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晋江
◎武林大会24◎
虽然知道他会用内力驱寒, 但内力总有耗完的时候,到那时再一吹风,骨头都能被冻掉。
她不常燃炭火, 因而全部点燃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再站起来就见公治念站在姜时镜身边捧着红色外衣, 眼泪如失了控制的水龙头,疯狂往下落水。
少年则是头大地揉着额角, 半天没一句安慰的话。
桑枝抱起还温着的汤婆子, 坐到桌子的对面,瞧着眼前的画面, 隐隐升起了一股烦躁感:“预赛结束了?”
小姑娘哭哭啼啼地摇头:“没有, 姜哥哥提前离席, 惹恼了姜爷爷他们。”
姜岳松?
桑枝轻皱了皱眉,观景台能轻而易举看到比武场附近的所有景色, 想来她离席时,也被他们瞧见了。
“最后几轮,现下应该已经结束。”姜时镜拢着斗篷, 系好领口的带子, 斗篷上覆着浅浅的胭脂香,是桑枝平日里常用的胭脂粉味。
他侧目看向似珠子般往下落泪的公治念, 瞳内划过躁意:“哭什么。”
姜时镜的嗓音很平静,像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公治念却像是被凶了般, 哭得更厉害,细细长长的眉毛弯成八字,哭噎道:“祖父让我跟着你, 可你总是悄悄跑, 就如方才一般, 轻功一霎消失在我视线里。”
她抱着衣服委屈得不行:“若不是有好心弟子告知我,我就找不到你了。”
桑枝撑着下巴,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忽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公治念愣了一下,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桑枝,怯懦道:“十四,还有八个月及笄。”
“哦。”怪不得瞧着年纪不大,桑枝垂下眼,倒了杯水递给她,“补补水,免得一会儿缺水。”
公治念犹豫着把外衣放在桌上,双手接过杯子:“谢谢桑桑姐姐。”
她像是真的渴了,但又恪守礼规,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水是一早烧的,放到现在早已冰凉,她也没嫌凉,慢吞吞地把水喝完了。
然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偌大圆润的眼泪挂在眼睑上,眼睛红得如兔子,倒也不再继续哭。
桑枝心里的那股烦躁感渐渐消失,她轻叹了一口气,取出帕子递给她:“擦擦吧。”
公治念轻摇了摇头,小声道:“谢谢姐姐,我自己有。”
说着,她取出自己的手帕,转过身将脸擦干净,再把帕子叠好,放回袖子里,一行一举皆像京州培养了数十年的大家闺秀,全然没有江湖门派的洒脱。
姜时镜很清楚长辈是何想法,祖父想与风清门联姻,甚至夸张到聘礼都已拟好,就等着公治念及笄,若不是父亲拦着,怕是连及笄都等不到。
他从始至终都把公治念当做妹妹看待,幼时还会带着她一块玩,自从知晓祖父的心思后,他躲都来不及,但挨不住公治念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你不是喜欢玩雪?现在川舒院没有别人,去外面玩吧。”
公治念眼里升起些许欣喜,很快熄灭,她局促地站在原地:“不行的,祖父会知道的。”
桑枝若有所思道:“你很怕你祖父?”
小姑娘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祖父对我们很好,只是严厉了些,父亲说是为我们好。”
她攥着双手,微微用力:“我,我不怕的。”
桑枝:“…………”
头一次见PUA自己的。
姜时镜无奈叹气:“他不会发现,去吧,一会儿带你去雪崖找云母,你不是一直想见他。”
公治念手搅的泛白,她咬着下唇纠结了很久,最终被期盼取代,她微微俯身朝两人行礼:“谢姜哥哥和姐姐。”
她双手叠在小腹处,端着架子缓步离开房间,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光亮被斩断后,屋内显得昏暗又寂静,炭火盆发出微弱的声响,桑枝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姜时镜:“从小养大的小媳妇?”
姜时镜梗了一下:“不是。”他娓娓解释道,“公治家每年会来昆仑小住几日,只在幼时玩过几次,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了。”
桑枝拖着调子:“哦。”
空气安静了片刻,桑枝取过干净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水,凉水滑过喉间冷得透心,也难为那小姑娘能喝下去。
“京州出事了。”少年微沉的嗓音打破一室寂静。
桑枝动作顿住:“你是说九皇子造反的事?”
姜时镜微怔,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女,眸内闪过诧异:“你知道。”
“你先前说的那个长了一双小狗眼的弟子叫谈弃,私自在外收了弟子,就是九皇子。”她放下杯子,掌心贴在汤婆子上,“他原先要来参加武林大会,半道转去了京州。”
姜时镜只在一瞬间就想通了来龙去脉,眉心微微蹙起:“你们教主想让他帮助夺嫡,从中获取利益。”
桑枝点了下头,朝廷纷争她并不了解,只能通过原主的记忆依稀知道皇室的大致情况,二十多个皇子,获胜者是九皇子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
柳折枝选了一步险棋,这盘棋局怕不能如他所愿。
“你先前传给我的信上说,暗养私兵的人是康王,谁同你说的。”
桑枝犹豫半晌,才吐出叶景的名字:“他是幕落山庄的人,一直在背后调查我们甚至派杀手的都是康王。”
“我怀疑同伏音宫买我们命的人也是他,五十万两黄金即使是王爷也很难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再则他这些年在幕落山庄买信息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持续数十年暗养私兵更是无底洞,银子填进去连渣都不会剩下,这么大数额的钱,就连皇帝都要颠三下。
她敛着神色,唇拉成直线,汤婆子在手心里逐渐收紧:“我之前一直很奇怪襄州青楼和赌坊的钱都流到哪里去了,还有刘伍将贪污的那批皇粮也无翼而飞……”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姜时镜补齐了她后半段话:“养私兵。”
少年指尖缓慢地敲打着桌面,背光缘故,面容隐在阴影下显得明暗不清:“我们准备离开边境前,遭到禁药袭击还记得吗。”
“记得。”桑枝点了点头。
姜时镜眼眸沉至底:“也是康王做的。”
桑枝震住:“禁药在康王手里?”
