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言灼:“又一波, Hover战队的Empty又是一波献祭自己的打法,他这套自爆式出装的虚空假面,其实在两年前的新加坡Major上已经打出了奇效, 今年又一次祭出这种打法。”
言灼:“当时Empty饱受争议,有不少人认为Empty的每一波先手都是赌上了自己职业生涯的先手。”
言灼:“但事实是——没错!这波盲跳!又是这个Empty!对面护前排的三号位每次看到他估计头都大了!这你也敢跳上来!”
“就是要赌上职业生涯!今天原地退役没队要了也要先打这一波!”
当即, 现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观众席整齐划一地大喊“牛逼”,接着高呼“Empty”, 秦渡凉大约能看懂一些,是Empty在绝对完美的时机里打出了一个无解的先手。
犹豫就会败北——这可是剑圣说的话。
要听剑圣的话。
不要犹豫, 每个错失的良机都不会再回来。
这也是言灼欣赏Hover战队,欣赏Empty的原因。Empty永远不放过任何机会, 无论它是不是“良机”。
“恭喜Hover战队进入四强!”言灼笑得爽朗,“下午见!”
解说台是在观众席看台上搭起来的,所以解说结束后, 从看台的楼梯去到后台。当然,也可以不去后台直接下班,言灼就直接从解说台的隔音间里出来, 因为秦渡凉在楼梯最下面等着他。
言灼顺着看台观众的人潮走下来,毕竟是国外场馆,外国人比较多,没什么人认出他。
“辛苦了。”秦渡凉牵住他,“解说得很棒, 虽然我不会玩。”
言灼激动地拽着他, 拉着他从侧门出场馆,出来是走廊和通往吸烟区的门, 碰见了几个中国水友,其中还有秦渡凉的车迷, 他们签名合影。
一直到钻进出租车,言灼才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我觉得——”言灼喘息未平,本就纤长的睫毛被涂上睫毛膏后,漂亮得让人说不出话。
尤其他这时候欣喜若狂:“我真的觉得Hover有戏!”
秦渡凉摸摸他头发,点头:“感觉到了,你今天状态特别亢奋。”
“我看着他们长大的。”
出租车后座里,城市斑斓的灯光铺进来,彩色的光柱和言灼脸上的彩妆交相辉映。解说隔音间里没有空调,又比较封闭,所以他在里面出了些汗,眼妆和唇妆都有微微的晕开,在他脸上形成潦草慵懒的美感。
秦渡凉凑过去,掌心扶着他侧脸吻了吻。
言灼偏头,也回应了他。两个人在后座很短暂地亲吻了一下之后,言灼定定地看着他。
秦渡凉温柔地和他对视:“好,希望你得偿所望。”
“还有一件事。”言灼换了个眼神,他从西装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递给他。
秦渡凉很少见到他这个表情,递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秦渡凉拿过来他手机。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解说考核界面,秦渡凉看过的,很常规的一张电子版考核表。在它的右上角,官方盖了一个“通过”的红色小章。
“……”秦渡凉说不出话来,他捏着言灼的手机,指腹和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出白色。
出租车在街上走得很慢,这一带因为世界赛而拥堵严重。
城市的光在车厢里,映在座椅和车顶,像被彩虹的毯子笼罩住。
“怎么了?”言灼用胳膊碰碰他,“倒是说两句啊?”
秦渡凉这才回神,目光仍然难以置信,“是真的?”
言灼点头:“算是全世界的第一手消息,你们车队应该明天能收到邮件。”
“我能亲你一下吗?”秦渡凉真诚地问。
言灼一笑:“亲吧。”
他们在出租车后座接吻,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考核表上写着的赛事项目是:环塔克拉玛干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
汽车、摩托车。
眼下八月,环塔在五月。
也就是说,明年五月的环塔,摩托组回归了-
国际邀请赛总决赛日。
由中国赛区的Hover战队对阵西欧赛区的Treasure战队。
言灼坐在解说台,今天是总决赛,整个赛程的最后一天,BO5。
赛区需要一个冠军,需要一个冠军来回应所有人的期待,还有人的青春被定格在罗渣士体育馆,还有人从此不敢抬头看烟火。
“欢迎回来。”言灼微笑着面对镜头,“这里是Dota2国际邀请赛的现场,我是解说言灼。”
秦渡凉抬头就能看见解说台,时光把他的少年还了回来。
他不知道言灼看自己在赛道上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当自己坐在观众席,抬头看解说的时候,感觉非常好。
顶尖的赛事、狂热的粉丝。赛场中央的四面屏里战火连天,所有人紧绷着心弦。
秦渡凉是知道的,平时和言灼聊工作的时候,言灼和他说,中国Dota赛区太久没有冠军了,游戏社区太需要一个世界冠军来稳固人心。
言灼说,我们有最好的游戏社区,最好的氛围,最有凝聚力的水友……如果这一切因为没能有一个新的世界冠军而分崩离析,那就太遗憾了。
他不想再有遗憾,他此时坐在解说台上,紧张地开始BO5最后一轮的解说。
言灼:“朋友们,无论今天结局怎么样,他们都是中国赛区的英雄。”
Hover战队和参加国际邀请赛的其他队伍最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队服。其实这一点,秦渡凉很早就发现了。
秦渡凉自己的赛服上满满当当的广告,那些单拎出来享誉海内外的赞助们在他的赛服上挤得像电脑小白的C盘。所以刚听言灼提起Hover这支队伍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五个人的队服上,只有国旗和队标。
BP环节结束后,阵容尘埃落定。
他们很不容易的。这是言灼说过最多遍的话,那天两个人靠在阳台,言灼喝了点啤酒。他说这五个人是三年前组上的队,那时候就打打网吧比赛赚点零花钱,后来被职业战队相中。
再后来,青训出线,打第一场B级联赛,拿了奖。可好景不长,很快被人举报其中两个人未成年,整队禁赛。
禁赛期间,他们五个还在一块儿玩。之后禁赛结束,还是这五个人抱团。
言灼跟他说过这五个人的故事,听上去令人心酸又唏嘘。
这是BO5,2:2的最后一局了。
按照惯例,这时候的赛会组已经准备好了两支队伍的胜利特效,那块属于冠军的不朽盾牌也已经被升在舞台上方。
Dota2职业赛事的最高荣耀,冠军盾距离选手的隔音间只不到10米。
在电子竞技行业做久了,这些个中心酸看久了,人其实是很容易去共情的,尤其是解说。
观众大可以提前离场,譬如在上海举办的那场世界赛,外面黄牛曾将总决赛门票炒上5000块,结果中国队止步了第三,不要紧,那就不买黄牛票,不去看比赛。
观众可以选择离开、关掉直播间,但解说必须得留在这里,直到遗迹崩塌的最后一刻。
“末日使者,一个果敢的跳大!”
秦渡凉戴着耳机听中文流解说,他听出了言灼有些紧张。
“先给烈火刀,是幻象,没关系,再找机会!”
“稳住,视野不好的情况下先退回队友的位置……好的,Empty这边应该是接收到了队友的信息。”
言灼真的紧张,可能旁人听不出,但秦渡凉非常清楚。
他紧张的时候不是会颤,相反的,他的咬字会格外清晰、用力。
然而解说也得张弛有度,言灼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对面是整个赛区观众,是一千多万个Dota水友。
还是得让大家轻松一些的。
“重新站位开雾了,前阵子看Hover战队的采访,主持人问Empty,你是战队节奏点,你觉得比赛的时候队友们都围着你打吗?Empty那时候说,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打完了他们都围着我打。”
秦渡凉噗地笑了,低头看一眼手机弹幕,也全在哈哈哈。
“所以这小子就是‘教练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弹幕又一片哈哈哈。
秦渡凉再次抬头,解说台上的人比他想象的更凝重。言灼今天的压力其实很大,因为如果输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结尾。
而且……
秦渡凉切到网页,明年的环塔拉力赛已经公布了解说阵容以及大致的赛段方向。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言灼会在明年正式加入体育竞技。所以今年的世界赛,很有可能也是言灼的最后一年。
谁都想要一个圆满的Ending,任何漂亮话都骗不过自己,言灼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全身心地投入和学习,他当然想要一个圆满。
最后——
“恐怖利刃!换血!换Empty的血把自己换满!活下来了!继续输出!”
“Empty跑了!没死!躲起来回血!重新回来,一个跳踩!GG!恭喜Hover战队!”
西雅图钥匙球馆的音响里回荡着恐怖利刃的语音台词:“魔王展翅、末日降临,七大丧钟为我而鸣!”*
言灼:“恭喜Hover战队!世界冠军!”
彩带从高空落下,主舞台四周腾起烟花,中国赛区等了六年的世界冠军。
秦渡凉身边的所有人都起立欢呼,有人大哭,有人呐喊。
耳机里,言灼的声音充满力量:“一支战队,从籍籍无名到世界冠军需要多久,Hover战队给出的答案是——三年!”
