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纸婚
◎不如上房顶给你讲?◎
闻家在搬来西郊玉泉山的园子里之前, 在雨儿胡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闻夫人袁般的书房里,还挂着一副齐白石亲笔画的,从未面过世, 只是拿来慷慨赠给邻里的花鸟。
闻元安从医院里回来, 到家时已经八点多, 严妈在门口给她换鞋, “大小姐累了吧?给你泡了参茶。”
从早上六点在医院照顾到现在, 哪有不累的道理?她连话都不太想说, 点了下头,“妈妈好点了吧?”
自打闻方旬病倒了以后, 她妈本就孱弱的身体,因为担心就变得更差了。
严妈指了下楼上书房,“夫人起来了, 在书房里淌眼抹泪的。”
闻元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ICU里住着个昏迷不醒的爹,家里杵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妈。躲在闻方旬的大衣里过了二十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她从来没觉得有哪一年、哪一天这么艰难过。
她一见了参汤就反胃,但严妈端上来时, 闻元安连看都没有看,就仰头喝了半杯。
严妈让她慢点喝,“在医院没喝水吗?”
闻元安苦笑,“不是,我现在一定不能垮,严妈。”
她上楼前又吩咐说, “晚一点郭凡要来, 你先给他泡上茶吧。”
严妈一直有点摸不透这位姑爷的性子, 给他什么茶都喝,喝完也说客气话,但总觉得他的那一声道谢太流于表面。下次给郭凡换别的茶,他一样说好喝,所以严妈从来不清楚,他到底爱什么。
她问闻元安,“那小姐,要哪种茶叶?”
闻元安哪会知道他平时喝什么?她除了知道郭凡的性别,他的喜好她一概都没有注意过。
她随口说,“就老班章古树春茶吧。”
闻元安拿了条披肩给袁般披上,“妈,你才好一些,别总站着了。”
袁般始终盯着墙上的那幅画,“这是你外公留给我的,等你结婚的时候放进嫁妆里。”
闻元安嗤了一声,她没说话,她不想刺激她妈妈。
就算是真迹,摆在郭凡面前也是一文不值,他连画的是什么都要看半天。说不定还会不着四六地问出一句,“齐白石不是画虾的吗?这玩意儿还带戗行的?”
闻元安说好,“知道了,谢谢妈。”
袁般看出她的心思,“但是你不高兴,安安,你不想嫁给他。”
“我是为jsg爸爸担心,不是不想结这个婚,我说了嫁就会嫁。”
反正她也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是她亲手推开的于祲,她要于祲一辈子都不要谅解她。
袁般摸着她领口的镏金别针,“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咱家也不用全靠个外人来撑,好在郭凡是个能担事的。”
闻元安摇头,“换了别的好姑娘也一样能扛起来,是我没有用。”
所以她一直格外敬佩、爱戴陈晼,她永远风驰电掣,像个不会在任何困难面前倒下的女战士,头天中午离了婚,第二天也能照常带笑出现在公司。
郭凡到快十点才来,那会儿她已经洗了澡在卧室的阳台上,看着院子里那爿日渐干涸的池水发呆。
他敲了敲门,“我方便进来吗?”
闻元安想,不方便你也走到这里了。但她说,“进来坐坐吧。”
字里行间已经有笼络和讨好他的意思在。
郭凡没敢靠她太近,尽管他很想走过去把她抱怀里,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哪怕她笑他是个没见识的老粗,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指了一下更高处的一座园子,看着庄严肃穆,轻易靠近不得,连上山的路口都设了交通管制。
郭凡问,“那是谁家的?”
闻元安没抬眼,“江老爷子,江听白的爷爷。”
说实话她也没进过几次那个地方,进出审查的太严,为数不多的几次是跟着于祗去的。
高二的暑假于祗从上海回来。大家都在传,不知于家怎么请动了江听白补数学,但于祗本人又是相当抵触这件事的。
那天江听白刚给她布置完试卷,没等于祗做完,他就因为一通电话上了玉泉山。
当时闻元安去找于祗玩,但没做完题她不敢,哪怕陈晼正在机场等着她们俩,闻元安也没有催她,她知道于祗很怕江听白。
于祗写完给他打电话,问他说题全都做完了可不可以去香港迪士尼玩两天,但江听白说的是不行。得拿到山上来改完再说,答的不好哪里都不许去。
司机送了她俩到江老爷子这儿,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一路上也没怎么被人盘问。
但于祗刚一下车,门口的警犬见了生人脸就大叫起来,把她吓得扒着车门,动都不敢动。
提着警犬的工作人员安慰她说,“不要紧二小姐,都是被栓住了的,你直接进去吧。”
于祗不大信,“这么烈性又大只的狼狗,你们抓得住?”
不管工作人员再怎么解释开导都没用。小姑娘就是胆小,还说,“麻烦能请听白哥出来一下吗?在车上讲题也一样。”
没多久江听白被请出来,但明显不耐烦,他抽着支烟点了点屋脊,散漫地说,“不如我上房顶给你讲好不好?”
于祗害怕地摇摇头,那她不敢,您老人家身份多高。
江听白把烟掐了。他对工作人员招了一下手,示意把栓警犬的链子给他,“拿来。”
他牵着那只没有停下过狂吠的狗对于祗说,“我只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进来,我立马撒手。”
于祗瞪大了眼睛,像看地外文明一样看江听白,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江听白已经开始数。
“一。”
“二。”
于祗听到这里的时候,跺了跺脚,表情很视死如归的,把眼一闭,直接小跑进了朱漆大门。五官乱飞、乱了裙摆。
闻元安记得当时她在车上笑得摇头晃脑。等到半小时后于祗丧着脸出来,去机场的路上,闻元安听她骂了一路的江听白。最后赌咒说,他去了伦敦读博,最好就不要回来!
于祗从不在背后说人是非,仅有的几次,全贡献给了她日后的丈夫。
那一年她们即将高考,有繁重的课业,要为未知的将来担忧。不知道上了大学还能不能经常聚在一起。她们以为自己有很多烦恼,后来每每想起来才发觉,其实那时的她们无忧无虑。
郭凡忽然看着她说,“明天集团宣传部就会公布我们结婚的消息,你没什么意见吧?”
闻元安翻着朋友圈,“没有,你做主就好。”
她突然刷到简静po出来的包,附文说是未婚夫送的,还有一张于祲给她剔鱼骨的照片。没拍到正脸也一样倜傥。
闻元安的指尖深深掐进手心。
就这样吗?就这样吧。
郭凡松了一口气,“那领证的时间?”
“你定吧,都你定。”
郭凡知道她很不情愿。但没关系,他需要的不是闻元安甘心,他是要她。
他磨蹭了半天都没有走。闻元安知道他是想留下来,她可以和他先结婚,但是同床共枕真的做不到。
闻元安拉了下他的手,“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郭凡笑了笑,“我哪里敢说不好?”
“谢谢。”
那条朋友圈于祗也看到了。
她洗完澡,穿着睡裙在床上打莲花坐,一整天都没有江听白的消息,于祗怀疑是自己手机坏了。
但一切通讯功能都正常,她甚至看见闻元安给简静点了个赞,这简直太像一个鬼故事。
于祗把手机扔了,她吞了半粒安眠药躺在床上,慢慢放空着思绪。
但忽然不知道打哪儿传来一阵震动,很好,她放得太空已不记得扔手机的方位。
于祗在床上翻了一通,没有找到,她急急地翻下床,从地毯上摸起来,“老公?”
江听白靠在车边等了很多声响,以为她已经睡了,但听声音又那么急促,还有点喘,“做什么坏事呢?”
于祗拨着地毯,“找手机,我刚把它扔了。”
江听白指间掐烟,“为什么要扔它?”
因为是第一天,今天安排要见的人很多,一直到现在才正式结束。他怕于祗早早服了安眠药睡下,一出会场就在车边给她打电话。
实在也是太想她,想听听她的声音。
于祗小声说,“总等不到电话,我以为它坏了。”
控诉里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萧铎上前打开车门,江听白坐上去,靠在椅背上摁了摁眉骨,“有没有想我?”
“想。”
江听白逼问她,“想,那怎么不找我?”
于祗老老实实说,“想找的,我怕找的不是时候,打搅你。”
江听白烦闷的,两根手指扯开领带,“你找我还能算打搅?太低估自己了于二。”
“你哪里又有那么爱我呀?”于祗到现在也不怎么敢信。
竟然从那么早开始,江听白就已然对她上了心,他也未免太能藏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于祗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上,她说得很小声,像自言自语,以为江听白听不见。
但江听白的声音沉哑下来,他说,“很爱。”
比你能想象到的最大限度还要爱很多。
于祗把脸埋在他的枕头里笑出声来,笑得想打滚。
听得江听白也低低笑起来,一整天的疲惫消泯了大半。
于祗又毫无章法地跟他聊日常,说周日要去赵老爷子那儿做客,他的小孙子订婚,说龚序秋已经很久不来找陈晼。
江听白说,“你想去就去,不想就在家里休息,这些人不应酬也罢,甭搭理那么多。”
于祗以前怕得罪他没敢问的,现在也都敢说了,她问:“这就是你处世的原则,凡事都只凭自己高兴?”
江听白谆谆教导,“于二我告诉你,情商一定是一件让自己和别人都很舒服的事情。如果光哄别人高兴,你本人很痛苦的话,那叫傻帽儿。”
于祗几乎快要坐起来,“意思我当很多年智障?”
可怕的是江听白还嗯了一声,他吐了口烟圈,“我每次看见你那样,都想弹你脑门儿,让你好好清醒一下。”
他说得好有道理,骄狂得自成一派。
于祗又无力地倒下来,很突然的,冒出一句,“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那她就不会被那套迂腐的规矩毒害二十多年了。
江听白狠狠被烟呛了一口。
于祗莫名又问他,“那你怎么没有弹?”
“弹什么?”
“我脑门儿。”
江听白把烟拿得远了一些,“我知道你小时候蠢,但又不知道你还能有多蠢,白捡的热闹干嘛不看?”
“”
于祗忿忿不平地挂了电话。就留在东京吧,也算功德一件。
作者有话说:
关于闻元安不能嫁于祲的原因:
1、她和郭凡订婚在前,很多利益关系牢牢捆绑在一起,轻易解不开,解开也要扒一层皮,闻元安的爸爸不会冒这个风险,尤其在他更喜欢郭凡的情况下
2、闻元安的爸爸是个极看重脸面的人,也重信守诺,不愿意悔婚,让别人戳脊梁骨说他一个女儿许两家。并不是因为于祲不如郭凡。
3、这一对占全文比重不会太多,不喜欢的宝子可以跳过,没有关系的。感谢在2023-04-01 14:45:16~2023-04-01 23: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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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纸婚
◎戒江听白◎
一连几天于祗的状态都不是很好。那种不好是亮眼人一望便知, 心思和神志全都不在位的。
就连到了周五也还怏怏的,于祗去茶水间拿橙汁时,权立一早请了假在家休息,忙里偷闲的Lily正看霸总小说。
于祗刚打开冰箱, Lily捶案姨母笑起来, 还非要念给她听, “女明星终于上了霸道总裁的床, 第二天清晨, 总裁系着钻石纽扣对女明星说,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谁敢再碰你都得死。”
于祗不明白萌点在哪里。她有气无力的, “为什么,总裁有艾滋病?”
Lily一脸“你在讲什么地狱笑话”的表情,真和她讨论上了, “如果真有艾滋病,又不告诉对方,这构不构成欺诈?”
Lily只是权立的行政秘书,她不是律师,也没有独立执业的资格。
“不构成。”
Lily哦了一声。于祗喝了口橙汁又说, “但是根据《关于办理组织、强迫、引诱、容留、介绍卖.淫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对于发生在嫖.娼场合以外的故意传播艾滋病毒,即明知自己感染艾滋病毒,故意不采取防范措施而与他人发生性.关系,致使他人感染艾滋病的,应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刑事责任, 重伤。”
于祗说完又步伐轻盈地飘走了。留下个从此以后都对霸总文学有阴影的Lily, 独自在茶水间后悔为什么要和律师说这些?
就这样摇摇欲坠、恍惚莫名的精神下, 她下午还去开了个极其离谱的民事庭。
倒不是说这个案件有多曲折棘手,而是于祗和她的当事人对面坐着五个大男人,却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正经被告的。
刚换到民事庭当庭长的秦虞也头疼,他问哪位是律师,两位男士站出来说他们是,但因为公章被对手公司偷走了,出具不了有法律效力的委托协议。
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么高大上,现实中的商战,常用手段就是偷公章、拔网线而已。
秦虞扶着额头让他们坐下,又问剩下的三个,其中一个说自己是被临时推选出来的新法人,但也没走法定程序,其余的股东看着更像两个加大号的怨种。
于祗听见身着法官袍的秦虞表情痛苦地问,“所以你们来了五个人,没一个有权限的对吗?”