姜时镜:“牙儿偷盗禁药交予李刺,后者带着大批禁药消失后,牙儿不甘心一路追到京州,她们族里有专门追寻人足迹的功夫,她虽找不到李刺,但知道人在京州才不愿离去,为生计进颜府当丫鬟。”
“李刺一直在京州,从未离开,我那时查白家案引起了注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甚至牵连到了颜词。”
牙儿的药被替换的那一刻起,也是康王坐不住动手的开始,警告姜时镜的同时又能杀了追踪李刺的牙儿,一石二鸟。
若是他依旧待在颜府,那么下一个死的保不齐就是颜词。
桑枝回忆了一番在颜府的记忆,她那会儿满脑子都是接近姜时镜假装做任务获取解药,全然没在意别的。
往事不堪回首,她尴尬地舔了舔唇,讪讪道:“九皇子为何突然造反,你知道吗?”
出头鸟的结局一般都不太好,虽然她不清楚九皇子的母家势力,但太子有虎符,康王有私兵和丧尸大军,他……只有一个谈弃,还是重伤未愈的。
拿什么来争嫡,满皇城五颜六色的蛇吗。
姜时镜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不清楚。”他垂下视线,“武林大会结束我需要赶往京州,你要跟随咸鱼教一起回蜀地还是同我去京州?”
话毕,他看向少女,平静地等着她口中的答案。
“同你去京州。”桑枝认真道。
自从上次囚/禁梦境过后,她总觉得纪宜游就在京州,且无法离开,她必须在七月前找到纪宜游。
即使这一切都来源于猜测。
姜时镜莫名松了一口气,眸内的晦暗渐渐消失,原本一直趴在屏风后面的小飞鱼睡醒叼着丑娃娃爬出来。
在见到姜时镜时呆了一下,大脑袋歪了歪,困惑地眨着豆大的眼睛。
一人一呱沉默的对视了很久。
桑枝这才反应过来,姜时镜不是第一次见小飞鱼,开口道:“这是小飞鱼,我饲养的宠物。”她迟疑了下,补充道,“在京州你们应该见过……不止一次。”
姜时镜的笑声从喉间溺出:“原来那夜偷袭我的人是你。”
他早该想到的,她的后背印有蛊蛇印,又是咸鱼教圣女能控巨型蟾蜍,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桑枝尴尬地拿起茶杯喝水:“啊……第一次见面是个意外。”
“颜府那次,不是第一次见。”少年看着半人高的金蟾,脑海中闪过三年前的画面。
彼时他堪堪十六岁,天魔教胆大包天主意打到小五身上,他刚好在外历练,距离蜀地很近,便连夜转道前往天魔教,本想杀几个弟子以示警告,却没想到月黑风高,屋檐上蹲着另一个人。
他记得那夜的血溅在脸上,灼热得几乎要烫伤肌肤,整个天魔教内尸横遍野,混着无数毒物的残肢碎肉,血液黏稠到粘在重剑上滴落不下,黎明破晓,他撑着一口气,在那人的嘱咐下,一路往东走。
路过一处寒潭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洞口,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瞧见了半藕雪白的肩膀和赤色蛊蛇印。
再醒来时,寒潭内的清水被他身上的雪染得泛红,但体内的毒素刚巧被低温压制,就连破开的伤口也不再流血。
第142章 晋江
◎武林大会25◎
他在寒潭里待了许多天, 直到逼出体内所有毒素,都没等到昏迷前瞧见的女子。
只有一只半人高的金蟾时常叼着野果来找他玩。
伤好大半离开蜀地前,他特意在附近转了一圈, 也没找到救命恩人, 至此后遇到的每一个蜀地人他都会询问一番关于金蟾的信息, 但三年过去所知的仍少之又少。
“你救过我,在蜀地的寒潭。”他缓慢地把记忆里的画面一一述说。
桑枝咬着茶杯, 陷入了沉思, 姜时镜所说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很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三年前, 她不听话, 褚偃推迟了解药的日子, 因而蛊毒发作,她只能泡在寒潭里缓解毒素。
但那日来了个脏兮兮的中原人, 血腥味在十尺外都能闻到,原主觉得寒潭附近的空气都不新鲜了,索性连一起寒潭不要, 嘱咐小飞鱼把人弄潭水里冻死或者淹死。
没想到……小飞鱼不仅没把人弄死还暗中投喂。
少年的眼神充斥着灼热和喜悦, 桑枝愧疚到几乎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讪讪道:“救你的是小飞鱼, 不是我。”
她很清楚原主当时厌恶到连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姜时镜弯起眉眼,桃花眼内漾着缱绻:“当年若不是你, 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蜀地。”
桑枝:“…………”
她坦白也不是,不坦白也不是。
干笑道:“是,是吗。”
小飞鱼像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叼着丑娃娃爬到姜时镜面前, 把娃娃放在他腿边, 然后整个呱四爪摊开趴在地上,下巴磕在娃娃上。
横瞳微微散开变成椭圆形。
“对了。”桑枝忽然想起什么,“武林大会结束起码要到三月,赶得上京州吗?”
