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京仪起得也早,和往常一样跟陈仲涿一块去了公司。
她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最初的时候,陈仲涿只是她父亲的结拜兄弟。他们关系很好,只是因为不在同一座城市,所以见面机会不多,但她出生、周岁时陈仲涿都有来过,还抱过她。
那个年代的人,关系纯粹,能结为兄弟的人感情更是不必说。
她初中的时候,父母双双遭遇车祸去世,陈仲涿和董思来吊唁时,可怜她一个小女孩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在和她的亲人们商量过后,将她领养。
此后,他们是真的将她当作亲生的女儿。
她毕业后,陈仲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教,比对亲生儿子都用心。想当初,陈屹岸哪有这待遇?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父子俩不能久待,容易吵架。不像陈仲涿和陈京仪,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他很宠爱她,别说吵架了,重话都舍不得说几句,她也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像陈屹岸那样气人。
每每被陈屹岸气到发昏时,这个女儿就成了陈仲涿和董思最大的安慰。
陈屹岸起得晚了些,吃早餐时,又被董思逮住,她故意阴阳怪气着:“都日上三竿了,某些人啊,也不能像妹妹学学。”
陈屹岸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不理会。
董思轻哼着,真是不怕开水烫。
她又提了几句,让他给她注意着点,再搞出那种新闻来看她怎么收拾他。末了像是想起什么,又叮嘱:“你平时对小囡说话怎么那个样子?”
陈屹岸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没应,听到这才问了声:“哪样?”
“一股子严厉。我跟你爸都没你这么凶。”
“凶?”陈屹岸挑眉,不可思议。
“对啊!昨天我都听到了!别想狡辩。以后说话温柔点,人家是小女孩,凶着凶着,心里会难受的。”
陈屹岸继续皱眉。
他哪里凶?
他总觉得他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你跟我爸和我说话时语气可比这重十倍。”他淡嗤。
董思不仅不反思,还理直气壮地问:“这能比吗?”
“怎么不能?”
“陈屹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是妹妹,要多照顾点!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陈屹岸不堪其扰,咬了个三明治就往外走,朝后面一挥手:“走了。”
董思按了按太阳穴。
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她都说烦了。
不过他可能也不是记不住,就是男孩子,心思粗些,或许这就是他们待人的方式。这么多年过去,看他们感情也不错,董思和陈仲涿才放心些。
她以前就想要个女儿,可惜生陈屹岸的时候伤了身体,无法再孕,所以在见到陈京仪后,才会动了领养的心思。
他们也不是喜欢领养,谁来都行,只是这小姑娘生得漂亮,性子又安静乖巧,她一见就喜欢上了。心疼她的经历,又觉得她好像有点内向,担心她以后会就这样内向下去,加上丈夫和她爸爸的交情,所以他们这个决定下得很快,当即就去找了她的亲人。
她剩余的亲人其实很疼爱她,已经在商量以后要怎么抚养她,但是觉得跟着他们她能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和教育,便答应了下来。
一开始小姑娘不太适应这里,在她和陈仲涿刻意的呵护下,才一点点地融入进来。不过,董思想,应该也少不了陈屹岸的功劳。
养了这么多年,亲不亲生的其实也没区别了。
董思想起什么,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最近忙工作,忙得都瘦了。
陈京仪:【我晚上和秋秋出去呢,不回家吃啦】
董思笑眯眯,和闺女说话心情就是好:【那行,玩得开心点哦】
-
陈屹岸和陈京仪虽然都在同一个公司,但负责的业务和板块不同,加上他经常外出,所以平时在公司也不一定经常能遇到。
比如这一整天下来,陈屹岸愣是没看见她半个身影。
到了晚上,他按照董思的嘱咐乖乖回家吃饭,结果桌上只有他和陈仲涿相对无言。陈京仪不回家吃,董思也找小姐妹去了。
陈屹岸啧了声。他怎么感觉董女士格外针对他?
吃完饭后,他也出去了。
那群人攒了局,喊他去喝酒。要不是董思三令五申,他今晚也没打算在家吃。
陈仲涿看了眼,还是懒得管。他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巧合的是,陈京仪和柳秋秋吃完饭后去的地方,陈屹岸竟然也在那里。
远远看见他时,陈京仪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没约的情况下还能遇上。
但是在扫过他周围的一圈人后,她也没有准备上前打个招呼的意思。
柳秋秋以为她没看到,还跟她指了指。她只摇摇头,又坐了一会后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今晚是巧合,还是他的刻意安排。不知道今晚这一出,是不是也是他唱给她看的一出戏?
柳秋秋都感觉出来了,问她心情是不是不好,怎么感觉今天兴致很低。
这已经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了。昨天董思也说过一样的话。
柳秋秋不知道,不止是今天。
陈京仪说不出来。
这段时间,她确实提不起兴致。
很闷,很颓,她觉得她该做点什么。
在她和他之间……
她不太喜欢现在的样子,也感觉自己在被他们现在的状态挟持。
她不知道,她们到的时候,陈屹岸也刚到。
她们前脚离开的时间,后脚他就眉眼染着不耐地挥手让他们清清场。一大群人,这还喝什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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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陈屹岸全都没怎么见着她的人。
一开始是忙得错开了,但怎么错也不会错开特别久。
没几天,听董思说她跟闺蜜旅游去了。
陈屹岸问:“哪个闺蜜?”
