裴致看向梁瑾,“你不是喜欢这款吗?乖巧听话漂亮?他喜欢你好久,几经周折才联系到我想见你一面。不是什么随便的人,985院校的。”

    “那也要看眼缘的。”

    男生一脸错愕,被拒绝个彻底一张脸涨得绯红。

    梁瑾笑眸透着疏淡:“你今天的酒钱算我身上。”

    “不是吧……你和周齐怎么回事,一个个的……”

    梁瑾没有听完裴致的控诉,推门出去。

    临近年三十,道路两旁也被挂上了灯笼图案的霓虹灯。

    梁瑾眼前浮现李温水捧着红灯笼的样子,摸出一根烟。

    回到家,菲佣照常等在门口。

    “少爷,今天我浇花时发现,橘子树枯萎了。”

    梁瑾动作一顿,随即将外套递给菲佣:“那就扔了吧。”

    “好。”

    梁瑾倒上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之前圣诞节留下的圣诞树还在,突兀的伫立在客厅里。

    他喝一口红酒,喉结微动,冰凉的液体淌入心间。

    四周异常安静,梁瑾瞳眸渐暗,突然觉得这个家空落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有小伙伴从火葬场开始看,所以在这里说一下,文前期已经把攻受人设、家庭背景、成长经历全都讲完了,往后的内容,如果碰到了不理解的地方,那是面前我已经讲过成因的,也都是符合人设行为的。

    不要断章取义哈,想了解可以去看看前面的内容。而且前面没有一直在虐受,更多的是在讲受与攻之间的情感变化与受自己努力的人生遭遇,有酸甜有苦涩这样的一个内容。

    真的!可以去从头看看前面!我真的觉得一口气看下来挺有意思哒。

    最后,感谢愿意看文追文的大家。我专栏还有其他完结火葬场文,也可以去瞅瞅~

    第64章 064

    梁瑾一直有轻微失眠症, 睡眠质量差,有一点风吹响动就会醒。一直以来都睡前一杯红酒应对失眠症,最近一杯效果甚微,就加到了两杯。

    睡到半夜,窗外风声大作,梁瑾缓缓睁开眼。

    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床头, 摸过一根香烟点燃, 纤长的手指夹着微亮的香烟, 神情淡漠。

    他许久没有因为这种细微声响而被吵醒过了,之前偶尔半夜醒来是因为怀里人总算乱动,不是用小脑袋撞他胸膛就是用手臂紧紧搂着他。

    往往掀开被子, 就能看到李温水头发凌乱脸蛋红扑扑的依偎在他身边,他伸手抚摸他柔软的面庞, 对方像猫儿一样无意识地蹭动他手掌。

    其实这种睡眠习性,让梁少爷几乎很少与人同睡, 李温水是个特例。

    至于原因, 大概是他喜欢李温水身上的味道吧。

    梁瑾拿过手机,下意识点开朋友圈。他原本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 渐渐的也会想起来就看两眼, 看看李温水发了什么俗气的炫耀动态。

    以前一开朋友圈就会跳出的动态不见了,梁瑾指尖向下滑动, 仍是没有看到李温水的动态。

    他沉思片刻, 返回好友列表找到【猫咪双手接钱】的头像,他们最近一次聊天是半个月前他订婚前一天, 李温水问他在干嘛,他当时在祠堂上香就没回。

    点开李温水的主页,动态栏只有一条灰色横杠。

    什么也看不到了。

    梁瑾眼眸里涌动着难以言喻地纷杂情绪。

    其实他早就清楚会这样, 断的干净才是李温水的风格。

    巨大落地窗外,河岸两旁灯火通明,梁瑾转头望去,看到玻璃窗中映衬出眼眸毫无笑意的自己。

    他缓缓吸烟,烟雾弥散,眼眸覆上阴霾。

    养尊处优对一切唾手可得,高人一等的梁少爷,在此刻这个寂静的冬夜,一股淡淡的寂寞笼罩了他。

    *

    这个时间,李温水和楚惟从店里出来,凌晨一点,李温水突然食欲不错,想吃烤肉。

    “楚惟,去我家吃烤肉吧?”李温水爱面子,但他拿楚惟当真朋友,不介意让楚惟知道他贫瘠的的家。

    楚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扰李温水,楚惟弟弟楚涵就不客气了,蹦高高举双手:“要去!要去!”

    李温水家里没新鲜的肉,就带着楚惟到超市卖肉。

    买肉时李温水在冷冻台前挑来挑去,楚惟问道:“温水,你在挑什么?这些肉有区别吗?”

    楚惟的生活常识为零,在他看来这些盒装肉全部都一个样子。

    李温水指着两盒肉片道:“要看肉片的颜色,白色纹理多的就是油脂大,烤肉需要一些油脂大的肉片,一个是出油多方便后续烤制,还有就是肥瘦相间的肉才香呀,全是瘦肉口感就柴了。”

    楚惟乖巧点头在心里记下,跟着温水真好,又学会了一个生活小常识。

    来到李温水家,楚惟不仅拘谨,还很惊讶。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矮矮的破旧的,房间里没有床,睡觉的地方是用砖头搭建的。

    李温水让楚惟带着弟弟去炕上坐着,自己就开始忙碌,烧炕烧炉子,柴火声噼里啪啦作响,没一会儿冰冷的屋子就暖和起来了。

    “真神奇,这个睡觉的地方会热哎。”

    李温水在炕上摆上一张小桌子,往烤锅里放肉。

    “你没见过吗?这是炕。”

    楚惟摇摇头,小声说:“没有,小时候家里住的别墅,后来我父母去世就被周齐接去他家住了,我没有读书,没离开过周齐家,什么也不知道。”

    锅里肉片“滋啦滋啦”作响,李温水打开两瓶啤酒,递给楚惟一瓶:“听你这么说,周齐不会是在囚禁你吧?”

    “我不知道,”楚惟没喝过啤酒,李温水给他他想也没想就喝了一口,辣得他咳嗽起来,“好苦,好难喝。”

    李温水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喝了一口啤酒,他酒量不好平常很少喝,但冬天,啤酒和烧烤最配了。

    他微醺,面颊红润笑问楚惟:“那你有梦想吗?”

    楚惟思考半天,憋出一句:“我想没有周齐,我也可以带着弟弟好好生活,这个算梦想吗?”

    “这不算吧?你这个听起来更像一个目标。”

    楚惟半懂不懂:“那梦想是什么?温水你有梦想吗?”

    李温水咧嘴一笑:“梦想就是一直求而不得的梦,小时候我看别的小朋友都有生日蛋糕吃,我也很想吃,我妈给我买过几次很小的盒子蛋糕,我没吃够。我妈就说她的梦想是开一家甜品店,这样我就能有数不清的蛋糕吃了。”

    他又喝一口啤酒,脑袋晕乎乎的:“但我妈离家出走了,那时候我就想那我长大后也要开一家甜品店,说不定我妈那次回到京市想要吃甜品就凑巧进到我的店里了。所以我的梦想是开甜品店赚大钱,但我真没想到我真的成功了!”

    这就是李温水想要开甜品店真正的理由,想要完成妈妈的梦想,想要妈妈有一天能来到他的店里。把他人的梦想当做自己的梦想,李温水甚至没有察觉到这有什么不对。

    李温水内心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缺口,不幸缺失爱的童年带给他的是永远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付出型人格。

    楚惟听得一愣一愣的,羡慕道:“真好啊,你的梦想实现了,我都没有梦想。那温水,你说的赚大钱是多少钱呢?”

    “不知道,越多越好吧,楚惟你没感受过穷的滋味,太可怕太无助了,”李温水拄着面颊,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喝上了头:“现在只有钱才能让我有安全感了,往后我们就一起努力多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楚惟被李温水动力满满的势头感染到了,猛喝了一口啤酒,发出豪言壮志:“好!赚大钱!”

    两个酒量都不怎么样的人,半瓶啤酒就把他们放倒了。

    唯一没喝酒的楚涵,小小年纪就操起了大人的心,给两个醉酒的哥哥盖上了被子。

    *

    次日一早,梁瑾穿上外套准备出门时,无意看到了摆放在门口枯萎的橘子树。

    他母亲留下的橘子树被李温水短暂的救活过,如今是彻底枯萎了。

    菲佣过来看到梁瑾看橘子树出神,急忙道:“少爷,我马上就拿出去扔掉。”

    梁瑾敛起目光,淡淡说:“先留着吧。”

    菲佣迷茫,怎么又留下了?

    梁瑾出门径直走到车前,司机为他打开车门。

    他坐进去慵懒地靠在座椅上,司机照常往公司开,梁瑾开口:“今天换条路走。”

    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还未开业的一家甜品店门口,梁瑾坐在车里,两条笔直长腿交叠在一起,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

    此刻李温水正在门口挂灯笼,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短款棉服,脚上踩着铁质梯子,双手高高举起艰难地往牌匾上挂上最后一个灯笼。

    他每一次举高双手,棉服就会跑肚脐的位置,露出一片雪白的腰。寒风中腰肉没一会儿就冻红了,像是揉开的桃花一直铺开到布料遮挡的深处。

    天气太冷了,李温水双手发僵硬,他“嘶哈嘶哈”呼出哈气,灯笼终于勾上牌匾那一刻,脚下随之一滑往下摔去。

    一双大手稳稳托住了李温水圆滚滚的小屁股,李温水刚要道谢但又觉得被托着屁股很奇怪,低头一看对上梁瑾一双充满笑意的挑花眼。

    梁瑾完全是举着他的,他大半个身体腾空,摇摇欲坠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李温水扳起脸,双手慌张扶住梁瑾肩膀:“放我下来!”

    梁瑾一只手从李温水弹性十足的屁股向上移去,手掌托住他的后背,弯下腰稳稳地将李温水放到地上。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李温水松口气,同时与梁瑾拉开距离,他一言不发地收起梯子推门进屋。

    梁瑾没有停留,双手插入口袋转身离开。

    李温水再看向门外时,门口空无一人,之前的黑车也不见了。

    *

    这天晚上,店里来了一位李温水许久未见的朋友。

    青年白净可爱,戴着闪闪发光的耳钉,一看到李温水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温水,恭喜你开店了。”

    李温水有阵子没线下见林语陌了,二人热络的聊了一会儿天,林语陌提出去酒吧庆祝李温水摆脱渣男,其实是他失恋了想拉个人陪他。

    最后李温水楚惟都被他拉去了酒吧,这家酒吧很特殊,要有门卡才能进,林语陌撞了李温水一下,朝他眨眼睛:“来这里的都是有钱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入吧资格,咱们今天把眼睛擦亮了钓凯子!”

    林语陌的人生目标就是谈个有钱人,让他不用再努力了。

    楚惟第一次来酒吧,唯唯诺诺的跟在两个人身边寸步不离。林语陌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不用怕,我告诉你啊这里什么人最有钱,不是穿名牌戴名表的,这些都能借,你要看他们点的酒,点几万的一般,点十几万的就可以上了。”

    “上、上……什么?”楚惟极度慌张。

    “睡觉呗,一夜情!懂不懂啊!”

    楚惟瞪大眼睛,大惊失色。

    李温水拿开林语陌的手:“你可教点好吧,他比咱俩有钱多了,存款好几百呢。”

    “这么有钱吗!”林语陌叹气,“看来我们之中只有我最穷了,温水你有梁瑾送你的大别墅,楚惟有几百万存款,就我辛苦打拼多年只有七十万!”