她真怀疑秦学长下一秒就要把法槌敲到他们秃了的脑壳上面去。
这个庭开的,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被告方缺席了,但又没完全缺席。
而在于祗收拾起材料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五个人很突然的就开始互相指责,秦虞喊了几次肃静都没有用,根本压不住。
后来这几位哥们儿当庭动上了手。秦虞招手叫她,“书记员已经叫法警了。于祗,你躲这儿来,免得被误伤。”
于祗藏在秦虞后头,“秦法官人真是局气。”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容易掉血的NPC,每一次开庭,我听你说两个长句子都怕你喘不上气来。”
于祗争辩,“身体弱。”
秦虞点了下头,“嗯,陈晼最近也挺弱,她是真爱她那个前夫,人不来找她了吧,她就连饭也不想吃了。”
“我看她吃挺好的呀?”这于祗真没看出来,“昨晚她还吃”
于祗说不上来了,她的话哽在喉咙。她记得她夹了很多东西给陈晼,但她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吃两口。
那说起龚序秋好久没来烦她的时候,话里的那份轻松自在又是在装杯了?
等到周日去参加赵家的订婚宴,于祗在园门口下车,门僮确认过身份后迎了她进去。
陈雁西被一群珠光宝气的小姐夫人们簇拥着,站在大湖藏风的前院中笑得十分矜持得体。于祗也看见了明容,但她先走过去给陈雁西问安,“妈,我来得晚了点儿。”
陈雁西虚扶了下于祗的珍珠耳环,个头不大却很圆润,在耳尖上晶莹一点,和她这件Alex Perry春秋系列的斜肩白色收腰长裙很配,利落又修身的线条,浑身上下除了这对东珠外再无半点装饰。一头长卷发披散在脑后,站在穿红着绿的来宾里,反显得高洁脱俗。
她笑说,“不晚,刚好。”
章蔚站得离陈雁西不算远,她看了眼远处和几个夫人在闲谈的明容,目光又转回到于祗的身上,“还是你福气好啊,我是不知道,该拿儿子怎么办。”
陈雁西浮起一丝浅笑,“还不是你龚夫人的势派太足了,一般女孩儿哪里敢嫁?”
章蔚脸上有半秒钟的不自然,很快又用笑遮过去,跟身边的说起了另外的话头子。
于祗陪着说了小一会儿的话。听旁边的人把陈雁西哄成朵花儿,以及没来出席却活跃在新闻里的江听白,什么教子有方、门楣光耀,一套又一套的夸词叠上去,听得于祗发腻,但又不得不堆起笑脸,替她远在东京的丈夫谦虚。
等人潮拥着陈雁西走远,于祗才抽开身,她很快走过去,小声地叫了明容一句妈。明容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什么都不用说,姆妈懂得,你做得非常好。”
然后她就在这座深宅阔景的园子里,开始满世界找最擅长装孙子的陈总。
于祗走到后院那株粗壮的梧桐下,看着琴盖上铺了薄薄一层黄树叶的那一架三角钢琴,溘然想起江听白曾讲过的故事来。
【我小时候碰到过个小女孩,小脸粉白,红唇乌发,穿着白裙子在院子里弹琴。别的小朋友都追逐吵闹,只有她安静坐着,在给主人家弹曲子祝寿。其实根本无人听她弹,但她蹙着眉心,再不愿意也弹得认真。】
【她被家里管教得很严,总是做些违背她自己意愿的事,人人都喜欢她,但她很不开心,她不止一次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她交了男朋友,她去国外念书。但这所有徒劳的反抗都失败了,她嫁给了一个她很讨厌的人。】
原来她的不高兴、不情愿,她所有的挣扎、吞声、不满、抗拒、忍耐,江听白从那么早,就都看在了眼里。他那么个眼睛里空无一物的人,唯独把她的喜怒哀乐装了进去。
二十出头的江听白傲慢轻世。他是于祗最讨厌的人,但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于祗的眼眶有点酸,她忙仰起头来望一望天,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在这儿躲清闲呢女神?”
是章伯宁。于祗匆忙抹了下眼尾,像无事发生般,“我看这棵树有年头了。”
章伯宁端了香槟的手指下树上那个鸟窝。他想起来都好笑,“还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爬树吗?都过去多少年了。”
今天订婚的主角赵煦和是跟他一起过来的。他也说,“我记得,你俩在树上不敢下来了,是听白哥帮忙弄下来的。”
于祗和章伯宁难得蹲在同一战壕里。双双回敬了赵煦和一声,“你可快拉倒吧,他那也能叫帮?”
明明江听白说的是,“于二,你既然出息到敢爬树了,你就给我往下跳,摔瘸了胳膊腿儿,我有的是钱,一辈子养着你。”
其实也没有多高,但于祗胆小,章伯宁都下来了她还不敢,在一旁给她鼓劲,“不怕的于祗,你快下来啊。”
后来于祗把心一横跳下来,是江听白稳稳地抱住了她。
江听白要放她落地,于祗看了一圈身边瞧热闹的人,在他耳边小小声说,“我腿软了,站不稳的。”
“该。”江听白骂她。
小女生要面子,于祗拍了拍他,“人好多。”
江听白抱着她环视众人,“各位,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章伯宁想起那天晚上回家之前。江听白叫住他,“我说你小子,下回再撺掇于二做这些,我揭你的皮。”
于祗回忆起这些又绷不住笑起来,边笑边擦伸出手指去眼睛,哭哭笑笑的,她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赵煦和问她怎么了。
于祗摆了一下手,“没关系,正常的戒断反应。”
就连当初那些,提起来就讨厌江听白到牙痒痒的旧事,也可以在今天,在应念未归人的离愁别句上添砖加瓦。垒出一堵厚厚的墙来,压得她快要倒不上气。以至于她都怀疑,江听白以前哪里又有那样坏呢?
于祗甚至想得起来,当年害怕地把头埋在他肩上时,他的衬衫被阳光晒过的温暖又蓬松的味道。
可她总不能,对赵煦和他们讲,我真的好想江听白喔。
章伯宁说,“你戒什么?”
“戒江听白。”
“”
于祗在湖边找到了陈晼,她坐在块石头上,神情也不比从前高傲,反多了一点迷惘jsg和无助。龚序秋就站在她旁边,两个人谁也不先说话。
于祗扶着月洞门,正预备打道回府。龚公子哄陈晼是很有一套的,抵得上她说一百句,就不用她在这儿给人碍眼了。
但龚序秋先开了口,“这阵子外事活动多,也没顾上去找你,是不是瘦了点儿?”
陈晼怔松地抬头,看见他的瞬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以为你结新欢了。”
龚序秋转过脸笑起来,“陈总还会怕这些的吗?”
于祗也抿嘴笑,她怕得连一贯很壮的胃口都没有了,那不是一般怕。她以为陈晼会否认,以为她会站起来说——“我要是怵你一下,以后见了面,当众管你叫爸爸!”
这是陈晼的风格。
但她没有,陈晼站是站了起来,可她说的是,“我不知道什么是怕,我迄小儿没怕过,就是有点舍不得你。要是你打算结婚,能别在北京吗?我会去砸场子的。”
龚序秋哪儿禁得起她说这话。他看着陈晼,没几秒就吻了上去。
于祗绯红着脸悄悄退回去。她没忍住拿出手机,给江听白打个电话。是萧铎接的,他说:“夫人,江总正和三位银行董事长会谈,需要我帮您拿进去给他听吗?”
“不用。”
她把手机攥在掌心里好一阵,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很快给权立发条信息:【主任,我送两份收购材料去东京,大概两天回。】
权立不疑有他:【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于祗盯着这行字,有种高中上体育课,一个月连骗两次老师说她来了例假,好逃掉烦人的短跑测试的天真狡黠,然后得逞似的笑了出来。
她让司机拿上护照来接她,签证是早办好了的,于祗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算下来时间差不多,到羽田机场三个半小时,傍晚总归能到。
于祗回了前院,再小坐了一阵就起身告辞,跨出院门时,听见两个女宾在议论,“赵煦和长成那副样子,新娘子居然天仙一样?”
另一个嗤了一声,“不要只看人家的长相,这园子你没看见?”
“为什么单给赵家一私家园林?”
连旁边人都听不下去,“你怎么混进来的到底?”
于祗笑着上了车,吩咐说,“送我去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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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纸婚
◎江总,您要的合同◎
这场四方会谈结束的时候, 东京时间走到十二点半。
江听白被他们三位送出会场,他用熟练的京都口音和他们友好地道别、致意,在转身上车,挥完手关紧车窗后, 靠在后座上长出一口气。
日本人礼节太多, 多的他不得不时刻注意, 自己的领带是否饱满, 领口的别针有没有歪掉, 每一句是不是都用上了敬语。
他两根手指扣进领节里, 稍微扯松了一点,“接下来的行程。”
坐在前排的萧铎说, “下午三点访问东京大学,结束后听取科研座谈会。”
江听白沉吟,“哪方面的?”
萧铎看了一眼座谈会的主题, “仿生纳米技术,以及光电转换材料等研究领域。”
江听白在牛津读博的时候,泡在实验室里做过很多研究,发表过不少有影响力的期刊,这一点不假。但从回国接管了集团以来, 没日没夜的,手边全是财务报表、数据分析。当年在学术界溅起的那点水花,早就被后辈们淹没在了汪洋里。
如果不是寕江的东京分部,每年都要从东京大学招录一批优秀毕业生,他也不必花时间在这上头。
在日本排名第一的东大。于二读大三的时候,来这所学校, 当过半年的交换生。她都交流出了些什么名堂江听白倒不知道, 但听他在东京的哥们儿李家英说, 于祗在学期结束的时候是快马加鞭回的国。
他们当时坐在伦敦Connaught酒吧里,江听白问那个香港的朋友为什么。家英说,“于祗的娇嫩样你知道,在学校里被财团家的小少爷看上了咯,再不走要惹一身麻烦。”
江听白不大信只到这种程度,“单是看上的话,有什么麻烦惹?”
李家英笑,“就三井家那位被金奴银婢伺候大的七郎,不太正派。”
“他怎么不正派?”
江听白这个时候又好像个没一点常识和经验,半点不通风月场上那一套的小年轻。他心里已经猜到答案,隐忍着怒气,不想相信这种事发生过。发生在他白璧无瑕的于二身上。
她从小在北京城里见到的人,没有哪一个不对她恭敬守礼。被这么个霸王似的人物一弄,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装,你装,”李家英不信他不知道,“你还能听不懂?”
“快说。”
李家英伸出一只手来,浪荡笑着,在他脸上摸拧了一把,“就像这么不正派。”
江听白烦闷地挥开,冷冰冰道,“那个男生什么来头?”
这些事于祗不知道,只不过在她回到北京后没多久,那位让她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惶惶然跑回国内的三井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道歉。
一反先前在学校混世魔王的态度,于祗听着那语气,甚至怀疑他在电话那边点头哈腰。
江听白想到这里,又心猿意马起来,打下车窗,拢火点了一根烟,凸起的腕骨架在窗沿上,一口接一口,沉默着,抽得很慢。
他掸了掸烟灰,“手机给我。”
萧铎忙把手机拿过去,“夫人刚才打了个电话过来,但你正在忙,她说没什么事,不用进去惊动你。”
今天是赵煦和订婚,她这会儿应该在长辈们面前站规矩,江听白想了想,就不给她百上加斤了,于祗本来就烦这些。
小时候陈晼曾问于祗,在站规矩和江听白这两者当中,哪一样更讨厌?于祗说是并列第一。陈晼又问,如果是在江听白面前站规矩呢?于祗说如果一定要这么逼她,她可以选择跳河。
赵煦和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合照。白裙子长卷发的于祗站在第二排的中间第四个,往陈雁西那边歪头笑了一下,在一群争奇斗妍的小姐夫人们当中,尤显得皎皎如明月高悬。
萧铎又说,“在对东京大学访问结束后,晚上是和Yamani会长的饭局。”
江听白疲倦地皱一皱眉,顺手把银丝边眼镜摘下,收购的主要事宜已商定的七七八八,合同也签得差不多,这顿饭不会有太多别的内容,只是表地主之谊。如果再顺利一点,可以敲定最后的合同版本,这样就再好不过。
但迎来送往,中间又夹着一堆繁文缛节,最是折腾人。
萧铎看江听白已经闭了眼在小憩。他轻声吩咐司机,“稍微开慢一点,先回酒店休息。”
*
于祗从开蒙识字起,就一直从容不迫,她没有赶过这么急的飞机,一件行李都没有带,手袋里也只有手机、护照、身份证,和几张在日本用不上的人民币,因怕飞机上温度太低,她下车前,从座椅上取了一条黑色毯子,对折后当披肩围住了肩颈。
这是江听白的毯子,一直都整齐地叠在后座,供他睡觉和看书的时候盖。长年累月,早就沾染了他的沉香味,托这条毯子的福,于祗在飞机上睡了过去。
直到漆黑的夜幕降落在本州岛东南部的关东平原上。空姐过来叫她,“于小姐,飞机马上要降落了,您醒一醒。”
于祗惺忪睁眼,“到东京了吗?”