姜时镜点头,还未说话,门被敲了三声,公治念怯懦的声音传进屋内:“姜哥哥,预赛和雪仗都结束了,我瞧见咸鱼教的弟子陆陆续续地回来。”
两人皆愣了下,没想到会这么快,姜时镜脱下披在身上的斗篷,穿上外衣:“九皇子还没行动,皇帝忽然病重,太子趁机揽了大权,与三皇子争执不休,朝堂乱成一锅粥。”
“估计都在等最好的出手时机。”他从容不迫地系好腰带,“据幕落山庄的线报得知,应该是太子失去耐心,给皇帝下了慢性毒,日积月累到现在才毒发。”
桑枝接过斗篷挂在衣架上:“我记得太子的孙子都能跑了,他估计是等急了,怕皇帝会越过他把皇位给儿子。”
“皇帝近些年一直在搜寻能人异士入宫,炼制各种能要命的丹药,以求长生,不会主动让位。”姜时镜握住门把,转头看向站在衣架边的桑枝,圣女服饰让她整个人透着浓烈的神秘,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让人忍不住想触碰,破坏一切。
他犹豫了下:“你想去雪崖吗?”
门口的敲门声更急促了,公治念慌张道:“他们瞧见我了,姜哥哥,快出来。”听着声音含着一丝哭腔,“父亲说女子未成婚前,不能与男子同处一屋,传出去会坏了名节,遭人唾弃。”
“你快出来,桑桑姐姐的名节要没有了。”她原先的礼貌敲门变成了用手拍打,急得几乎要冲进来。
桑枝听着外面的声音,无奈地弯起唇角,小姑娘虽然爱哭,却是个单纯没心眼的。
“不去了,晚些我想去拜见婉姨,我带了些蜀地的特产想给她。”她走到门口,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触了下,转瞬即逝,“你们去吧,我相信你的。”
姜时镜微怔,耳垂瞬间通红似血:“我不是这个意思,雪崖的雪景很好……”
桑枝眼眸弯成月牙,虎牙尖抵住下唇,莞尔道:“下次吧,等你祖父对我没那么大敌意的时候,我想光明正大地与你走在一起,而不是躲避某些目光。”
话落,她附上少年的手背将门打开,明亮的光线顷刻间撒进室内,姜时镜的话含在喉间,来不及说出口。
公治念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搅着帕子:“你们怎的不开门。”
门口新堆着好几个精致的小雪人,每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用作手臂的枯树枝都被细致的擦拭过,与弟子们堆得乱七八糟的雪人天差地别。
“没关系,蜀地没有那么多规矩,不会发生你所担忧的事情。”桑枝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小姑娘的脸很小,是很标志的瓜子脸,许是家里规定了饮食要求,瘦的她觉得一只手都拎得起来。
原本安静的川舒院在咸鱼教弟子涌入后,显得热闹无比,每个弟子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除了从头到脚的积雪瞧着狼狈外。
褚偃走在最前面,路过几人时,斜睨着冷哼了一声,跟随在身侧的巨型蜈蚣,骄傲地抬着脑袋昂首挺胸。
小飞鱼从门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朝着蒙合吐了一口含了许久的口水。
公治念被近在咫尺的蜈蚣吓得够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路过的弟子全然不在意从桑枝房里出来的姜时镜,恭敬的行教中礼,笑容快裂到耳根子:“圣女,我们跟风清门的雪仗打赢了,那群犊子瞧着厉害,实则一点都不中用。”
另一个弟子搭着肩道:“是呀,被我们按在积雪里打,哈哈哈。”
“让他们第一天的时候高高在上,用下巴看人,劳资今天把他下巴都打脱臼,看他还怎么扬个下巴蔑视别人。”
“圣女,提早离席真是太可惜了,没瞧见盛况。”
桑枝没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视线转向缩在角落的公治念,眼瞧着小姑娘瘪了瘪嘴又要哭出来,她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对姜时镜道:“带她去雪崖吧,小姑娘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姜时镜对于公治念动不动哭这件事也很无奈,主要她哭的时候也不出声,默默的盯着你掉眼泪,怪让人寒碜的。
“若有事,让刀宗弟子来寻我。”
“嗯。”她应了声,在人群里瞧见了柳折枝,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有些冷,我先回屋。”
公治念哽咽道:“姐姐不同我们一起去雪崖吗?”
桑枝脚步顿了下,转身看向还含着泪珠的小姑娘道:“雪崖有你想见的人,而我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小姑娘呆了一瞬,脸色一刹那爆红,她害羞的撇过脑袋,声音如蚊子般:“只是许久没见,来昆仑后也没找到机会……”
姜时镜走下台阶,路过她身旁时:“走吧。”
小姑娘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捏着裙子像极情窦初开的少女,满怀期待地奔着想念之人而去。
被云层遮住的太阳落下山头,火烧云蔓延散开,自西边染上天际,与深蓝交汇铺开一卷水墨画。
寒风拂过带起银铃轻响,桑枝缓步离开主殿,抱着方婉塞给她的汤婆子。
堇青蹦蹦跳跳地在身侧说着近段时间发生的趣事,肩上背着小包,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方婉从臧宝阁里找出来的物件。
半盏茶后,桑枝在堇青密密麻麻的话里,突然出声问道:“婉姨的手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烫到的?”
