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洗薇吃完饭就离开了老宅,回到家,气急败坏地给顾洗砚打了通电话。
很快接通,对方语气明显比顾洗砚温柔不少,顾洗薇怔了怔,以为打错了,确认地问道:“洗砚吗?”
顾洗砚一听是顾洗薇,脸上神情冷了几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这才对嘛,没打错。
顾洗薇也不管顾洗砚忙不忙,碎碎念地抱怨叶朵朵的不是,有些事来回说好几遍,顾洗砚时不时地抬手看表,十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说完了。”
不是询问,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让还有一肚子苦水没吐完的顾洗薇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稀里糊涂地回了句:“说完了。”
接着耳边就响起一阵嘟嘟声。
顾洗薇傻眼了,她弟就这样挂了她电话,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她弟脾气也越来越难伺候了。
顾洗砚挂了电话,黑着脸坐椅子上,盯着桌上的座机,直勾勾,如临大敌,他第一次觉得他姐这么唠叨,一个电话能打近十分钟,这么久,他媳妇想给他打电话也打不进来。
没打进,她会不会生气?
他要不要打过去哄哄她?
纠结之际,程远方敲门进来,拍了拍顾洗砚的肩膀,一脸找抽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都跟你说了,结婚和自由,不可兼得,这才出门大半天,弟妹就查你岗,过两天还不把电话打爆。”
顾洗砚看他一眼,他倒想。
程远方坐到对面椅子上,半虚着眼睛打量顾洗砚,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难怪校领导拉他去拍宣传照。
他跟顾洗砚一个军校毕业,读书那会儿这家伙就特招姑娘喜欢,隔壁卫校的小护士每天来校门口堵人,各式各样,模样都不错,顾洗砚看都不看一眼。
不要问,一问就是家里定了娃娃亲。
程远方笑他:“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顾洗砚不说话,程远方观察细微,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柔情,他当时吓惨了,顾洗砚那么冷硬的一汉子,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他柔软的一面。
结果,提了嘴那姑娘,他就沦陷了。
是以,娃娃亲只是说辞,他就是喜欢别人,而且是很喜欢。
程远方摇头笑了笑,“别说他们好奇,就我也想知道,弟妹到底什么来头,能把你迷成这样?为了跟她尽快结婚,不惜托关系特事特办。”
顾洗砚走到今天,全凭自己本事,唯独结婚,求助了顾老首长。
别人结婚,报告审批就要一个星期,而他只用了一天,这么火急火燎,是怕对方跑了吗?
程远方觉得不可能,就顾洗砚那长相那能力,哪家姑娘不为之心动,弟妹也不例外,一定爱死了顾洗砚,不然查岗电话也不能打那么久。
迟迟等不到叶朵朵电话,顾洗砚有些心烦,没心情跟程远方闲聊,起身往外走,冷不丁开口:“开会。”
程远方快哭了,“饭还没吃就开会,你周扒皮啊。”
顾洗砚头也不回地说:“我看你很闲。”
程远方:“……”
哪来这么霸道的占有欲,聊都不让聊一句弟妹,有媳妇了不起,回去我也找一个。
*
顾老首长退休后有两大爱好,一是遛鸟,二是书法,得了这么珍贵的砚台,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写上几幅,叶朵朵也就留在老宅帮老爷子磨了一下午的墨,顺便提了提陆时风考大学的事情,顾洗薇多半会帮他找关系。
她敢,一并送前线。顾老首长撂下话。
有老爷子这句话,叶朵朵再无后顾之忧,这辈子,她哪里也不去,就黏着顾洗砚。
留在大院,不能远离渣男,就让渣男远离她。
吃完饭回家已经八点,叶朵朵站在座机前面,犹豫地拿起话筒,想了想,最终讪讪地放了回去。
她不想打扰顾洗砚休息。
顾洗砚等了一天没接到叶朵朵电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一定很后悔跟他发生关系吧?以他对她的了解,肯定气得觉都睡不着,越想越愧疚,只怪自己没把持住。
仔细回想一番,他每次失控,都是因为她。
叶朵朵抱着顾洗砚睡过的枕头,一夜好眠,次日,听到起床号,叶朵朵从床上坐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已经没昨天那么疼了。
扭头看向窗外,渐亮的天空一片朝霞,金光透过窗户笼着她,叶朵朵心头暖呼呼的,冲着怀里的枕头莞尔一笑,“早上好,顾洗砚。”
洗漱完,叶朵朵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出门跑步,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正好王姨做好早饭端上桌,叶朵朵就着豆浆咬了口油条,酥脆香甜,味道不错,她扭头夸王姨厨艺好。
王姨笑眯了眼,也就一天短短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对叶朵朵彻底改观了,“太太想吃什么,只管开口,我尽量给您做。”
油条掰成小段浸上豆浆,不仅可以解毒,而且别有一番风味,叶朵朵吃得津津有味,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好。”
不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吗?那些人怎么忍心胡乱编排她,也不怕下地狱阎王割舌头,王姨越发心疼叶朵朵,“太太,您太瘦了,中午我给您煲鸡汤喝吧?”