“是的。”
五月末的东京快要迎来雨季,早晚温差比较大,尽管于祗出机场时,再三裹紧身上的毯子,一阵海风吹来,还是不免打了个喷嚏。
她身上没有兑换好的日元,打不了出租车,只有让古月派车来机场接。
古月接到她电话很意外,“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于祗有口难开,“嗯临时起意的。”
古月几乎已经猜到,“我现在让同事去接你,正好,也要送份合同去松川。”
不是为了公事,当然就是私情。
羽田机场在多摩川河口的左岸,不像位于千叶县的成田机场那么远,它距离市区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古月来的很快,埃尔法的车门自动打开,于祗小跑着坐上去,一点鼻尖冻得有些红,她叹道,“东京的夜晚气温这么低。”
古月给她开了暖气,“是啊,室外的温度确实低。”
她一直在酒店的会议室里,上传下达地带人改合同,倒没怎么觉得。
于律师把合同拿起jsg来翻了翻,她惊呼,“比预计的收购价少了三个亿?”
古月笑笑,表示她已经习以为常,“是小江总的才干,上了谈判桌,他从来不肯吃亏。”
“他们在松川吃晚饭?”于祗问她。
古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对,我现在把这份补充协议送过去,江总等着要。”
她们在松川门口下车,于祗拿上合同,“我送进去给他吧。”
“好。”
少奶奶已发了话,古月当然不会和她抢这种表现,于祗随性温和没脾气是一回事,他们下头的也要有眼力才成。她只问,“要我在这里等你吗?”
于祗知道收购的后续工作不会少,她不敢耽误古月,摇了摇头说,“你先回酒店,我一会儿坐江听白的车过去。”
她抱着合同,在这家号称日本顶尖料理的餐厅里转了两圈,当初为了来东京大学交换而学的日语,过了这些年,她是一句都不记得。
好在东京的大部分人都听得懂英文。于祗正向一个服务员问路时,萧铎从走廊尽头出来,他喊了一声,“夫人?”
于祗松口气,“你在这。”
“对,我陪着江总,”萧铎指了一下更隐蔽恢弘些的房间,“他就在里面。”
他就在里面。于祗垂了垂眼眸,这是连日来,她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她爱着的,她想着的,让她失魂落魄,让她生了病,叫她举首折柳,命她远赴他国,使她途径许多美景而无心赏的罪魁祸首,就在里面。
室内并无一丝风,温暖干燥的空气烘得她有点热,于祗解下了披肩交给萧铎,“我去把合同给他。”
萧铎一摸就知道这是江听白的毯子,常放在车上的那一条,那于祗这个操作是叫睹物思人?
他是耳闻过夫妻二人在少年时,那段不怎么融洽,甚至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的故事的。可江总才回国多长日子?情和势就站在他这头了?
于祗已经在他的纳闷里,推开滑门走了进去,她深吸了口气,语调要轻,口吻要正式,真正像一个来送合同的律师。但她的心跳一直在加速。
江听白背对了她坐着,手边杯盘酒盏,一看就没少喝,于祗弯下腰,她没有把握好力度,红唇险些擦上他的耳廓,长发从肩侧垂落下来,蹭上江听白的脸,他以为是Yamani安排过来侍酒的女士,这手法未免生疏。
“江总,您要的合同。”
在于祗开口的瞬间,江听白端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是于祗。于二是最识大体的,今天是赵家的订婚宴,她不会乱了规矩,明天还是工作日周一,她也不肯不顾工作。
前天晚上通电话,于祗还信誓旦旦,“别想了江听白,我是不会去东京找你的,你嘴太不好了。”
她有一百个一千个不能来的理由。
但她就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风尘仆仆的,声音软媚,还有一丝喘,发梢残留着机舱内的香氛。
江听白从来镇定。现在也不是喜形于色的时候,对面坐着狐狸一样狡猾的老会长,他刚把这笔生意的价格压到最低。却还要装出一副吃了大亏的赔钱样。
他忍住一阵没规律的心跳,将因她而扩大的瞳孔收拢,懒怠道,“辛苦,就放这里。”
于祗提前看过合同,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多么关键,她没再说话就躬身退了出去。
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在赵家吃了小半口点心垫肚子,飞机上那条毯子太舒服,让她光顾着睡觉,折腾到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于祗知道这家怀石名店是严格的介绍制和熟客制,也因为对顶级食材的苛刻要求,连一道水羊羹里的红豆沙都经无数次过筛,才能将极细腻的口感呈现给食客。
萧铎给她报了寕江东京分部负责人的名字,点上乌鱼子和北海道蟹,于祗小口吃起来。
她回头问萧铎,“你不尝尝吗?”
萧铎说他吃过了工作餐,享不惯日料。
于祗握着勺子笑笑,“那真是”
一句可惜了还没说出口。
江听白就神色冷然的,不见有一丝别的表情,他一边扯领带,一边从走廊尽头,步履生风地转出来。目标也很明确,拿走于祗手上的勺子丢在桌上,紧攥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的,就把她往里面带。
于祗本来坐在餐案前,因为高跟鞋穿太久脚前跟发胀,她坐下时便略褪了褪。倏忽间被江听白这么一拽,她站都站不稳,身体跌跌撞撞跟着他往前,又一面喊道,“鞋,鞋!”
盥洗室装饰水准很高,不分男女,江听白将她推了进去,反手将门锁上。
于祗靠在洗手台上揉了揉手腕。她看一步步走过来的江听白,委屈地瞪大了眼睛,撅起一点唇,“好凶。”
江听白眼中翻滚着墨色浓重的乌云,他离着她一米远,故意克制着没有上前,他知道一贴近她会发生什么,接下来的一切行为都将不在他的掌控中。
他喉咙干涩,嗓音是咽了沙的颗粒感,“不是说不来?”
于祗没敢再看他,低头抚上裙摆,轻声道,“就是来了。”
不是这个答案。这个答案不让人尽兴。
江听白继续逼问她,“就是想坐飞机?还是在家里待闲了?”
“或者,谁给你气受?要我来出头。”
于祗无法编下去。她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娇婉的音调里,沾上了一点哭腔,“我想你。”
比刚才说好凶的样子更委屈可怜了。仿佛是在告诉他,身体发肤的痛也许还可以忍受,但想他不能,比那要更难受。
江听白闻见了自己滚烫的呼吸,急促着,不停地喘着,下了道命令:“再说一遍想我。”
于祗顺从的,半张了张嘴唇,“我想”
这句话太要命。她被大步上前的江听白不留余地的吻住。他毫无章法可言,更不讲一点体贴,用力勾缠着她的舌尖,拼命吮吸着她口中清甜的汁液,他不许她呼吸,他要她的呼吸都尽数依附在他的口齿中。
于祗的手在贴上他身体的一瞬间,轻车熟路地向上紧箍住他的脖子,江听白将她托抱起来,咔嗒一声,才捡起来的高跟鞋又离了她的脚面,掉在地上。
她被推到了冰冷的墙面上,一只手腕被牢牢扣住,江听白的拇指难耐地抵进她的掌心,她的头被迫高高仰起,接纳住他霸道的、不遗余力的、炙热的气息。
他们吻得太久,吻到于祗因为窒息,眼尾生理性地被逼出泪来,流进她浓密的长发里。
江听白抽出一丝理智来时,想的不过也是,他们已经六天没有接吻,他失控得合情合理。
外面有人敲了一下门。
于祗比他先清醒,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寻着个能得喘息的间隙,低声唤他,“江听”
只说了两个字,就又被江听白霸占住了唇舌,他吻得太深太急,于祗再怎么挣扎,也只剩呜咽破碎之音。
“唔有人唔唔在外面。”
江听白反应起得厉害,声音已哑到不能再哑,“随他在。”
他边吻着她的脸,伸手去解于祗的裙子侧面的拉链,两只手都不得法,只拉开了一点小口子。江听白气血翻涌着,猛地用了好大力气。
“刺啦”一声,于祗听见了布料被撕开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吻她的耳垂,“平白的,你拉它那么紧做什么?”
于祗情难自禁地颤巍巍抖着,她受不了这样的,她会很没出息的在这里丢脸。
其实已经
江听白还偏要说出来羞她,“只是吻一下,就成这样了?”
“嗯。”
江听白浑身燥热地吻她,喉结反反复复地吞咽着,嘴也不饶,“于二你好出息。”
于祗承认。她承认,二十七岁在江听白手里开了荤,她食髓知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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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纸婚
◎于二变得好莽撞◎
外头的敲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
于祗也早败了阵, 她被凶得毫无招架之力,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江听白恐打湿一身不好再出去见人,他把她翻过来。
于祗的手指根根用力地扒在镜面上, 眼神前后摇晃破碎得厉害, 她脸上浴着日式吊灯的柔和轻亮, 却压不住从骨子里盛放到脸颊上的凄艳, 海棠经雨般的胭脂色。
她指缝里映出一个衣冠整齐, 领带昂扬地打着, 胸口的钻石别jsg针闪耀夺目的江听白。他身上一点都不见乱套的,脸上是驾轻就熟的表情, 连往后梳着的额发也没掉。真叫惯犯。
于祗的脚尖用力掂到最高,死死地抵住洗手台的底座。江听白忽然把她的肩膀扳过来,脸微微侧下去, 于祗柔软细腻的唇翕张着,眸子里沤起一团薄薄的水雾,被迫接纳住他滚烫而迷乱的吻。
只是吻了一小阵,江听白就下死手地抱紧了她,整个人寸断在她的身上, 他贴在于祗耳边,深深嗅闻着她的气味,沉重而自抑地呼吸,“ベビー。”
日文之所以听起来温和斯文,是因其饱含情感,是非常有感染力的发音, 由江听白说起来也柔情。而他用日语说了句babe。
于祗的心乱跳着, 隔着起伏的胸口微微发抖, 紧咬住下唇,过了半晌才有力气抬眼,睫毛湿漉漉的,身体深处还澎湃着潮汐般的、湿热的浪涌。拍得她身上一阵又一阵的,浮起密密麻麻的颤栗。
她的身体随着手掌从镜子上滑落的过程瘫软下来,江听白像抱孩子一样托起她,于祗连端正坐好的力气都没有,她绵软地困顿在江听白的怀里,头枕上他的肩。
“穿长裙子和高跟鞋赶飞机?”
江听白捧起她的脸,平缓地吻着她,从额头到脸颊,再从耳畔到鼻尖,从下颌到唇角。
于祗的声音很轻,这么连番折腾,已经有了些鼻音,她轻颤着闭上眼,“直接从赵家出来的。”
“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太想你了。”
她说这话时仰起了头,江听白刚压下去的欲念又是一动,对视不过三五秒钟,两个人又急切地吻在了一起。
没多久,江听白重新抱了她在怀里,认命地叹一口气,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我不能再耽误,让人送你回酒店,好吗?”
于祗乖乖应他,“嗯。”
“先在这里稍等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衣服来。”
于祗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侧身已经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她束胸的搭扣也被解开,早就是不能出去见人的模样。
江听白放她在洗手台上坐着,转身就要走,很快被于祗捉住手腕。
他只好回过身,指腹微微摩挲她的掌心,“这么一会儿都离不得?以后我再出差,你要怎么办,嗯?”
于祗摇头,“不知道,钱包给我。”
她还想去买一双鞋,和这两天会用到的必需品,酒店里的她怕不惯。
真是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来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住在哪个酒店,不清楚他当天的行程,身上除了手机还有点用之外,可日本又不作兴扫码支付。这一趟虽然顺利,细想起来,背后有隐忧重重。
于二变得好莽撞。
江听白从西装内衬里拿出钱包,敲了一下她的手背,“以后再要来找我,一定提前打招呼,让我来安排。听到了没有?”
他想想都后怕,好在东京的安全环境比起欧洲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呼,怎么是真打啊?
于祗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瓮声瓮气的,“东京的治安好得很。我以前一条Bvlgari的手链丢在餐厅里,也没人要的。”
她见江听白瞪着她,又改口说,“知道了。”
江听白出去后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一道女声,“夫人您在吗?”
“在。”
于祗用冷水扑了把脸,虽然暂时清醒了些,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衣服给您挂在了门口,按江总的吩咐,给您准备了XS码的。”
于祗说了声谢谢。
“应该的,我在院子里等您。”
于祗伸出一只手把衣服勾进来,是一条CELINE的杏黄针织裙,很亲肤的面料,垂坠感很强,腰上系一条标志性的深褐色小皮带,另配一顶小圆帽。
她把换下来的裙子塞进包装袋里,出门时丢在了垃圾桶,等着她的是个很干练的女助理彩子,鞠躬时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站着标准的日式步伐,却又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彩子叹了一声,“我以为看见了薇诺娜瑞德。”
是《惊情四百年》的女主。于祗笑,“我很适合演恐怖片吗?”