“三年,来到西雅图。”
“扬刀立名,Hover your Wings!”*
解说台的玻璃门被打开,比赛结束了。冠军抵达了他们荣耀的终点,而言灼还没有从那张椅子站起来。
导播感觉到他还有些话想要对中文流的观众们说,所以没有断源。
言灼说:“朋友们,夏天的故事讲完了。我很荣幸,与你们并肩作战,在这个CNDota的黄金时代。”
接着,他又用英文说了一遍,因为每年直播到这个时候,各语言组有时会有线路交叉。
“Its my pleasure……
……
Thank you,all of you。”
第72章
秦渡凉的上一条朋友圈还是“祝你新年从今天开始一直快乐”。
言灼真的觉得, 今年一切都好了起来。
秦渡凉发了条新的朋友圈:
[再去昆仑山淋一场雨]
配图是飓风车队参加来年环塔的报名表。
言灼也发了一条:
[我不再是没得选择的穷小子,你也不再是下雨必摔车的旱鸭子。]
配图是言灼通过环塔主解说的考核表-
九月,休赛期、转会期。
言灼八月的直播时长还是不达标, 他没有底薪,直播的收入全是观众刷的礼物。
他整个八月就直播了一次, 结算礼物的时候是640块钱,然后因为直播时长不够, 这些礼物收入与平台55分成之后还要再扣掉未达标的金额。
所以他八月在烈火TV直播平台的总收入是……
“135块,秦渡凉。”言灼把手机怼到他脸上, “我不跟你干了,我要辞职, 什么破公司,对半分之后,连我的185块都要夺走, 离婚吧。”
俩人盘膝坐在107卧室的地毯上,秦渡凉哭笑不得,看着言灼递过来的直播后台明细。
“……”秦渡凉把他手机拿过来, 可是还没点开他的手机银行,就被言灼又夺回去。
“干什么,调解费啊?”言灼把手机捂在怀里,“不要想了,我不要钱, 我就是要离婚, 我不干了,谁家小少奶奶一个月就拿135块啊, 清宫剧里的一个贵人拿的都比我多吧。”
——况且我还不会告发熹贵妃私通!
秦渡凉低头揉了揉眼睛,拿他没办法:“怎么办, 你说吧,抢劫都能取保候审,离婚就不能再聊聊了?”
时间是下午一点过半,九月初的阳光和开学季一样灿烂。
言灼向后靠了靠,靠在床边,说:“昨天开会的时候蹦出来一个念头,我能不能在电竞和体竞双栖,又担心到头来一样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我没有那么了解电竞,没办法帮你分析。”秦渡凉坦诚地说,“我只能说,我在赛车行业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这么年轻,就坐上环塔拉力赛主解说的人。”
“好纠结。”言灼仰着头靠在床沿,看着天花板说,“我知道在国内体育竞技是正统,但很舍不得,原本以为Hover战队拿了世界冠军,我就可以放下这里继续向前走,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舍不得。”
秦渡凉凑过来摸摸他脸颊:“那就走一步算一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走一步算一步好像永远是最中庸的选择,但其实人们只是用“走一步算一步”这样的话术来让自己合理地留在现状。
不过坦白讲,这句话真的很有用,言灼抿唇点了点头。
秦渡凉又说:“我希望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牵绊。”
言灼说:“好。”
九月的休赛期,拿到世界冠军以及1850万美金奖金的Hover战队,因为没有俱乐部和赞助,他们只有一个可堪称为“工作室”的团队,所以他们的奖金交了税之后直接内部分掉了。
这就很爽,言灼直播的时候回答了一些弹幕问题。
「弹幕:国外比赛的奖金还要交税啊?」
言灼说:“对,这个叫‘偶然所得税’。”
「弹幕:今年解说的最后那句话好像告别哦」
言灼说:“算是吧,夏日童话讲完了。”
直播的时候秦渡凉在他书桌旁的懒人沙发里看看书,陪着他。
下播后和言灼一起去街边的小饭馆里吃饭,炒菜的是一对夫妻,边炒菜边拌嘴,挺有意思。
“十月要去趟纽北。”秦渡凉说,“刷个圈速。”
言灼尝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被辣到了,赶紧端起杯子喝水。然后问:“摩托车也要去刷纽北?”
“广告噱头。”秦渡凉叫来老板,要了盒牛奶,“杜卡迪做了辆新车,明年MOTO GP的仿赛款,我去跑几圈纽北,给他们遥测数据,顺便试试新的赛车。喝牛奶吧,解辣。”
言灼嘴硬:“不辣,就是烫。”
秦渡凉:“……”
“我周末去巴黎,迪士尼Major要开打了。”言灼接过牛奶,叼着吸了几口。
“今年这么早打Major?”秦渡凉问。
言灼点头:“对,是因为地图要大改,所以要赶在下个版本更新前,把新赛季第一个Major打了。”
老板娘骂骂咧咧地把汤端上来,夫妻俩说的是方言,他们听不懂,所以也不知道是普通拌嘴还是真的吵架。
言灼捏着筷子小声说:“感觉好像体验到了爹妈吵架。”
爹妈吵架,这种事,在座的两个人还真的都没体验过。所以秦渡凉抬眸和他对视,对视了片刻,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真巧啊。
秦渡凉给他盛汤,“快吃,爹妈吵架的时候不能剩饭,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言灼哭笑不得。
吃完饭后在街上散了会儿步,东扯西扯地瞎聊。
秦渡凉周四一早到了香港,言灼和他同一班飞机,只不过言灼是去香港的机场和赛会组汇合前往巴黎,而秦渡凉到香港参加港京拉力赛。
又是机场分别,他们已经毫不顾忌地在机场拥抱,脸颊贴着脸颊轻轻地蹭着。不去在意路人的眼光,也不管那个毁誉参半的热恋榜。
微博上有人诟病他们卖腐博眼球,有人护着说那是真情侣,谈恋爱犯法了吗。网络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吵起来,不过他们俩都不在乎。
“注意安全。”言灼说,“下周北京见了。”
“好。”秦渡凉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西装领口,“你也加油,别太辛苦了,这个月时长不够我来凑。”
“你怎么凑?帮我直播啊?”言灼笑笑。
秦渡凉点头:“播户外,直播职业车队练车。”
言灼张了张嘴,恰好广播提醒登机,便说:“行,礼物分成我6你4。”
“好,拜拜。”
言灼的迪士尼Major,秦渡凉的港京拉力赛。
言灼会在巴黎为中文流与观众们见证新赛季的第一个Major冠军,秦渡凉会从尖沙咀的海运大厦北上3000多公里去到北京。
就如言灼自己说的那样,他终究舍不得电竞行业,这个行业给了他太多勇气和感动,他看着那些拼搏苦行的年轻人们,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
所以他又一次拎上行李,出发了。
另一边,港京拉力赛,是国内规模很大的拉力赛事。从香港到北京,3400公里,跨过七个省。
这项赛事由于赞助问题以及拉力赛新政的改动而停办过很久,近些年才缩减了赛程以及特殊赛段后重启归来。
就像环塔的摩托组一样,它离开过,它又回来了。
秦渡凉知道言灼直播间的账号密码,离开机场后,他登了一下,没开播,看了眼后台。这个月他没怎么直播,礼物收入不到一千块,而且时长不够。
在钱这方面,秦渡凉一直和他保持着心照不宣,他不会一张卡划给言灼百八十万,给言灼买的车也只是一百多万的LC300。有时候秦渡凉会半开玩笑地说,哥给你整台法拉利吧。
言灼呢,故作严肃,哥哥,看这么久F1了,你还不明白法拉利是破车吗?
于是笑着闹着,这小半年就走过来了。
时间忽然变得很轻快,夏天、秋天,他开始期待每一个明天,每一个明年,和每一个“接下来”。
接下来去哪里,接下来是不是在一起工作,接下来的假期要做什么。
秦渡凉开启了直播。
专业的主播在户外直播的时候会有一个防抖架,还好秦渡凉的手足够稳。
开始的时候都是言灼的老粉进入直播间,此时秦渡凉刚刚到港京拉力赛的发车仪式台,这里是海运大厦,香港的邮轮码头之一。
手机后置镜头朝着海,弹幕不明所以打着“?”,直到镜头转回来。
「弹幕:靠,秦渡凉」
「弹幕:代班主播?」
「弹幕:代妻直播?」
秦渡凉:“嗯……看看职业车队赛前练车,也算竞技标签吧,不窜台吧?”
「弹幕:这对CP果然是不顾他人死活」
秦渡凉笑笑,举着手机走到发车台附近,今天他的二号车手是彭谦,这会儿彭谦正在暖胎,他们可以在这附近的街道热身。
参加港京拉力赛,飓风上的车是“天下第一”的KTM,引擎声相当炸裂,直播间水友疯狂按音量减小键,并控诉他,果然是个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言灼连上了机舱里的无线网,但是很卡,他干脆关掉画面只听声音,结果什么都听不清,风声太大,引擎声太大。
弹幕叫苦不迭,言灼给他发微信,让他不行下播吧,这直播间魔音灌耳了。
秦渡凉说不行,这个月必给他凑满时长。
于是直播间里秦渡凉提着音量开始解说:“看见那边那辆橙色的KTM了吗?那就是一会儿要参加港京拉力赛的车!”
「弹幕:看见了看见了」
秦渡凉:“直列4缸发动机!就是去年MOTO GP被我们马力狗直线拉爆的那种发动机!!”
「弹幕:好累,我听他扯着嗓子说话我好累」
秦渡凉:“马力狗的V型发动机能拉爆直列发动机,就是因为V型发动机的曲轴更短!”
接下来秦渡凉非常用力且大声地给弹幕解释,什么是直列发动机,什么是V型发动机。其用力过度,喉结都绷着,以相当专业的话术来告诉这些打游戏的观众,为什么直列过弯更丝滑,为什么雅马哈被称为“弯道手术刀”,以及杜卡迪的空动黑科技、高极限轮胎……
水友们听得云里雾里,满目疮痍。
言灼在飞机上以拳抵唇,听他直播哭笑不得。
直到……
秦渡凉:“对了,刚开始谁发的‘代妻直播’?”