    李温水抿一下唇瓣,其实他才是最穷的,但他没有勇气告诉林语陌其实梁瑾什么也没送他。

    想到这里,李温水有点憋屈,有点不爽。

    林语陌突然道:“天!温水你看那边真有人开了六位数的酒,温水咱俩上!”

    李温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语陌拉到了吧台前一位气质卓越的男士身边,林语陌亲切的和他打招呼:“你好,我们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男人转过头,目光落在李温水脸上时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我请你们喝酒吧?”

    第65章 065

    林语陌把酒杯递上去, 拄着下巴看着旁边英俊的男人,笑道:“好啊。”

    李温水在外一向警惕,他故意挪开一个位置, 与男人保持距离:“谢谢,我不喝酒。”

    他总觉得男人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男人目光落在李温水警惕的脸上注视片刻, 嘴角一勾转而为林语陌倒满酒。

    男人给李温水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拿出手机给林语陌发微信:【你小心一点,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很快林语陌回复:【放心, 我钓凯子多年, 比你明白。】

    这种事林语陌确实比他有经验,李温水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总不能挡了朋友的财路。

    他返回去找楚惟,楚惟紧张地坐在卡座四处张望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李温水回来楚惟渐渐安心, 他小声问:“温水, 你怎么回来了?不、不上了吗?”

    李温水沉默片刻,开口:“虽然他很有钱, 我也爱钱, 但一夜情不适合我。”

    这看起来好像很矛盾,明明爱钱, 只要睡一晚就能有钱他却不做。

    其实在他很苦的那些年, 只要他放下身段就有很多老男人愿意包养他,但他渴望的又何止是钱呢?

    苦点没关系, 又不是不能扛下去,他更渴望的是一份稳定的,能够被爱的, 有安全感的感情。

    他始终认为爱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所以梁瑾一分钱不给他,他也能凭借一腔喜欢和他在一起。那时候他想的是,只要努努力,让梁瑾爱上他就好了,只要梁瑾爱他了,他就能实现渴望了。

    现在想想,他确实犯贱。

    李温水之前的人生信条里一直坚信付出就有回报,但是林语陌跟他说,爱情不是这样。

    林语陌说:爱情付出了也不一定会有回报,很多人的爱情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语陌还说:给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不给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

    如果他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至于付出所有的感情。

    现在的他很难再接纳他人,他一共谈过三次感情,每次都失败,每次都是他被伤害,梁瑾更是耗光了他所有的情感。

    他现在只想赚钱,谈感情没意思。

    李温水从背包里拿出自己从店里带出来的果汁分给楚惟一瓶。

    楚惟朝李温水竖起大拇指:“温水还是你有办法!省钱了!”

    李温水道:“省钱是次要,就怕有心人往酒里下药。”

    他慢慢喝着橙子味果汁,看着酒吧里成双入对的人们,突然一阵没由来的怅然。

    虽然重新找到了目标,可一旦看到成双入对的情侣,又或者一个人静下来时,李温水心口的破洞处就会一股一股灌着凉风。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愈合自己。

    强迫自己乐观的李温水从小到大对于伤痛的处理办法并不是治愈,没人教过他怎么治愈,他也没有静下来治愈自己的时间,身上的重担让他养成了把伤口放在那里不去想不去管的习惯,好像只有不管不问伤痛就不存在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破陋不堪。

    楚惟没接触过这些,疑惑:“真的会有人下药吗?那不是犯法吗?”

    “这里的人,胆子都大的很,还有一种喷雾迷药,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带走。”

    话说到这里,李温水突然想到那个男人为什么眼熟了,这不就是之前在滑雪度假村给他下过药的男人吗?!

    “你在这里别动,也别走,等着我回来。”李温水嘱咐完楚惟快步往林语陌的方向走。

    此刻林语陌已经神志不清的被徐明惟扶着往外走,李温水拦住他,伸手去抢林语陌:“不好意思,我的朋友要和我走。”

    徐明惟一笑,笑李温水的不自量力,他反问道:“你的朋友明显是为了我的钱来的,你今晚不让他如意,他会不会埋怨你呢?”

    李温水有几秒钟的犹豫,但他很快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是我朋友,我了解他的择偶标准,况且,如果他心甘情愿和你走,为什么你还要迷晕他?”

    “你真的……太不识趣了。”徐明惟眯起眼睛。

    李温水就是这样一个不识趣的人,他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不管林语陌醒来会不会怪他。

    “好啊,我可以放开你朋友,你和我睡一晚,怎么样?”

    徐明惟露骨的目光在李温水身体上下打量,最后盯着他翘挺的臀观察许久,说出来的话直白色'情:“你一定很好操,”他压低声音凑近李温水,“我猜你的身体很软,挨'操时皮肤泛红,被使用的某一处也是粉'嫩的颜色。”

    李温水皱起眉头满脸厌恶,好恶心。

    他因反感而微微颤抖,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地瞪着徐明惟:“那我报警了。”

    “你报啊,我还什么也没做呢,最多关几天就出来了,”徐明惟眼神阴森,威胁道,“但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李温水攥紧拳头,他自知惹不起权贵,那是他不能承受的后果,可也不能放任徐明惟把林语陌带走,他深吸口气,扬起下巴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你不怕梁瑾找你麻烦吗?”

    李温水心里紧绷的名为尊严的弦拉扯着他,他心头泛酸,这是他一点也不想再提的名字,可却是他唯一能搬得出的人了。

    徐明惟嗤笑一声:“我没记错的话,他订婚了,你去闹婚宴也没阻止成吧?怎么?你们还在一起吗?”

    李温水脸上突然像被火烧一样,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还会有人主动提起这件事让他难堪。

    徐明惟附身盯着李温水,笑容玩味:“我觉得你们不能在一起了吧,毕竟你之前住的房子还是他经手的项目,同意拆迁的。”

    见李温水错愕,他又叹气:“哎呀,小美人你不知道吗?我调查过你的,那时候对你念念不忘呢,要是现在你同意和我睡,我再帮你把房子盖回去怎么样?”

    “用不着,我有新住处了。”李温水表现的一脸无所谓,内心波澜狂涌,梁瑾真的很厉害,明明都分手这么久了,竟然还能勾起他的愤怒。

    徐明惟轻浮地伸出手臂搂住李温水肩膀,垂眸瞧着他漂亮锐利的大眼睛询问:“和我睡一晚,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温水咬紧牙关,这时候一只手臂探过来把李温水从徐明惟怀里拉出来,徐明惟眉头一皱心想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坏他好事,侧目一看,又是那位目中无人的大少爷。

    梁瑾淡淡瞥着他,笑问:“你要和谁睡一晚?”

    徐明惟沉默。

    李温水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巧碰到梁瑾,想到白天梁瑾能精准出现在店外扶住他,难道是跟踪他?

    但下一瞄他就打消了这个不可能发生在梁瑾身上的念头,他在梁瑾身后看到了跟来的季星洲。

    季星洲戴着鸭舌帽,口罩,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敌意。

    显然,梁瑾和季星洲约会,凑巧在这里碰到了他们。

    李温水冷冷地甩开梁瑾手臂,趁徐明惟有所松懈时一把拽过林语陌,叫来楚惟迅速往门外走。

    终于来到门外,李温水如释重负,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不省人事林语陌塞进去,又让楚惟坐中间,轮到他上车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就这样走了,为你收拾烂摊子,不感谢一下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了,主要是一直在看前文,刚看了四十几章,明天继续看,看完了就能顺了。

    目前的小梁,还是不想放下身段,强撑阶段。

    不过,很快就要撑不住了。hhhhhh

    第66章 066

    李温水朝司机示意等他一下, 随即转过身,背靠在出租车门上。

    附近路灯只有一盏,梁瑾双手插兜站在昏黄的灯光下, 面露浅笑,漆黑的瞳仁里映衬出李温水的漂亮的脸。

    李温水站在暗处,冷风吹乱他柔顺的黑发, 眼里情绪不明。

    “你想我怎么感谢你?”李温水沉默了一会儿问。

    一个情绪浓烈高兴不高兴都摆在脸上的人, 变得面无表情语气生疏, 让梁瑾有些不习惯。

    他抬手探向李温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梁瑾温热的手刚一碰到李温水冰凉的指尖,李温水条件反射般指尖一抖抽回手,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的嘲讽, 想到拆迁的事,想到自己被眼前人伤害那么多次, 対方还能云淡风轻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邀请他坐车,甚至高傲的要他感谢。

    梁瑾怎么好意思呢?

    可这些想法埋怨李温水通通没说, 说了就好像他还很在意一样。

    李温水搓着冰凉的手,语气冰冷带刺:“不如直说了,我不想感谢你什么, 我也没求着你帮我,这不是你上赶着的吗?”

    刚才故作硬气搬出来他名字时梁瑾听得一清二楚,现在用不着他了, 立刻翻脸不认人。

    梁瑾心中涌现难言的不适情绪, 换成以前李温水会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眸搂住他的手臂,乖巧温顺的任他提出任何条件。

    梁瑾的耐心似乎比以前更好, 面対李温水的冷言冷语, 他面不改色自然而然的换了一个话题:“这种酒吧不适合你,往后不要来了, 你的店后天开业吗?”

    梁瑾的语气像是在聊家常,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却是对一切了如指掌,知道他后天开业,知道他不适合这里,以一种训诫的口吻让他不要再来。

    他以前就不喜欢梁瑾这幅样子,就好像他醒着,别人都在梦里似的。

    况且他现在已经和梁瑾分手了,怎么哪哪儿都能碰到,还若无其事的和他说话?

    “我去哪用得着你管吗?我想去酒吧就去酒吧,你管我合不合适呢?”

    随着夜色渐深,天越来越冷,司机还在这等着呢,李温水实在没有心力和他说些有的没的,正要上车忽然被温热的手掌攥紧了手腕,热度徐徐渗入李温水的肌肤,他被抓住动弹不得。

    李温水烦躁地转过头,无法理解梁瑾这两天的行为,梁瑾这么洒脱的人,总不能是放不下他了吧?

    他故意问梁瑾:“梁大少爷,你现在不会是放不下了吧?”

    他想以梁瑾的性格,说不定转身就走了。

    梁瑾眸色沉沉,没有放手。

    因为李温水说的没错,他是有点放不下。

    否则不可能关注李温水的一举一动,不可能跟着他去酒吧。

    至于放不下的原因,大概是他已经习惯了有李温水的日子。

    人养成一个习惯很容易,戒掉一个习惯就难了,而从小到大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梁瑾只需要怎么顺心怎么来,戒掉习惯不是他的性格,随性而为才是他。既然李温水用惯了,他就想再把人找回来满足自己的习性提升舒适度。

    梁瑾坦然面对自己的需求,他凑近李温水,垂眸向下扫视着他,习惯性的哄道:“回来吧,别置气了,往后我会対你好的,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

    置气?李温水觉得好笑。

    他没有在梁瑾眼里看到一点悔过之心,显然还以为他还能和以前一样轻飘飘的随便哄哄,招招手,他就像小猫小狗一样不计前嫌的跑去了。

    梁瑾看似是在求复合,实际上还是在轻视他,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这算什么?