董思:“就小梓呀。”
小梓?
糜梓?
陈屹岸应了声,表示知道,拿起外套出门,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仲涿和董思还没说什么呢,陈屹岸先催:“她那项目都快开始了,她还不回来?”
陈仲涿不以为意:“那你先去盯着。”
陈屹岸淡嗤:“我看起来很闲吗?”
被董思驳斥回去了,“都是一家人,搭把手怎么了。”
陈京仪继续在外游玩。
一连过了月余,她才重新出现在他视野。
不过也没和他说太多话,只是分给他一个礼物。
陈屹岸眉眼耷着,看了一眼,问:“我帮你干活的工资?”
陈京仪想了想,“不是。那个你算打白工了,没有工资。这个是旅行纪念品。”
陈屹岸勾了勾唇,哼笑了声。倒是理直气壮,深得董女士真传。
她既然回来,自然是要把事情接手过去,他交代了几句注意点和项目现状,又将自己助理派给她两天,陪她熟悉下。
董思都夸他,难得细心细致了一回。
他没太理,转身回了房间。
陈京仪跟着他离开的背影看过去。
这个人,即使不刻意地做什么,也能轻易地用举止之间流露出的矜贵和不羁让人深深着迷。
更不必提,他刻意地在照顾她。难得的细心和细致,几乎全是她得了的。
她轻舒一口气。
走不出来。
即使知道该走出来,也走不出来。
她深困其中,只得痛苦。
原本只打算自己唱的独角戏,原本可以就让她还和以前一样唱下去、爱唱多久都由她的独角戏……没想到有朝一日被掀开幕布,以至于,这场戏不停到了被叫停的边缘。
秘密被揭开,就不再是秘密了。
甚至就连存在都成了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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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屹岸的助理跟在他身边多年,各项业务都很娴熟。他和陈京仪也熟,被派过来的时候都不用适应。
陈京仪正准备外出,看看领命过来的他,顺便将他带上。
助理姓夏,她惯常喊的是夏助。
到了项目场地后,他将陈屹岸已经提前铺垫过的工作都与她细细指出。
那些事儿做得确实好,前面铺垫全了,后面她就省事。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又示意自己的助理记下、跟进。
晚上她有个晚宴,夏助也跟着她过去。他要么跟着她去找陈屹岸,要么就跟着照顾她。
这个晚宴邀请的人太多,陈京仪又正好是在最热闹的点来的,便在门口站了会,等着前面的人散开。
夏助跟在她身后,与她说着什么。
却也是这时,前段时间刚和陈屹岸上过新闻,还闹得他被董思斥责的那个小明星看见了他们。
她不认得陈京仪,但是认得夏助。见他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当即便明白了──这应该是陈屹岸身边的新欢。
眸光上下扫视一眼这女人,危机感重重迭起。
小明星有点生气,确实是个有资本的,怪不得连夏助理都被他派到她身边去了。要知道,夏助是陈总身边的总助,一般人哪有被陈总派他去跟在身边的待遇?
危机感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及多想,她便走上前去,先发制人:“我说,陈总身边换人换得可真快呀。”
陈京仪看向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女人。
小明星看见她不太搭理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你干什么这个眼神?说白了,你不也是跟我一样吗?我们都看上了同一个男人,想上位,谁也不用看不起谁。你长得这么好,但是又怎么样呢?跟我可没有区别。”
陈京仪静静地听着她说,眸光轻闪。她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在震。
夏助警铃大作,他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谁。再听着她这一句一句的,吓得脸都白了。她不认得陈京仪,他却是知道这位的地位,连忙便上前试图制止:“金小姐,您……”
小明星看他护着她的样子就更生气:“夏助理,我们在说话,用不着你插手。不就说几句吗?就给你慌成这样,担心得直护着。怎么?这位难不成入了陈总的眼,陈总看上了是吧?”
她又气又要装作不屑,抱着手,不想承认自己嫉妒得要疯。
看夏助理的重视程度也能确定,这位现在肯定是陈总身边的人了!
陈京仪抿紧了唇,唇线紧绷。
她素来骄傲,还是头一回被别人用一句又一句对她来说堪称侮辱的话这样泼。
那些话,好像是在叫醒她──
她是陈京仪,她有她的骄傲,什么时候倒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沦落到了和对方一样的地步?
她掐紧手心。是啊,她什么时候,那般卑微地需要陈屹岸看上了?
在对方的言语里,她与陈屹岸并非是一个平等的地位。
而是和对方一样,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至低的位置。
她心中震动。
对方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了她的心上,无异于是在敲醒她。
这段时间,她如坠梦中,自己潜意识里想醒,却又不愿意醒。
直到这些话如冷水一样兜头泼下。
她闭了闭眼,平淡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夏助理已经挥手叫来保安,将这位女士请开。
即使请开了,都止不住小明星还在不断出口的言论。
她喊着夏助别太护着人,还在不服地贬低陈京仪,说自己的今天怎么就一定不会是她的明天?
夏助已经吓得满头大汗,那些话,每一句都是怎么敢在陈京仪面前说的?他现在已经想到了明天一定就是自己的末日。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陈京仪的脸色,她过于安静了,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任由小明星说得再多,她也不曾回过一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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