秦渡凉:“你挺懂事,出来一下,我给你上个房管。”
言灼:“……”
蹲在直播间的绒绒猫猫……关掉了直播间,打开了文档……
第73章
十月初, 言灼接到了小姑打来的电话。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他刚刚结束南雁路的解说,导播断源后, 他才拿到手机。恰好小姑打了过来。
他划开接听:“喂?小姑。”
“你奶奶过世了。”
“辛苦了!”同事们打着招呼,“小言, 你晚上跟我们车走吗?”
言灼恍惚着抬头,说:“啊……我, 我还不一定。”
同事说:“哦行,那你看着点群里发车的时间啊!”
“好……”
电话里, 小姑说:“你今天在北京对吗?”
“对。”言灼回过神来,“我先从北京回家去找你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姑说:“你大伯说,是今天凌晨走的,我刚请到假, 家里见?”
“好。”言灼说,“我先买票回家。”
这边挂断电话后,言灼从镇子的解说厅小跑出来。南雁路是一条跑山的路, 也是山村路,这里是北京的门头沟雁翅镇,也是南雁路跑山段的终点。
秦渡凉刚刚将车从收车台推上飓风车队的维修车,看见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的言灼。
“慢点儿,看着车。”秦渡凉喊道。
言灼还是跑了过来, 跑到他面前, 还没等他说话,抢先一步开口:“我得走了, 现在得回家。”
“怎么了?”
“我奶奶去世了。”言灼说,“我和小姑得回一趟老家。”
秦渡凉一怔, 抱着头盔,“你等我会儿,我陪你。”
“不用!”言灼拽住他,“小事而已,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得先走了。”
“一起。”秦渡凉很坚定,“等我五分钟。”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计时器似的,秦渡凉换了个衣服开出来一辆POLO,停在言灼站着的人行道前面,说:“上车。”
言灼也没做犹豫,拉开车门进去了。
后座还有个人,是彭谦,跟他打招呼:“嗨!”
“你好。”言灼扭过头,想来是秦渡凉开车从镇上去车站,然后再让彭谦把车开回雁翅镇,于是添了句,“辛苦了彭哥。”
“小事儿。”彭谦笑笑,末了反应过来言灼是家里办白事,又收起笑脸,“那个,你节哀啊。”
言灼微微点头:“嗯。”
大城市的交通枢纽总是人满为患,他们在人群中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似乎多大的灾难都不会再冲散他们。
二人在高铁上休息了一路,到站后回家,开出陆巡LC300去小姑家里把小姑接上,然后去老家。
那个村子是言素心和言灼出生的地方,下了高速转国道,国道转省道,省道转山路。
不得不说,这陆巡是真稳,硬派越野就该跑山路,在城市里彰显不出它的能力,非得是这种狗都难爬的山路。
一路颠着开到村里,时间是晚上八点过十分,十月的天早已黑透,村子里灯火通明。
在乡村里,红白事都是大事,谁家办了事,整个村子都会过来。或帮忙,或凑个人气在这儿围观。总之就是要人多,显得这家人在村里是有头有脸的。
秦渡凉上次在村里掀起的风浪可见一斑,虞沁家那个弟弟见到秦渡凉直接扭头就跑。
“报信儿去了。”秦渡凉说着,拢着火机点根烟。
言灼笑笑:“随他吧。”
言素心的病还没痊愈,看着老家房子院子里那个巨大的火盆,烟熏火燎的,有点犹豫。
秦渡凉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碾灭。
“小姑你别进去了,太熏了。”言灼说。
言素心摇摇头:“怎么说也是我亲妈,没事。”
老房子的前院被清理了出来,客厅布置成灵堂,一窝子人,有些言灼认识,有些已经认不出了。
秦渡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在灵堂里,跟在言素心后面,磕头,上香,烧纸,然后走出来。
姑侄俩俨然如同不属于这个村子里的人一般,三个人站在前院门口,看着里面。不知道谁是真的难过,也不知道谁在盘算什么,总之言素心和言灼眼里都是冷清的。
老太太或许是受大伯挑唆,将言素心寄回老家的钱牢牢攥在手心,不给她治病。
或许也是老太太重男轻女的心思在作祟,就是单纯的不想将钱拿出来。事实上老太太很有钱,言素心打从心底里记着言灼爸爸当初说过的话,他说他们两兄弟不念书了,供你念,你念出来了,要记着孝顺妈。
言素心记着呀,往老家里寄钱,寄补品。
到头来呢。
而言灼又怎么不知道这些,那些年如果奶奶能拿钱出来,哪怕只拿十万,他可能都不至于和秦渡凉分开六年。
所以当大伯大婶过来招呼他们去厨房里吃饭的时候,言素心和言灼都没挪步子。
秦渡凉挪了,挪了一步挡在他们之间,说:“我们吃过了来的。”
“哦、哦。”大婶笑笑,“素心,你进来,你大哥有话跟你商量。”
言素心今天穿一身黑,病了的这些年,让她瘦得吓人,近两年才缓过来些,但还是瘦。一件黑风衣杵在这农家院子里,显得冻人。
言素心说:“不用商量了,我以前给过妈不少钱,她的房子,她的地,我都不要,不用分给我。”
此话一出,大婶眼里闪过一丝她自以为没被察觉的情绪,但事实上站在她对面的三个人都看出来了——
那就好。
你不分钱就好。
省得跟你苦口婆心地说什么“你是个女人,你还没成家,你成家了终归是别人家的”这些“道理”了。
言素心冷声说:“大嫂,我带言灼去看看他爸,你回吧。”
“唉唉,也好,你不知道,言惠怀孕了,这种事不能回娘家来,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大婶同村里妇人一样,爱碎嘴,爱向他人输出自己的生活。
言惠是言灼的堂姐,大伯和大婶的女儿。村里规矩多,怀孕了不能进灵堂,不能如何如何,总之就是那些东西。
言惠怀孕这件事他们是这时候才知道的,言素心听了后,眉眼缓和了些,只点点头:“好,我先带他过去。”
说完,言素心拍拍言灼,说:“走吧。”
这个村子里没有公墓这一说,谁家死了人,就埋在那水库往上走的田埂的边上。
他们开车过去的,陆巡停在田埂边,车灯照亮,言灼说想一个人过去。
于是言素心就和秦渡凉留在田埂边,找了个草垛坐着。
言素心说:“他爸妈走得早。”
秦渡凉“嗯”了声,点头。
“我二嫂是个乞儿,你懂吧,跟着她妈来我们村要饭,然后嫁给了我二哥。”言素心说。
秦渡凉就“嗯”着点头。
言素心接着说:“然后她妈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怀言灼的时候我在外面念书,我不太回来,不知道二嫂跟我妈有什么冲突……唉,婆媳嘛,又是农村,其实大概也就那点破事。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或许叫产后抑郁症。”
秦渡凉一直看着言灼走向田埂上山林的方向,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一个坟包前面。
言素心也在看着言灼,说:“然后言灼他妈妈就离家出走了,走到省道那儿,出了车祸,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没过几年,言灼他爸爸突发恶疾也走了。”
所以来的路上言灼说,要不是奶奶拉扯他到初中,他大概是不会回来这个村子。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言素心说。
“都知道。”秦渡凉回答。
后来言素心把言灼带走了,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女侠。田埂侧面的山林并不高,树木也没有多粗壮,言灼在他父亲的坟前默不作声地站了半晌,最后在萧瑟的夜风中,对着那个石碑说:“爸,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挺好的。”
说完,他扭头回去了。
很平静,毕竟这么多年了。
他回到了秦渡凉和言素心身边,他把胳膊伸进秦渡凉敞着的外套里,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钻进他怀里。
秦渡凉用外套把他包住,拥住他,在他背后搓了搓。
言素心和他们就这么呆了一会儿,言灼抬起头:“走吧。”
回去老房子之后,按习俗言灼要在灵堂里守夜,但他直接去灵堂里对他大伯说他要走了,最近工作比较多。
他大伯碍于小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这儿,全然不愿在一个小辈面前吃瘪,遂指着他破口大骂:“去趟城里了不起了!祖宗都不认了是吧!你对得起你爹娘吗!你对得起谁!你不想姓言,我现在就把你打死!算给祖宗一个交代!”
言灼倏地笑了。
秦渡凉已经进来准备抄家伙给在座的各位展示一下职业赛车手的武力值了,言灼这一笑,搭配这黑白装饰的灵堂,以及火盆里熊熊燃烧的黄纸……
显得言灼,有些疯魔。
言灼起先是冷笑,然后抖着肩膀连着笑了三四声,接着抬眸,说:“大伯,你我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就别在这对唱聊斋。我和小姑都挺忙的,礼金走前会塞进门口那个包里,你不用操心小姑,我会好好给她养老送终,你就守着奶奶的钱财,守着我小姑前些年寄回来的钱,死死守在这儿吧。”
离开村子的时候大约是凌晨十二点过半,言惠挺着肚子拦住了他们的车。
言灼降下车窗,言惠走过来,红着一双眼,她不是来找言灼的,她叫了声“小姑”。
言素心在后座,降下窗户,问她怎么了。
言惠问:“姑,如果当年没爹没妈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会带我进城了?”