    李温水冷笑:“怎么对我好?和我结婚吗?还你的所有钱都归我?又或者是低下你尊贵的头颅和我说声对不起呢?这些你都做不到吧?这点诚意都没有,还说什么放不下?我看你是放不下我这个伺候你的保姆吧?”

    他话音一转,直视梁瑾的眼睛态度决绝:“但我放下了,梁瑾,从今往后我不想和你有一点关系,你也别上赶着烦我,大少爷的脸面那么金贵,那么注重体面,我可给不了你什么好脸色。”

    李温水的话一点也不好听,锋利带刺字字扎人,梁瑾眸光暗下来,薄唇紧抿注视着李温水坐车离去。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点了一根烟缓缓往回走,李温水是他哄了一次又一次多到数不清的情人。

    梁瑾吸一口烟,烟雾弥散,他的面孔在昏暗中模糊不清。

    他还从没主动找过谁复合,哄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梁瑾夹着香烟停顿一下,随即扔了烟,想着习惯也不是不能改。

    他回到车前,看到季星洲捧着暖手宝在等他。

    季星洲在得知李温水与梁瑾掰了后,这阵子一直在主动求复合,今天也是一样,在得知梁瑾去酒吧后他就匆匆赶去了。

    只是想不到梁瑾还在与李温水接触,李温水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好看一点?

    他也不算差啊,他始终觉得他还有机会,当初只是耍了两次小性子抱怨了一下梁瑾就和他断了,可他始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梁瑾优点实在太多,娱乐圈那么多变态老男人,把那些小鲜肉玩的不能下床的数不清。

    梁瑾年轻,英俊,出手阔绰,器'大活好,是他们圈里人上赶着想要贴上去的。并且离开梁瑾后他的资源一落千丈,被同行嘲笑,他肠子都悔青了。

    季星洲低下头故作可怜,小声问:“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往后听话,不再耍脾气了。”

    梁瑾瞧了他一眼,打开车门,一笑:“你应该知道我的,同一个人我不会在一起两次。”

    轿车开走,季星洲愣在原地脸色苍白。

    *

    新店面里同样有供人休息的房间,由于楚惟的加盟,店面空间反而比之前的更大。

    李温水带着二人回到店里,他把林语陌扶上床,从药盒里翻出解药喂给林语陌。

    找从他知道有这种迷药后就长了一个心眼,担心往后再遇到同样的事,他就托Leo打听到了这种迷药的解药买了一瓶以备不时之需。

    楚惟将热毛巾递给李温水,听完李温水有解药的原因后简直佩服:“温水,你太有远见了,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脑子这么好用就好了。”

    李温水用热毛巾给林语陌擦脸,其实他还羡慕楚惟的单纯不谙世事呢,能顺风顺水的活着谁不想,他是被磕磕绊绊的生活逼出来的远见。

    不多想一些是不行的,万一他出了事,妹妹怎么办?

    楚惟坐在床边观察着李温水的神情,李温水此刻眉眼低垂,看不出高兴,他想了想问:“温水,梁瑾是不是刚才在车外欺负你了?你看着好像不太高兴。”

    “也没什么,”李温水揉着腰直起身子,将毛巾洗干净挂起来,“就是他想找我复合,挺好笑的,一点也不真诚。”

    “哦……”楚惟有点发愣,“那要是他真诚呢?怎么样算真诚呢?”周齐那样子算不算真诚呢?

    “他都没有真心哪来的真诚,”李温水利落的铺开床铺,突然安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下楚惟的假设,随后冷下脸道,“就是真诚的,也不能复合了。”

    他不想再陷入爱情关系里了,感情対于他来说太痛苦了,电视剧里甜蜜的爱情放到常人身上也许是根本不存在的。

    李温水爬到上铺躺下,疲倦的闭上眼睛。

    他不想再因为梁瑾而痛苦了,不想为他劳心劳神,飞蛾扑火的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了。

    过往的伤害始终摆在那里,他还做不到无动于衷坦然的面对。

    他唯一希望梁瑾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寂静的夜里,楚惟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温水,等我们赚很多很多的钱,就能不被人欺负了。”

    在李温水的熏陶下,楚惟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小财迷,三句离不开钱。

    是啊。

    李温水无声的在心中回应。

    *

    第二天林语陌醒来后一个劲和李温水道歉,林语陌这种冒冒失失的性格,李温水说了他两句也就算了。

    明天是开业的日子,早饭过后林语陌就和楚惟出去发传单宣传他们的新店了。

    新店位置虽然靠近商业街,但也不是主街道,相対来说位置有一些偏僻,而在不远处还有一家门面很大的网红甜品店,是这条街上强有力的竞争対手。

    李温水坐在店里剪辑宣传视频,希望明天开业能多一些客流量。为了这家店,他可是押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存款,能不能借此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他过够了穷日子,也怕极了没钱的生活,只愿苍天稍微偏爱他一点点,让他顺利一次。

    第67章 067

    寒冷的冬夜里, 一束车光照亮别墅区的街道。

    车内漆黑,唯一的亮光来自于他叼着的香烟,火光时而亮起, 他漆黑眼眸也随之短暂一亮,火光熄灭,眼眸也跟随沉寂。

    四周弥散着寂静阴沉的低压。

    轿车停下, 梁瑾下车,他的面孔在黑暗中并不清晰, 淡淡烟雾笼罩着他。

    梁瑾推开门,玄关处没开灯黑压压一片, 隐约可见物体模糊的轮廓。

    梁瑾抬眼, 视线里出现一个单薄的人影。那人穿着与白雪同色的羽绒服,站在衣架旁静静站着,空气中充斥着浅淡的柠檬香。

    梁瑾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李温水回来了。

    他眼前浮现出李温水脸蛋红润, 露着两颗奶白的小虎牙, 一见他眼眸立刻亮起来热络地叫他吃饭的模样。

    心脏猛烈一跳。

    玄关处灯光亮起,黑暗驱散, 一同散去的还有梁瑾的浮想。

    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挂在衣架上。

    梁瑾收回视线, 他当然清楚李温水不会回来。

    菲佣注意到刚才梁瑾的愣神,她接过梁瑾布满寒气的外套, 小心问道:“今天收拾房间时发现温水留下了羽绒服没有带走, 要怎么处理?”

    梁瑾面无表情往餐厅走去:“随便吧,你处理就好。”

    菲佣哪里敢随便处理, 别再像上次的橘子树一样, 刚要扔了少爷又说留下。她敢做的只有把衣服好好收起来,万一哪天少爷又要了她也拿得出。

    餐桌上四菜一汤香味扑鼻, 梁瑾舀过鱼汤喝了一口,缓缓放下汤匙,和之前的味道不一样。

    菲佣见梁瑾就喝了一口,思忖着开口:“是哪里不合你的胃口吗?”

    “没什么。”

    梁瑾吃了几口养生沙拉,撂下筷子走向浴室。

    豪华宽敞的浴室内,梁瑾褪下衣服走进浴缸。他神情懒怠,温热水流包裹着他修长矫健的身躯。

    白皙金贵的躯体上唯有锁骨处有一个浅浅的印子,那是李温水留下的牙印。做'爱做狠了时,李温水会气鼓鼓地一口咬在他锁骨上,久而久之便留下了印子。

    巨大的天窗上,可见明亮的圆月。

    梁瑾余光漫不经心扫到了一旁的洗发露。

    他想到上一次李温水坐在他怀里洗头,弓着脊背,脊骨微微凸出,肌肤被水流泡出了红晕。

    像是舍不得用似的,洗发水挤了一点就匆匆往头上抹,一淋水如同一只落水的猫儿,头发软软贴着肌肤。看他时一双杏眼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轻轻颤动。

    对方振振有词:“头发勤洗不会脏,用一点洗发水就行。”

    柔软的倔强的,满嘴歪理的李温水。

    梁瑾嘴角不禁勾起,下一刻又收起了笑意。

    进入深夜,梁瑾又一次在凌晨醒来。

    他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摸烟,什么也没摸到。

    随即想起来之前李温水在的时候把他的烟放到了远一点的柜子里,理由是年纪轻轻少吸烟,吸烟有害健康。

    梁瑾望向窗外,眼眸里映出河堤点点光亮。

    同居几个月,李温水改变了他的习惯,对方的痕迹充斥在这个家中每一处。

    向来情绪稳定的梁少爷突然一阵心烦意乱。

    第二天早上,梁瑾出门前叮嘱:“家中布局全改,我的房间换到三楼。”

    *

    开业第一天,李温水一晚上没睡,甜品店只有他一个糕点师傅,他做了一晚上甜品。

    当下最热门的通通做了一些,楚惟给他打下手,他没有做很多,要看第一天卖得好不好再考虑加量,如果卖得好,他还要再招聘两个糕点师。

    李温水今天穿了一套昂贵的大牌,奶蓝色针织外套,破洞牛仔裤,搭配得体又不夸张,整个人神采奕奕。

    楚惟看惯了李温水朴素的穿着,今天看他穿时髦的衣服眼前一亮:“温水你真好看。”

    李温水披着一件毛呢大衣蹲在门口摆放鞭炮,眉眼流露着笑意:“我好歹是店长,开业要穿好一点充门面嘛,楚惟你也换身贵的衣服,我们要给顾客留下好印象。”

    “啊……”楚惟为难道,“我不知道我哪些衣服是贵的。”

    “那就穿好看的来,快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开业了!”

    楚惟一脸茫然地被李温水赶回家换衣服去了。

    距离开业的一个小时内,李温水搓着双手紧张地在店门口转来转去,过一会儿他又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门店牌匾,一张照片拍了鞭炮。

    他靠在门口编辑发送朋友圈——

    小店正式开业,欢迎来店里做客[花花]

    没一会儿这条动态多了几个点赞,有网红公司的同事,也有以前的同学。

    李温水很是得意,他现在可是有店铺做小老板的人了,不用在别人手下看脸色,也不用给别人完成kpi。

    他现在真正拥有了一种,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成就感。

    又一个点赞——李栎彦点的。

    只是点赞没有评论,李温水想到李栎彦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住院,骨髓移植虽然很成功,但几天后突然有了一点排异反应,又把李栎彦折磨得不成样子,现在情况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

    李温点开Q看到匿名群正在激情讨论——

    【看到没,李温水开店了,上次就发过一回开店吧,结果黄了,也不知道这次能开几天。】

    【谁知道呢,我比较想吃的瓜是他到底和没和梁瑾在一起啊?最近也没看到他发秀恩爱相关动态了。】

    【肯定没有啊,要是有的话,他那种性格的人早就高调发朋友圈发合照官宣了,他暗戳戳的不就是想迷惑我们吗?】

    【也不一定吧,万一在一起过呢,他哪来的钱开店,他那个地界儿门面一年好几十万呢。】

    【看他朋友圈,他本来自己就有钱啊!】

    【他哪有钱,我有次看到他在火锅店打工呢,我看他朋友圈的都是假的装的。】

    【真的?假的?要是装的那也太操了哈哈哈!】

    【害,真的,我亲眼看到的,就是忘记拍照了,你们爱信不信吧!】

    李温水看着匿名群关于自己的讨论深吸口气,这个匿名群里的人一天闲着没事干到处说其他网红的闲话,他是里面被说得最多的人。

    看着他们的嘲讽污蔑,李温水以前确实想过退群眼不见心不烦,但他不服气想着等自己有一天扬眉吐气看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来。

