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百姓还在等远征军征收文书下来的时候,朝廷招兵的文书倒是先下来了。
一下子，就在临安县这摊平静的湖水上投下了一枚巨石。
招兵的文书贴已经贴的满大街都是，今日一大早,全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林巧儿和成小兰到县城的时候，恰好看见周围的百姓都在围绕着告示栏看，他们也走过去看了一眼,就一眼，林巧儿当即就愣住了。
告示上说,如今朝廷兵力匮乏,要大范围的征兵,但凡是家中有青壮年男子的,每家每户按照要求，必须出一个人选。
这消息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当下就有百姓坐在城墙下面哭爹喊娘了。
“我不活了！不活了啊！我家就只有一个儿子！朝廷这是要我的命啊！不活了！”
林巧儿和成小兰对视一眼,显然也有些惊讶,于是从城门口到自家铺子，两人均是闷闷不乐的。
阿圆一直在蜜味观翘首以盼林巧儿,见着人之后，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掌柜的,您可来了。”
“出什么事了？”
阿圆：“早上的时候，县令府忽然来人了,说是您昨天的蛋奶糕没有收钱,特意送来。但是我一看这数额有点不对……”
林巧儿低头一看，整整一个银元宝,一个蛋奶糕充其量不过就卖五六两，这人出手倒是大气。
林巧儿有些头疼，直觉告诉她这个新县令似乎有些不友善,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先放在一边。
“等等看吧，或许人家是给错了。”
阿圆见她心绪不佳，犹豫了一下，问道：“掌柜的，您可是因为朝廷征兵的事？”
林巧儿看她一眼：“你也知道了？”
阿圆：“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阿圆自然也是听说了。”
林巧儿问：“阿圆，你家中还有兄弟姐妹吗？”
阿圆摇头：“娘子是知道的，我出生贫寒，早早就被家中卖掉了，我都不大记得了，即便是有，这么多年也没见了，早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林巧儿有些心酸地唔了一声：“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您也不知道的。”
阿圆想了想，又问：“娘子是在担心这次招兵，会牵涉到姐夫吗？”
林巧儿没有否认。
“成家兄弟虽然多，可现在细数一下，其实就两个，况且现在分了家，这人头是怎么算的，我还当真有些担心。”
“可是成家不一样吧，三郎可是已经中了进士，这样的家庭也要征兵吗？”
林巧儿笑了笑：“谁知道呢，所以现在在担心。”
阿圆忽然就理解了她，的确啊，谁想让自家的亲人上战场呢，只是想一想，怕是都觉得心口疼的慌。
两人一时无言，林巧儿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早上。
今日成正业在大木村牛场那边忙，所以早出晚归，黄昏时分，林巧儿先回去了。
“娘！”成圆圆和成满满正在院子里和邱氏玩，看见林巧儿，飞快地跑了过去。
邱氏有些惊讶：“今天这么早？四郎没去接你？”
林巧儿勉强笑了笑：“我让人传了个话给他，不必来接，我就先回来了。”
邱氏很敏感，一下就捕捉到了女儿脸上的愁容：“出啥事了？”
林巧儿还来不及和亲娘说，忽然，院外就听到了伍氏急匆匆地声音。
“小姑子！弟妹啊！”
众人朝外看去，就见伍氏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着急忙慌的。
“咋了二嫂？出啥事了？！”
“没有没有，没出事！”伍氏一屁股蹲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弟妹啊！你今天也看到告示了吧！”
林巧儿一愣，明白了，二嫂多半也是为了征兵的事。
邱氏问：“啥告示？”
“就是征兵啊，每家每户要出一个当兵的人啊！”
伍氏说完，邱氏大惊：“啥！征兵？！”
“你们还不知道嘛？！”
林巧儿有些头疼：“知道，今天看见了。”
邱氏瞬间就明白女儿为啥看起来不高兴了。
伍氏迫不及待的问：“弟妹你咋想！咱们家要是出去一个，谁去？！”
邱氏看眼女儿，先开了口：“这……这话你让我们咋说啊。”
伍氏：“咋说？实话实说啊，你们有啥难张口的，这是事实嘛！每家每户都要走一个！你们不说我就先说，我家二郎可不去。”
邱氏笑了：“为啥二郎不去？”
“我家现在两个娃啊！大山和梅梅都是要紧的时候，二郎的事业又刚有点起色，他可不能去！”
邱氏：“那照你的意思，就是四郎去了？可我家也是两个娃，圆圆和满满现在还小呢。”
伍氏一听这话，连忙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成家四个兄弟呢，三郎肯定是甭想了，那不是还有大郎嘛……虽然之前闹得僵，但是我们可以主动些……反正他现在在外面过得也不好，去参加征兵正适合他！”
林巧儿摇了摇头：“二嫂，这个情况不大可能，大哥现在在哪我们都不知道，而且人家也不一定过得不好，而且你觉得以大哥的脾气，他会愿意去征兵吗？”
伍氏不说话了，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成正才是绝对不愿意的。
“那、那你们说怎么办嘛！难道真的要么二郎要么四郎！凭啥啊！”