这话把言素心问住了。
言惠问完,低头苦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看这辆她不认识的,一百多万的车,说:“没事,你们应该过得挺好的,过得好就好。”
言惠走了。
言灼回头看了眼言素心,言素心只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人各有命。
命运的公平就是,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言灼想要妈妈,想要那“茫茫人生,好像荒野”的后一句“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
谁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言惠有,言灼有,言素心也有。
大家都不是圣人,秦渡凉挂档踩油门走了,陆巡LC300的柴油引擎声音将那村子里的唢呐哀乐远远甩开,秦渡凉带着这两个人离开了。
第74章
言灼九月的直播时长播满了30个小时, 拿到了1300块的直播礼物结算,十月又因为时长不足被扣了200。
“要跟你分一下钱吗?”言灼边收拾东西边问,“毕竟你上个月帮我直播了。”
秦渡凉斜乜他一眼:“你要不再跟我算算家里的水电物业费, 你搁这跟我合租呢?”
言灼轻笑了声,继续收拾衣服。
下午的飞机去德国, 秦渡凉要去纽北赛道骑杜卡迪的新车刷一刷圈速,言灼恰好要解说在纽北举办的GT圈速赛。
两个人在纽北的时间刚好是错开的, 杜卡迪先租了一个白天的纽北赛道,随后第三天是GT圈速赛。
言灼受邀的时候挺意外的, 因为是官方直邀,而不是官方邀请赛会、赛会邀请言灼, 这无疑是对言灼的一种肯定……虽说只是GT圈速赛。
但言灼很开心,无论谁被肯定了,都会很开心。
“不带那件。”言灼指了一下秦渡凉手里的衣服……
或者说, 秦渡凉手里的……黑色吊带裙。
秦渡凉委屈,扭头:“为什么?”
“放回去。”言灼平静地说-
十一月初,德国科隆, 纽博格镇。
纽北,通常指的是纽博格林南北环赛道,全长约25公里,被称为“性能车的试金石”。
GT圈速赛在南赛道,全场5公里多, 曾被用作F1卢森堡大奖赛赛道。
近几年的车厂都偏爱用“纽北圈速”来标杆自己的车是个怎样的提速以及加速, 比如奔驰AMG GT Black Series在纽北刷掉了保时捷的圈速,并且还是个阴雨天。
虽说后来纽博格林不再承办F1大奖赛, 但纽北的“绿色地狱”头衔依然为各大车厂所青睐。
在纽博格镇的酒店落脚之后,先去了GT圈速赛的赛会中心, 言灼领到了工作证,接着去北赛道,两个人在北赛道租了一辆红标本田。
俗话说“不怕保时捷的911,就怕本田带红标”,本田思域Type R就是一辆红标本田。
秦渡凉作为地狱猫车主,开四轮儿的水平大概是业余往上。
“纽北被称为‘真理之环’,大家认为纽北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无论是什么车跑上来,纽北都公平地折磨所有车。”言灼看出前挡玻璃,“赛车……赛车确实是比较公平的竞技赛事了。”
秦渡凉开得比较稳,他扶着方向盘,很随意地笑笑:“也不一定,想想今年F1的红牛。”
“这属于极端案例。”言灼说,“今年网上骂疯了,别人跑的是F1,红牛跑的是F0。”
秦渡凉便说:“不过对比来看,赛车的确算得上公平了。”
今天略阴,来纽北玩的人不少,一辆辆车呼啸着超着他们过去,老外玩得格外嗨,四个车窗全降在猴叫,看上去恨不得连上秦渡凉车里的蓝牙音响,问问秦渡凉为啥在纽北只开到80。
废话,我还想跟老婆热炕头,都跟你似的鬼火少年,秦渡凉心想着。
言灼也看出来了,没说什么。
安全驾驶是好事儿。
次日,杜卡迪轻量化的新车被推上纽北赛道。
全环封闭,秦渡凉穿戴好护具之后,车厂维修工和他确认车况,飓风车队来了两个大工和经理领队。车厂维修工是意大利人,讲英语有口音,秦渡凉要重复他的每句话以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意思。
不巧的是天比较阴,湿度高,并且有强风,言灼在P房车组厅里看遥测数据。
锦工说:“搞不好今天会下雨。”
言灼点点头:“以前他还是个旱鸭子。”
锦工一笑:“是啊,下雨必摔车,有一年跑MOTO 3的时候趴在围网上看着天,一有乌云就愁眉苦脸。”
言灼偏头看向锦工,眼里溢出很多期待:“还有吗?”
“还有什么?”锦工问。
言灼说:“他……好玩的事儿。”
锦工想了想,说:“还有一有年我们参加勒芒耐力赛,勒芒的起跑你知道吧,车手跑向赛车,基本就是谁跑得快谁先上赛道开始跑。”
言灼点头,他看过他们参加的勒芒。
锦工接着说:“那天是刚下过雨,赛道是潮的,秦渡凉在P房里一个人缩那儿,你猜猜他干嘛呢。”
言灼眨眨眼:“在干嘛?”
锦工说:“在那儿自己扎晴天娃娃。”
言灼噗嗤笑了。
另一边,赛车后轮已经推上了驻车架,秦渡凉装备好了护胸、护背以及赛服头盔,和杜卡迪维修工对了一下拳头,跨上赛车。
言灼的位置和他大约有十米的样子,秦渡凉看向这边,然后快速收回视线,看着车前的大工。
大工扶住他车头,给后面的小工打手势。
分别是起步准备、可以点火。
秦渡凉点火,挂档,然后看着大工的手势升档。接着,大工侧身让位置,替他拉一下车头,让后轮离开驻车架。
听转速,大约拉到1700的时候大工就让他走了,言灼心道,果然是很随意的意大利人……
秦渡凉下赛道后,所有人都到车组屏幕前面来看遥测数据。
先暖胎,秦渡凉没有很大幅度的动作,并且这辆新改装的轻量化杜卡迪他还要先熟悉熟悉。
锦工和齐工开始用iPad记录数据,言灼不打扰他们,自己看着屏幕。
到底是职业赛车手,尽管V型4缸发动机让赛车在大角度滑胎漂移过弯的时候会主动摆脱电控,这时候职业赛车手就需要用力量来压制住过弯时左右乱滑的前轮以及随时会翘头起飞的车头。
“嘶。”齐工感叹,“渡凉的弯道,每次看都是享受。”
“确实。”言灼附和。
“啊。”锦工忽然扭头看向外面,说,“下雨了。”
果然,下一刻,屏幕右上角原本的“Cloudy”变成了“Rainy”。
下雨了,言灼收回目光,继续看屏幕,他已经不再是雨天必摔的旱鸭子了。
果然,直升机拍摄的画面里,鲜红的杜卡迪在阑风长雨中扬着水幕。今天车队租下了南北环赛道,整个纽博格林只有秦渡凉一个人。
左弯、雨中强压,在雨地潮湿路面强压过弯之后再凭惊人的力量把车掰回来。
令人叹为观止。
齐工和锦工的通话器都能连接到秦渡凉那里,但这时候杜卡迪车厂的维修工正在和他交流。听上去是让秦渡凉保持车速不要再继续Push,车载遥测现在需要获得赛车在雨地直线的稳定尾速。
又一个弯,言灼实在忍不住了,他凑到齐工旁边,小声说:“避震不好,过弯的时候跳动了起码两下,都是秦渡凉自己压回去的。”
齐工眉头蹙着:“是,还是不能用本田同款的避震。”
言灼哑然,本田到底怎么回事……
两圈跑完回来,秦渡凉像狗甩毛一样甩头,直接用英文问车厂的人:“我车里这两根东西是避震还是筷子?”
接着车厂的人坦言,确实偷师了本田的轻量化,用的是本田RC16在MOTO GP的WP避震器……
听完,大家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本田嘛……
原本秦渡凉想说“就不能学点好的吗”,被言灼提前递过去的一发眼刀憋了回去。
最终测试还是可以说很顺利,获得了雨天的赛车数据,直升机也拍到了很帅的画面。
雷雨、赛道、杜卡迪。
翌日,雨停了,但天还是很阴,空气湿度很高,刮东风。
GT圈速赛是下刀子也得跑的。
言灼坐在镜头前,他没有搭档解说,就他一个主解说。
单解说的经验言灼是有的,单解说有单解说的风格,他游刃有余。
解说厅在赛事中心里,秦渡凉在纽北南环观众席。
“镜头里是领克GTR,今天纽北赛道上目前圈速榜首,作为国产车,领克曾在纽北刷到过最速前驱,为国产燃油性能车发起可能是最后一轮光亮。”
言灼面前的屏幕其实有些小,大约就是iPad Air那么大,他看着有些吃力,眉心微蹙。
画面下方是领克的遥测数据,言灼实在是看不清,而且大约是前方传输数据不好,画面有些丢帧。
接下来,言灼做了他职业生涯里堪称嚣张的一件事。
他开始指挥导播了。
“来了,纽北的高速弯,重刹!切一下领克的前车载,紧接着低速左弯。”
导播在画外一愣,还是听了解说的话切去领克的第一视角。
言灼:“好的低速右弯,中国车手的走线非常好,前车保时捷要防内线,领克贴外线超车,时速100,紧接着连续S弯……又是左弯接高速右弯,深踩油门、蓄油!漂亮!”