    李温水换上匿名马甲,刚要冲锋陷阵,微信对话框跳出来。

    傅明煦:【温水,恭喜你开店。】

    李温水惊讶,几乎一年聊天一次,那一次还是给他发新年快乐的人竟然会主动和他说话。

    李温水对外有一个人设——辰阳建筑公司的小儿子。

    而这个小儿子其实是傅明煦。

    傅明煦是他的初中同桌,但他们只做了一年同桌,傅明煦就全家出国了。

    这些年和他的联系只是朋友圈之交,偶尔点赞他的动态。

    傅明煦再一次发来消息:【地址是在槐阳路吗?我去给你捧场。】

    李温水:【今天吗?你回国了?】

    傅明煦:【回来两天了,打算在京市发展一年,国内朋友都散了,我就还认得你了,温水你不介意吧?】

    李温水:【不介意不介意,你来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免单!】

    傅明煦:【好。】

    李温水再抬起头时老远就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周齐拉着楚惟走进来,楚惟不想被他抓一直在挣扎,进了店两个人还一个在拉一个在扯。

    周齐道:“李温水你有毛病吧?寒冬腊月的你让他大老远回去换什么衣服,他又不认路,站在岔路口愣神半天,要不是我碰到他,他就要冻感冒了。”

    楚惟摇摇头:“我没有不认路。”

    周齐对楚惟的保护欲太强了,怪不得能把楚惟养成废人。

    李温水看一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

    他揣起手机走向门外:“我看你才有病,你能不能不要把楚惟当傻子。”

    也许是认识时间长了,也许是楚惟在中间的关系,也许是李温水发现周齐就是个脾气大但没有坏得很彻底的纸老虎,总之李温水没那么怕他了。

    李温水油盐不进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好看是好看,但这冲劲儿一般人是真搞不定。

    周齐再一次佩服梁瑾的耐心。

    他皱眉,不悦地问:“听说你们前天还带楚惟去酒吧了?那种地方怎么能带楚惟去呢,能不能教点……”

    李温水点燃炮仗,捂住耳朵飞快躲进店里。

    “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响声在街道上回荡,同时也吞没了周齐后面的话。

    周齐:“……”

    他严重怀疑李温水和他作对,但他没有证据。

    周齐担心楚惟害怕想要去抱楚惟,转过身看到楚惟捂着耳朵和李温水站在一起,一向胆小怯懦的楚惟眼里并没有流露出惊恐。楚惟注视着李温水,面颊红润,嘴角挂着喜悦的笑容。

    周齐停在原地不动了,他有多久没见过楚惟地笑了。

    算了。

    他一直容忍李温水放肆原因,就是因为他能让楚惟开心。

    李温水注视亮光闪烁的鞭炮,对面街道上一辆黑车中,有人也在注视着他。

    爆竹声停止,没一会儿便涌进来了顾客。

    大部分顾客都是李温水的粉丝,买甜品是次要,看李温水惊为天人的脸才是主要。

    胆子大的请求李温水和她合照,李温水从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不管对方因为什么理由来他都很感谢愿意捧场来的粉丝。

    楚惟站在收银台后笨拙地按照李温水教他的方法收银,周齐不屑地瞧着一直被人拉着合影的李温水,说道:“这些人太夸张了,又不是明星。”

    “我觉得温水就是明星啊,”楚惟不禁露出羡慕之情,“温水多好看呀。”

    “那是你没见过真明星,改天我带你去看,你想见谁?我让谢正青……”周齐意识到不对及时刹车。

    楚惟脸色一变,扭过头再也不看周齐:“我谁也不想见。”

    这一波粉丝送走后,已经到中午了,李温水忙得团团转,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走到柜台擦汗,脑袋探过去看账:“赚了多少钱?”

    “我,我算一算。”

    楚惟捧着计算机慢吞吞按数字,李温水已经心算算出了结果,但他仍是面带笑容等楚惟的结果,十分钟后楚惟没底气的小声开口:“两千五百三十二块,呃……温水,我算的对吗?”

    楚惟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李温水抬手鼓励似的摸摸他的头:“对!真厉害啊。”

    周齐哎哎提醒道:“注意点,别动手动脚的!”

    楚惟一直没有自信,一个是周齐的保护让他不敢接触外界,一个是周齐一直对他打压教育,让他觉得他就是个废人,是个离开周齐什么也做不成的废人。

    和李温水在一起这段时间,李温水教了他很多,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废人。

    楚惟高兴地看着他计算出来的数字:“才小半天就赚这么多钱,温水你好厉害,要是没有你我一个顾客也拉不来。”

    周齐搂住楚惟:“宝贝你要钱我给你就是了,忙了半天才挣这么点,性价比多低啊。”

    楚惟用手肘顶着周齐,现在的他说什么也不会信周齐的话了。

    一直忙碌到晚上,附近学生放学,又来了一批学生顾客。

    苏格也是这时候踏入甜品店的,甜品店装修的明亮温暖,橱窗里挂着一闪一闪的彩灯,货架上装满着各式各样的甜品,整个店里弥漫着甜腻的面包香。

    苏格瞧着,在心里想李温水的甜品店还是挺有模有样的。

    李温水看到来人了,也没仔细看对方是谁,面带笑容迎过去后才看到是苏格。他脸上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温水哥,没想到你真开店了啊,恭喜你,”苏格扭过头朝后面招招手,经纪人走进来,他勾住经纪人手臂往店里走,笑问,“老公你爱吃什么?我们给温水哥捧捧场。”

    经纪人低头捏捏苏格小鼻子:“我不爱吃甜点。”

    李温水转过身抱着手臂盯着二人,他可不认为苏格会这么好心给他捧场。

    苏格在店内走了一圈,挑挑拣拣,一会儿嘀咕说这个太甜了,那个吃了发胖,这是植物奶油不健康,总之把李温水熬夜做出来的甜品批评得一文不值。

    李温水怒意涌现,苏格最后挑了一盒酸奶慕斯,头靠在经纪人身上浑身像没骨头似的对李温水说:“温水哥我这次来是来邀请你来参加我和我老公的婚礼的。”

    苏格说话时故意把手指上几十万的戒指炫给李温水看,眼眸一弯:“也希望温水哥和梁总办好事时能邀请我。”

    此话一出,苏格来的目的很明显了,一个是显摆他要办婚礼了,一个是故意恶心李温水。

    这并不奇怪,李温水与苏格他们这一小圈子形成了一个攀比的风气,即使看不顺眼对方也不删好友,李温水和苏格更是暗地里较劲儿。

    某些时候的李温水确实肤浅,偏要在这没有尽头的攀比中争面子,而此刻苏格正在把李温水的面子揭下来扔在地上踩,李温水哪里痛他就往哪里戳。

    李温水一把抢下苏格手里的蛋糕,抬起傲气的头颅,偏用目中无人的眼神盯着苏格:“我最近太忙了没办法到场,等你下次结婚我一定去。”

    苏格瞪他:“你!”

    他委屈地摇晃经纪人手臂:“老公他诅咒我们的感情,我看他啊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周齐拄着下巴看戏,好奇以李温水的脾气会不会一把将蛋糕扣在小绿茶的脸上。

    毕竟上一次他可是亲眼看过李温水用蛋糕砸季星洲。

    二人僵持中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他将手提袋放到柜台前,目光慢慢扫过去:“你还有一件衣服没拿走。”

    李温水、苏格、经纪人三人一同转头,在看到梁瑾那一刻,三人脸上情绪各不相同。

    李温水冷淡得多:“放那吧。”

    苏格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梁瑾怎么会出来,怎么会亲自给李温水送衣服,难不成他们真在一起?

    刚才还冷冷淡淡的经纪人看到梁瑾后微笑点头:“副总。”

    梁瑾身体靠着柜台,平静地“嗯”了一声,继而目光落在李温水身上。

    李温水显然又和人吵架了,眼神凶巴巴的,锐利的充满攻击性的,永远不会温和地化解矛盾。

    梁瑾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不用说,他只是站在店里默默看着李温水,这场矛盾就结束了。

    这是梁少爷与生俱来的强大底气,而这也是李温水没有的东西,连苏格都有经纪人撑腰,而李温水的底气只能自己逼着自己伪装出来。

    由于梁瑾的到来,局面扭转,经纪人对苏格说:“我们回家。”

    苏格无形中感受到了来自梁瑾的压力,他点点头跟着经纪人离开,也没有之前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儿了。

    李温水看也不看梁瑾,转过身数着今天剩了多少甜点。

    周齐盯着梁瑾,他在他这个一向无欲无求的发小眼里看到了让他觉得有趣的波动。

    梁瑾收回目光,推门离去。

    李温水也在这时抬起头,一直紧绷着的劲儿松懈下来。

    周齐跟了出去,一把勾住梁瑾肩膀,笑问:“怎么回事啊?大老远送一件衣服不是你性格啊。”

    “路过顺便。”梁瑾神情依旧高傲。

    “不是吧,这条街和你公司隔着两条街呢,怎么顺路?”周齐掏出一根烟递给梁瑾,“要是我赢了你就直说。”

    梁瑾接过烟睨着他:“赢什么?”

    “你爱上李温水了啊。”

    周齐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街道上异常清晰。

    梁瑾夹烟的指尖微微一颤,纷杂的情绪仿佛要冲破他的眼眸,半晌他眨了一眨眼,收起香烟笑道:“我承认我喜欢李温水,爱上不至于吧?”

    周齐以过来人的姿态叹息:“我当初也是和你一样不承认,但我是嘴硬,你脊梁骨硬,反正啊作为好兄弟我告诉一个经验,脸皮薄不低头是追不回来的。”

    梁瑾目光望向远处:“我没打算追。”

    周齐:“……好吧,那你赢了,祝你好运。”

    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缓缓停在路边,从车内走下一位一身黑色西装的青年,青年身材高挑,路过梁瑾时与他差不多高。

    李温水把剩下的甜品拣出来思考着这些甜品怎么处理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他抬起头,青年径直走向他,微笑开口:“温水,好久不见。”

    青年面庞柔和如沐春风,一双宝石蓝的瞳孔透着包容万物的暖意。

    也是这双眼睛让李温水认出了他:“傅明煦?”

    傅明煦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是普照万物的暖阳,明亮温暖,光辉熠熠。

    初中时傅明煦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李温水做同桌的人,那时候李温水遭受班里同学排挤的原因是没有父母、野孩子、沉默寡言太阴郁。

    后来熟络一点,李温水问家境好人缘好的傅明煦为什么愿意和他做同桌,傅明煦也反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你怎么了吗?”

    那时候李温水年纪太小没明白傅明煦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想来没有理由反而是一视同仁的尊重。

    “是我,”傅明煦张开双臂抱住李温水,“下班有点晚不好意思,以为你的店关门了,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了。”

    “没事啊,你要是没空来微信和我说一声……”话音戛然而止,傅明煦面颊贴上了李温水的脸。

    他短暂地触碰一下李温水的面颊又很快抽离,见李温水有一点愣神,傅明煦反应过来面带歉意:“不好意思习惯了,忘记了你可能不习惯。”

    李温水也没有特别不适,想到傅明煦在国外生活了快十年,肯定沾染了国外一些习性,一时改不过来也正常。

    而这一幕正好被门外的梁瑾收入眼底,他眯起眼眸面上露出冷意。

    傅明煦瞄到李温水怀里捧着的糕点问道:“这些是要扔掉的吗?”