彩子连忙解释说,“不,是很像《纯真年代》里的她,一位高雅纯洁的贵族小姐。”
“我和你开个小玩笑,”于祗轻轻拍一拍她的肩,“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彩子点头,“我母亲是中国人,她从小就教会我。”
“难怪。”
彩子开了车门请她先上,于祗没推辞,“麻烦先去一趟银座。”
“夫人要购物?需要我当向导吗?”彩子恭敬地问她,已开始热情介绍,“松屋百货的Tiffany是不打折的,如果您要”
于祗打断她说不用,“只是随便买点东西,我没有带什么行李。”
她哪有什么心情挑珠宝?她急着去酒店洗澡还来不及,好脱掉身上冰凉黏湿的内衣。
于祗本来想在CHANEL买齐,但一看门口排着的长队,她转道去了相对人少的GUCCI.
她随手在货架上拿了一只冰淇淋白的浅口低粗跟单色小皮鞋,在花绿的GUCCI里算最平平无奇的。于祗递给SA,用英语报了她的尺码,等调货的时间她又取了条真丝吊带睡裙,同样是素净的白色,只有背上一圈蕾丝镂空花纹开到胸上,虽然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另外再拿了两套米色内衣和一条黑白的高腰线天蚕纱质连衣裙。
不到二十分钟就离店,几名SA提着森林绿的纸袋送于祗到门口,彩子都惊讶她的速度。
她们路过久负盛名的大手町金融区,江听白一行住在安缦。彩子说,“我们到了。”
安缦的大堂挑高近三十米,内部是极富建筑特色的、纹理层层叠叠的日式纸灯笼构造,贯穿酒店所在的留个层面,延伸独具一格的光影氛围。
于祗把几个包装袋交给她,“麻烦彩子小姐,晚一点送到江总的房间。”
“不麻烦,这是我的分内事,我会让酒店洗衣房熨好,”彩子双手接过,很周到地说,“我们到之前,我已让服务生放好热水,您可以直接沐浴。”
“谢谢你。”
江听白的房间在最顶层的套房。正对皇宫花园,足够眺望东京塔和富士山,尽收东京全景。于祗在服务生的引路下穿过和氏廊道,皮质门卡刷开房间大门。
服务生提醒她看餐桌,用于祗不大听得懂的、带着浓重东京口音的英文说,“给您准备了Arva的意大利菜,和我们武藏主厨造诣深厚的江户前寿司,慢用。”
于祗硬着头皮说好。
到这个点,她对的吃的兴趣淡弱多了。于祗推上浴室的门,试了下水温,刚好,脱掉衣服走进方型景观浴缸里。
龙头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温水,蒸腾的热气冲减掉一整个白天的舟车劳顿。于祗的头枕在浴缸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已变得不通气,也不妨碍她困倦得要睡着。
江听白进来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已没过她的胸口,肤色被泡成工笔画不出的樱花白,人却已经睡得东倒西歪。
他伸手拧上龙头。从柜子里取下条浴巾搭在手臂上,把于祗从池子里捞起来裹上浴巾,抱回了里间卧室。
于祗睡觉睡得轻,江听白刚要把她放下,她就惊醒了。只开了一星眼眸,就先冲他笑,“你谈完合同了?”
她笑得乖甜,江听白也不舍得再将她放床上,他抱了她坐在床沿,放下她缠在脑后的鲨鱼夹,蓬松柔软的头发穿过他的手指,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鼻尖,“嗯,签完了。”
“喝了酒?”于祗闻见一股纯米大吟酿的醇香,“难受吗?”
江听白与她鼻息交缠,嘴唇若有若无地蹭着她的,“不喝不行,本田那老小子让了三个亿,得意思一下。”
于祗的鼻音已经很重,她不觉得自己着了凉,只当自己是刚睡醒,“你怎么把他谈下来的?”
“象棋古谱里有一招叫弃马十三杀,双方以顺炮开局,第六着开始弃马设下陷阱,到十三招认输。”
江听白的手掌托在她的后颈上,一边吻上她的眼角眉梢,拇指顺着下颌滑动,吻到难耐处,虎口掰开她的下巴,舌尖深深地抵进去,反复地辗转研磨,大吟酿的甘甜挤占满于祗的口腔,她交叠在一处的双腿蜷缩起来,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腰。
江听白被她蹭得口干舌燥,他吻着她的耳垂,“就等不及了?乖,我先去洗澡。”
于祗一激灵,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松开了紧紧攥着他衬衫领口的手,“哪、哪有等不及,我都要睡觉了。”
这辈子也不如今天这么没羞过,于祗到这会儿开始要脸,生出不合时宜的逆反心理,想把为数不多的面子挣回来。她不认账,高风亮节地从他身上下去,齐齐整整地躺在床上。
于祗闭起眼睛,jsg“你去吧,我很累,不等你休息了。”
江听白存心逗弄她,他俯低身子,气息晕湿她的耳廓,“真不要啊?”
于祗脸红心热地摇头,浑身都在颤,她想要,但开口说的却是,“不要,睡觉。”
“脸怎么这么红?你只管捂着自己,”江听白把她罩住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当心捂一身痱子回北京。”
于祗争辩,“我从来不长痱子。”
“嗯,你是仙女,你当然不长,”江听白走过去拿起茶几上一包烟,取出一支横在鼻尖闻了一大口,“您求神拜佛都发愿,让我身上长疮流脓。”
于祗咳了一嗓子,“小时候不懂事嘛江总,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门口响起几声门铃,是服务生送了干洗完的衣服来,江听白去开门接过。他用手指勾出那条半透明的真丝露背睡裙来,“你买的?”
于祗很坦诚地坐起来跟他解释,“随便选了一条,也没别的好买了,反正是睡觉穿。”
江听白一脸“你在蒙谁”的复杂神色,“你穿这个,那是奔着真情实感睡觉去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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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纸婚
◎里面躺着的,也是我的命◎
江听白多一秒也没再拿她这条薄如蝉翼的睡裙。他扔在于祗身边, 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后,慢慢走去了阳台上抽烟。
于祗解开浴巾扔在床尾凳上,换上睡裙就钻回了被子里,在穿之前她拍了张照片发群里:【我套这个裙子睡觉有问题吗?】
陈晼:【三张了你还在死脑筋, 做人怎么会那么保守?】
于祗等的就是她这句金玉良言。保守的人明明是江听白。
但陈晼很快又发下一句:【拜托!露个点又算得了什么?】
于祗:【】
陈总说话永远不会叫人失望。
连很久都没发声的闻元安也回:【江总不知道你私底下烟酒都来吗?】
于祗:【】
陈晼:【新娘子还不赶快去睡美容觉?】
于祗:【我看见新闻了, 什么时候办事?】
闻元安:【等我爸爸出院吧, 他人已经清醒了。】
于祗:【我回了北京去看看伯父。】
陈晼:【加一。】
闻元安:【感谢。来之前给我打电话, 怕你们找不到, 病房在国际部这边。】
没有人提起郭凡, 她们更不会去谈于祲。就算闻元安对于祲感情再深,也不会挑在闻方旬刚醒, 人还不太精神的时候,去和她爸争辩,嫁给于祲不比嫁给郭凡差。何况双方都已经散了成婚的消息, 早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除非闻元安真的忤逆到了连父母都不要的地步,弃整个闻家于不顾。可她偏偏又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心比谁都重。命运把她推到了这里,她就在这里立地成佛。
就像闻元安发在ins里的一段话:【也许在十年八年以后,我的脊骨被风摧断, 像一只被人抓在手里,却渐渐掉下,从高空坠落的风筝。连当初放飞我的人都不再要我,掉在地上,过路的人踩上一道道沾着泥水的脚印。但那有什么关系。我只会记得。我已经离我的梦想那么近。】
她说。她只会记得她已经离于祲那么近。
说起来其实很让人绝望,好像所有的女孩子对圈子里婚事的态度都有一个共识:她们终其一生的归宿, 无非是将自己的思想、主见、眼界打薄, 再打薄, 直到身体挤进狭窄幽闭又局促逼仄的空隙里,成为垒砌家族繁盛、延续百年的一块砖石。
就连陈晼这样张扬快意的个性,在离婚之前,也因为忌惮龚家的名望忍了她婆婆多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刻薄和阴阳怪气的羞辱。
刚结婚的那一年,嚣张了半辈子的陈晼根本受不了高墙大院里那些繁琐规矩,受不了章蔚没完没了、时时刻刻的挑剔,每次找于祗出来都要跟她诉苦,说到最后一定会哭起来。
所以简静大巧若拙的心态,总让于祗觉得,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姑娘,她其实比谁都来得要更聪明。
于祗的头越来越晕,沉重得连转动一下身子,都感觉像是会昏过去。她放下手机,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倦乏地睡了过去。
江听白发觉于祗的体温不对劲时,窗外夜色正浓,接连阴翳闭空了好几日的东京,已隐约有半爿明月排云而出。他睡了又醒,餍足又再睡过去,像个刚尝了禁果的男高中生一样,精神和睡眠都不受大脑控制,全交给了荷尔蒙和多巴胺。
他低头闻着怀里温热绵长,带着甜香的呼吸,忍不住含着她的唇瓣吻一会儿。于祗睡着了也很听话。对他千依百顺,迷糊地感觉到江听白在吻她,就微微张开一些,包纳住他的舌尖和滚烫。江听白每次都进入的很顺利,他知道她很累,没折腾得太厉害。可这样缓而慢,反而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连呼吸都紧紧抿成一道线。
只有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喟叹出卖着他的情动。
江听白的眼睛闭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睁开,久久看一眼东京的暮山风声。他住了六天,也没觉得这一处的景致这么好。忽然脑子里冒出一句不能更矫情的话——“任凭星河银汉再怎么辽阔了一百多亿年,我也必须看她一眼,才能被天光照见。”
他只想了想,就一身鸡皮。还好于祗没有醒,说给她听,她一定会笑岔气。
后来他又睡过去,再来就是被热醒。身边紧贴着他睡着的于祗,体温明显升得很快,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是灼手心的烫。
江听白拍了拍她,“于二,于二?”
于祗晕晕沉沉地嗯了一声,她想醒,但是眼皮沉重,凭她的力气睁不开,“疼”
江听白问她,“哪儿疼?是不是头疼?身上呢?”
于祗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好像哪儿都疼。
江听白很快起身,去浴室里绞了一条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他给东京分部的负责人罗乘打电话,“请一个你熟悉的家庭医生来安缦,立刻。”
罗乘忙着收购的事情,几天都没怎么阖眼,好不容易这一晚得个好眠,又在凌晨四点接到老板电话,只有披衣起身,打给三田医院的大夫,拿平时的交情和重金酬谢说动他出一个急诊。
彩子也被他吵醒,“出了什么事?”
“江总的夫人生病了,”罗乘拿上车钥匙,转头安慰彩子说,“你好好在家休息。”
彩子叮嘱他路上小心开车,“晚上去松川接夫人,看第一眼就觉得她漂亮又羸弱,她以为我是你助理。”
她送罗乘出门,又说,“即使这样也要跟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罗乘说,“我不知道,江总不喜欢下属聊他的私事,你快回去。”
在医生到酒店之前,江听白给于祗穿上了件浴袍,她太瘦,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还总说着热要解开。
江听白抓住她乱动的手,“听话,你发高烧,不能再着凉了。”
于祗最后在这片高热中找到了一丝清凉,她把脸贴在江听白胸口,舒服地蹭了两下,“不听,你凶了我那么多年,我不听。”
江听白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我凶你什么?”
于祗先说了她印象最深的两样,“要我从树上跳下来,还吓唬说放狗咬我。”
“那可不是虚张声势,”江听白不时摸一下她的额头,冷峭着眉眼纠正她说,“你再跟我磨蹭,我真的会松手。”
于祗鼻子里逸出娇憨的一声,“哼,就知道。”
江听白自认为很有理的对她说教,“你的胆子太小了于二,要是连只被拴住的警犬都能拦住你,以后什么槛能迈过去?”
她半阖着眼,烧得浑身火一样烫,再没了平时的知性讲理,于祗缠着他,“我为了来看你,都生病了,你还要教训我。”
江听白仍旧一口咬定,“这是两码事。”
于祗捂起耳朵,她吱哇乱叫,“啊啊啊!你根本不爱我,别说了。”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失笑道,“好,是一码事。我犯的错罄竹难书,我恶贯满盈,我罪孽滔天,我怎么那么混呢我。”
“你骂得都对,就是我想说的,”于祗又眯着眼笑起来,脸靠回了他怀里,“真好,你又爱我了。”
江听白:“”
罗乘开车到都港区三田一丁目四番接了医生以后,就奔了安缦而来,他到的时候,江听白正在给于祗jsg喂水。
天晓得他这顿水喂得有多难。何况他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
江听白想要放下她,好拧开几瓶矿泉水倒进烧水壶,但于祗不依,她一直要黏在他身上。江听白稍微一有松开的迹象,她就死死环住他的腰,“抱,要抱。”
江听白哄着她,“我去拿两瓶水来,烧开了,再来抱你好不好?”
