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就到了九月份。金秋袭来,满满小家伙也终于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场开学。
正常来说,幼儿园要求是早上八点到校,下午四点放学。但是院方为了避免新入园的孩子们不适应,也为了错开最混乱的高峰期,所以小班的孩子们的第一天开学时间延后了两个小时。
为了送女儿去上学,林嘉年和许知南把今日的工作安排全给推掉了。秉持着上学第一天最好不要迟到的原则,时间才刚过九点,夫妻俩就带着孩子出了门。
驱车前往幼儿园的路上,还是林嘉年开车,许知南陪着女儿坐在后方。
坐在儿童座椅中的满女士身穿一件粉红色的小短袖,蓝色牛仔裙,一双肉乎乎的小脚上裹着一双白色的蕾丝边袜子,穿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
满女士的发型也很可爱,齐刘海,圆滚滚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南瓜髻,再配上肉乎乎的、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看起来像极了精致的瓷娃娃。
但是,此时此刻满女士的心情却不如她的穿着打扮那般光鲜亮丽。
她很伤感。
伤感极了。
从被爸爸抱上儿童座椅的那一刻起,她的眼帘就是垂着的,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在眼底投出了一道淡淡的暗影。她的小嘴巴也是瘪着的,两只白嫩胖乎的小手不停地搅来搅去,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狠狠地戳了她妈的心窝子——这孩子,真是跟她爸越长越像了。
哪怕是仅有两三分的委屈,也能演到你流泪……
许知南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该安慰的话还是要说:“宝宝,你不用担心的,爸爸妈妈下午就去接你啦,时间过得很快的。”
满满看向了妈妈,脸上写满了“难过”二字:“可是我在幼儿园里面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许知南:“但是幼儿园里面会有很多小朋友陪着你,你们可以一起玩玩具、做游戏。”
满满:“可是我真的会想你们的。”
许知南立即向女儿保证:“妈妈一定也会想你的!”
“那爸爸呢?”说着,小家伙就将视线转到了驾驶室。
许知南也看向了自己老公。她坐在副驾驶后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林嘉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到他的正面表情和神色。随后,她又瞧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面的男人浓眉修长,眼眸沉静,神情淡然,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就连他的声音和语气也是镇定从容的:“爸爸也会想你。”
许知南诧异不已,心说:这么淡定么?
她还以为这男人会哭呢。
看来,她真是低估了她老公的坚强程度。
然而半个小时之后,钢铁一般坚固的事实就向许知南证明了男人的嘴到底可以有多硬。
小班的老师们全都聚集在了幼儿园门口,在小朋友们的大哭大闹中迎接一位又一位新生。
满满小朋友被爸爸抱下了车,然后,在一位温柔和善的女老师的带领下,爸爸妈妈一起把她送去了温馨的小班教室。
教室内的大部分孩子都在哭,一个比一个心碎,“听取蛙声一片”也不过如此了。
在教室门口,与爸爸妈妈分别的时候,满满小朋友特别难过的红了眼圈,却很坚强的没有哇哇大哭,可怜兮兮地含着两汪眼泪,一边乖乖地朝着爸爸妈妈挥手手,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他们:“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来接我哦,我会想你们的!”
许知南的眼圈猛然一酸,立即向孩子承诺:“放心吧,爸爸妈妈一定第一个来接你。”
小家伙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老师进教室了。
随后,许知南和林嘉年一同藏在了教师的窗户外,悄悄地朝着教师里面张望,观察女儿的反应。
满满小家伙并没有像是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大哭大闹,小小的一只,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默默地掉着眼泪,看的许知南心里难受死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呜咽着对站在她身后的林嘉年说:“老公,我需要安慰。”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任何言语安慰,却听到了极力压制却还是没能忍耐下的哽咽声。
许知南先是一愣,惊讶不已地转身,这才发现她老公竟然哭的比她还惨……
林嘉年眼圈通红,泪眼模糊,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在许知南看过来的那一刻,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凸起的喉结颤动地滑动着。
许知南真是目瞪口呆了——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俩离婚的时候这男人都没哭的这么惨过。
虽然她自己的脸上也挂着眼泪,但内心的震惊已经截断了眼泪继续往外涌的可能性,瞳孔中仅剩下了难以置信:“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林嘉年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没哭啊。”
许知南:“……”
嗯,没哭,一滴泪都没有掉呢。
浑身上下最坚强的地方就是嘴。
许知南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得不去安慰自己老公:“好啦,下午两点就可以来接她了,就几个小时。”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下午四点,但新生第一天入园,需要慢慢适应,所以放学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
林嘉年点了点头,又用手背蹭了一下脸:“嗯,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了……许知南无奈一笑,挽住了自己老公的手臂,像是哄孩子一样温声说道:“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不难过了哦。”
林嘉年叹息一笑:“好。”
随后,许知南开着车,带着林嘉年去了她最爱的一家咖啡馆:盛夏里。
盛夏里的老板是一位中法混血,天生自带法式浪漫情怀,无论是他自己的行为方式还是店内的装修风格,都包含着一股罗曼蒂克式的热情与奔放。
老板最拿手的技艺就是手冲瑰夏,许知南也最爱喝手冲瑰夏。
咖啡馆外还有一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曾经的许知南每次去盛夏里都会必点一杯手冲瑰夏,然后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那棵梧桐树,一坐就是一天。
不过自从盛夏里被一位大老板投资了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因为这位大老板也是一位纯爱战神,压根儿不在乎盈利不盈利的问题,投资的条件只有一个:临窗的那个位置必须为他妻子保留,其他顾客不得随意占用。
等于说是每年砸几十万买一张座位的使用权。
临近目的地时,坐在副驾驶的林嘉年突然问了声:“要去哪里?”