堇青原先的话梗在喉间,连步伐都缓慢了下来,娃娃脸鼓了鼓:“我听闻是老爷子弄的,他一直都不喜欢宗主夫人。”
又是姜岳松?
他还真是无处不在,自来了刀宗后像根针一样无孔不入。
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总想着身份地位做什么。
堇青迟疑地瞄了一眼桑枝的脸色,犹豫了好半晌才道:“而且我还听到消息,老爷子打算等武林大会决赛那天,宣布少宗主与风清门公治家的四姑娘婚事。”
桑枝:“?”
她脚步徒然停住,转身看向堇青:“你们家少宗主可否知晓此事。”
堇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少宗主只知道老爷子存有这样的心思,但不知道决赛那天要提前宣布。”
这件事还是今日预赛结束后,她娘亲同她说的,话语间一直在夸四姑娘懂事乖巧又听话,俨然京州里的大家闺秀,与少宗主格外般配,听的她气得要死,牙都要咬碎了。
“亏我以前还觉得她挨手板子可怜,带她找哥哥一起玩,我把她当妹妹,她竟然想当少夫人!”
桑枝瞥了堇青一眼。
人家想当你嫂子。
她抿了抿唇,这件事一旦被当场宣布,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依姜时镜的性子若是在场,肯定会当场拒绝,小姑娘明显欢喜的是云母,只不过因家里的威压不敢表露。
江湖比不得朝堂,子女大多也不会束太多规矩和要求,天魔教以男人元阳和精血为练武基础,二十多年前方婉与桑婳大闹刀宗抢人。
无一不诉说着肆意,但风清门的少门主也就是公治念的父亲,竟然能说出男女共处一室严重到失去名节遭人唾骂,他们俨然把小姑娘当成了京州的大家闺秀培养。
估摸着动不动就会像大家族般罚跪祠堂,抄写经书,以至于让小姑娘连跟丢姜时镜这件事都格外害怕。
若是当场退婚……
“你们少宗主现在在哪里?”
堇青愣了下:“这个时间,兴许在雪崖练武。”
桑枝:“带我去雪崖。”
堇青喜上眉梢:“少夫人是打算跟少宗主私奔嘛?能带我一个吗?咱们一起去京州找谈弃吧。”
桑枝:“?”
虽然已经问过很多遍,但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欢他?”
堇青懵了一下:“我们原本说好要在武林大会比试的,我都跟爹爹商量好了,悄悄把我和他分为一组,但他没来。”她犹豫了下,“我只是想找他打架……应当算不上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141章尾部内容有修改替换,如果接不上可以往前翻一翻(原先想写回忆来着,但写了一半发现有点长,就打算放到番外了),关于剧情节奏慢,我自己也往前翻看了,但可能因为有大纲的情况下,我自己意识不到,尽量在控制一些不必要的描写了,谢谢指出!
第143章 晋江
◎武林大会26◎
桑枝跟着她往雪崖的方向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感?”
堇青想了半晌, 语气里透着困惑:“我想见他算吗?”她问出口后又自顾自地回答,“我原以为在武林大会一定能见到,期盼了许久, 连带他去哪里玩都想好了, 但他没来……”
“而且谈弃比我小, 我喜欢比我大的,像哥哥一样能保护我, 照顾我的。”
桑枝看着堇青的娃娃脸沉默了片刻, 长相太过年幼,她总是忘记堇青其实比自己还要再长一岁, 她与小狗是年下。
意识到这点后, 脑海里莫名闪过了柳折枝喊衔月楼楼主姐姐的画面, 再一眨眼,那张脸替换成了谈弃, 眨着圆润的小狗眼无辜的喊姐姐,忽然就理解了衔月楼楼主为何会看上柳折枝了。
“或许等你再大一点,就不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了。”桑枝轻笑道。
堇青鼓着腮, 小声嘟囔道:“才不会呢。”
雪崖在侧边另一座山的山峰上, 高度比刀宗的山庄所在的位置还要再高一些,因而常年落雪, 就算是炎夏这里积雪也不会完全融化。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才绕着一圈圈崎岖的山路, 爬上雪崖。
此时天际已然全暗,雪崖上的风凛冽得如刀子在脸颊上刮过,桑枝拉着兜帽望向月光都无法照亮的崖口, 没瞧见半个人影, 倒是看到了崖沿边上郁郁葱葱的大树, 遮天蔽月,延伸的枝干挡住了断裂口。
昆仑的气候注定了植物无法存活,桑枝好奇地走近两步,才发现翠绿的叶子在风雪中褪色,部分叶子因重复补色,有色差。
堇青环顾了一圈,不解道:“咦,少宗主不在这里吗?”