顾老首长让花姨送过来一只老母鸡,给她补身子。
“一半煲汤一半辣炒,”叶朵朵咬了咬筷子,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喃喃低语道,“顾洗砚在家就好了,他最喜欢吃辣子鸡。”
书中“叶朵朵”为了养颜护肤和保护嗓子,几乎不碰任何辣的东西,甚至不允许顾洗砚在家吃。
顾洗砚无条件顺从,再也没吃过辣。
这次,换她陪她,想干嘛就干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两口感情好,王姨也乐呵,“太太想顾团长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打扰到他不好,晚上再说。”叶朵朵擦干净嘴角,起身上楼练基本功。
顾洗砚知道她喜欢跳舞,结婚前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并亲自去了趟文工团,照着团里的练功房布置。
练舞镜有一面墙那么大,叶朵朵站在镜子前面,“叶朵朵”跟顾洗砚结婚后,除了吃饭睡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练功房度过,边享受顾洗砚对她的好边埋怨顾洗砚不解风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她。
练舞镜前面排放了三双芭蕾舞鞋,叶朵朵席地而坐,随手拿起一双打量,这个时候的舞鞋比较简陋,鞋尖处装有木头制作的硬套,用来套住脚趾和一部分脚面,因为太硬,叶朵朵每次训练前,都要往硬套里塞棉花,脚尖也裹上几层纱布,即便如此,脚尖也会磨出血泡。
三双舞鞋里面全是血。
“叶朵朵”在别的事情上,矫情,受不了半点苦,唯独跳舞,她比任何人都坚持。
因为,只有跳舞的时候,她才是最自信的,仿佛站在世界中央,所有人都在看她,再也不会被人抛弃。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叶朵朵”三岁那年,她妈旧病缠身,熬了两年终究还是走了,她年纪小,不懂事,挨着她妈睡了一宿,夜里摸到她妈身上冷,她找出棉被给她妈裹上,三伏天,她捂出一身汗,她妈还是冰凉凉的,她就整个人趴她妈身上。
她抓住她妈的手,放到嘴边哈气,“朵朵呼呼,妈妈不冷。”
直到第三天,隔壁婶子来敲门,门一开,恶臭扑鼻,才赶紧发电报通知前线的叶国伟,而她爸到家已经是一个月后。
从那以后,“叶朵朵”再没喊过她爸,过了两天,她爸把她送去了乡下外婆家,她在那一住就是十年,如果不是她外婆过世,她爸也不会接她回城。
亲近之人相继离开,导致“叶朵朵”极其缺乏安全感,才会不断地问顾洗砚索取,而顾洗砚这个人性子使然,只是默默付出,以致两人误会越来越深,渐行渐远。
而她,现在知道了,顾洗砚爱她,胜过自己的命。
叶朵朵在练功房一跳就是一天,出来已经夕阳西下,回房洗了澡下楼,微风卷起帘子,空气里飘着晚饭的香味,叶朵朵摸摸肚子,饿了。
王姨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太太晚饭马上好了。”
“不着急。”叶朵朵抄起水果盘里的苹果咬了口,随后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电影杂志翻起来。
“太太要不给顾团长打个电话?”王姨为小两口操碎了心。
闻言,叶朵朵偏头,看向沙发边上的电话,犹豫了片刻,放下手里的杂志,挪了过去。
终于打电话了,王姨乐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顾洗砚的号码,叶朵朵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却还是小心翼翼摁下每个数字,好半天没人接,她以为顾洗砚在忙,刚要挂。
话筒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喂,哪位?”
两天没等到叶朵朵电话,顾洗砚心情欠佳,语气难免冷淡了些。
不过,叶朵朵一点没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声音真有质感,太有男人味了!紧张得握紧手里的话筒,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我,洗砚。”
他把自己媳妇凶哭了?!
顾洗砚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想要哄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好。”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顾洗砚你一定要把人惹哭是不是?
正想如何挽救,就听到叶朵朵噗嗤笑出声,跟银铃般悦耳,
顾洗砚一脸疑惑,怎么又笑了?
也只是笑了一声,陷入无尽的沉默,顾洗砚屏住呼吸,暴风雨前的平静。
那头,叶朵朵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对着电话说:“洗砚,我想你了……”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对面传来一声巨响。
话筒掉到了桌上,顾洗砚捡起来,强装镇定地重新放回耳边。
叶朵朵傲娇惯了,真情流露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难免觉得不好意思,察觉有人比她更不自在,整个人顿时豁然开朗,彻底放飞自我。
王姨端菜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叶朵朵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一遍一遍地说着想顾洗砚的话,眼里有温柔,有笑,有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
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是真好。
顾洗砚不打断她,等人闹够才问:“怎么了?”
叶朵朵咬了口手里的苹果,含糊不清地回答:“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想我?今天才打电话。
顾洗砚明显不信,但也没揭穿她,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想我啊?”叶朵朵知道顾洗砚不善表达,有意逗他。
顾洗砚太阳穴狠狠地跳了好几下,沉默半晌,开口问她:“还想离婚?”
叶朵朵这才意识到,这一年多里,顾洗砚伤得到底多深,以致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愿也不敢相信,条件反射地以为她就是想离开他。
这样的顾洗砚,就像一只刺猬,不想让人靠近,不易敞开心扉,蜷缩着保护自己。
叶朵朵心疼坏了。
“我不想离婚了,真的,”叶朵朵喊他的名字,很轻很轻,但语气无比坚定,“顾洗砚,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顾洗砚失望了无数次,仍是选择相信她,“好。”
叶朵朵高兴地扬起嘴角,语调也随之轻快了几分,“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洗砚受她感染,眼底浮过短暂的笑意,“还没确定。”
“没关系,我等你,”叶朵朵顿了顿,补充一句,“不管多久。”
“好。”顾洗砚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回去,我不会再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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