许知南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但是她总觉得林嘉年语气中的惊讶好像大过了好奇。
“盛夏里。”许知南回答说,“就是我之前经常跟你提起过的那家咖啡店,老板是一位中法混血。”
林嘉年的呼吸一滞,“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忽略了齐路扬和曾经那场导致他们离婚的误会。
想了想,许知南又说了句:“不过我也有很长时间都没有来过了。”
林嘉年看向了她,不解地询问:“为什么?”
许知南耸了耸肩,言简意赅地把那位大老板为自己妻子投资咖啡馆的事情跟他讲了一番,最后又特有骨气地说了句:“人家花钱买到位置,我才不要偷着坐呢。”
林嘉年有些哭笑不得,又问了声:“今天怎么又想去了?”
许知南瞟了他一眼,没好气:“还是不为了补偿你么?”
笨蛋!
到了咖啡馆门口,许知南将车停在了路边,那棵繁茂的梧桐树下。
一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悬挂在门框上方的迎客铃便清脆的响起了。
那位英俊的中法混血老板正站在操作台后忙碌着,听闻铃响后,下意识抬起头,朝着门口看了过去,不由一怔,满目诧异。
许知南粲然一笑,朝着老板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又迅速介绍了一下身边人,“这是我老公。”
老板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看看许知南,又看看林嘉年,又再度看向了许知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像是语言系统陷入了混乱。
几秒钟之后,他的语言系统才重新正常地运转起来,恍然大悟一般笑了一声,对着许知南说:“原来林总的妻子是你。”
许知南愣住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满目都是茫然。
老板看出了许知南的疑惑,突然明白了什么,热情地为她答疑解惑了起来:“林总就是那位给我投资的老板。”说完,他又朝着临窗的那个位置扬了扬下巴,神采奕奕地说,“那个位置,还是你的。”
许知南终于明白了一切:四年前的那一天,他之所以会来盛夏里,是为了延续这家咖啡馆的“生命”,为了在结婚纪念日那天,给她准备一份惊喜。
可是,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那碗豆腐脑,因为那只沙瓶,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取代被冒认,所以,不敢再说了么?
或许,他隐藏在心底的那份爱意,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小心翼翼,隐忍克制。
许知南的眼眶有些酸涩,看向了林嘉年,无奈的目光之下,隐藏的全是心疼:“你是傻子么?”
林嘉年抿了抿唇,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尴尬地抬起了手臂,一边挠着头发一边低着头说:“可能吧。”
笨蛋!
笨蛋!
大笨蛋!
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一直是那个爱得笨拙却坚定的傻小子。
许知南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但碍于店里还有其他顾客,她没好意思哭,咬着牙把眼泪忍了回去,却没再理会林嘉年,像是生闷气了一样,头也不回地朝着临窗的那个位置走了过去,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林嘉年有些不知所措,紧张地走了过去,坐在了许知南的对面,不安地打量着她的脸色:“老婆?”
许知南却没有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来了两杯手冲瑰夏。
等到老板离去之后,许知南才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了林嘉年,没由来地说了句:“高一分班前几天,晚自习的时候全校大停电,年纪长让大家提前回寝室,大家一起在黑暗中朝着教室外面走的时候,有个人用食指勾住了你的手,你还记得嘛?”