天色很黑,她不信邪地眯着眼绕着雪崖找了两圈。
桑枝兴致勃勃地研究大树的材料,一抬头撞进了一双幽深的桃花眼里,少年躺在粗长的枝干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重剑压得枝头下弯,导致他有些头重脚轻。
她默默转头,看向在积雪层里挖人的堇青喊道:“别找了,在这里。”
堇青动作停住,把挖开的坑又填了回去。
姜时镜从枝干上翻身而下,于层层绿叶里落地:“怎么这个时间来。”
桑枝感叹地瞧着枝干像是有生命力般弹了两下,引得枝叶间的雪扑扑往下落,能造出这种大规模又真实的盘天大树,简直鬼斧神工。
“有件事,我觉得你需要提前知道。”她将视线转向少年,神情严肃了几分,“你祖父会在武林大会决赛前当场宣布你和公治念的婚事。”
堇青凑过来补充道:“娘亲说,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请在场所有人见证风清门和刀宗的喜事,并在比赛结束后,留下来吃席。”
这话,堇青先前没说,桑枝愣了下:“吃席?吃什么席?成亲席?”
三连问把堇青差点问懵,眼瞧着一旁的少宗主脸色越来越黑,她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订婚,等四姑娘及笄后,再成亲。”
桑枝:“…………”
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时镜冷声道:“什么时候说的。”
堇青:“大概预赛结束,老爷子把人都召到主殿,说是让准备好比赛结束后的席面。”
“呵。”姜时镜立起重剑抵在雪地上,玄色的剑身并未被白布包裹,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流光,“他倒是好想法,当场宣布婚事,把人架到断头台,不留拒绝的余地。”
公治念本就常年被家里束缚,性子软即使提前知道也不敢忤逆父母,这一招明显是为了让他屈服。
“决赛前,也就是小组赛后,是吧。”他缓缓弯起唇角,瞳内有冷意浮现,“就当不知道,让他宣布。”
桑枝和堇青同时怔住。
桑枝直觉他在憋大招,如当年的男主一样:“你想做什么。”
堇青下意识觉得少宗主要抛弃少夫人另娶:“少宗主三思啊,大不了咱们可以私奔。”
姜时镜:“?”
咱们?他品着这个词,好半晌,无语道:“以前让你读书,你非要去放牛。”
堇青:“啊?”
“祖父想当着众门派的面宣布此事,赌我不会当场驳他的脸。”姜时镜双手交叠搭在重剑柄上,慢条斯理道,“公治念有她自己喜欢的人,不敢表露也不敢违背家里。”
“她不敢不代表我也不敢。”他看向桑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觉得小姑娘太脆弱,若是当众被退婚,会羞愤至死。”
桑枝舔了下在寒风中干涩的唇:“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甚至还没及笄,没道理承受长辈错误决定下的言论。”
整个比武场加起来足有近三百的人,这个时代被退婚的女子在别人眼里就像多了一抹污点,粘在身上永远去不掉,那些乱七八糟戳人脊梁骨的话语,很容易要了人命。
同样身为女子,就算公治念真的喜欢姜时镜,她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姜时镜垂眸看向桑枝,漆黑的瞳色柔和了些许:“别担心,她虽然爱哭,但没想象中的那么软弱。”
他顿了下,将手里的重剑递给堇青继续道:“我会事前询问她,若是她不同意,我会另想他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桑枝轻皱了下,颇为不解:“她难道会同意?”
姜时镜伸手扯开她领口处松松垮垮的系带,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得凌乱的斗篷后,再重新系起来,熟练地打结:“公治念刚出生时,我跟随爹娘去过风清门。”
他拉着兜帽将她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我幼时算不得乖巧,初去的第一日就在风清门里上树翻墙,但也在那时瞧见了大院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知是何原因,公治家与我同辈的只有四个姑娘,他们家生男孩的概率很低,近三十年没诞生过男孩,因而所有的女子皆会外嫁,作为联姻的牺牲品。”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轻轻淡淡:“她们从会走路的那天起,就被放到大院里生活,学习一切礼仪规矩,我趴在墙上看了很久,有一个只比我大了两岁的姐姐因摔了头顶的碗,被罚跪在炎日下,跪了两个时辰。”
呼啸而过的寒风带起垂挂至胸口的银铃,夜色中摇起声响。
桑枝抬首,视线定在少年鼻侧的黑痣上,涩声道:“公治念也是这样长大的?”
“一半吧。”姜时镜道,“她比她的姐姐们要幸运得多,她母亲怀她时身体不好,她是早产儿,瘦弱得很,五岁前一直在神农谷调养身体,神农谷养孩子的方式很简单,丢给弟子散养。”
“对于公治家来说,六岁开始学规矩已经晚了,她没法嫁给京州的权贵,才会刚巧合了祖父的心思,嫁给刀宗。”
桑枝沉默了片刻,直白又残忍道:“既能拢了刀宗的心,还能把半个养废的女儿丢出去。”
她只在新闻里见过的案例如今真真实实地摆在自己面前,她闭了闭眼,轻声道:“虎毒尚不食子,吸亲生女儿的血,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蔑视别人,他们拿什么教弟子,扭曲的思想吗?”
姜时镜后退了一步,牵过她冰凉的手,在掌心里握紧,缓缓往雪崖下走:“人类和动物无法比较,人类拥有的认知和思考足以毁灭一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穷无尽的贪念迟早会让风清门自食恶果。”
堇青抱着重剑跟在两人身后,忽然出声:“公治念第一次来刀宗时,就被打过手板子,而且……”她停顿了半晌,“手指还被夹过。”
桑枝偏了偏头,看了堇青一眼:“你喜欢公治念吗?”
堇青:“她只要不当少夫人,我就不讨厌她。”
姜时镜知道桑枝想问什么,直接道:“当你嫂子呢?”
堇青:“?”