“这边,镜头里的车手是去年世界房车锦标赛的冠军,切到车手脚下看看世界冠军的过弯操作。”
导播赶紧切车手的方向盘下方车载。
“看看现在P6、P7位置,保时捷992GT和奔驰AMG GT的追逐战。”
“992升到4档,深油门过高速弯,贴弯心出弯——来了,纽北的高速上坡,992能在这过掉奔驰吗,奔驰在坡中减速了准备压路肩防守,992地板油了!继续升档跑到200,接着大左弯,奔驰还在防,不给机会!”
言灼看得相当仔细,“奔驰减速到90了,992退档吗,退了,前方纽北著名的‘木马弯’,也就是一个连续高坡和低坡,这里看到两位车手卓绝的控车能力,切到奔驰脚下看一眼,两位都抬起了油门,都不想在木马弯Spin。”
“今年保时捷在纽北的圈速被奔驰刷掉,直接甩了8秒,GT能不能找回些颜面?”
“——漂亮!上坡右弯,保时捷起漂超车!尾翼剐掉了半个角,没关系!”
“有的保时捷娇生惯养,有的保时捷驰骋疆场!”
……
“累死了。”言灼坦言。
秦渡凉拧开水递给他:“现场太吵,我没看直播,怎么了?”
言灼接过来喝了两口:“说来话长,感觉我能改行做导播了。”
艾费尔高原的风吹过来,裹挟着雨后的寒意。言灼又回头看了眼赛道的方向,秦渡凉问他怎么了。
言灼说:“真理之环啊……”
“真理之环。”秦渡凉重复,“150多个弯道,300米的落差,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言灼重复。
第75章
十一月, 眼看着就要到言灼的生日。
说来也巧,他们在生日的这天重逢,转眼便一年了。
秦渡凉也终于可以犯一犯霸总病, 毕竟是过生日,一年就一次, 又是重逢纪念日。可是秦渡凉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个人,一时又有些后悔了。
苏夏、婉婉、以及有孕在身颜晓琳。
秦渡凉今天把她们仨叫出来, 因为这仨人,是秦渡凉一生中唯三的女性友人。
约在了环境很不错的咖啡厅, 恰逢工作日,没什么顾客, 大约也是因为没什么顾客,咖啡师的拉花都格外精致。
所以三个人拍照、自拍、合照,让秦渡凉给她们拍合照, 眨眼就过去了半个小时,秦渡凉根本插不上嘴。
颜晓琳刚怀上,另外两个叽叽喳喳已经开始聊肚子里那个以后要找啥样的对象了。
婉婉是早早就决定不婚不育的, 她看着颜晓琳的肚子,尽管还是平坦的,还没现怀,还是觉得很神奇。于是婉婉和苏夏又开始轮流摸她的肚子,秦渡凉彻底插不上话。
“打断一下, 三位。”秦渡凉忍不住了, “我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主意没,言灼的生日。”
“哦。”终于有人抬头了, 是苏夏,“是哦, 你们和好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欸,该好好庆祝,彭谦去吗,他去我就不去了,代我跟言灼说声生日快乐。”
彭谦和秦渡凉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好,其实这俩在感情上还挺像的,都是痴情种。
彭谦高中那会儿就喜欢苏夏,这事儿秦渡凉知道,应该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大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从前的事儿怎么也该当作笑谈了……
秦渡凉迟疑了片刻,问她,“不至于吧?”
“也不是。”苏夏端起咖啡喝一大口,“就是怪怪的,算了吧。”
秦渡凉没做多问,约这仨人出来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说了一个与其他人大相径庭的生日派对方式。
苏夏说秋天就该找个草场BBQ,拉个十几米的天幕,挂一大片灯串儿,吃烤肉喝啤酒,再雇个民谣乐队这样。婉婉觉得还是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二人世界。
颜晓琳就比较浮夸了,她的建议是游艇出海。
最后秦渡凉一脑袋奇奇怪怪的东西和三个人告辞了。
回家的时候言灼在家里,山腰别墅入秋之后是有些凉意的,言灼在开视频会议,秦渡凉没发出声音。
听上去是12月在国道219的拉力赛,秦渡凉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在餐桌和他面对面坐下,水杯推到他手边。
言灼微微侧了些上半身,让自己出画,抿了一口水:“喀纳斯赛段其实真没有多危险,感觉不会受管制,倒是进入云南之后可能会被要求取消赛段。”
言灼接着说:“按照往年的经验,确实从新疆往西藏赛段退赛的车比较多,但他们多数是机械故障,或是因为高海拔人车缺氧。”
秦渡凉在他对面点着头。
确实是这样,从数据上来看,每年219国道方向从新疆喀纳斯往广西边境方向的拉力赛,确实是过西藏的时候有大规模退赛,可那多半是“预建”式的退赛,知道自己后面跑不了,车况和人都跟不上。
会议结束后,言灼左右活动了两下脖子。
“下午去哪儿了?”言灼问。
“把苏夏婉婉颜晓琳三个人逮出来了。”秦渡凉往椅背上一靠,“问问她们,该怎么给你过生日,小姑娘主意多。”
言灼看了他一眼,“真不用。”
又强调了一遍,“我不需要,也不是很喜欢。”
秦渡凉抿抿唇:“好吧。”
结果就是像从前的每一年一样,11月19号这天晚上,陆成、蒋泽然、虞沁,加上秦渡凉,五个人在一块儿喝酒聊天。
成年人难得能隔一段时间出来聚聚,成年人也需要保持着良好的消费习惯,比如依然是这家眠竹酒吧。
没有游艇派对,也没有在哪里大肆操办,只是言灼寻常的生活。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一年前他们在这里重逢了。一年前的秦渡凉,还是月全食先生。
虞沁和上回那位男大学生没有什么后续,微信是加上了,但俩人不来电。
秦渡凉来得晚了些,自己提了一杯谢罪。言灼不动脑子也能猜到他是去拿礼物了,言灼和他碰了下杯,问:“要送我什么?”
秦渡凉不说话。
其他人起哄着快点拿出来看看,尤其陆成,相当好奇,直言问他是不是兰博基尼兑换券。
……去年陆成猜的是玛莎拉蒂,所以说人不一定是随着时间成长的。
秦渡凉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子,看上去比iPad小一圈。
“装的什么?”虞沁两眼发直,“不是钻戒吧,不对……不会是好几排钻戒吧?”
秦渡凉哭笑不得:“要是戒指,我现在不得跪下吗?”
“也对。”虞沁点头。
蒋泽然发散了一下思维,问:“难道是地契?”
说完,陆成向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目光,大意是,兄弟你这想法不错。
言灼倒是没多问,只是拿盒子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跟秦渡凉确认:“不是房产证或者土地所有证这种东西吧?”
“不是。”秦渡凉说。
“那行。”言灼接过来。
那是个黑色缎面扁盒子,有一瞬间言灼真的以为里面会是个iPad,然而打开之后……
围观的三个人发出了一些人类本能的感叹声音。
“哇……”
盒子里躺着一串翡翠珠链。
珠链坠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秦渡凉说:“玻璃种帝王绿,无烧鸽血红。跑港京拉力赛的时候正好佳士得在拍卖,感觉很适合你。”
没有任何一款镜头能完美展示东方珠宝,肉眼观察下的顶级帝王绿简直是外行都会叹为观止。
言灼一时有些失语,他看看珠链,再看看秦渡凉:“佳士得拍卖行?”
“嗯。”秦渡凉目光躲闪。
没人问他花了多少钱拍的,因为答案就在网页上,佳士得成交的东方珠宝,尤其翡翠珠链,并不多。
果然,娴熟的陆成查到之后差点撅在酒吧卡座。
“六千万港币啊我草!”陆成倒抽一口凉气,“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言灼料到了会是这种价位,毕竟是香港佳士得拍卖行。
秦渡凉把珠链拿出来握住言灼的手腕缠了三道刚刚好,他抬眸,“佳士得形容这条珠链‘碧翠凝仙,芳华绝代’,而佳士得的翡翠,‘芸芸顶级宝石,唯翡翠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很漂亮的一串珠链,东方珠宝难以形容的韵味。
言灼低头看着自己手腕,有些呆滞。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收到了价值六千万港币的礼物而呆滞,还是因为听着秦渡凉刚刚说的那些话而呆滞。
碧翠凝仙,芳华绝代。
芸芸顶级宝石,唯翡翠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说不出话的言灼被秦渡凉搂着脖子吻了一下额头,余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眼睛全都黏在这串珠链上,仨人看直了眼,尤其陆成,眼神里渗出了一些犯罪的欲望。
“我能摸摸它吗?”陆成不太正常地看着言灼,问道。
言灼伸出手,“请吧。”
陆成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指尖,点在其中一枚翡翠圆珠上。
“哇……”
陆成这声哇的,也不知道他摸到的是翡翠还是魔戒。
无烧鸽血红,红宝石中的王者;玻璃种帝王绿,翡翠中的绝顶。
这串珠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清澈如水,像高原的湖泊。
虞沁叹气:“你差不多得了,大小也是个富二代,能不能稍微有点少爷样子。”
陆成含泪瞪她:“六千万港币,五千万人民币,买我三条命!”
“三条?”虞沁笑他,“三十条吧?”