    “对,不能再卖给客人了。”

    “可以卖给我吗?”傅明煦笑问。

    “送你都行,”自己当了老板就是有底气,要是给别人打工他可没有权利送,“但这么多糕点你也吃不完吧?”

    “不是我吃,可以送到流浪宠物基地。”

    接下来的聊天中,李温水得知傅明煦这么多年一直在做公益项目,也是国内外一个小有名气的公益组织的领头人。

    楚惟双手拄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温水的这位朋友好厉害啊,年纪轻轻可以做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发光发热。

    周齐推门进来,站在楚惟身边一脸敌意地盯着傅明煦:“聊什么呢,都这么高兴,我也听听。”

    楚惟道:“明煦在讲他在非洲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事。”

    周齐脸都要气绿了,这才认识多久,都亲密地叫明煦了?

    但男人都是有胜负欲的,在一个风度翩翩博学的男人面前,周齐也不愿意自己被比下去。

    他挺起脊背,自觉不比傅明煦差。

    实则周齐和傅明煦压根不是一个款,周齐是身高腿长肌肉结实麦色肌肤俊朗那款,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

    傅明煦是温和的阳光的,沉稳富有学识,根本没有可比性。

    傅明煦朝周齐一笑,侃侃而谈:“我去的时候是旱季,雨很少,由于栖息地减少和盗猎全球猎豹数量仅有七千左右,猎豹活动规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一点和我们很像。有部分会结盟群体活动,也有独立单独活动的,一般在白天靠近他们的领地就会看到它们,我去的区域猎豹都很机敏,一看到人类就藏起来,第三天时有一只母豹……”

    “打住!”周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人在这复述动物世界呢?

    傅明煦也不生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李温水认得他戴的表,之前在杂志上见过七百多万,傅明煦这么有钱吗?

    “时间是不早了,”傅明煦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周齐,“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我们的组织。”

    周齐接过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温水,”傅明煦提出邀约,“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好啊。”

    李温水对傅明煦没有戒备之心,一个每一年过年都会给他发新年快乐的人,连续坚持了快十年,虽然联系不多但他是把傅明煦当朋友的。

    李温水穿上外套跟随傅明煦往外走,傅明煦绅士地为他打开车门,李温水刚要上车,一只手探过来按住了车门将李温水阻在门外。

    梁瑾波澜不惊地打量着傅明煦,傅明煦同样也在打量梁瑾。

    在傅明煦眼中,挡在面前的青年从头到脚举手投足透着矜贵傲慢,光这种气质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对方目光时而看向李温水,目的不言而喻。

    傅明煦从小锦衣玉食,但身上没有那股傲慢,他笑问李温水:“温水,你认识他吗?你的朋友?”

    他明知故问,愿意接下对面公子哥的敌意。

    李温水目光在二人间流转片刻,拨开了梁瑾的手,淡淡道:“不认识。”

    他坐进车里,车门紧闭。

    傅明煦朝梁瑾点下头,也上了车。

    轿车离去,梁瑾站在路灯下,胸口沉闷,心脏里像是有什么疯狂翻涌,他伫立在风中,衣袂飘起,暗色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第68章 068

    轿车行驶入繁华的商贸中心, 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即使是寒冷的夜晚,这一处灯火通明人流涌动,与白天并无区别。

    李温水下车后站在原地, 双手缩进袖口里等待傅明煦。

    傅明煦停完车缓缓走来,见李温水脸都冻红了,温声问道:“怎么不去里面等我?”

    “没事, 不冷的。”李温水一笑, 红扑扑的脸蛋上显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

    而真正的理由是他没去过三星米其林餐厅, 不知道里面的规矩,不想露怯。

    他的存款不允许他来这种地方消费, 和梁瑾在一起时虽然梁瑾有这个条件但梁瑾几乎没带他出过门, 他跟梁瑾一场完全白跟,既没见过大场面也没长太多见识。

    李温水深呼口气, 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眼熟的车,他移开眼, 心想自己之前太傻了。

    傅明煦注意点李温水肩头的落雪, 伸手替他拂落,带着李温水往里走:“温水你怎么想到今天开业, 明天就是除夕了, 你也是要过年放假的吧?”

    二人走入明亮温暖的餐厅,李温水身体渐渐回暖:“我一个朋友找算命大师帮我挑选的日子, 大师说我这个日子开店可以财源滚滚。”

    傅明煦拉开椅子, 李温水坐下后他绕到对面和服务生说了两句什么,随后脱下外套对李温水说:“你信算命?”

    “也不是说信吧, 朋友的好意总不能拒绝。”

    傅明煦盯着李温水看了一会儿, 说道:“温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变了很多。”

    李温水想都快十年了,怎么可能不变呢?

    那他在傅明煦眼里变成了什么样?虚荣炫耀?还是尖酸刻薄?

    “读书时的你很安静,话少,也不爱笑。现在很开朗,爱笑,还很善于交谈。”

    李温水嘴角上扬,没变的只有傅明煦,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很会说话。

    服务生走来端上菜品以及一瓶红酒,菜品分量不大,样式很多。

    李温水认得一些,他面前脆皮烤鸭上铺着的黑色圆片应该是黑松露,左侧盘子里长得像樱桃的大概是鹅肝。

    以前都是在别人朋友圈看到,今天终于轮到他了,李温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动态。

    再抬头时发现傅明煦在看他,他自然而然的放下手机:“这一顿很贵吧?多少钱到时候我们aa。”

    “不用,你送我面包我请你吃饭,应该的。”

    “那好吧,”面包才几个钱,这顿饭怕不是要大几千,李温水没用过刀叉,用得不是很习惯,他专注切着牛排,说道,“往后我店里剩下的面包都可以送你,不收钱的。”

    李温水明显不想欠他人情,可能还是没有特别熟络吧,傅明煦想。

    “温水,你要喝酒还是喝果汁?”

    “果汁吧。”李温水刚刚偷瞄了一眼菜单,这瓶酒好几万,还是别开了。

    傅明煦又为李温水点了一杯果汁。

    二人边吃边聊,互相询问着近况,李温水没有全盘托出,也是不想老同学面前太丢脸,说的都是好的事情。

    走出餐厅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李温水停下来看着笑容温雅的傅明煦,搓着冰凉的手:“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傅明煦瞄一眼对面停着的黑车,说道:“还是我送你回去比较好。”

    李温水顺着傅明煦的目光看去,眼眸露出诧异,梁瑾的车怎么还在这里?

    梁瑾是在附近办事,还是在等他?

    傅明煦收回目光:“他的车没熄火。”

    李温水:“……那麻烦你送我去云桑路十三号吧。”

    他坚决不想让傅明煦知道自己的窘迫,决定从楚惟家再转到自己家。

    李温水开门坐进后座,傅明煦开动轿车。

    他靠在车窗旁,道路两旁路灯在眼前匆匆而过,李温水陷入沉默。

    傅明煦看向倒车镜,在瞧到后面跟着的车辆后,思忖着开口:“温水,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李温水转过头目光一暗,他扭回身子,声音低沉:“已经分手了。”

    傅明煦悄悄观察李温水的情绪,不再开口。

    李温水闭上眼睛,不愿多想梁瑾跟着他们的原因,无论什么原因他们都结束了。

    “明煦,不要管他,你继续开吧。”

    *

    车给开到一栋小别墅前停下,傅明煦送李温水下车,二人站在路灯下,傅明煦看向别墅:“温水,你住在这里?”

    “楚惟的家,我找他有事。”

    “那好我回去了,温水如果你对公益项目有兴趣可以找我,或者一个人觉得无聊了,我带你去流浪动物救助基地看一看。”

    傅明煦捉住李温水的手,将一张名片放到李温水手心,远远看着就像二人紧紧拉住了手。

    “好,”李温水抬起头,仔细收起名片,“今天谢谢你。”

    “别和我客气,”傅明煦深深凝视着李温水,安静了片刻,低声细语,“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亲近一点,不要见外,我在国内只有你一个朋友。”

    “啊,行,我同样也拿你当朋友。”

    李温水回想自己之前的行为,他是表现的太生疏了吗?

    傅明煦一笑,拍拍李温水的肩膀,嘱咐道:“我看天气预报这两天会有大暴雪,你多添点衣服,别感冒了。”

    李温水笑眯眯朝他招招手:“知道,你也开车小心呐。”

    傅明煦离开,李温水望一眼停在不远处的车,转身走进楚惟家。

    推开门,楚惟刚做好饭正在削苹果。

    楚涵小跑到门口拉住李温水的手:“哥哥!一起来玩!”

    李温水摸摸楚涵的头将他抱起来,楚惟拿着一个刚削好皮的苹果递给李温水:“你怎么来了?和明煦聊的好吗?”

    “还不错。”李温水摆摆手,拒绝了苹果。

    李温水走到窗边注视着外面的车,等待对方离去。

    直到车辆离开,李温水放下楚涵:“打扰了,我现在回家。”

    “没事的,你要不在这儿住一晚?”

    李温水注意到门口摆放的男鞋:“不用了,周齐在这儿吧?你原谅他了?”

    楚惟摇摇头长长叹气:“可他偏要来,我也没办法。”

    李温水听出了楚惟的无力,同样,他也明白楚惟的无力。

    是啊,这种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根本反抗不了只手遮天的权贵,除非离开京市,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生活。

    别墅路上,昏暗的车内,梁瑾眼眸覆上了一层冰霜,他脑海中不断浮现陌生男人拥抱李温水的画面。

    他双手越发攥紧方向盘,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

    梁瑾回到家,望着完全换了模样,陌生的家,脱下外套。

    菲佣问道:“少爷,这个布局还满意吗?哪里不喜欢明天我让人改。”

    “就这样吧。”梁瑾径直走向三楼。

    “好的。”

    深夜梁瑾又一次睁开了眼,狭长的瞳眸里没有一点笑意,眼底透出些许疲倦。

    他抬手在抽屉里摸烟,摸出来一个空荡荡的烟盒。

    梁瑾垂眸瞧着,换成以前一周也抽不完一盒。

    梁少爷的烟瘾一直以来并不大,他一向注重健康,烟也抽的不多,于他而言只是偶尔解压的小玩意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随手扔了烟盒,是该克制一些了。

    梁瑾起身下床,扯过睡衣披在身上走进藏酒室。

    他挑了一瓶好酒,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慢慢品尝。

    月光洒落在他迷人的面庞上,孤高而自持,散落的碎发略微遮住他压抑的眼眸。

    曾经在这张沙发上,李温水受了委屈又偷喝了他的酒,喝酒的李温水在他怀里扭动着温热的身体,泪眼朦胧。

    哽咽时眼睛鼻尖红红的,还凶巴巴的威胁人——

    “我男朋友很厉害的,要是欺负我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问:“你男朋友是谁呢?”