手里的重剑啪嗒滚落在地,堇青震惊地两步跑到两人面前,娃娃脸皱起:“少宗主,你快呸呸呸,不能讲这种晦气话。”
姜时镜回头瞧向躺在雪地里的重剑,眸里划过一抹无奈:“同你开玩笑的。”
堇青这才松下一口气:“太吓人了,晚上绝对要做噩梦。”她拍掉重剑上的积雪,继续跟在两人身后。
天色全暗后,崎岖的下山路变得很难走,姜时镜牵着少女走得很慢,碰到碎石时还会出声提醒。
“公治念骨子里压着叛逆,就看敢不敢反抗。”
桑枝单手抱着变温的汤婆子,视线盯着地面,积雪被踩得很硬,走起来会发出吱嘎声响,还有些滑:“公治家从内部就腐烂了,就算她不嫁给你,也会被逼着嫁到其他门派,稳固风清门在武林里的地位。”
她只是没想到风清门培养这么多女儿的目的,是将她们都嫁给京州权贵,可据她所知,权贵比江湖更看重身份,很少有会娶门派子女做正妻。
总不能全送出去当妾,这同养蛊有什么分别。
“她们会习武吗?”桑枝问。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不会。”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破碎又缥缈:“说嫁不如说送,她们学习最多的是如何掌握丈夫的心,最好能争过主母,更方便得到风清门想要的利。”
“我在颜府小住时,遇到过二姑娘跟随礼部侍郎前来拜见颜词,她……同京州的姑娘几乎没有分别,要说最大的区别……”
少年脚步更缓慢了:“京州的闺阁姑娘眼里还有对未来的光,她没有。”
或许被父亲送出去的那一刻起,架在她们脖子上的刀彻底砍下,斩断了她们对未来的所有期望。
没有武功傍身,暗处无时无刻有眼睛盯着,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想。
第144章 晋江
◎武林大会27◎
桑枝垂着眼眸轻叹了一口气:“作为武林中习剑术的第一门派, 教习弟子的同时却剥夺了亲生女儿的习武资格,规避一切能反抗的风险,公治家不是在养女儿, 他们只是把女子当做搭建桥梁的基石。”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疑惑道:“公治家近三十年没有男嗣诞生, 他们不急?”
风清门一看就有皇位要继承,不可能因为生不出来就不生, 他们只会把错处怪在妻子身上, 然后变本加厉地生,全然不在乎妻子的身体是否能承受, 直到妻子无法再生育, 便开始纳妾, 一个接一个。
姜时镜再次陷入长长的沉默,他什么都没说, 却又什么都说了。
这一瞬桑枝只觉得被手捂住嘴巴无法出口的不公,汇聚成无形的风,携着对人世的失望, 在耳畔振聋发聩。
绕出崎岖的山路后, 山庄内的灯火明亮如白昼,时不时会有刀宗弟子巡逻路过, 姜时镜将桑枝送到川舒院,没再往里走:“太晚了, 我不方便进去。”
他看向少女被冻得微微泛红的脸颊,道:“风清门内部的事,我们无权插手, 一个门派既然能从百年前活到现在, 必然有一定的手段和方法。”
“我知道你痛恨将女子当做物品的行为, 但凭我们想掀翻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公治念不想反抗,决赛前我需要送你离开刀宗,以免老爷子恼羞成怒翻脸,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桑枝愣了下,“你要做什么?”
姜时镜指尖挽过她脸侧的碎发,桃花眼微弯:“只是一条备选路,你不需要知道。”
桑枝有些惴惴不安,不放心道:“别闹得太大。”
少年瞳内漾着橘红的火光,在夜色内跳动,如蛊惑心智的鬼魅:“不会,回去吧。”
桑枝一步三回首,跟在身侧背着小包袱的堇青火上添油:“少夫人为何不直接跟少宗主回去,娘亲说了,生米煮成熟饭,谁来了都得叹气。”
桑枝:“……?”
她一时无语凝噎:“你娘亲……还挺开放的。”
预赛结束后的三天是休息时间,进入复赛的弟子更努力练武,淘汰弟子则开启了吃喝玩乐的休闲时光。
咸鱼教虽来了二十七个弟子,但进入复赛的只有八个,大部分弟子都满怀期待地报了小组赛,每个门派需要再额外提交一名领队名额,柳折枝问也不问把桑枝报了上去。
等她知道这件事时,比赛已过了大半,赛程已然进入复赛后的二轮赛。
桑枝从弟子那里得知自己需要带领一群弟子前往另一座山参与小组复活赛,整个都傻了,她憋着怒气,气冲冲地往二楼的观景台走,未戴面纱的脸差到像是去杀人。
二轮复赛还在准备阶段,因而比武场的弟子聊天嬉戏,闹成一团,颇有种运动会的热闹。
她方才转弯上阶梯,迎面撞上恩华寺的主持身袭僧服外披棕色袈裟,歉意地朝她合掌鞠躬:“抱歉,请施主见谅。”
桑枝后退了几步,礼貌的颔首道:“是我没瞧路,与主持无关。”
主持和善地弯着眉眼,笑道:“施主此前可否去过襄州。”
桑枝轻皱了下眉,没隐瞒,道:“去过。”
来往会有人经过,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疑惑道:“主持问这个做什么。”
主持站在台阶上,桑枝仰着头,脖子酸痛,默默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贫僧有位小故人也在襄州,听闻圣女此行住过一段时间知府,可否有见过她。”他慈眉善目道,“名芝,姓武。”
武芝!