于祗干脆了当地摇头,“不好。”
没办法,他只有抱着她走过去拿水,三根手指勾住两瓶水,耍花腔式的手法拧开来,倒进烧水壶里,还腾了只手抱女儿似的托着于祗。
等水烧好了喂她喝的时候,一会儿皱着眉嫌烫,江听白多吹两下吹过了头,于祗又楚楚可怜地抱怨说,“你给我喝冷水么?”
江听白从来没这么伺候过谁。他无奈地吸一口气,又认命地吐出来,然后拿勺子舀起一点水,只吹了一下半,“乖,来张嘴,我保证不冷不热。”
医生很快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七。宫本医生说,“是急性重感冒,打一针会好的快一点。”
于祗的日语不是太好,在江听白和医生两个人叽里呱啦的交谈中,只听懂了要打针。她立马就揪住了江听白的领子,不住地摇头。
江听白的侧脸贴上她的额头,轻轻地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
他对宫本医生说,“她从小就有输液反应,曾出现过休克的情况,不能打吊针的。”
宫本医生想了一下,“肌肉注射呢?”
一般来说有输液反应的病人,都会采用肌肉注射的办法。
于祗的手立马挥舞起来,划船一样,“疼,屁股针太疼,不打。”
江听白把她的手爪子固定住,他倒不是担心于祗疼,是怕了她打针,“还是开点退烧药。”
那年于祗在上海读高二,寒假一回北京来就病了。当时于祲和江听白在实验室里,接了一着急忙慌的电话,喊起来说,“什么!你说织织休克了,在抢救?”
于祲说了句要命就跑出了实验室的大门。
江听白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打给司机,坐在车上是何等害怕,又是怎么到的医院,如何一步步上楼找到的手术室大门。
他只知道到现在,偶尔去医院,看见手术中这三个通红刺眼的字,多看两眼,还是会心脏急剧收缩到冒冷汗。后来于祗脸色惨白地被推出来,忙不停的于家人才看见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明容招呼他坐,江听白灰败着脸色,摆了摆手就走了。
那个下午他坐在医院的花坛边抽了一整包烟,一根接一根,直到指尖不再发抖,心律恢复到正常水平。
于祲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他旁边松了口气,“吓死了,我妹妹一条小命,差点完了。”
江听白缓缓吐出一口烟来,半晌才道,“知道,里面躺着的,也是我的命。”
于祲摇了摇头,“我说江公子你别太爱了。”
于祗还在旁边补充,她伏在江听白耳边小声嘀咕,“老公,让小日本子拿狠一点的药。”
江听白:“”
发个烧脾气大起来,你素质也没了是吧?
宫本医生开完药就走了,留下了名片,“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罗乘又把他送了回去。
江听白拿温水喂她吞下药片,于祗哇地一声说好苦,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哪个要你穿那么一点衣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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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纸婚
◎你为什么揍他◎
于祗吃完药后没多久, 终于渐渐地消停下来。想是也闹得累了。
江听白把她拍睡着以后,再小心把她放回了床上。他给于祗盖好被子,甩了甩已经酸痛不堪的两条胳膊,抱了她一个多小时没松过, 手都要废了。
他刚起身要离开, 就被于祗捏住了手指, 她软声说, “你别走。”
江听白亲了一下她的脸, “我不走, 去洗个澡来陪你睡觉。”
于祗这才撒开他。
江听白去浴室洗澡,才刚于祗把他弄出一背的汗, 丝绸睡衣贴在身上凉凉的,让人不舒服。
他走到窗台边抽了一支烟,没吸两口就低笑起来, 于二真正像个孩子的时候不多,今天算最不讲道理又失了体统的一回,大概连她六岁时矫揉造作出的端庄样都比不上。
但是他喜欢。好像生下来就注定拿她没办法。
江听白想起来他爷爷总喜欢骂江益和他是逆子叛孙。他二伯是最像爷爷的人,秉节持重,老成练达, 又有一身桀骜骨,谁也左右不了他的事。小时候教他读书写文章,他偏不干,说长大要像大哥一样帮衬集团,等到他大伯出了意外后,让江益打理集团, 他偏偏要去拿笔杆子。总之你指东他打西。
等江听白长大, 他爷爷又常气得说他是小讨债鬼, 就是上天派来专门和他作对的。如果不是孙辈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喘气的男丁,江听白会不会回国都不好讲,八成娶了于祗之后,就带着她留在牛津教书也有可能。过着简单冲淡的日子。
千变万变,于二是不论如何一定要娶的,这是根红线。她也是他的小讨债鬼。
江听白掐了烟,他掀开些被子躺进去,上半身没敢全睡下去,他靠在枕头上,一只手绕过于祗的颈侧将她虚拢在怀里。她现在还没退烧,他得时刻关注她的体温。
一直到早上八点多,江听白第三次给她量体温时,她的烧才退下去,他侧躺着,用下巴探了下她额头,已经是一片冰凉。
江听白略放了些心,把温度计放好,打了个电话给萧铎说,今天上午视察工厂的行程推迟到下午,才完全躺下来,抱着于祗一起入了睡。
快到中午时于祗才醒过来,她只是很轻地挣了一小下,江听白就睁开了眼,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把她摁回胸口,“还难受吗?”
于祗轻轻说,“身上疼,像被人揍了一顿。”
江听白挪动了一下肩膀,“你才退烧,再多休息一阵就好了。”
他低沉的声音里有浓重的倦怠感。
于祗安静了好一会儿,仰起头来问,问得很讨巧,“你照顾我整夜?我没有很吵吧。”
江听白看了她几秒,不得不说,还是这副模样更得他欢心。她所有的样子里,他最爱一个乖。他俯首吻住她,接了一个冗长又平和的吻,吻得于祗伏在他手臂上气喘吁吁。
他给她拍背,“我不好,忘了你还病着。”
于祗倒不是因为这个。她摆了摆手,“我感冒了,你也不怕被传染。”
“既这么说,你现在就惹给我,正好我不想管事。”
说着他压着人就往被子里钻,不管不顾地吮吻着她的脖子。
“江听白!”于祗好半天才从他的禁锢里伸出手。
江听白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于祗枕着他一只手,不停地抚着胸口喘气,他的手一下下为她顺着头发,“喊的声音还挺大,小日本子的药有点用。”
于祗反而问,“你怎么那么不尊重人?”
江听白咦了一声,“我是学你的,昨晚你就这么叫。”
“不可能吧?我这么没礼貌,”于祗惊讶地捂一下嘴,“对方没有生气吧?”
江听白亲了亲她的鼻尖,“你得感谢宫本医生听不懂中文。”
“那也是烧糊涂了。”
于祗粗粗回忆了一下她所接触过的日本同学,包括在东京大学交流和耶鲁读研时碰到的,有一个算一个。大部分学生的性格,概括来说就是——谦逊随和又野心勃勃。他们待人彬彬有礼,骨子里就不爱给朋友添麻烦,非常注重细节,但对人生、职业道路又有无比清晰的规划,并且为之付出所有。
她歪了一会儿困劲又上来,“我见过的日本人都很好,除了三井君。”
江听白打心底里不屑,提起这名字他就来气,“那玩意儿能叫人?”
于祗很好听的嗯了一声,打算抱着他的手再睡一会儿,但又猛地清醒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谁?打哪儿认识的三井君?”
江听白错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他闪烁其词,“什么、什么三井,我家后院就一口井,宣统年间的。”
“别跟我打岔,快点告诉我,”于祗半撑着坐了起来,她双手捧住江听白的脸,把他的视线转回来,“你认不认识三井君?”
江听白摸了一下鼻梁,“揍过这小子算认识吗?”
于祗已经jsg猜到大概,她强忍着心跳如擂鼓,“你为什么揍他?”
江听白说,“你该问他为什么对你动手动脚?”
事情过去太久,加上不是什么很愉快的经历,于祗早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三井君很跋扈,拦在教室外面,非要请她去晚饭,不去就堵着一屋子人不让放学。可于祗跟他去了以后,他喝不了两杯就又原形毕露,手也不太规矩起来。
有几次于祗都是借口上洗手间讨回宿舍的。好在那时交流已近尾声,她交完论文就匆忙回了京,连欢送交换生的典礼都没参加。
于祗垂下眼眸,“也没怎么动,我都躲过去了。”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神一瞬不错地盯着他,“你那会儿人在伦敦,从哪儿知道这些?你还知道我什么事?”
江听白蒙了蒙她的眼睛,“所有事。”
他把她重新抱回怀里,如数家珍般,慢慢地说,“包括你在耶鲁,晚上做完功课回公寓前,经常会在楼下买一份甜甜圈,有课的早晨会外带一杯冰美式,窗口的灯经常三四点都不熄。有时候在图书馆待晚了,很有安全意识的于二,会叫校园警车送她回去。商郯找你吃了三次饭,你每一次都掐着点,到了时间就跟他告辞。”
于祗听得一愣一愣。这江听白怎么能比她爸妈知道的还多啊?
彼此都静了好长一阵子。于祗忽然说,“那么早吗?”
“什么?”
“你爱我。”
江听白不以为然地笑一下,“原来这叫早么。我只知道,从北京飞上海是两小时十分钟,从伦敦飞东京是十三个小时,从伦敦飞纽约是七个半小时,从北京飞纽约是”
他的话被中断在于祗的吻里。她忽然攀着他的脖子往上,因为刚退烧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吻住他,江听白揉摁住她的后颈,深切而有力的回吻住她,舌尖反复擦着她的唇面,攫取她口中天象的津液,把她的每一寸都打湿。从上到下。
那一个又一个被嫉妒和恼恨而撂倒的夜晚,江听白反复在成年累月的傲慢里,正视自己的平庸、无奈和不可得,但他照不亮四面前行的路,生锈的灵魂也禁不起审判。只好将平生不改其志,当做一种苦涩的胜利。
幸好。幸好来来去去,他等到这一天。
于祗轻喘着紧搂住他,眼角一酸,已经有眼泪流进他的脖子里。她想起过去许多年,江听白向她伸出手的许多次,她都胆怯着缩回手,他该有多失望。
江听白手刚垂落到她的身侧,只将她腰线往里摁了一下,于祗就像触了电似的,她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红着脸小声提醒,“我还没好。”
他两根手指轻轻一捻,“喔?那你在抖些什么?”
“正、正常反应。”于祗咬牙回道。
江听白的指尖从她脸上划过,轻佻地将那抹幼滑涂在她的下颌上,“脸也这么烫,别是又烧起来了?”
于祗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带一点哀求的意味,“那我们来量体温。”
江听白在她凄娆的眼神里,喉结连番滚了几个来回,“好。”
他扶着她的后颈吻上去,只敢用七分力,但还是叫她浑身一颤。
于祗紧咬着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她含羞带怨的,退开他两寸,“不是说好量体温吗?”
江听白把她往上拉了拉。于祗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身上,他有些难耐地又去吻她的唇,“正量着呢,我一向对体温比较敏感。”
于祗根本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也跟着他的话乱讲起来,“老公,还发烧吗我?”
“嗯,你的体温很正常,”江听白哑着声说,“我看差不多了,已经退了烧。”
等到酒店的服务生听吩咐上来换床单。两个日本女人看着换下来的那条斑驳狼藉的床单,饶是在酒店里工作多年,见惯了不少客人的各种玩法,脸上也不由得烧起来,连忙换好新的布草,冲着浴室里鞠躬道一声“打扰了”便退出去。
于祗病了一整晚,到现在也没吃口东西,被这么一弄,完全地软在了他身上。口中不时发出类似小动物的呜咽声。江听白把她抱到浴室,放进方型浴缸里泡着。
于祗哪听得了这个。她脸一红,在江听白手臂上掐一把,“就怪你。”
“我们得把主要责任分清楚,”江听白把她的腿抬起来抹着沐浴露,“床单都是被你弄湿的。”
于祗把脸扭过去不理他。
江听白给她清洗,“有力气出去吃饭吗?”
她摇头,“叫餐到房间里来吧,不用太多,吃完我想再睡一觉。”
“我下午要去一趟工厂,等我忙完,接你去吃四季吃法餐。”
于祗嗯了一声。她喝粥的时候,江听白就在旁边换衣服、系领带,时不时就要来逗她一下,“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是哭了吗?”
她不承认,“没有。”
“那我脖子怎么凉凉的?”
于祗的勺子顿了下,嘴硬道:“你年纪也大了,有幻觉不奇怪。”
江听白扯了下她的脸,“于二,你现在胆子是不小了。”
“你教我要胆子大的呀,我就拿你练练手好了,”于祗悠闲地喝着粥,举一反三地说,“我连江听白都敢损,回北京不得横着走?”