    李温水醉醺醺吐出:“梁瑾。”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透着深深的依赖。

    梁瑾喝下微凉的红酒,他想李温水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偌大的藏酒室,青年躺在沙发上,他身处在奢华富贵的房子中,窗外是京市最富贵永远没有黑暗的浮华光景。

    梁少爷却觉得一颗心无比空荡。

    *

    次日清晨,别墅里依旧冷冷清清散发着低压。

    梁瑾衣衫得体坐在桌边,依旧是贵公子的模样,他舀起一勺汤喝了一口,目光移向菲佣。

    菲佣道:“少爷今天的汤喝的对口吗?我研究一下温水之前给你做的汤,汤里放了胎菊、牛蒡根、决明子。”

    梁瑾平静地“嗯”了一声,味道和李温水做的差不多。

    菲佣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香囊放到梁瑾面前,熟悉的橘子香弥散开来。

    “少爷,我昨天收拾你房间时在你枕头底下看到的,这好像是温水留下的,我见他缝过。”

    梁瑾瞄了一眼,不动声色:“有什么用?”

    菲佣道:“我记得温水说过,是给你安神的,这个汤、香囊还有家里多出来的几株盆栽都有安神的作用。我见少爷最近睡眠又不好了,就想着找找温水以前是怎么做的,我是不是冒犯了?”

    梁瑾捏住香囊攥入手心,沉沉的眼眸里情愫翻涌。

    *

    腊月三十,梁家小辈都要回家参加家宴。

    今年的家宴尤其特殊,家中最受老爷子得意的长孙梁瑾刚订婚,这可是老爷子亲自为他挑选的婚事,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又是从小就认识的有感情基础。

    这种重视程度是其他小辈群没有的,家族中的人也都清楚,梁瑾一但结婚,整个梁家就都是他的。

    他手握的大权比他父亲还要多。

    上午十点,在梁老爷子的安排下,梁瑾和魏思瑶在祠堂为祖宗上香。

    一切以梁瑾为先,梁瑾出了门其他小辈才有资格上香。

    今天气温极极低,魏思瑶明星穿着貂皮脚踩高跟靴在走廊内冻得身体微微发抖。

    梁瑾瞄了她一眼,姜助理将手里的羽绒服披在魏思瑶身上,魏思瑶推开羽绒服,长发红唇美艳得不可方物。

    “不穿,太丑了。”

    梁瑾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懒地靠在墙壁上,慢悠悠道:“那你就冻着吧。”

    魏思瑶笑着故作叹息:“果然啊,梁大少爷的体贴只有一次。”

    “我这是尊重你的选择。”梁瑾摸出火机把玩。

    “你这口才,真没几个人能说过你吧?”

    魏思瑶用走路的方式缓解寒意,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二人又都安静了一会儿,唯有高跟鞋声在安静的祠堂里显得突兀。

    魏思瑶收起笑意突然道:“你真要和我结婚吗?”

    梁瑾抬眼看她,她继续道:“那天闹订婚宴那位小漂亮男生呢?你们分了?还是他接受以看似是第三者的关系继续和你在一起?”

    “分了。”

    “羡慕了,还是你洒脱,”魏思瑶安静了一会儿,脚一下下的踢着墙角,“虽然我也认为结婚也没什么不行,不就是挂个名,我们各不干涉也影响不到谁。但这两天我的想法变了。”

    梁瑾一言不发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魏思瑶艳丽的面庞露出苦恼:“前天我的小男友坐在我的床边盯着我看了一夜,凌晨三点我醒来,他红着眼睛问我,姐姐,你不可以为了我不结婚吗?我把我们的想法说给他,但他很难过,他说他希望结婚证上我的名字旁是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想到我十几岁时看偶像剧幻想的也是我未来结婚证上是我和我爱的人的名字。”

    “你想说什么?”

    魏思瑶安静片刻,笑了一下:“我想说,你要是想悔婚约的话,告诉我一声,需要我帮助的话我非常乐意。”

    梁瑾直起身子,挑眉瞧她:“你想毁婚约就毁,拉上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也知道我家这个情况,我要是主动毁约我就要被扫地出门了,这种事还要看你呀,你当出头的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嘛。”

    梁瑾笑了:“你这算盘打得真响。”

    “看你喽,”魏思瑶耳坠摇摇晃晃,“反正我的小男友不会和我闹分手,他非常爱我,甚至可以为我去死,但人心也是肉长得,我不想他太伤心。”

    话聊到此,所有上香的小辈也都走了出来,二人自然而然的也就都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

    夜晚,梁家大宅喜气洋洋,家宴桌旁长辈小辈们有一下没一下聊的。

    梁瑾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半脸在光亮中,一半脸隐于夜色,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几个小孩排队来到梁瑾面前磕头,梁瑾早就习惯了过年这样的流程,姜助理站在一旁替梁瑾发红包。

    每个红包里面装着厚厚一沓钱,小孩子双手捧都捧不过来。

    一旁几个亲戚聊到了订婚宴的事,其中一个和梁瑾同岁的小辈问梁瑾:“哥,那天你订婚宴上冲上台的人是不是李温水?”

    喧闹的客厅里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梁瑾抬起眼皮睨他:“嗯。”

    梁瑾的脾气在梁家人里还算好的,同龄人或者小辈说话也不注意界限:“真巧啊,李温水和我,梁钰婷是同班同学。”

    “哎,”他想了一下又问,“哥那你是高中时就认识李温水了吧?”

    梁钰婷之前也这么问过,问过他是不是早就见过李温水了,梁瑾并不能在记忆里搜寻到李温水这个人。

    见梁瑾不答,小辈“咦”了一声,“哥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你去接我和钰婷回家,那时候我和玉婷被老师留在班里写卷子,等着收卷子的男生就是李温水。”

    梁瑾:“以前的李温水什么样子?”

    “安静,话少,瘦瘦小小营养不良,寸头,眼睛很大,”小辈补了一句,“不过你想不起来也正常,那时候的李温水没什么存在感。”

    梁瑾抿紧唇瓣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耳朵里被灌入身边小辈讨论的话:“也不知道李温水是不是整容了,比以前好看那太多了。”

    另一个人说:“好看有什么用,光靠一张脸是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包养这种人没什么,想要名分就是天方夜谭了,男人和男人怎么行呢,咱们二叔也是同性恋不还是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老爷子那么古板哪容得下什么男人?”

    梁瑾垂眸浏览着朋友圈,列表好几位好友已经发出了年夜饭的动态,他继续下划,停在了楚惟终于发的照片上。

    照片里李温水搂着楚惟,李温水言笑晏晏,漂亮的仿佛周围一切都失去色彩。

    如今也轮到梁少爷通过别人的朋友圈动态才能了解到李温水了。

    他一阵没由来的心慌,指尖点开通讯录拨通李温水的电话。

    话筒里发出几声短促的“嘟嘟嘟——”

    是被人拉黑才有的声音。

    身边人还在讨论李温水,不断出现的“李温水”三个字拧成一股绳钻入他的心口。梁瑾站起来,余光睨着他们,眼眸黑漆漆:“有空闲话,不如管好自己。”

    小辈一个哆嗦,闭上了嘴,梁瑾这是生气了吗?

    梁瑾一个人在喧闹热络的新年氛围里离场,开车行驶在黑夜里。

    气温骤降,雪花从空中飘下。

    轿车停在甜品店前,车窗落下梁瑾向外看去,甜品店里黑漆漆的,唯一亮着的是门口挂着的四只红灯笼。

    大红色在黑夜中突兀刺眼。

    梁瑾靠在座椅上注视着店面很久,车窗再次关上,轿车驶向另外一条偏僻的街道。

    雪花越来越大,京市上空落下了鹅毛般大雪。

    轿车逆风行驶,雪花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轿车在漆黑一片的胡同前停下,梁瑾走下车,眼前一片废墟。

    大雪覆盖了一切,仿佛矮小破旧的院落不曾存在。

    梁瑾摸出一根香烟,火光亮起,烟雾弥散。

    他眼前浮现出——

    深秋傍晚,李温水坐在房顶上杏眼微亮,微风卷起李温水柔软的黑发,雪白的衣角,他面容恬静温柔,眼眸映出山海与落日晚霞。

    梁瑾夹着烟的手指停顿住,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滑落,他低头去看,香囊静静躺在厚厚的白雪上。

    他捡起香囊,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强烈的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梁瑾叼着烟攥住香囊,他胸膛剧烈起伏,思念千丝万缕占据他不再平静的眼眸。

    这场迟来的爱意来势汹汹,如洪水海浪般令梁瑾溺毙,强烈疯狂甚至已超出他心脏所有负荷。

    梁瑾伫立在漫天大雪中,风衣上落满了雪。

    香烟火光渐暗。

    他爱李温水。

    这是近年来京市最大的一场雪。

    大雪中的一切寂静无声,仿佛要将一切吞没。

    *

    腊月三十这天李温水起了个大早,李温晴还在赖床,他边把平房烧的暖烘烘,边叫妹妹:“晴晴快醒醒,我们一会儿要去楚惟家。”

    李温晴翻个身,不情愿的睁开眼:“哥,是去拜年吗?”

    “不是,你楚惟哥哥邀请我们去他家过年。”

    李温水本想着让楚惟来他家,但楚惟说楚涵感冒了不方便出门。楚惟似乎知道李温水讨厌周齐,又说周齐过年不来,李温水这才答应下来。

    “但是楚涵有点感冒了,小朋友嘛,身体弱,早点去,还要准备年夜饭呢。”

    李温晴打个哈欠,慢吞吞从被窝里爬出来。

    二人吃完早饭就去楚惟家了,还拎着拜年的礼物。

    李温水输入房门密码,李温晴想楚惟哥哥真的很信任哥哥,连房门密码都告诉他。

    打开门,别墅里静悄悄的,楚惟应该是还没起床。

    兄妹二人一旦来到这种豪华别墅就比较拘谨,李温水和楚惟熟络了,比李温晴放的开一些。

    楚惟推门出来,他穿着毛茸茸的红色兔子睡衣,瞧到桌上的礼品说道:“怎么还带东西来了,不用的。”

    “我带都带来了,你就收着吧,”李温水看到楚惟的衣服,“你怎么穿得这么红?”

    “啊,”楚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本命年啊,要穿红色的,温水我们同岁吧,那你今年也是本命年,没有买红色的衣服吗?”

    李温水哪记得这些:“不记得了。”

    他也就记一记李温晴的本命年,给李温晴买红衣服穿。

    “那不行呀,不穿红色好像是会犯太岁,一年都不顺的,我给你拿一件吧。”

    楚惟说着拉过李温水走到柜子前,长柜上摆放一排大牌购物袋,每一样单拿出来单价都不会低于三万。

    让李温水咋舌的是,其中一条红腰带价格竟然要三万五。

    这也不是金腰带,这些大牌果然夸张。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李温水羡慕的看着。

    楚惟支吾了一下:“周齐买的,”他拿出一件外套,“温水,你看这件外套怎么样,你喜欢吗?”

    李温水按住楚惟的手:“别挑了,你的衣服我穿不了。”

    周齐买的衣服?算了吧,他无福消受。

    李温水已经习惯了没人给他买东西的新年,收礼物拿红包那是小朋友的特权,他已经是大人了,本命年穿不穿红色,收不收礼物都无所谓。

    他走进厨房,眼眸半垂着,其实心底他还是会羡慕。

    羡慕一些毫无理由的偏爱和优待,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李温水在冰箱里翻腾一阵,发现鸡蛋不够了。

    他穿上外套走到玄关口,楚惟走过来递来一双手套:“温水你要出门啊,把手套戴上,外面冷。”

    “哦,”李温水接过手套一看,爱马仕的小羊皮手套,“你连手套都是大牌啊?”