俩人就斗嘴,斗嘴的时候刚好酒吧驻唱上台了,驻唱一坐下,他们这个卡座里倏地安静了下来。
因为驻唱是张新羽,四个人同时看向虞沁。虞沁端着香槟杯,耸耸肩,便说:“他跟经纪公司解约了,说是觉得还是在酒吧唱歌更舒服。”
“又联系上了?”蒋泽然问。
虞沁就摇头说:“不算吧,简单聊了一下。”
说完,虞沁瞄了眼秦渡凉和言灼,复合这种事,人和人不一样,虞沁打住了这个话题。
言灼喜欢吃眠竹酒吧里售价昂贵的薯条,他叼着薯条靠在秦渡凉身上,听着张新羽拨着琴弦唱民谣。
生日啊,就是这样比较好,三五好友,喝酒放松。
言灼时不时看向自己手腕,然后扭头问他:“你这样让我下个月怎么办,我送什么能和这五千万相媲美?”
秦渡凉说:“不知道诶,下个月你好像只能嫁给我了。”
“好像是哦。”言灼故意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又看了眼珠链,假意叹气,“唉。”
“啧,五千万都买不到一笑啦?这年头已经这样了吗?”秦渡凉问。
言灼莞尔:“笑了。”
“喜欢吗?”秦渡凉问。
“喜欢。”言灼点头,然后向他耳边凑了凑,吐息喷洒在他耳廓,“喜欢,谢谢老公。”
秦渡凉狠咬了一下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
第76章
12月初, 言灼直接跟着飓风车队的车到了喀纳斯。
国道219从喀纳斯到广西边境的拉力赛,是今年国内大型拉力赛事的收尾战。
喀纳斯景区位于新疆阿尔泰山中段,肉眼看上去的风景与照片、视频里的全然不同。
虽然现在已经有相当厉害的镜头, 可以拍出几乎无色差的画面,但真的身临其境时, 是空气、味道,和风扑在身上的感受。
下车的地方一眼看过去是刚下过雪的牧区草场, 已然是一片白,远处有山, 近处有湖。
然后秦渡凉告诉他,这儿是酒店。
言灼定定地看着秦渡凉, 指着这一大片白色草地上排列整齐的小房子们说:“你欺负我没常识?这不是个村子吗?”
“这是酒店。”秦渡凉笃定地说,“你现在踩的地儿,七千平米吧, 这儿就是酒店大堂。”
“我踩着大草原。”言灼说。
“是啊。”秦渡凉说,“酒店,大草原, 堂。”
跟马尔代夫水屋似的,每个屋子都有私密性,因为间距远。但又没那么私密,因为是木头房子。
言灼被领到一个木头小屋门前,天哥相当潇洒地说了句“你俩口子睡一屋吧, 虽然是两张床”, 然后就把他扔这儿了。
秦渡凉在那个七千多平米的酒店大堂上和车组盘膝坐在防水布上,围成一个圈儿开会, 酒店的小伙子拎着开水壶去给他们添茶。
一只边境牧羊犬路过,和言灼四目相对。
所以说边牧是边牧、狗是狗, 边牧看看他,又看看门,然后……
大草原健硕的牧羊犬在这里做的是本职工作,放羊,以及关照不太聪明的人类。边牧蹦起来,用前爪拍了一下木门上感应房卡的位置,然后四脚站立抬头望着言灼。
哦……言灼懂了,它在教自己怎么开门。
“不是。”言灼试图和边牧交流,“我知道是这么用的……”
所以说边牧这个犬种它真的不太一样,因为言灼从这条边牧的眼神中咂出了一丝“你说是就是吧”的味道。
边牧走了,留下言灼一个人在门口凌乱。
言灼叹了口气,刷卡进屋。
小木房子并不大,两张床,中间一个床头柜,窗户可以完全打开,对面就是七千平的酒店大堂,视野之内没有超过三层楼的建筑,空气清新,牛羊悠闲。
大草原啊……
言灼放下行李箱,在窗户边站了半晌。
然后大草原上飓风车队的会议结束了,12月的喀纳斯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言灼解开羽绒服领口的两排扣子,下车之前秦渡凉一个个给他摁上的,还把他羽绒服兜帽给戴了上来。
房间里有暖气片,言灼走过去用手试了试,很热乎。
窗外呵气成霜的冰天雪地,无比漂亮的白色山林,小房子们的斜面屋顶盖着积雪,童话世界不过如此。
零下十多度的天,牛羊们团在一起,不远处的边牧看着这幅画面甚是欣慰,言灼觉得它欣慰的原因是羊群抱团取暖,它很好管理。
秦渡凉过来的时候很诧异,问他:“窗户开这么大,不冷吗?”
“没见过雪山。”言灼说,“想多看几眼。”
他们在喀纳斯只住两个晚上,第一天赛会组做准备,拉警戒线,第二天发车仪式。
外面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自然最原始的声音,风和动物的嗥叫。秦渡凉还是把窗户关上了,内外温差迅速让玻璃蒙上白雾。
“小心着凉。”秦渡凉说。
言灼回头:“想在这买房。”
秦渡凉:“……”
秦渡凉:“你先在这儿住仨月,三个月你不哭着要回城里,别说房了,哥哥把这片七千平的草场给你买下来。”
言灼故意睁大眼睛:“哇,哥哥买了五千万的翡翠链子,还能买得起七千平的草场啊?”
“哥哥当打之年,挣钱易如反掌。”
出门时言灼没注意门口台阶,一个趔趄,被秦渡凉及时捞住了胳膊。
这没什么,很平常。主要是恰好边牧路过此地,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言灼。大约在想,这波来住店的人类,的确不太聪明。
这是言灼长这么大第一次从一只狗的眼睛里品出了意味深长,并且真的有一瞬间想对那只边牧伸出手,说,你听我解释。
不过喀纳斯的草场这边也不全是边境牧羊犬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狗,眼下12月初,新疆各地都下过雪了,喀纳斯也不例外。大面积的积雪,那么就有了比拖拉机更优良的运输工具——
哈士奇。
所以说在这种原生态的地区,所有生物都在做自己本该去做的事情。
人类顺应自然地生活,抬头晴空无垠,低头草原万里。边牧在这里牧牛羊,哈士奇在这里拉雪橇,蔬菜种在地里,优质肉蛋奶自己溜达着就看情况长大。
一行人感叹着,真好啊。
先看着两只帅气的哈士奇拖着一车大白菜飞奔而过,然后踩着又厚又松的雪走到另一个更大的木房子门口等吃饭。
酒店老板给烤了羊,言灼很担心牧羊犬看到自己的员工被宰会不会抑郁,担心完了又觉得这种担忧很离谱。
老板说这里的羊和你们那儿的不一样,言灼便问老板是不是去过我们那儿。老板说不是的,只是因为每个从内陆来新疆的人吃了羊肉,都这么说。
秦渡凉说:“是的,当年我们顺着天山跑车,看见路边有烤炉就停下来,然后就吃到了此生最好吃的烤羊肉。”
老板听了之后大喜:“对!从前客人问,你这儿的羊肉膻不膻,我都不懂什么叫羊膻。”
很快,老板炉子上的羊好了,没有抽油烟机,不过环境够开阔,风够大,烟一飘起来就被草原的风吹散。
秦渡凉拢着他的手,问他冷不冷。他笑着摇摇头,也去搓搓秦渡凉的手。
车队里已经适应这二人小俩口的行径,倒是这新疆老板,十分大气,直言道:“你们小兄弟俩感情真好哇!”
搞得言灼脸一红,把手缩回来了。
羊烤好之后,老板帮他们用刀划开,车队的人招呼老板坐下一起吃。
确实地域不同,物种的特征也不同,新疆阿尔泰山的羊肉几乎颠覆了言灼对羊肉的认知,仿佛在吃一种全新的动物。
吃烤全羊的时候,几个维修工和老板聊天,中年人聊车聊机械总是能聊到一起去,老板说他的拖拉机,维修工们教老板怎么自己动手保养。
边牧就卧在不远处,言灼想要用羊肉勾它过来,老板看见了,便说:“它聪明,戒备心重,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吃的。”
言灼恍然:“原来如此。”
刚想放回羊肉,拉完白菜的俩哈士奇来了。
老板说:“它俩傻!你可以喂这俩!”
“……”言灼欲言又止。
果然,两只哈士奇冲过来之后吃了言灼四块羊肉,那劲头,就差加两副碗筷一起上桌了。目睹全程的边牧,一直眼神淡淡的,倒也不是多高冷,就是单纯的……
观察不聪明物种们的眼神。
搞得言灼夜里还在生气。
跟秦渡凉重复了今天与边牧的事情之后,秦渡凉笑得那个木床都吱呀作响。
“你别笑了,床一直在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干嘛呢。”言灼说。
秦渡凉:“那怎么了,我们正经恋爱关系。”
“再正经也得考虑一下隔壁的感受啊。”言灼怒道。
秦渡凉:“宝贝儿,有没有可能,这种海拔这种草场的风声,谁都听不见谁呢。”
他说完,言灼平躺着感受了一下。
冬夜的草原不同于城市,风不会被高楼大厦切割,风就是风,一齐涌过来,一潮一潮。
风会卷起积雪,会摇动松柏,羊群的草垛也被刮走最上面的一层。
更甚则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狼嚎,让人分不清那是风带来的,还是不远处真的有狼群。
言灼稍稍将棉被拉上来一些,盖住嘴巴,问:“刚刚是狼叫吗?”
“是的吧。”秦渡凉也平躺着,两条胳膊伸上来,枕在脑袋下,“有年跑川藏北的时候,车队在荒野扎营,然后我们忽然被叫回房车里,说是有狼群靠近。”
言灼看向秦渡凉的床的方向,问:“然后呢?真的是狼群吗?”