江听白说她误会了他的意思,“没让你在骂人上建功立业。”
他再三交代了那两盒药的吃法用量,又帮她把加湿器打开,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关紧,环顾了圈四周,再没有了丁点安全隐患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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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纸婚
◎只问这一次◎
于祗在酒店里睡了一整个下午, 醒来的时候,被风吹起的窗帘外,飘过一个水烟细雨的黄昏。
江听白进门时她刚洗漱完,于祗换了昨天才买的高腰真丝衬裙, 十九世纪初帝政裙的样式, 一改洛可可时期的中腰风格, 着力于展现女性曲线的自然美。
江听白看着她纤长的脖颈滑动一下, 费力地咽下两丸药片, 他靠在柜子边, 嘴角噙了丝喧明的笑意,闲闲抱了臂看着她。
于祗拿起第二盒药的时候, 一时忘了是吃一粒还是两粒,左翻右翻看了看,全是日文, 她拿起翻译软件一扫,很程式化的译文,语法颠三倒四,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她向下抿着唇角摇了摇头,像扔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然后拿起药盒来,努力回忆的时候边自言自语,“江听白走之前到底说几粒来着?”
“不管,两粒。”
“吃死了算他没说清楚。”
“是他草菅人命,他活该成鳏夫。”
于祗从薄铝片塑封里抠出药片来的时候边说着。
江听白屈起手指敲了敲柜子,哂笑一声, “我说于二, 你是狠起来连自己都咒哇。”
于祗被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进来的!”
“背地里都骂我什么?”江听白跳过了这个问题,他进来的时候怕吵着她睡觉,脚步放得很轻,没成想听见一顿胡赖。他坐到沙发上架起脚,一副要和她算总账的样子,“以前也没少骂吧你。”
“怎么可能呢?我从来不骂人的呀。”于祗说到末尾还冲他来了个wink.
江听白给她倒杯水,“走之前我就说了,这种药它吃一粒。”
于祗嘟起一点唇,微不可闻的,“哼,谁分得清。”
江听白装作没有听见,他拿起一条披肩,“走,我带你去吃晚饭。”
四季酒店顶层的法餐摘下过很多桂冠,也永远不会出错,但于祗没什么胃口,她吃的很少,也就那份鹅肝多动了一下叉子。
他们走在东京街头。江听白撑了把雨伞,把洋桔梗花一样偎着他的于祗,搂在怀里,避开了雨丝慢慢走着。谁也没主动交谈的意思,他们无需交谈。已经走到了这里,什么都不必说。
她想要的,想要被江听白裹在他的长风衣里,半边身子紧贴在着他温热的胸口,携风伴雨地走过异国吵嚷的街道,去东京最老字号的甜品店里买一盒铜锣烧。
他们后来乘车去东京大学,路过从东大门到安田讲堂前那条种满银杏树的大道,于祗歪在江听白身上,没什么精神地笑,“别看现在多好看,这里在秋天很臭。”
江听白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里,他低下头,嘴唇状似不经意蹭着她jsg的脸颊,“是因为银杏果都熟了吗?”
“嗯,一股咪咪拉的大便味儿,”于祗被他弄得很痒,她左躲右闪着,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连东京大学的学生们自己都说,他们学校难挤进世界前列,这些银杏树是可以拿勋功章的。”
江听白正不老实,于祗的手机忽然震了下,她从座位上摸起来看。是陈晼发来的消息:【蒋玉轻简直在抢钱,他现在名气都这么大了吗?现场成交量两个亿。】
陈晼这厮应该是在画廊附庸风雅。蒋玉轻请了京中很多有头脸的去。
于祗做贼似的锁屏,也没敢回她半句,赶紧把手机扔了回去,眼珠子往上瞄一眼江听白。
江听白转着头在看窗外,于祗暗自松口气,盯着他那张不说话就很温雅的脸看,琢磨着说点什么把这个小插曲蒙混过去。
但没等她开口,江听白就先呛问一句,深潭般的目光看得于祗头皮发麻,“人家问你蒋先生,你老看我干什么?”
“”
原来早都瞧见了啊。
于祗四只手指并拢举起来,“我给你道歉。”
江听白不咸不淡的,他摘下了眼镜,眼神变得更为深邃,叫人看不透,他说,“这像发誓,你要为他发什么愿?”
“不是。他那天来律所,跟我说你欺人太甚,我不知道他故意找上过门,还对你说了那些话,”于祗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但还得顶着头上这道分明是严刑逼供,但又故作无所谓的视线说完,“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以前我也没看出他是这种德行。小姑娘眼皮子浅,你可以理解的吧?”
“可以。”
江听白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蒋玉轻从一个穷小子走到今天不容易,想找一找存在感无可厚非,话里话外的尖酸压不住也不难理解。他要是连这些都听不得、受不住,那还在商场上混什么?他真正觉得刺心的,是蒋玉轻说起于祗时,脸上流露出的,彼此欣赏、吸引、同频共振过的那份纯真。
关于他们的细枝末节,蒋玉轻也许撒了一百个圆不回去的谎,但那副神情骗不了人。
于祗不知道江听白此刻在想这些。她只是明显地感到,原本轻柔握着她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她的每一根指节都被捏的很疼。她挣了一下也没挣开。
江听白说完那句可以。于祗的眼眸虚垂下来,您觉得可以就行。
但很快他又说,“我本来不想问,但话赶话到这儿了,于二?”
“嗯?”于祗从他怀里抬头。
江听白捏着她的手越发用力,那只手越是柔弱无骨,他越要大力把它捏碎,很病态,像个疯子。他烦躁地想抽一支烟缓一缓头绪,但抱着人腾不开手。他觉得喉咙发紧,下意识地要去松领带,可出门前才换的白T和深蓝风衣,他才记起来,自己压根没有系领带。
于祗听见他的声音冷漠的从头顶传来。他的语气像从深渊里透出,“蒋玉轻有什么值得你鼠目寸光?”
她正要说,“是因为”
江听白已经捏开她的下颌骨,一点不温柔的,将他的舌头长驱直进地卷入她口中,还夹缠着刚才那杯白葡萄酒的回甘。他的理智被急遽而来的占有欲,被中烧的妒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一进去就吻得很凶。
于祗禁不起这样的强势,她咿咿呀呀的,口齿含糊不清,又想让他轻一点,还想断续着把话说完。一时间竟难得两全。
“因为那时候,为出国的事和我爸闹得正凶,他封建,他愚昧,非说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嗯我就不大回家了,”在江听白的鼻尖深抵进她耳根处时,于祗也喘得厉害起来,她双手合抱住他的肩膀,“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蒋玉轻,老于说我是胡闹,啊我就偏闹场大和他斗。找一个,他绝不会看上的人,嗯谈场恋爱给他看看。”
江听白想她听完情由,又怕不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他跟自己打起了冒险的赌,决定就问这一次,只问这一次。
他吻着她的脸,深埋在她裙子里的手夹住那瓣嫣红,“他这样动过你没有?”
于祗轻颤着闭紧双眼,一股暖流蔓延过全身,“没有。”
江听白的手指蓦地被打湿,他又揉着她的腰、她的后背,“这样呢?”
“没有,都没有,”于祗很紧张的,她迷离地睁开眼,带着怯意不住摇头,“只牵过手而已。”
江听白的唇狠压着她的下颌吻过去,“真的吗?”
“嗯,骗了你的话,我今后的”
江听白不要她发誓,哪怕于祗是骗他的也不要紧,只要她肯说这句话。他低笑了一下,“又要咒自己什么?”
于祗说不下去,只好讲俗套电影台词,她稳一稳气息,“人生开始发烂、发臭。”
江听白的拇指轻擦过她的嘴唇,“湿成了这样,还挺有词儿。”
于祗一口咬住他,才伸出舌尖舔了半圈,江听白喉头一滑,忽然就发起兴来,掰开她的下唇又吻了上去。
司机把车停在酒店门口,于祗是被抱下车的,她腿软走不动,一再低声请求,音色娇软得很,“麻烦你抱我下去。”
江听白脱下风衣盖在她身上,抱着她大步流星进了电梯。
在东京的最后一个夜晚,于祗在床上耗尽所有的精力后,她无力地横陈在江听白身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半天消退不下去的情潮在身体里一簇一簇地涌动,叫她不停地打着摆子。
江听白却能卷着她的长发,很有余力地问起寕江重工的案子进展。于祗张了张嘴,试图捡起她的专业,但张了张嘴,实在是想不起要说些什么,又失望地闭上了,捂着脸摇头,“你别问我,我已经忘了我是个律师,我不再是我。”
他好笑道:“那你是什么?”
于祗往上爬了爬,窝在他怀里,“一个处理不好情绪和爱意,丢下工作跑来找老公的,精致的猪猪女孩。”
江听白问,“就非得加一个精致的?”
“嗯,我已经够跌份子了,这个定语不能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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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中/好/木每/館/小/汥)
第68章 纸婚
◎出门前没有和我吻别◎
不知是否这场病来得太急, 退得又太快。于祗回国后陆陆续续咳了近一个月。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
她怕吵着江听白休息,晚上睡觉时总是背过身去,低咳一阵再转回去。
清晨起来咳得尤其厉害,吃早餐的时候江听白给她拍背, 皱着眉说, “孙老先生的药也没用?”
这一个月江听白几乎带她挂遍了北京城里的专家号, 从西药换到中药, 但都只有头一天起效, 过不了两天又咳起来。
“早说了他是野狐禅。”于祗边咳边说。
江听白看她咳得满脸通红, 咳完这股来自肺里的灼热又退下去,一张小脸苍白透明。他不免焦心, “京郊有个老中医治咳嗽不错,我带你去看看。”
于祗摆了摆手,“就别费那个事了, 我自己知道,一咳起来没那么快好。”
说完又催促他出门,“不是要去南京吗?快赶不上飞机了。”
江听白走走停停的到了门口,交代她说,“你好好在家休息, 没事少看些案卷,伤神。”
等他出了门于祗才想起来,江听白起来以后没有亲她。
这天是周六,陈晼和她一道从家里出来,去医院看闻方旬。于祗在车上咳个不住,陈晼腾出手给她递了瓶水喝, “上次吃饭你就在咳, 现在还咳, 是又病了还是没好?”
于祗喝了一小口凉水压一压,“就是上次去了东京之后没好。”
陈晼打着方向盘,飘来的眼风比七月的天还火热,“咱就是说,这一趟后劲儿挺大的哈,没少造呐。”
于祗:“你好好开车。”
“这不开着呢。”
“”
她还双关上了。
闻元安接了电话就在国际住院部的大楼门口等她们,郭凡也在。闻元安穿了条小立领的长裙,领口别了一支小小的苍树枝钻石别针。郭凡站在她身边,不时握一下她的手,问她累不累。他们已经像一对新婚夫妇。
陈晼下车的时候看见这幕就说,“其实也没那么不般配,你说呢?”
于祗嗯了一声,“挺好的。就算是琉璃盏、白玉鞍,不也得配人吗?”
说完她也有些jsg心惊,忍不住后悔自己嘴快起来,这个比喻不大对,这些东西都太容易碎了。想了一阵又觉得自己迷信。
郭凡给她们摁电梯,一个作派十足的绅士,没有他不周到的地方。连闻元安在病房里喝一口水,他也要先把一把温度,看是不是烫嘴。
陈晼对闻方旬说,“伯父,您这女婿百里挑一。”
闻方旬靠在病床上,虽然还不能下地,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他笑着点头,“这段时间辛苦小郭了。”
郭凡推辞说,“一家人您还说这些话?嗐,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闻元安也难得对他体贴,“你是最辛苦的了,跑上跑下没停,早点回去休息吧。”
郭凡久久望近她那双乌黑柔和的眼睛里,“有你这句话,累死也值了。”
陈晼拉着于祗,指了指他们叫她来看,“我说挺好的吧?”
于祗也笑着点头。
到很后来陈晼回想起来这一天,总说自己有眼无珠,说她真是眼睛瞎了,跺着脚跳起来骂郭凡是个混账。
这一整年是闻元安的婚后生活里,虽然不快乐,但也称得上相安无事的宁和日子。那一年她舅舅还没有出事,闻方旬也还过问得动酒店集团的业务,没到坐在轮椅上起不来的地步。郭凡也还演着一个好丈夫。
而这之后很久,闻元安隐藏起自己的破碎与枯败,盖住手臂、大腿、后背上星霜荏苒的淤青,带着一身新旧叠加的老病伤痕对她们遮遮掩掩。
陈晼她们没在病房里耽搁太久,略坐了坐,陪着闻方旬说了会儿话就告辞了。
出门前正碰上章蔚,于祗规规矩矩叫了声伯母您好,陈晼别扭的,吞吐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叫妈还是阿姨,好像叫什么都挺难叫出口的。
章蔚睨一眼她,“还是免了称呼吧陈总,我哪当得起啊。”
说完又在副院长的殷勤陪同下抽血体检去了。
陈晼泄了口气,“看见了吧,老阴阳人了她。”
“你干嘛看见她那么紧张?”于祗问。
“我怕她。”
中午于祗和陈晼在富春居吃饭,她给江听白发信息:【呼!你出门前都没有和我吻别。】
还配了一张“没关系,我会自己抱紧自己,别管我”的表情包。
陈晼看完她的手机,抬头时嫌弃地她一眼,于祗往后一躲说,“你干嘛?”