桑枝脑海里蓦然浮现武芝临死前瘦弱到如羽毛的身子以及那双褐黑色的瞳内,充斥着对襄州未来的希冀,她用死亡把陷入地狱的襄州拉起来,重新投入阳光的怀抱。
“见过,是个很好的人。”桑枝抿着唇轻笑了下。
主持迈下台阶,与她站在同一块平地上,语速慢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说来可惜,她曾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耍的一手好棍,连大她几届的师兄都比不上。”
“只可惜是女子。”主持无奈地摇了摇头。
桑枝脸色沉了下来:“只因是女子,就不能习武,主持是否太过偏见和武断。”
她不接受任何的性别歧视,无论男女,武芝是女子又如何,刘伍将父子沉溺财宝和女色,践踏百姓生命时,是武芝不顾一切撑起襄州的天,护佑安宁,她不喜欢这种言论。
主持看出面前的少女有所误解,也不恼,盈盈道:“世间各有规矩,恩华寺乃实打实的武僧庙,收女弟子视为破戒。”
他眼尾的弧度淡了少许:“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菩萨佛祖包容万物,贫僧和方丈也不甚在意,但弟子们的父母在意,世间的其他人在意,种种俗念化作因缠住恩华寺,结出的果总有一天要偿还。”
“施主还年轻,人世间的恶语带来的灾难无穷无尽。”
桑枝垂眸沉默片刻,躁动的心渐渐平缓:“抱歉,是我没认清现实。”
主持说得没错,恩华寺不在意性别,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就连男子和女子出家都有和尚尼姑庙之分,更别说,武芝当年是女扮男装混进的恩华寺。
恩华寺收出家男弟子,衔月楼却只收女弟子,若当年武芝去的是衔月楼或许就不会被废武功,失去自保的能力。
主持:“她现在可还安好。”
桑枝轻声道:“她实现了心中的抱负,现下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
主持似乎怔了下,双手合掌道:“善哉善哉。”
桑枝偏头望了一眼比武场:“不叨扰主持,先行一步。”
“好。”主持看着她迈上阶梯的身影,忽道,“看清脚下的路,千万别迈错了,你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桑枝愣住,伸出的脚悬在空中,迟迟放不下去,她转头看向主持,慈善的脸上盛着笑意,阳光笼罩于身,如在袈裟镀了一层金光,朦胧又神圣。
“主持可否知晓什么。”
可他却笑着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一切都是因果缘分。”
桑枝原本是冲着跟柳折枝吵架去的,但在与主持的攀谈中心里的气逐渐消失,归于平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她瞥向另一侧正在剥橘子的柳折枝,直言不讳道:“你先前说回家的路,是不是知道怎么回去。”
柳折枝淡定地把丝扯干净,递给另一边的瞿苒苒,他现在坐的位置是桑枝原本的位置,而桑枝的位置标着咸鱼教教主之位。
“不知道,唬你的也信。”
桑枝见他体贴地拿出帕子擦拭瞿苒苒唇上的汁水,弯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轻哼道:“你自己回不去,也不让我回去。”
闻言,柳折枝视线往她这里扫了一眼,嗤笑道:“初来刀宗的第一日,我分明记得你说要外嫁。”他垂首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姜时镜若是知晓,你想抛弃他远走高飞,会是什么反应。”
桑枝愣了下,自从接受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现代,坦诚地承认内心的情感后,她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以至于就算知晓了只言片语的可能,仍然抱着失败的可能性规避。
大脑自动绕过,拒绝设想不想面对的一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噢。”柳折枝双手一摊,“随你。”
瞿苒苒默默地搬着椅子又开始远离,她有大嘴巴的缺点,守不住秘密导致一点都不想听。
柳折枝也没阻止她,卷着手里的帕子,饶有兴致道:“你是大学生吧。”
桑枝:“不是。”
柳折枝挑眉:“那我怎么看你总有一股清澈的愚蠢。”
桑枝:“?”
“原来的桑枝呢?”
“练邪功走火入魔,褚偃主责,你次责。”
柳折枝垂下眼,指尖绕着卷好的帕子捏成了兔子的形状,放在掌心中观赏:“她还在吗。”
桑枝看向记忆里的小兔子:“不知道。”
她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前半生如同亲身经历,原主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她是个好姑娘,你也是。”柳折枝把手帕兔子放进少女的手里,轻声道,“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就不要跟这个世界有牵扯。”
桑枝眉心不自觉地拧起,心跳在一瞬间漏拍,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瞿苒苒,涩声道:“所以你是因为……”
柳折枝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一半而已。”
桑枝把手帕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由衷道:“谢谢。”
柳折枝:“说起来,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学妹,同你的名字一样,你母亲为你取名时,我阻拦过,但可能是冥冥中注定,她深思熟虑后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桑枝奇怪地看向他,她两世的样貌一模一样,柳折枝口里的那个学妹应当不是她,便没多想:“是吗。”
他直起身看向桑枝,眸内划过一抹凉意:“冤家罢了,幸好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不然我保不齐会杀了你。”
桑枝:“?”