秦渡凉说:“嗯,房车里很挤嘛,我们当时六七个人挤在一辆车里,那会儿夜里四点左右,从窗户看出去,十六七只狼,高原狼,一头狼王在最前面探路,它们来我们大营里找吃的……太帅了。”
“再然后呢?”言灼追问,“那些狼走了吗?”
“走了。”秦渡凉说,“给我们帐篷里能撕的都撕了个稀烂,方便面,香肠,饼干,全被撕开吃了。”
“对了,那会儿车队里还有人说,这奥利奥也被狼吃了,狗不能吃巧克力的呀,怎么办?”
言灼噗嗤笑了:“那然后呢?”
“然后就打电话给当地公安了,公安联系了动物保护局,那边的兽医说,没关系的,因为狼的体重够大,而且一包奥利奥也不会是单一只狼吃掉,可以代谢掉的。”
言灼听得入神,秦渡凉又继续给他说某一年跑青甘大环线的时候碰见斑头雁,也不飞,呆头呆脑的跟你对视,生生把车队拦了十几分钟。赶又赶不走,根本不愿意飞,没有办法,人家是保护动物,只能干瞪眼。
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听睡前故事似的,也没再害怕远方的狼嚎,言灼慢慢就睡着了。
直到秦渡凉再说话,旁边的床没了反应,只有平稳均匀的呼吸声,秦渡凉才无奈地笑笑,然后下床去替他掖了下被子,低头亲了亲他头发,算作一个晚安吻。
“总算哄睡着了。”秦渡凉非常小声地低喃。
第77章
这是秦渡凉跑拉力的第七个年头。
阿尔泰山脉的积雪, 像少女飘起的披帛,言灼看过去的时候,刚好阳光折了一道光在他瞳仁中, 他眯了眯眼。
今天是汽车组的发车仪式,摩托组明天发车, 解说台搭在一个类似集装箱的棚里。
摩托组的车手大部分围观在发车台,汽车组每辆车的赛车手和领航员都在台上亮个相留影。然而大约是这些人已经见多了大风大浪, 早不在乎这些“仪式感”的东西,所以很多人都只是掀开头盔的护目镜, 懒得再把头盔头套Hans头颈保护系统取下来。
再加上镜头拍的都是大正脸,车手和领航的名字通常贴在后排车窗, 所以言灼只能靠车头认人。
秦渡凉和车队的其他人一起在发车线那儿围观,第一辆车起跑的时候,地上的雪还是洁白的, 被车轮溅起来,甩向四面八方。接着一辆辆发车,发车线的雪彻底变成冰水混合物, 甩起来的也成了泥点子。
言灼在解说厅里和郑仁天搭档解说这届219国道拉力赛,国道拉力赛虽然多是公路,但其驾驶难度不比天然的泥沙路简单。
第一个赛段是从喀纳斯下山,同时大雾弥漫,下山的路能见度堪堪只有15米。
郑仁天和言灼都有些紧张, 路窄多弯视野差, 今天必会出事故。而且这样的湿度和路况,只有一家车队用了雨胎。
所以说这些开赛车的人是真无所畏惧, 他们不怕南雁路,不怕滴水湖, 也不怕下山的大雾。
言灼在镜头前说:“赛车手就是这样,考赛照的时候刹不住车的筛掉了一批,下赛道卡丁车不敢给油门的又筛掉了一批,拉力赛车手不敢蓄油漂移的再筛掉一批,临到最后留在镜头里的,就是他们了。”
因为大雾,赛会组的镜头是模糊的,切到车手的车载,更模糊了。
好小子,言灼暗暗心道,你们这些开赛车的好小子,管他前面是什么玩意,踩油门就完事了是吧。
人家Empty是‘教练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你们赛车手是‘领航员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言灼会这么想,是因为导播切到了一辆宝马M3 E36,这辆车言灼还有它发车时候的印象,这小子起跑的时候弹射起步,起步崩了裁判从头到脚的泥点子。
车载是收声的,宝马的领航员无奈地喊着砂石慢点过,可赛车手充耳不闻从2档升到5档。
言灼和郑仁天先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能笑笑。
言灼从容找补,宛如那个车手领航调解员:“升档有升档的开法,砂石路升档提速可以避免扭矩过大带来的动力损失,自然,降档跑更稳妥,都可以、都可以。”
郑仁天跟着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汽车组和摩托组错开发车的好处,就是解说不会窜台词。有时候不能怪导播切镜头切得太频繁,主要是赛段传回的信号不受导播控制,拉力赛的导播有时候就像打地鼠似的——
这块没信号了,赶紧在断源之前立刻切去另一个摄像的信号源,又没了,再随便切个谁的车载,车载没信号了,切回解说台。
所以一场拉力赛下来导播满头大汗是常态,有时候言灼会觉得,这导播要是不干了,或许可以去打电竞。
这手速,这反应能力。
汽车组已经全部呼啸着离开第一个赛段的发车线,接下来,海阔天空了。
拉力赛的不问生死,场地赛的生死追逐,言灼都很喜欢。
秦渡凉高三刚刚签第一个车队的时候,问过言灼,你说,我是做场地赛车手,还是拉力赛车手。言灼当时看秦渡凉,看的是天之骄子,言灼说,感觉你都可以诶。
虽说看上去都是骑摩托,都是拧油门,但其实二者有着相当厚的壁。好比同样是FPS游戏,绝地求生和CS:GO都是开.枪.杀.人;再比如,同样是唱戏,唱昆曲和黄梅戏又不是一回事儿了。
可就是言灼那时候充满崇拜和期待的眼神,让19岁的秦渡凉的每个神经末梢都兴奋了起来。
是吧,他这么崇拜我,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车迷。
不就是双修吗,世界上场地赛拉力赛双修的车手还少吗。
次日早,摩托组发车。
秦渡凉的前车轮压在发车线,前方大雾,秦渡凉盖上护目镜,上身前倾,压车头,准备弹射起步。
又一个弹射起步……
裁判两眼空空地开始倒数。
秦渡凉在头盔里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松离合松刹车,一档飞驰出去,二档提速,仪表盘拧到180,持续升档,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留下满身泥污的裁判抹了把脸,招招手下一辆-
219国道拉力赛因地方管制,止步于阿里日土县城。
这条国道与318一样是一条绝美的景观大道,从北疆喀纳斯起,至广西东兴终,是中国地图的“鸡尾巴”轮廓。
诚然,这一万多公里的路线每年都跑不完,它只是以“219”的路线和方向举办的拉力赛事。
同样,国道219与国道331、国道228相连接,就连起了祖国地区的陆路,形成一条环国公路。
其实时至今日,国家在道路建设改造投入大量精力,连墨脱公路都已经可以让民用车行驶,跑公路路线的拉力赛并不是因为路况而取消赛段,是因为天气。
从疆入藏,翻过祁连山脉最高的岗则吾结峰后,来到藏北阿里,赛会组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大自然的结界,他们刚要出发前往班公湖,阿里飘起了漫天的雪。
雪下得无声无息,拦住了外乡人的路。
在冰川荒原的大雪面前,人类百年汽车工业,不过尔尔。
所以赛会宣布,这场赛事到此为止。
阿里边缘,高海拔低气温。赛会组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之后直接返程,这天刚好是秦渡凉的生日。
原以为生日会在赛道上度过,结果阿里的雪下得铺天盖地,它像是神在无声降下怒火,今日不营业,不要硬闯。
“生日快乐。”言灼抱着膝盖坐在赛会大营的帐篷里。
房车在这片荒野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各个车队撑起帐篷,言灼本来该和赛会组呆在一块儿,秦渡凉去赛会的那几个帐篷里把他接过来了,还笑盈盈地说:小言老师就不麻烦你们照顾了。
“谢谢。”秦渡凉摸摸他后脑勺。
然后言灼给了他生日礼物。
“比不上你的五千万,碧翠凝仙,芳华绝代。”言灼把东西递给他,“万国Top Gun莫哈维沙漠,特别版。”
秦渡凉眼睛一亮,帐篷里的小风灯是昏黄的,恰好这块表,是沙漠陶瓷的表壳,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有故事。
莫哈维沙漠这块表其实很挑人,它46mm的直径在腕表中算较大的表盘,加上它的颜色是灼热炙烤过的金,宛如沙漠涂装的Scar突击.步.枪,就注定了戴这块表的人必须足够有力量感才能驾驭它。
恰好,赛车手绝对是力量十足的。
而沙漠,始终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秦渡凉把表戴上,欣赏了半天,边看表边傻乐。
言灼让他别乐了睡觉了。他说要戴着表睡,言灼强行给他摘了下来,说别把你硌死了。
重逢一年又一个月,少年们各自长大了,可重新回到对方身边的时候,好像又没有长大。
219国道拉力赛之后又过了一个礼拜,言素心例行复查,肺部的病灶有了非常可观的好转,工作上也有了不错的发展。
另一边,陆成在自家公司也终于熬出了个头绪,他爸给了他一个和当地政府合作的工程,做亮化,赶在春节之前给路灯灯柱装上中国结。
一起吃饭的时候陆成一边痛骂那些中国结和红绿灯似的,影响司机视野,又一遍嘿嘿笑着让他们猜这个工程造价多少钱。
虞沁一直没和张新羽再有什么故事,蒋泽然和女朋友订婚了,直播做得也越来越有节目效果。
元旦那天,俩人溜达着去买烤红薯,溜达到高中后门,然后逮捕了一个小姑娘。
言灼把秦渡凉胳膊一捞,“等等,那是苏夏吗?”