她像开了天眼一样,“不得了哇于祗,原来你谈恋爱这么作。”
于祗没什么所谓的,说了句上海话,“哪能啦?阿拉桑海小囡。”
“你以前对江听白的态度,啧怎么跟我说的来着?”陈晼只是稍微回想了下,就痛苦地想再灌一杯酒,“想起来了,你说江听白他爸妈就该把那十分钟拿去散步。”
于祗咬着姜汁牛肉粒笑,“那时候年纪小,还感受不来江听白的魅力。”
陈晼很有先见之明地耸了一下肩,“我早跟你说了,江听白长得就是一张体位很多,而且看起来又很持久的脸。”
于祗:“龚序秋长了张什么脸?”
“老蚯蚓么,”陈晼不假思索,“我当时一看他就觉得他是那种,你有了孩子他会命令你去打胎的人。”
于祗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人家可没让你打掉,他跟你求婚,还把你娶回家供着。”
陈晼冲她龇牙咧嘴的,拍了拍裤子,“你穿的是小牛皮尖嘴高跟!”
说完自己又失魂落魄起来,“他要真是那样的人倒好了,大家玩玩儿就散场,我也不至于变成这德行。”
于祗给她倒杯苏打水,“你什么德行?”
“在爱里反复患得患失的小倒霉蛋子。”
“”
旁边有顾客凑过来,“请问一下,这个怎么看啊姐妹?”
陈晼真就把她邀请到这桌来,开始公开授课,并且真有一套荒谬的理论支撑。
于祗:“”
救命。怎么还有人现场教学啊?
一直到吃完饭,于祗的手机还没有动静,她跟陈晼分道扬镳,陈晼下午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要来Gichen打高尔夫,她得全程陪同。
于祗则坐车去了东山墅找她哥。明容说于祲最近不大回家,打电话给他也是说不了两句就挂,公司倒是每天都去,也兢兢业业,可成日的发脾气。已经有好几位老臣告状告到了于从声那里。
她在车上给江听白发语音,古里古怪又嗲腔嗲声的调子:【如果不回我的消息,能让江总您觉得有成就感的话呢,那您现在就把我删了吧。毕竟我能又算得了什么?跟您的集团比起来我可太微不足道了,您凭什么要关注到我呢?】
司机从小道上擦进去,正和一辆黑色大G撞个照面,于祗认得这辆车,是于祲那个在美国当心理医生的同学周晋辰。
于祗进门的时候,于祲正裹了条毯子坐在沙发上。她把包放在茶几上,放轻脚步走过去,“你没事吧哥?”
于祲像是刚洗过澡,乌黑的鬓发还沾着水滴,“就是有点冷。”
“你开这么低温度能不冷吗!”于祗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伸手摁掉了墙上的空调开关,“这又是自怜自艾给谁看?”
“我能给谁看?”于祲又自暴自弃地紧了紧身上的毯子,“还有谁看我?”
于祗故意说,“小闻元安呗。”
“闻元安是谁?你说郭太太?”于祲才终于抬起眼看他妹妹,没有焦点的视线也慢慢收拢,“她来看我也不太好吧。”
说完自己也打了个喷嚏,“到底有瓜田李下之嫌呐。”
于祗比个暂停的手势,“你是这个放不下的态度的话,那我就知道你为什么反常了。”
于祲把毯子丢在一边站起来,“还有事吗于律师?我要处理工作了。”
“穿件衣服吧你!”于祗往他光着的上身扔了一件衬衫过去。
于祗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住了脚。
周晋辰刚哼着歌,满脸餍足的从这里出去,而于祲洗完澡没穿衣服坐在沙发上,一副事后缓不过神的样子。
闻元安结个婚而已,他至于被刺激到改变性取向吗?不是这么离谱吧他。
于祗回头冲她哥喊,“你要是胆大妄为到带个男人进门,于从声会打死你的。”
于祲:“出去。”
江听白从到了南京就忙着开会,戴上安全帽下工地检查走访,陪在他身边的都看得出来,他在拼命地赶进度,从寕江建工的工地上出来,又直接去市局拜访了几位领导。南京这边挽留得再殷勤,他也没吃晚饭,就又上了回北京的专机。
他要赶在十点之前到北京,于祗因为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要紧,咳起来却掏心掏肺的症候,晚上本就睡不好,巴掌大的小脸又瘦了一圈,一张脸又尖又小,他一只手捂上去能盖住三分之二。要是他再不在家,她更不用休息了。
公务机上有机载WiFi,到机组人员为他端上一杯黑咖啡,江听白啜了口,才松了领带靠在沙发上休息。他端着咖啡打开手机,先是看见于祗埋怨他没有吻别的消息,再是那条,明面上是气恼实则是撒娇的语音。
尤其那一句——“跟您的集团比起来我可太微不足道了”,她还极其刁钻地笑了一下。
江听白一时没忍得住,一口咖啡就喷了出去。
对面的萧铎:“”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开会有点忙,明天努力加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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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纸婚
◎说你爱我◎
江听白递了手帕过去, “擦擦。”
他瞧着这于二,是打算在自我解放天性的道路上,一条道到黑了。这种酸倒大牙的话她都说的出来,还说得理直气壮, 拿腔拿调, 极尽撒娇之能事。他递帕子的时候脑子里正想这件事, 因而脸上挂了点不常有的笑模样。
萧铎诚惶诚恐的接过来, 见他笑得怪, 也不敢擦, “江总,不是擦完我就得去印度工厂吧?”
江听白收敛起眉目, 半真不假的问萧铎,“你想去吗?”
“我最近表现挺好的。”萧铎赶紧说。
江听白挥了下手让他去休息,“你约下那一位老中医, 明天我带于祗去瞧瞧。”
因为她这场不大不小的风寒,他都已经素了大半个月,每次刚要作怪,于祗就咳得昏天黑地。江听白自觉他的脸皮已经够厚了,但还是没好意思在这时候欺负她。
于祗偏还要抱住他睡。一副身子香软的贴在他身侧, 就算是柳下惠转世,也jsg要朝着扒下她一层皮来的路子去做。何况他江听白没那么正人君子。情热得厉害的时候,他一夜要起来冲两次冷水澡,再这么下去,洗出什么的内伤来都不足为奇。
萧铎答是,“已经约好了, 预付了三倍的诊金, 让他先别接其他病人。”
江听白人还没进家门, 就听见于祗在客厅里断断续续地咳着,待换了鞋走近了些,看见她穿着长袖子、方口领的绉纱束胸睡裙,冷气只开到二十六度,那一抹纤弱的身影凭灯借月,当真是解舞的腰肢,瘦嵓嵓的一搦。
于祗跽坐在地毯上翻《刑法》,腿边堆着大几本厚厚的卷宗,手里那一页已经捏得有些软烂。她查得很认真,又兼咳嗽未清,察觉不来许多声响,连江听白走近了都没有发现,还在埋头记录着她认为能在开庭时用到的反驳依据。
她在东山墅和于祲闹了个不欢而散以后,心想反正江听白今天也是不会回来的,她在家加个班应该也没人管她,要她多休息。于祗回了趟律所,把几份材料搬到了车上,带到了家里。
仍旧是给她爸开过车的那个司机,他儿子的抢劫案,按规定上诉案件应当在两个月内审结。距离她的当事人拿到判决书,表示不服,提起上诉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二审很大可能会维持原判,但于祗还想为他最后争取一下。
“于二。”
江听白离她不远处站住脚。
于祗本来入了神,一时未辨明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很自然的应了一声,“嗯?”
她顺手翻过第二百六十三条关于抢劫罪的论述才反应过来。
“江听白!?”
于祗遽然抬头,她下意识地松了握在手里的卷宗,撑着茶几站起来,竟然是真的江听白,是这时候应该在南京推杯交盏的江听白。
江听白站在原地没动,离她五米远,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纸张,凛声问,“在带病给犯人开脱?”
于祗忙把这些东西摞到茶几下面。她摇了摇头,“应该叫辩护。”
他看见她这样累就来气,不知不觉间加重了语气,“这是事情的重点吗?别忘了你还是病人!”
于祗本来想跑过去的,听见他这么说,又低着头,只顾站着拨自己的指甲。
江听白见她这样,叹一声气,语气又软和下来,“不想我吗?”
她老实地点了一下头。不想怎么中午发信息。
“那怎么晚上也没个音讯?”江听白忽然开始审她。
他在飞机上回了她一条语音之后,一直等着她发过来,但于祗没有,江听白反复刷新微信,就是等不到一则新消息。现在这么看就情有可原了,于祗对他那是限定想念,忙起她自己的事来谁都要靠边。
于祗压根没看手机,她胡塞一个借口,“我怕你忙嘛。”
江听白恍然大悟的神情,“噢,白天我清闲得很,所以你拼命的找我,晚上反倒忙起来。”
白天闲的人是她,所以一直发微信。于祗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抿唇笑起来。
江听白的气也塌了大半,他对于祗说,“于二,到我这里来。”
于祗跑过去合抱住他的腰,她仰着头笑,终于问他,“你怎么会赶回来的?”
“你说呢?”
江听白一手揉住她细削的肩膀,一手托稳了她的腰,满手的滑软叫他眼底一黯,她像是没有骨头、水做的一般,只要他稍稍用力,顷刻就要化在他的掌心。
这些日子她确实又瘦了,下巴更尖了几分。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灼灼盯了她片刻,“说你爱我。”
“我爱你。”
于祗说完就踮了踮脚,主动向他索吻,手臂也就势绕了上去。
但江听白还不足兴,他又道,“说你想我。”
“我想你。”
江听白这才低头吻下去。
他把赤着双足的于祗抱起来吻,唇舌互相摩擦出火热充沛的汁水,江听白的扣住她的右手,五根手指插进她的指间,他的掌心难耐地抵着她,抵得她手心里一阵酥麻。于祗喘不上气,微张着嘴,任由江听白卷住她的舌尖又放开,再更激烈地勾缠在一起,不要命似的吮吸。
江听白很久没敢吻得这么凶,反应也起得很凶。他的气息滚烫沉郁,理智已经在失控的悬崖边行走,他吻着她问,“今天还是很咳吗?”
于祗柔白的手被他低折着,“嗯。”
江听白□□她的下颌骨,拨开她堆纱叠雾般的睡裙,“明天再去抓付新方子试试。”
于祗阖着眼,随手握起覆在她柔软上的手掌,把一张微烫的脸轻轻贴上去,他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小时候骑马被缰绳磨出来的,微微摩擦的触感比吻来的更叫人心慌。她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热,江听白和她吻倒在沙发上,嘴唇还若有似无的和她挨着,流连在她的唇角和鼻尖。
她用力闻着他的指尖,有沉香和烟草的味道。江听白被她嗅得浑身燥热,“想不想我?”
于祗已经含上了他的手指,“我说了想呀。”
江听白侧躺着圈着她,身影覆在她的脸上,“哪里想?”
于祗放下他的手,仰起头开始吻他,“当然是心里想。”
“这里就不想吗?”江听白的呼吸一紧。
于祗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她湿濡的嘴唇离开他的下巴,盈盈目光看牢他,“我还没好呢。”
“放一下,没关系。”
于祗的眉心轻蹙了一下,发出声喟叹,这也不知道是在消磨谁。
江听白吞咽一下喉咙,“今天都做了什么?”
“去看了闻伯伯,他精神、好了点,”于祗勉强搜刮出几句回答他,“元安在、照顾,郭凡也在。”
“还有呢?”江听白感觉他整个人像泡在温水里,“午饭吃什么了?”
“在富春”于祗很难再说下去,她扭过脸,低声说,“我好了,应该可以。”
江听白顺势吻住她,他早就想吻她,“什么?”
于祗翕张着温润的唇,“没问题的,不要紧。”
江听白也已经忍得太久,忍得双眼通红,他低哑一声,“好,我看看。”
虽然那一阵子于祗没有再咳,但洗完澡睡在沙发上,这份病症像是非找补回来似的,一声比一声咳得猛。
江听白人虽然在院子里熬着药,隔了落地窗听不见声音,但看她不停抚着胸口的样子,就知道咳得不轻。咳得他一阵心揪。
龚序秋拎了瓶酒,夹着两个杯子朝这边来,清清爽爽一身丝质浴袍,穿的还是双拖鞋。
明显陈晼大发慈悲留了他住。
他见江听白穿了身白色家居服,额前平日里往上梳着的头发也松散下来,有几分倦懒的温柔。手指头夹着烟,拿了把小扇子在吹炉子,看一眼客厅里的于祗就皱眉头,然后再抽上两口。
“唷,江总。”
龚序秋刚打了个招呼。
江听白就说,“把嘴给我闭上。”
龚序秋喊,“哥们儿我还没说话呢。”
“不用说,”江听白吐了口白烟,“一看你这样我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龚序秋自己就坐下了,倒了杯酒晃了晃,“行了吧你,都是入赘媳妇儿家的人,你跟我摆什么脸?”