    “啊?什么大牌?”楚惟懵懵的,“我不了解这些,很贵吗?”

    李温水:“……”

    楚惟富的程度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李温水戴上手套出门,习惯性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打开朋友圈,好几个月没有发动态的李栎彦发了一条动态——

    鬼门关走了一趟,感谢家人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李栎彦配图发了两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他、吴冬雅、李群的合照。

    第二张照片有些年头了,照片里有三个小朋友。

    个子高的小男孩站在中间,他张开着双臂,一左一右各搂着弟弟妹妹。

    站在中间的是他,十岁那年他刚去吴冬雅家,李栎彦拉着他们照的。

    李温水突然鼻子发酸,不是因为李栎彦发的这张照片,而是想到自己这些没人陪伴的年头。

    李栎彦比他命好太多,有父母陪伴,身患重病有他这个便宜哥哥捐骨髓,在李栎彦童年的除夕里,他的兄弟妹妹各不缺席,如果生活是一部小说,那李栎彦就是主角,而他只是一个平凡坎坷的配角。

    无人在意,无人关注,在尘埃里陨落。

    除夕这天的上午,一些大商场还在上班。

    李温水今年手头宽裕了,想着过年了给李温晴买一件像样的衣服,走进商场转悠时,有人叫住他:“温水!温水!”

    洛嘉楠小跑过来狠狠搂了一把李温水,万分喜悦:“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他印象里李温水从不会逛这么贵的大商场。

    “我想着给妹妹买件衣服。”他目光落在洛嘉楠身后的男生身上,这不是那天撞他三轮车的飙车高中生吗?

    洛嘉楠拉过洛野给李温水介绍:“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我有个弟弟。”

    “记得是记得。”就是没想到是洛野。

    毕竟洛野怎么看都和洛嘉楠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不仅是外表,性格也不像。

    洛野还对自己撞车给李温水低头道歉的事耿耿于怀,抿着嘴巴不吭声。

    李温水也不搭理他,问洛嘉楠:“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带我弟给我妈买过年礼物。”

    洛嘉楠一向孝顺,李温水不觉得意外。

    “一起吧温水,你钱不够的话我给你填。”

    “不用,我最近赚了一点钱。”说到赚钱,李温水眉眼飞扬。

    洛嘉楠见李温水这么高兴,想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温水,表哥订婚那天我和我妈在国外,要是我当时在现场,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他欺负。”

    李温水笑容淡下来,眼眸微微颤动了两下,抬手拍拍洛嘉楠的肩膀:“哎呀你愧疚什么,我也没什么事。”

    洛嘉楠一想到李温水说没事其实是在强撑就难过,温水为什么没人爱呢,随即想到自己更难过了,他想爱温水但温水不给他这个机会。

    李温水怎么觉得洛嘉楠看起来比刚才还不高兴呢?

    但洛嘉楠是个情绪转换很快的人,没一会儿就聊起了家里年夜饭吃什么,还要邀请李温水一起去。

    李温水连连摆手,他可没忘洛嘉楠母亲对他的威胁。

    可同时李温水也在想洛嘉楠一家应该也很幸福吧,父母双全兄友弟恭,特别有钱,过年可以一家人团聚吃年夜饭。

    商场里到处充斥的新年氛围,李温水站在奢侈品店里等洛嘉楠挑礼物。

    其实他不喜欢过年的,因为太孤单了,但他又渴求一个团圆的新年。

    和梁瑾在一起时,那是他唯一一次期待过春节,梁瑾还是辜负了他的情意打碎了他的期待。

    这件事给李温水上了一课,不要再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只有抓得住的才是自己的。

    “哎,你在槐阳路开了甜品店啊。”洛野声音传来。

    对于没礼貌的小孩李温水懒得回应。

    洛野啧了一声,“知道那条街上卖的最好的甜品店是哪家吗?是我家的。”

    “哦。”

    幼稚的男孩没挑衅到李温水,他哼了一声,视频响起,洛野接起:“妈。”

    “我和我哥给你买礼物呢。”洛野转过摄像头,画面短暂快速地扫过李温水的脸,李温水注意到隔壁店的红围巾,走过去问导购多少钱。

    本命年,李温水给自己买了一条红围巾。

    他戴着红艳艳的围巾,精致的面孔在红色衬托下浓艳非常。

    *

    回去的路上傅明煦给他发来了新年祝福,以及一条视频。

    视频里毛茸茸的小狗们吃着他的做的面包,傅明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崽崽们记得谢谢李温水哥哥。”

    小狗当然听不懂人话,但还是凑巧的有两只小狗“汪汪”了两声。

    李温水不禁露出微笑。

    太阳落山后,下了一场大雪。

    楚惟的别墅中热闹非常,电视里播放着春节晚会。

    李温晴和楚涵坐在沙发上看晚会,楚涵不老实,看一会儿电视就在地上跑两圈,要么就是骑在电动玩具车上放音乐。

    李温水和楚惟在厨房包饺子,水池里养着一盆活蹦乱跳的海鲜,也是晚上要上桌的。

    其实李温水今天很开心,他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

    他想,没有完整的家人陪伴,有朋友陪在身边也是好的。

    十一点,热气腾腾的虾仁水饺出锅。

    餐桌上满是李温水以往过年吃不起的菜品,他们几人坐在一起,李温水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

    楚惟也很高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温水。”

    “都是朋友,你也帮了我很多。”

    李温水举起酒杯,又想要说一些喜气的吉祥话,门铃突然响了。

    李温水和楚惟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时间能是谁?

    楚惟走过去开门,在看到来人时,他脸上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惟惟,没想到我今年来陪你了吧?”周齐抱了一下楚惟,被楚惟用力推开。

    他也不觉得尴尬,脱了外套往屋里走,随即看到了桌旁的李温水。

    “你怎么在这儿?”

    李温水放下酒杯觉得晦气,对着一桌子饭瞬间食欲全无。

    “是我让温水来的。”楚惟不想周齐怪李温水。

    “陪陪你也行,”周齐拉着楚惟坐下来,一脸的春风得意,“惟惟,你今年的新年愿望是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实现。”

    “真的吗?”楚惟红着眼眶。

    “当然,我什么办不到。”周齐信誓旦旦。

    楚惟咬了咬唇瓣,好半天开口:“我希望,今年我可以一个人带着小涵也能生活的很好。”

    周齐脸色一变:“这就是你的愿望?那我呢?我在哪里?”

    楚惟轻轻摇头:“我没想过你,你去找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空气瞬间凝结。

    周齐抓住楚惟肩膀:“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往外推?”

    楚惟脸色苍白,他捏紧了拳头唇瓣颤抖:“周齐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啊,你应该把浪费在我身上的时间放在他身上,说不定你就能追求到他了。而不是你没追到,就又想让我当替补。”

    “操!不可能,你别想,”周齐将啤酒瓶捏得哗哗作响,他死死瞪着楚惟,“我从你十四岁养到你现在,给你花了那么多钱,我爱喜欢谁喜欢谁,但你必须是我的人!”

    李温水眉头蹙起,周齐在说什么屁话?

    楚惟也不和他吵,站起来抱着楚涵走进卧室锁上门,周齐愤怒地敲打楚惟房门,随后掏出了钥匙,在这一刻李温水瞪大眼睛,突然觉得很窒息。

    “周齐你疯了吧!楚惟不想见你,你一点私人空间不给他吗!他是一个活人不是你养的动物!”李温水走上前去,甚至没想过冲动后果。

    房门“咔嚓”一声打开,周齐大步进去关上了门。

    “啪——”抽巴掌的声音。

    李温水心脏狂跳,周齐是不是把楚惟打了!

    打开房门,周齐跪在地上捂着脸:“惟惟宝贝,别生气了,想打你就随便打。”

    李温水:“……”

    他关上门,李温晴紧张地手脚冰凉:“哥,没、没事吧?”

    李温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算有事还是没事?

    “晴晴,你去吃饭吧。”

    “哥……”

    李温水被周齐搅合的没有胃口,但想到他不吃的话,李温晴也不会吃。他重新坐回到桌上,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李温晴的饮料:挤出一模笑容:“愿,我们今年更好。”

    李温晴点点头:“哥,明年我们在自己的家过年吧?”

    “好。”

    窗外雪更大了,仿佛要将整个京市掩埋。

    临近零点,春晚主持人已经在恭迎新年了。

    门铃又一次响了。

    李温水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梁瑾站在他面前,墨色沉沉的眼眸中,情意繁杂汹涌。

    李温水怔住,飘扬大雪落在二人之间。

    梁瑾眼底涌动着无法被人察觉的欲念,瞳眸里满满映出李温水。

    他双手提着昂贵礼品,笑眸弯起:“新年快乐,李温水。”

    李温水觉得这个除夕过得太莫名其妙,先是周齐发疯,而后梁瑾不在自己家里过年,这个时间跑来祝他新年快乐。

    他手握着门把,仅把门留出一点缝隙,冷淡开口“有事吗?”

    “我来找周齐。”梁瑾话是这么说,目光始终落在李温水身上,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温水不想梁瑾进来,但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家:“等着吧。”

    他轻飘飘留下一句,路过李温晴时摸了摸妹妹的头:“我没事,吃饱了你就回房吧,明天我们就回家。”

    来到楚惟门口,李温水敲了敲房门,声音带着不悦:“有人找你,周齐。”

    “谁啊?”周齐从搓衣板上起来,走出去。

    此刻零点已过,大年初一,别墅外天空中燃起绚烂的烟花,李温水无心观看。

    他走进楚惟房间关上门,楚惟静静地坐在床边,楚涵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楚惟叹气一声:“温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会来,这个年让你过成了这样,唉。”

    他又一次叹息:“我只是觉得太痛苦了。”

    楚惟说话时双手止不住的发抖,双眼通红泫然欲泣,仿佛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李温水不禁红了眼眶,他抱住楚惟安慰:“我理解,我真的理解。”

    楚惟声音有些哽咽:“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和周齐过年,以前的每一年他都会和白月光一起过,我知道他喜欢别人可我没办法没有能力离开他,但我真的太难受了,我的人生完全不掌控在我的手里,温水我特别羡慕你,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有胆量有头脑有冲劲。”

    楚惟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李温水伸手替他擦干眼泪,一个想法从心头冒出,他想帮楚惟解脱。

    “楚惟,我帮你离开京市吧,远离渣男。”

    “可是你帮了我,周齐一定会怪你,而且他人脉很广,无论我逃去哪里他都会把我抓回来。”

    李温水握住楚惟的手:“你别怕,你就是被他给洗脑了,天下之大,大到我们无法想象,周齐再厉害也不能把你追到天涯海角,你让我想一想,过几天我给你一套逃跑方案。”

    “那你呢?温水,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有很多钱,我们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店。”

    李温水摇摇头,一笑:“开店不行,会被发现的,我也不能离开,温晴还在读书,我哪也去不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脱离苦海。”