其实林嘉年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目不转睛地望着许知南。
许知南吸了吸泛酸的鼻子,终于坦白出了这一桩埋藏在自己心底多年的秘密:“那是我。”
那时,有关于他们两个的谣言已经在校园内喧嚣尘上了。
那些充满了恶意的风言风语和父母的打压迫使他们两个不敢再靠近彼此。
分班的时候,他选择了理科,她选择了文科。
所以,高一一旦结束,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同坐在一间教室之中了。
即便是有机会,他们也不敢再众目睽睽之下与对方相视而望。
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到的厚重高墙,强行将他们分隔开了。
那晚的停电,像是上天的怜悯一般,黑暗暂时遮蔽了众人的双眼,消除了那道高墙。
黑暗也赐予了她几分无畏的勇气——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呀?凭什么要接受这种惩罚?凭什么要对彼此时而不见呢?
为什么,不可以在阳光之下靠近彼此呢?
那就在黑暗中成全一下自己吧。
淡蓝色的月光投进教室,黑漆漆的人影攒动,但是林嘉年却很好被找到,因为他的身型很高,很挺拔。
她躲在黑暗中,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林嘉年身边,用食指勾住了他的手。
周围有很多人,她很慌乱,也很紧张,心脏怦怦跳,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勾住了他哪根手指了。黑暗赐予她的勇气也仅仅足够她胆大几秒钟而已。
三秒钟过后,她就松开了他的手,再度将自己投进了人海中,随波逐流。
林嘉年呆愣愣地望着许知南,甚至已经忘却了呼吸,许久后,他才鼓足勇气开口,言语间却充斥着紧张与不确定:“你为什么、要来牵我的手?”
许知南拧起了眉毛,又气又羞又无奈:“笨蛋,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林嘉年再度一愣,如同一位愣头青似的,无措地回了句:“哦、哦。”说完,他便别开了自己的目光,迅速看向了窗外。
他漆黑的眼眸中一派淡然沉静,耳尖却止不住地泛红,唇角更像是被两根看不见的长线提起来了一样,无法自控地上扬,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原来,她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呀。
曾经所经历那些颠沛流离与兵荒马乱,似乎都值了。
许知南没好气地睨了某人一眼,又说了声:“笨蛋!”
还是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但他却以最笨拙的方式,给了她最盛大的爱意。
几个钟头之后,他们离开了咖啡馆,前往幼儿园去接女儿。
满满小家伙刚刚从午觉中睡醒,被老师牵着手手领出教室的时候,肉乎乎的小脸蛋上还挂着两坨红晕,眼神也是迷迷瞪瞪的,像是刚刚参加完成功人士的商务酒局。
但是,再见到爸爸妈妈的那一刻,她就清醒了,立即张开了两条小胳膊,飞奔着朝着他们俩跑了过去,开心大喊:“爸爸妈妈!”
许知南和林嘉年早就蹲在地上了,同时张开了双臂迎接女儿。
一家三口当即就抱做了一团,知道的是闺女上个幼儿圆,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出国留学回来了。
“跟老师说再见。”许知南牵着女儿的小手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对孩子说道。
满满立即转身,朝着站在班级门口的那位女老师挥了挥手:“邢老师再见。”
记性还挺好,才半天而已,就记得老师姓“邢”了。
很行!很行!
学习的苗子!
亲妈自豪极了。
满满跟老师说过再见之后,又抓住了爸爸的手,让爸爸妈妈一左一右地牵着她。
林嘉年侧目,低着头,满目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着提问:“谁想吃冰淇淋?”
满满眼睛一亮,超级积极:“我想!我想!满满想!”
林嘉年:“好!现在就带你去吃冰淇淋!”
满满超级开心,抓着爸爸妈妈的手又蹦又跳:“耶!耶!耶!”
许知南笑着说:“小猴子一样。”
一家三口走出幼儿园的时候,头顶的秋阳十分绚烂,将他们三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小家伙满满盯着自己矮矮的影子和爸爸妈妈高高的影子,突然有些多愁善感了起来,抬起了小脑袋,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很担心地说:“爸爸妈妈,我不想和你们分开,长大之后也不想。”
林嘉年斩钉截铁地像孩子保证:“爸爸妈妈绝对不会离开你。”
许知南也向女儿保证:“我们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满满:“那我们会一直一直地在一起嘛?”
许知南和林嘉年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当然会。”
满满小家伙终于放心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超级开心地蹦哒了两下:“太好啦!我感觉我现在真的好幸福呀!”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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