秦渡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棕色长卷发,青灰色的羊绒外套,重点是这姑娘挎包上吊了个炉石传说的挂坠,可不就是苏夏吗,那是中国区代理部发的小饰品。
秦渡凉点头说是。
言灼观察了一下,苏夏在后门的小铁门左右踱步,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买什么烤红薯了,躲在一电线杆子后面,暗中观察。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终于出现在铁门那边。戴一副黑框眼镜,很规整的一身打扮,灰色的短款袄子,黑色的工装裤。
像是……教职工。
苏夏见到男人,噌地站得笔直,男人从里面打开了门拴,跨步出来。
苏夏和他很简短地说了一阵话,那男人便回去学校里了,算算时间估计是赶着去上课。
于是言灼这边拉着秦渡凉就冲了上去把苏夏拦住。
“细说。”言灼盯着她。
“……”苏夏断然没想到会遇见这俩人。
最后三个人一人捧着一块热腾腾的红薯蹲在人行道边,苏夏说:“妈的,老男人真难追,一根死脑筋,烦死了。”
“啊?”言灼投去求知的目光。
苏夏说:“他三十一岁,但我查过了,没婚史,没犯罪历史,没有家族遗传病,他就觉得我是小姑娘我没有判断力,他觉得他年纪太大了配不上我,死脑筋!”
吃完红薯后,变成了三个人一起溜达,溜达到附近的小公园。
苏夏说这个老师姓江,叫江屿海,教语文。又说了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有了交集,但江老师察觉苏夏的感情之后,立刻就要掐断它。
苏夏说完,长长叹气,看看他俩,说:“还是你们俩好,真羡慕。”
言灼宽慰她:“别羡慕,我们分手六年呢。”
苏夏面无表情地看着言灼,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指着秦渡凉,冷漠地说:“你再说下去,你的好哥哥就要掉小珍珠了。”
第78章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天, 言灼的工作还没正式开始,陪着秦渡凉回去车队练车。
彭谦整个人宛如青春疼痛文学里的男二号,坐在赛道旁边的轮胎墙上叼着烟目视远方, 散发着一股“感觉不会再爱了”的伤感气息。
但感情的事儿怎么好勉强,谁都不能走到苏夏面前说, 你看彭谦多可怜,你和他在一块儿吧。
这又不是做慈善。
言灼只能拍拍秦渡凉, 说:“我去找顾稚辰玩会儿,我俩一起出现对他来讲打击太大了。”
“好。”秦渡凉说。
秦渡凉也点了根烟, 轮胎墙挺高的,秦渡凉需要撑一下跳上去, 然后挨着彭谦坐下。
两兄弟沉默地抽了会儿烟,然后彭谦先叹了口气。
说:“妈的一年以前你还跟我一样的处境。”
“是啊,一年以前大家都是‘还好兄弟过得也不好’。”秦渡凉夹下烟, 其实没抽几口,都顺着风烧了。
彭谦很短促地“嗯”了声,良久才说:“你能理解吧。”
秦渡凉点头:“能。”
尤其是在误会了言灼和张新羽的关系之后, 那段时间的两个人真是镜像emo,连叹气都同步。曾经一度让天哥觉得该找个心理医生给他俩看看。
所以秦渡凉是可以理解彭谦的,甚至说他是可以共情的,那种痴怨和求而不得……秦渡凉拍拍他肩膀,说:“谦儿啊, 算了。”
算了, 成年人与自己最简单的和解。
下午练完车,晚上回去107, 俩人在后院看着月亮喝啤酒。一月份寒风刺骨,喝的啤酒是冰的。
言灼打了个寒颤, 秦渡凉拎着罐装啤酒,歪着头看他,两个人都没说话。
然后“嘭”,互相撞了一下易拉罐碰杯,一起仰头喝了一大口。
一罐啤酒的醉意是朦胧的,尽管当初秦渡凉并没有在绒绒猫猫那里学习到什么是捆/绑,但是按照字面意思,能悟出个七八分。
355毫升的啤酒对言灼来说,只是反应稍稍迟钝一些,伴随一点点飘忽。
言灼被秦渡凉抱在书桌上,107二楼第一间卧室的书桌,高三的时候他们只在这里浅尝辄止地亲吻过。那时候的吻特纯洁,连手都不乱放的那种。
从前有多谨小慎微,现在就有多轻举妄动。
秦渡凉用领带将他两个手腕并拢打结,向上,墙上有个挂钩,以前那儿挂了个收纳袋,放一些纸巾和胶带。
言灼淡淡地看着他,问道:“又看了什么成人读物吗?”
“没了,我被读者群踢了。”秦渡凉说着,又将他膝窝推上来,搁在自己肩膀上。
言灼随他折腾,眉眼含着勾人的味道,说:“为什么踢你?你是不是出言不逊?比如亲自上手指导别人怎么写文?”
“冤死我了。”秦渡凉说,“她们清理不活跃群成员。”
言灼噗地一笑,秦渡凉拽开他裤腰的绳儿,这是一条还挺宽松的睡裤。
书桌上还留着言灼高三时候的的小书架,秦渡凉一直妥帖地保存着,那其实是一个文件收纳盒,里面立着几本高中教材。
两个人就在这小书架旁边,言灼的所有神态被他尽收眼底,这是秦渡凉最喜欢的角度和姿势,他能看见言灼愉悦享受的样子,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鼓励。
秦渡凉的眼帘低垂着,说:“灼灼,衣柜里还有你的校服。”
所以第二次的时候,颇有些……在和18岁的言灼在做的意思。
言灼只迷离的掀着眼皮,喑哑地谴责他:“秦渡凉,你有点畜生了。”
元旦假期的几天,偶尔陪秦渡凉去练车,然后播播游戏,又看了场电影。时间过得很悠闲,虞沁所在的GEK战队今年归来仍是四强。
二月的第一天大家出来喝了顿酒,没过几天,环塔拉力赛开放了报名通道,飓风车队报了三个组。前驱组、四驱组、摩托组。
三月的时候,小姑要搬去隔壁城市住六个月,二人就去帮忙搬家。
小姑家里言灼的那个房间里还有很多旧物件,小姑的东西打包好之后,言灼回来这个房间里,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搬家公司拉着大包小包出发了,大货车从窗户下面驶离小区,言灼抚了抚陈旧的书桌,说:“这是你第一次到这个房间来吧。”
秦渡凉倚在房门门框,“嗯。”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小小的,窗明几净。床单是海洋蓝,家具是原木色,一个落地灯。可以想象少年是怎么在这里长大,秦渡凉好像能看见高考之后,他是怎么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
“有什么要带走的吗?”秦渡凉问。
言灼拉开书桌的抽屉,稍微翻了翻,垂着眸说:“没,什么都不用带。”
有些东西就该留在属于它自己的时空里,言灼把抽屉推回去,然后转头,朝秦渡凉笑笑:“走吧。”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房间门口,拉起了秦渡凉的手-
四月。
飓风车队在环塔开赛前一周抵达乌鲁木齐,沙漠练车。
其实有不少车队都提前到了,今年又有了新晋车手,没有沙漠经验,要带他们进沙漠练车。
而飓风车队提前到新疆,是为了让没有沙漠基础的顾稚辰练车。然后,有着丰富沙漠经验的秦渡凉,牵着他的男朋友,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腹地……嘲笑顾稚辰。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渡凉说,“陷轮空转了。”
言灼无奈:“好歹是你队友,能不能盼着点别人好。”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通了高速公路,有一大片算是景区,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很好,言灼甚至看见了卖旋风大土豆的摊子。
顾稚辰哼哧哼哧地骑回来,齐工和锦工看着一脑袋浆糊的顾稚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最后是秦渡凉拍拍他,直说:“要不现在紧急学一下手刹漂移,去前驱组混一混吧。”
听这话,言灼上前一步,说:“别听他的,沙地前驱车根本不能手刹起漂,还是会陷。”
顾稚辰怒道:“你俩走!”
这个礼拜过得像度假,言灼偶尔播一播户外,直播间水友跟着云旅游。
新疆是个美得张扬又热烈的地方,iPhone后置摄像头拍起来也让直播间水友们叹为观止。
拍着拍着,一位俊逸男青年入画了,青空和沙丘,他向镜头挥挥手,然后视线看向手机后面的男生,说:“别拍了,出发了。”
“好!”言灼在逆风,声音送不出去,又提着嗓子说,“我下播先!”
然而直播间观众听上去,就很欢欣雀跃,声音快乐得要飞起来。
这声出发,是要去塔城了。
今年环塔的第一个赛段,S210线,玛依塔斯百里风区,那是一年中有180天都在刮猛烈暴风的地方。
前往塔城的路上,车里的广播是新疆公路气象,正在报道:“全疆大部分公路沿线晴或多云,玛依塔斯百里风区有八级大风。”
开车的是车队经理天哥,整个飓风车队的维修车紧密得排成一条线,所有车都打着双闪,以防10米不到的能见度里有车走丢。言灼看向车窗外,由于大风卷起了沙尘,视野并不好。
车里大家都很沉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今年环塔的第一个赛段定然会无比艰难。
车组到达发车台,言灼下车之后就要去和赛会组汇合,和车队的大家打了招呼告别。
风几乎要把的旗帜在半空中撕碎,赛会组租了市区里的演播厅,言灼到演播厅的时候,发车台的裁判也就位了。
言灼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头发,换上温和的微笑,面对镜头。
“欢迎来到环塔克拉玛干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我是解说言灼。”
“今年,摩托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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