龚序秋没想到江听白竟然点头承认了。
但他说,“嗯,我是入赘。你是非法同居。”
“”
龚序秋强行找回颜面,“我会和陈晼复婚的,你信吗?丫现在别提多听我的。不同以往了,兄弟翻了身。”
江听白掐烟的时候往后一带眼风,“陈晼,来找于二啊?”
龚序秋立马把杯子一丢,“我说的那个丫是纯语气助词,哪敢骂你啊,没别的”
但一看他们后头除了风吹过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还真是不同以往呐。”
江听白扔下扇子,取过另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顺便睨了龚序秋一眼。
“你缺不缺德?”龚序秋就纳了闷了,“不是,你跟我们二小姐日常交流也这副拽样子吗?她这也能爱上你。”
江听白纠正他,“把我们去掉,她跟你没关系,少打主意。”
龚序秋笑了一声,“我可不打她主意,但有人打,蒋玉轻侬晓得伐?”
“他不就嫌自己命长吗?好办呐。”江听白在南京时已经听到了些风声,“我一向心善,亲手送他一程。”
龚序秋不敢恭维,“心善就算了。实在没别的夸了,你犒赏自己会投胎吧,也没什么优点了。”
“”
就在蒋玉轻开业的画廊里,今天下午最新展出了一幅于祗的肖像画。她穿着一条法式复古长裙坐在长椅上,一改蒋玉轻自诩印象派的笔法,这副作品极端写实,细微到裙摆上的每一朵散碎的花纹都丝毫毕现。画上的于祗安静坐着,清纯甜美,看过的人都说,就像是纳韦尔修道院的圣女醒来的模样。
当时就有人要拍走,但蒋玉轻说这幅画只作参观,不对外出售。都不用眼神尖,圈子里有搞艺术jsg的已经认出这是于家的女儿,不免好奇起她和蒋玉轻的关系,七零八落,你一嘴我一嘴的,就这么扯出一段过往来。
龚序秋摇了摇杯子,“就是连伯宁这样缺根筋的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过不了几天呐,你妈就要兴师问罪来了,等着吧。于祗的麻烦可不小。”
江听白冷笑了下,“我还能让他蹦高到那个时候?”
这时萧铎的电话打进来,“江总,画已经放到您办公室了。”
“没跟他多说什么吧?”江听白又点了支烟。
萧铎说,“没有,他的几个股东都没敢作声,说可以卖的。”
江听白嘱咐道:“好,过阵子文艺界要搞整顿,你就拿上材料去走程序。”
作者有话说:
解舞的腰肢,瘦嵓嵓的一搦。——出自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一
零点没有了哈,明天下午再一更,大家早点休息哦,鞠躬感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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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纸婚
◎怕没那么难听◎
“走什么程序?”
玻璃门突然被打开, 原本在沙发上躺着的于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她围了条白色羊绒披肩,握着门把手问他。
江听白轻描淡写,“没有, 集团的事。”
于祗没再多问, 她冲龚序秋点头, 微微一笑致意。
龚序秋举杯敬了她一下, “身体还没好啊?看我们江总忙的, 亲自下场煎药。”
她说, “好得差不多了,孙老先生的药费事, 非得用炭火熬。”
说完于祗就准备回客厅忙她的,毕竟她长裙披帛的,站在三十多度的室外也会冒汗。
但龚序秋叫住了她, “于祗,你说我跟陈晼提复婚,她能答应吗?”
可于祗首先想到的是,“先不说陈晼,就你妈妈她能答应吗?”
别到时候这边两好归一好了, 章蔚又拿着大棍,跑出来棒打鸳鸯,陈晼可遭不住第二次离婚。她老子本来就骂她,叫她不要再和龚序秋有什么瓜葛,那种人家他们虽然能接触得到,但攀不起, 打不清的宅门官司, 还都是龚家说了算。
陈子庚一直都是顺时守分的人。他从来不主张女儿嫁什么高门显贵。他总跟陈晼说, 你挑个会疼人就很好了,就是穷一点也没关系,家里的钱不都是你们的。最重要是人品。
龚序秋说,“我妈她认命了。要不我能在这儿住吗?”
这件事于祗有耳闻。章蔚最近安排了很多场相亲,正式的,非正式的,龚序秋都是掐着表到的,下午茶是半小时告辞,晚饭是一小时,到了点就起身。女方和他说话他也会回,但不会超过三个字,无非“哦”、“是吧”、“不错”。他也不用疑问的口吻,这个天聊不两句就得死。
于祗已经不止听一个人提起,说龚家的那一位好难讲话。甚至比江家那个拽王还要难聊天。当时于祗从旁边过,隔着人堆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还有更夸张的流言,说陈晼那么爱玩的一个人,和龚序秋离婚根本不是因为他家如何挑剔,完全是龚序秋性.功能障碍,他根本就不行。
而且后一种传言明显流传范围更广,有不少人都信了,已经开始往陈晼那边靠近打探消息。
所以,于祗听龚序秋这么说,很自然地咦了一声。
“你咦什么?”龚序秋问。
江听白给自己扇了扇风,“我们家于二是想说,你在这儿住难道不是因为陈晼可怜你?和你妈没什么关系。”
于祗回了他一个“老公你真是我的嘴替”的甜滋滋的眼神。
龚序秋气得摇着手指,他指江听白,“你把于祗都给带歪了。”
江听白拿扇子挥了他一下,“指谁呢你指!”
于祗想了想说,“我觉得陈晼会答应,如果她没答应,那你就当我没说过。”
龚序秋:“”
这也能叫出主意?
于祗关上门就缩了回去。
江听白端着药罐倒出一小盏药来,龚序秋走之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看人虚得那样儿,你也省着点使她。”
“滚呐。”
龚序秋回去的时候,正碰上Jailer艺廊的人送画到陈晼家来,他踢了鞋进去,“谁买的?”
陈晼站在二楼指挥他们挂起来,“当然是我了。”
当着画廊的工作人员在,龚序秋没有张口,等人一走他就说,“陈晼,你要敢走歪路子,我打断你的腿。”
陈晼送完人出去又折回来,一抬腿,把右脚架到龚序秋肩膀上,“好啊,你这么能耐,现在就动手。”
“半点没跟你开玩笑,”龚序秋一把握住她的脚踝,“你跟蒋玉轻掺和什么?”
他脸上是清朗的神情,又这么不正经的用了几分力揉捏着她腕骨,挣了几下都没挣开。
陈晼莫名脸红起来,“他画画,我买画。掺和什么了?”
“别跟我这儿打马虎眼了你,”龚序秋指着墙上刚挂起来的那副,“就说这画他退多少钱回来!”
陈晼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她也没有喊,张圆了嘴,带了点委屈,“你以为我找他干那些勾当呢?怎么不看看画的是什么?”
“不就是些树丫子”
龚序秋打眼再一看,他仔细看,街道两旁栽植翠绿挺拔的椴树,像一顶翠绿的穹盖,延伸向勃兰登堡门。他想起来这画的是柏林的Unter den Linden,东方文化习惯把Linden翻译成菩提树,所以这条大街在中文标注的地图上叫作菩提树下大街,其实德文直译应该叫“椴树下”。
陈晼装不了两下乖,她用力弹了弹龚序秋的脑门,“你还看个没完了!”
在他们还来回拉扯没确定关系的时候,龚序秋常去柏林出差,陈晼有时会跟了去。他不忙的话,会带着她沿这条大街,一路从博物馆走到国会大厦,指给她看已经成为洪堡大学教学楼的皇家图书馆,拉着她的小手告诉她,费尔巴哈、爱因斯坦和黑格尔都曾在这里执教,马克思和恩格斯也在这里攻读哲学。
龚序秋把她拉到膝盖上坐着,“你说没有就没有,别那么大火气。”
他笑自己想太多,陈晼虽说人疯一点、横一点、吵一点,但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站错队。
“哼,我说了你又不信。”陈晼把头扭过去。
龚序秋忽然接一电话,章伯宁问他明天去不去三亚,有游艇趴。
他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去玩儿吧你,这种事不用邀我。”
章伯宁搂了一女明星在怀里,“都离婚了,你演守身如玉给谁看呢表哥!”
说着他松开了娇滴滴的小美人,口气紧张起来,“外面传的不会都是真的吧?你真有障碍啊?表嫂和你离婚是因为你不行?”
龚序秋对着手机吼道,“这是谁在放他妈的狗屁!”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坐他身上的陈晼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有点心虚的问,“干嘛那么生气?”
龚序秋猛灌了一杯凉水,“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说我有”
“有什么?”
他咽了咽,咬牙切齿地说,“性.功能障碍。”
“噢,我当什么事儿呢。”
陈晼表现出一种出人意表的平静,下一句话就让龚序秋大跌眼镜,她说,“是我传的。”
龚序秋手里的水晶杯都快被捏碎了。他气道,“你闲的呀你?”
陈晼摊了一下手,脸上很无辜的表情,“你总在外面相亲,我也得有点对策。”
龚序秋简直不敢相信,他觉得庆幸又荒唐,“所以你就歪曲事实造我的谣?”
庆幸的是陈晼还这么在乎他,荒唐是觉得这办法实在无聊。
陈晼点头,“是我造的没错,别人传的谣言我不放心,怕不怎么刺激,也没那么难听。得我亲自来。”
龚序秋:“”
很快她要去拿平板的手就被龚序秋截住。她直接被扛在了肩上,陈晼拍着他,“放我下来,干嘛呀你!”
龚序秋吐出两个字,“辟谣。”
“”
卧室门关上之前,龚序秋撂了狠话,“明天你要下得来床,我把龚字倒过来写。”
“”
*
寕江重工被剽窃专利的案子判下来以后,于祗往集团去的更少了,忙过了每年最劳神的四五月份,她手头上也没什么很急的工作,仍旧干回了非诉业务的老本行,每天出具法律意见书、律师函,带实习生,和各家公司的法务部对接相应事务,偶尔去值班室提供免费的义务法律咨询。
她挑了个周四的下午约了她哥的同学jsg周晋辰在Gichen高尔夫球场见面。
于祗穿了件长袖弹力上衣和高腰百褶裙,戴着Hermes的帽子在遮阳伞下坐着,球童给她端了杯葡萄汁,“慢用。”
她说,“谢谢,你们陈总呢?”
球童指了指另一边,“在陪客户,她说反正您每次来这里,不是谈事情就是喝饮料,从来也不碰球。”
于祗面上微笑着,但在心里骂,不是每个人都体力那么好的。
她瞧着远处的周晋辰挥杆,没原则的给他叫好,惹得周晋辰都不好意思起来。
“今天这么好兴致?”蒋玉轻突然坐在她身边,“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到你,这不是陈晼开的吗?怎么不常来坐坐。”
于祗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们干律师的,哪有蒋先生那么轻闲?”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再跟她说话的。无缘无故挂出幅画来,弄起纷纷扬扬的流言。惹得于从声特地打电话来教训她,说她一点不都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
于从声在那头骂得火星子四溅,“你是生怕自己之前那点事儿,难被江家人知道是吧?还要故意的拿出来显摆显摆!”
于祗倒不觉得婚前谈过恋爱有什么,她也不怕被大家知道,只不过上一辈人老派,但蒋玉轻的这种行径,就好像是往她嘴里喂苍蝇一样恶心。
蒋玉轻盯着她帽子边被风吹乱的碎发瞧,他想伸手给她弄下来,像以前一样,但于祗躲过去了。
他尴尬地收回手,“我也没那么多时间,陪这几位来玩玩。”
于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都是京中排的上号的人物。其中还有一个以前追过孟葭,大手一挥,送她西城一套四合院的那位。
她轻笑了一下,“蒋先生交游很广,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了,更应该知法守法。”
蒋玉轻以为江听白都告诉她了,紧张地吞咽一下,“我哪里不懂法了吗?”
于祗转过头看着他,“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八条,自然人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包括画像。”
“可我说了那幅画不卖。”蒋玉轻才纾了一口气。
于祗不欲和他多说,“我有必要提醒你,那是一间在工商局登记注册的、营利性质的艺廊,你把我的个人画像摆在那里,然后告诉大家说这画不卖。像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话,再有下一次,你到法庭上去跟法官解释。”
她没有问,既然不卖拿出来干什么?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人吗?
于祗还是没想在这里闹得太难看。
蒋玉轻竟笑得出来,“好,法官电话多少?我现在打给他。”
“太厚了。”于祗摇了摇头说。
蒋玉轻问,“什么东西太厚了。”
“你现在的脸皮。”
蒋玉轻嗯了一声,“我如果要脸的话,就不会有今天了。”
于祗站起来,不打算再和他说下去,“你在外面怎么样,我没有兴趣知道。但请你不要再用那些肮脏的手段,把我和你捆在一起。这样既不高明,还不起作用,显得你很低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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