    第69章 069

    说话的功夫, 李温水在楚惟房间喝了一杯热茶,待楚惟情绪平复,他起身往外走, 楚惟突然叫出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膏药递过去:“温水你这几天不是腰疼吗,你试试我这盒膏药,我用过两次很管用。”

    李温水接过膏药出门, 客厅里空荡荡的, 不见周齐也不见梁瑾,他想那两位不速之客应该是离开了。

    他径直走向长廊尽头的客房, 随手带上房门, 坐在床边脱下上衣。

    纤细白皙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胸膛的粉红像是害羞似的轻轻起伏,微凉的空气接触在皮肤表面,他不受控制地颤栗。

    柔韧的腰肢上贴着两张歪歪扭扭的膏药。

    李温水的腰一直有旧伤, 上两天骑小三轮买面粉, 天冷路滑搬面粉时摔了一下,扭伤了腰。

    他没有去医院的习惯, 认为是小毛病贴贴膏药就好了, 一贴贴到现在腰疼也没有缓解。

    李温水趴在床上撕膏药贴的包装,他一半身子在床上, 屁股圆挺挺地翘在床边。

    卧室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隙, 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敲门声响起, 声音不大, 房里人无所察觉。

    李温水右手探到后背撕下膏药贴,膏药贴粘的牢,像是不舍得似的连带着将柔嫩的肌肤拉动,腰部肌肤颤颤地红了一片。

    他半跪在床上,把自己的裤子往拉下一点,露出更大片面积的雪白腰肉,另外一只手抓着新撕开的药膏贴摸索着往腰后贴去。

    第一张膏药贴歪了,李温水手指一下一下按着自己腰部中央股根向上两寸的位置,他倒抽口气,低低地“嘶”了一声。

    最疼的位置没贴到。

    李温水又撕开一贴膏药,这次在腰上确定了好一阵,他捏着膏药贴的手再次向后探去。

    那人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我帮你。”

    梁瑾俯下身纤细的手指夹住膏药贴按下,准确无误贴在了李温水腰痛的位置。

    冰凉的指尖划过温热的肌肤,李温水浑身一颤,脊背弓起身体僵硬,贴在他腰部的手掌力度不轻不重,坚定地向下抚平膏药,直至在尾根处停下。

    房间突然有人说话摸他后背,李温水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猫儿,一双眼狠厉地向后望去。

    梁瑾垂下眼,李温水贴满膏药的腰部可怜脆弱。

    他心脏一丝丝的冒着疼:“腰又疼了吗?”

    想到李温水不喜欢医院,他温声道:“明天我叫个骨科医生给你看看。”

    温情款款,不知道的还以为梁瑾是个多知道心疼人的。

    李温水冷下了脸,他推开梁瑾,抓过毛衣往身上套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将枕头砸了过去:“出去!”

    枕头没砸中,被梁瑾稳稳抓住。他也不生气,姿态游刃有余,始终是贵公子的气度。

    梁瑾放下手中抱枕,连同昂贵的礼品,深邃的眼眸透出笑意:“送你的新年礼物。”

    李温水瞄了一眼购物袋,某大牌手表,是他在欢乐谷时看中的那款。

    那时候他满脸喜欢,还偷偷拍了照,梁瑾就在一旁却无动于衷。他买不起这块手表,最后手表被李栎彦买走,顺带还嘲讽了他穷。

    当时他安慰自己梁瑾不知道他想要那块表,原来梁瑾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为他付出。

    酸涩在李温水心中蔓延,他提高了音量:“用不着,拿走!”

    梁少爷打算送人的礼物又哪有收回的道理,他转身出门,下一刻礼物被扔到了他脚下。

    房门“嘭——”地一声关严反锁。

    李温水声音传出:“当初不是我的,现在送上门我也不会要了。”

    梁瑾垂眸瞧着脚下掉落出来的手表,弯下腰缓缓捡起。

    没想到那么喜欢大牌的李温水,竟然也有拒绝大牌的一天。

    要不是周齐亲眼看见,他都不敢相信梁瑾吃了闭门羹。

    周齐抱着手臂得意的走到梁瑾身边,眼里尽是得逞:“呀,梁大少爷这是吃回头草了?”

    梁瑾睨他一眼,伸手把礼品拍到周齐胸前:“明天给李温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

    李温水躺在床上睡不着,也许是喝了一杯热茶的缘故吧。

    他披着被子坐在窗边,拉开窗帘。

    大雪仍然下着,窗台上积压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上一次见到十几年前,是他搬去吴冬雅家的第一个春节。

    那一年也是他的本命年,李群给李栎彦买了一套红衣服,而他什么也没有,妹妹又哭闹着要找妈妈。

    他在储物间里哄妹妹,餐厅里李群、吴冬雅、李栎彦一家三口品尝佳肴过年。

    那是一个鸡飞狗跳的春节,今天这个春节也同样鸡飞狗跳。

    李温水眼眶微红,视线流转时与窗外的梁瑾对上了眼。

    梁瑾叼着烟,站在雪中看他,大衣落满了雪。

    李温水眉头一皱,拉上窗帘,隔绝梁瑾的视线。

    他重新钻进被窝蜷缩起身体,対于梁瑾突然的示好,李温水只觉得是梁瑾想把他哄回去当保姆。

    他缓缓将头缩进被子里,心想梁瑾的算盘打错了,他可没有这么廉价。

    夜,静悄悄的,伴随着雪落声音,黑夜过去,白天到来。

    *

    大年初一的清晨,李温水早早醒了,经过一夜的休息,李温水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李温水了。

    楚惟最佩服的就是李温水这点,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李温水都像个没事人一样乐观面对。

    反观他自己,整天一张苦瓜脸,他自己看了都心生厌弃。

    “楚惟,我和温晴回去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李温水站在玄关穿外套,红彤彤的围巾系在身上洋溢着喜气。

    “温水,你不留下来吃完饭吗?”

    李温水瞄一眼从楼上下来的周齐,脸上露出厌烦。

    楚惟顺着李温水的视线看去,明白怎么回事了,没再强留。

    李温水手握住把手,周齐瞧到后叫道:“你等下。”

    他说着拎起桌上的礼品袋递给李温水:“梁瑾给你的。”

    李温水瞄了一眼,还是昨晚的手表。他推门就走,周齐道:“你要是不收下的话我就扔了,反正我要这玩意也没用。”

    周齐不管不顾的将礼物塞到李温水手里,把李温水推到门外关上门。

    李温水站在门口盯着手表陷入沉默,李温晴小心翼翼问:“哥,你要是不想要的话,把它扔了?”

    李温水回过神,朝李温晴一笑:“既然这样,不要白不要喽,扔了多可惜。”

    “啊?”李温晴没明白怎么哥哥突然改变主意了。

    二十分钟后,李温水敲响了收购二手奢侈品的老朋友家门。

    三十分钟后,钱款到账。

    他搂住李温晴肩膀,豪气的问:“一千一位的海鲜自助没吃过吧?哥带你去吃!”

    第70章 070

    春节过后的第二天,李温水就泡在店里研究新品。

    他自己吃不行,还要让楚惟、李温晴、林语陌、洛嘉楠,基本上是他关系不错的都被他拉着当小白鼠品尝试验品。

    几人之前就被当过小白鼠, 从早吃到晚,吃得他们看到甜品都发怵。

    大年初二,楚惟被周齐管着不让出门, 林语陌爆痘不能吃甜食, 李温晴出去找同学玩了, 最后李温水只摇来了洛嘉楠。

    洛嘉楠虽然吃甜食吃得直犯恶心,但他爱看李温水啊, 尤其是在做甜食的李温水, 浑身甜品的香甜味,每次李温水从他身边路过他都要用力闻上一闻。

    安静的甜品店里, 洛嘉楠拄着下巴眼巴巴的瞧着李温水动作娴熟地涂抹奶油,工作台太矮, 李温水做蛋糕时经常要弯腰低头, 他时不时的用手按一下腰部。

    腰部的布料上不知不觉沾上厚重的面粉。

    “温水,你的腰不舒服吗?”

    “啊, 没事。”

    李温水没有说痛的习惯, 往常他腰疼贴上膏药几天就好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已经连续疼了快一周了。

    “温水, 我爸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中医,很多病症都能治好, 尤其是腰疼, 很多人花重金都见不到他一面,这样我问问我爸, 帮你约一下时间。”

    “不用麻烦了,小毛病。”话音刚落,有人推开了甜品店的门。

    李温水抬头道:“不好意思,今天不营业。”

    洛嘉楠“哎”了一声,他站起来惊讶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大夫,好巧,你也来买蛋糕吗?”洛嘉楠心想正好,干脆拉住他给温水看看腰。

    被称为王大夫的男人四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稳重温和,手上提着一个箱子。

    王维平目光一眼锁定李温水,他走上前去,问道:“我来给你治疗腰伤。”

    洛嘉楠一愣,王大夫怎么还未卜先知了?

    李温水瞄向洛嘉楠,很明显这人不会是洛嘉楠找来的,他思忖着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腰伤的?”

    “梁少让我来的。”

    果然。

    李温水抿住唇瓣,不想接受梁瑾的好意:“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事,不麻烦你了。”

    王维平站在原地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洛嘉楠小跑到李温水身边拽了拽他的衣服,在他耳边小声劝道:“我知道你讨厌表哥,但王大夫真的医术高明,你就是生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咱把身体养好了,争取比我表哥活的长,往后我表哥死了你就在他坟头蹦迪,这多大快人心。再说了,这大过年的,你让王大夫回去他也不好交差。”

    于情于理,什么话都让洛嘉楠说了。

    “那好吧,我需要做什么?”

    归根结底,李温水能同意只是不想让大过年跑来的王大夫交不了差。

    王维平先是为李温水把了一下脉,又按了按他的腰,他叹气一声:“你的腰有过旧伤吧?小小年纪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洛嘉楠满脸关切:“王大夫,能治好吗?”

    “可以。”

    王维平让李温水趴在,从箱子里拿出针灸包,看到一排针时李温水心情复杂,有点后悔同意治疗了。

    但他现在属于赶驴上磨,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没一会儿李温水白嫩的腰上就多出来十几根针。

    “温水,疼不疼?”

    李温水咬住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废话。”

    针尖刚刺进去时李温水觉得皮肤都要被割开了,痛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酸麻感。

    这让他想到了抽取骨髓那天,那种一动不能动可怕的陌生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维平抽走针,又给李温水开了几包中药,嘱咐完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温水照常劈柴烧火做饭,一通忙完他直起腰擦了擦汗,才意识到腰好像真的不疼了。

    腰不疼了,他连骑小三轮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今天摇人品尝新品时,把傅明煦摇来了。

    傅明煦与洛嘉楠他们的不同是,他会认真的分析说出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只会说好吃不好吃以及还行。

    在傅明熙从各个方面说体感时,也激发了李温水的想法,不如做一张口味调查问卷,将甜度、酸度、口感、层次感等等列出来,让他们打分,这样更精准,楚惟他们措辞也不会困难了。

    他把想法和傅明煦一说,傅明煦微笑赞同。

    李温水说干就干,当即打印出一沓调查问卷。

    傅明煦注视着李温水忙碌的身影,开口道:“温水,其实我今天是来邀请你的,合作伙伴送了我两张度假消费券,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李温水抬起头:“去哪里?”

    “去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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