三人都不说话了，这个问题无解，尤其是面对面讨论的时候，谁能开口说这个话？
忽然，伍氏眼眸一亮：“对了！谢安！”
“他现在也算咱们成家的人嘛！他去，最合适不过了！”
伍氏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磅”的一声，三人吓了一跳瞬间回头，就看见成小兰和谢安站在院门口，小兰面色发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伍氏，谢安神色倒是没什么大变化，低头，将掉落的篮子给捡了起来。
伍氏尴尬极了，连带着林巧儿都有些尴尬。好在伍氏现在长了些眼色，见架势不对，立刻就反应过来：“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聊！”
说完，就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她一走，林巧儿忙道：“大姐姐夫别多想，二嫂她是……”
谢安道：“弟妹别担心，我们在院外站了有一会儿了，都听见了。”
林巧儿稍稍松了口气。
她看向成小兰，大姐明显吓坏了，邱氏叹气：“你这个二嫂真是……”
虽然她现在不搞幺蛾子了，但是这性子真的是改不了的，一点眼色不长，已经是没法子的事了。
林巧儿笑了笑：“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她就那样，算了。”
家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低沉，又过了半个时辰，成正业回来了。
林巧儿一直在等他，等成正业回来之后她立刻将人叫到了屋子里，成正业看出她神色不对，问道：“咋了？”
林巧儿没有丝毫犹豫，将方才院子里的事说了。
成正业听完，皱起了眉。
“你知道……这事了吧……”
成正业望向娇气包的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眼中写满了什么一目了然，全是担心。
成正业勾了勾唇：“听说了。”
“那……你怎么想。”
成正业笑了：“我能怎么想，我还能抛下你和圆圆满满参军去？我疯了不成？”
林巧儿垂下眼眸：“我知道……那我们怎么办，二嫂闹这一出虽然有点尴尬，但是确实是将这个问题给翻到明面上了，现在咱们家就这几个人，真的要征兵的话……”
成正业抱住人安慰了一番：“你们想多了。”
“现在征兵只是朝廷初步的计划，贴那个告示，多半也是想看看百姓们的反应，距离真的做，怎么做，还有很长一段路走。要是真的一纸文书下来，每家每户的男丁都要立马上战场去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林巧儿愣了愣，随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管。”
成正业：“这是自然，但是也不必过于担心，在真正开始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能做。”
林巧儿这下彻底明白了成正业的意思：“你是说……三哥那边或许能想想法子？再不济的话，咱们自己也可以从县令那边想想法子？”
成正业揉了揉她的头，笑道：“这事你不操心，我去想办法。新县令现在估计正盯着成家，他那边是别想。”
林巧儿还呆呆地，没反应过来：“盯着成家……是什么意思？”
“今天牛场来了些人，具体的事我一会儿再和你说吧，先去洗个澡，难受。”
-
南边小院，成小兰进屋之后就沉默不已。
成婚也有两年多，她的哑疾即便还没有治好，但是也没有这么沉默的时候，谢安很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
“在想什么？”
他的大掌伸过去，自然无比地抬起了小兰的下巴，让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就这么一眼，成小兰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谢安叹气。
“哭什么？”
他低头替她擦去了眼泪，末了还在成小兰眼角亲了亲。
[二嫂……她……]
成小兰憋了一天的委屈和担心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动作比划着，还有些用力，仿佛带上了一丝怨。
谢安倒是依旧很淡定，拉过她的手亲了亲：“她又做不了咱们的主，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还是你心里觉得，我会答应？”
成小兰睁大了眼，接着，猛地扑到了谢安怀里。
[不！]
她不想！
谢安将她的肩膀掰正，他甚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他问：“但是二嫂说的也没有错，如果真的要去，你是忍心让你二哥去，你四弟去，还是我？”
成小兰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泪簌簌簌地往下掉，仿佛不可置信，也不理解谢安为什么要这么问。
谢安直直地看着她的眼，不允许她逃避这个问题，只是心口也如刀割一般，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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