努力地回忆了一圈大学时期得罪过的人,应该都没到要杀人的地步。
她默默地坐得更端正,甚至搬着椅子远离了几分,视线转向比武场,没再继续说话。
柳折枝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后,也挪着椅子往瞿苒苒靠过去。
咸鱼教在远处看起来,从中间劈开,隔了足足一个空位,如分家。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插曲,柳折枝和桑枝都是农业大学的学生,差一届,柳折枝的毕业材料是新型西瓜,被桑枝的毕设野猪给拱没了,因此延毕,但两人都只敢在电话里吵架,所以没见过对方。
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出处《金刚经》
第145章 晋江
◎武林大会28◎
二轮复赛决出二十五个胜出名额, 赛制一共进行两天,桑枝初时的新奇消退后,渐渐被无聊所取代, 偶尔会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被底下弟子们的欢呼声吵醒。
她困倦地揉了揉眼, 看向右侧的伏音宫负责人:“还有几轮结束?”
负责人精神奕奕道:“还有四轮。”连着几天头一次被搭话,她开心道, “伏音宫进了五个, 不愧是宫主亲自挑选的人,前三名势必能占一个席位。”
桑枝坐直身体, 动作间垂挂的银铃轻响, 她没怎么看比赛, 不知道咸鱼教进了多少个,莞尔道:“恭喜。”
负责人还想继续说, 桑枝搬着椅子挪到了柳折枝的旁边,硬生生打断了他们的恩爱:“小组赛我不参加,你换褚偃去。”
柳折枝半个身子靠在椅子里, 像只慵懒的大猫, 抓着瞿苒苒的手把玩:“上报后无法更改,褚偃平日要管辖弟子参与比武, 抽不出身。”
桑枝瞥向一地的坚果壳,视线上挪定在帕子里剥好堆放在一起的果肉上, 瞿苒苒似乎并不爱吃,只动了两下。
“那你自己去。”
柳折枝淡淡道:“身为教内的圣女,不参与集体活动, 是会被剥夺职位的。”
桑枝往前倾露出贴在椅子上的绢布, 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咸鱼教教主的字样:“你说的很有道理, 身为圣女,是该参与集体活动。”
柳折枝愣了下,偏头看了一眼现在坐着的椅子上的绢布,咸鱼教圣女。
“呵。”他笑了声,慢条斯理道:“你可以不去,咸鱼教失去小组赛资格,同时也失去争夺复活名额的权利。”
“你……!”桑枝气得差点踹上去。
瞿苒苒忽然探出头道:“今年的小组赛我也参与,别担心,我同你一道,互相照应。”话语间绸缎般的发丝倾斜,在阳光内泛着微光,唇角微微弯起,似玉般温润。
可惜,瞧上了柳折枝。
桑枝呼出一口气,虎牙尖露出:“谢谢姐姐。”
柳折枝:“?”
他看向瞿苒苒,眸色沉了少许:“你为何不同我说参与了小组赛?”
瞿苒苒轻哼了声:“不想说。”
柳折枝沉默了几秒,转头对桑枝说:“我替你去小组赛。”
“做梦。”桑枝阴阳怪气道,“机会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把握不住,啧啧。”
柳折枝压着怒气,又碍于瞿苒苒在身侧无法发作,脸硬生生憋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别落我手里,万毒窟上刚好新加了一个位置,我不介意送你去体验。”
瞿苒苒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警告道:“不许恐吓小姑娘。”
柳折枝满嘴黄连只能打碎了往下咽,在面对瞿苒苒时,全然换了一副脸面,委屈道:“姐姐,我哪敢欺负她。”
桑枝:“?”
无语地搬着椅子远离。
二轮复赛结束后,司仪站在比武场正中间宣布小组赛的规则和须知,寒风阵阵刮过,将话语吹得支离破碎,桑枝隐隐约约只听到了两天一夜,拿东西等词汇。
她支着脑袋想再听清楚些,入耳的声音却被另一道女声代替:“请问姑娘是咸鱼教前圣女桑婳的女儿吗?”
桑枝徒然呆住,好半晌抬头往上瞧,穿着朴素的妇人赫然站在自己身侧,半弯着腰询问。
她迟疑道:“你是?”
妇人见她没反驳,莞尔笑道:“今日比武已结束,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过去一叙。”
桑枝不由看了一眼正饶有兴致吃瓜的柳折枝,脸上的困惑更重了:“你家夫人是谁?”
“姑娘去了便知晓。”妇人做出请的手势,“夫人还等着,走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桑枝正巧也好奇这个认识她母亲的夫人是谁:“劳烦带路。”
离开比武场时,桑枝有所感应般回头望向了观景台三楼,与姜时镜炽热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她快速扫过三楼的人,蓦然在里面发现了极为熟悉的身影,坐在幕落山庄位置里的叶景。
遥遥相望下,她依稀看到他朝自己点了下头。
观景台有不少视线也落在桑枝身上,她不敢多停留,跟着妇人快步离开。
比武场右边的岩石下去,再拐弯是幕落山庄和神农谷住的院子,范围比川舒院还要再大一倍,郁郁葱葱的假植物遍布各处,在雪色的衬托下格外绚烂。
妇人:“前头就是了,请姑娘自己进去,老奴去准备一些糕点。”
桑枝点了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拐过假山,一抹水碧色蓦然蹿入眸内。
约莫近四十的妇人斜倚在躺椅里,怀中趴着一岁多点的孩童,手里是一把偏小的花式团扇,缓慢地拍打着熟睡孩童的后背。
桑枝不由放轻了脚步,推开低矮的栅栏小门,走进庭院。
女子的动作一停,微微仰起头看向桑枝,弯翘的狐狸眼内漾着浓重的柔软,她轻弯起唇角露出笑意:“你来了。”
她用团扇指着一侧空着的椅子道:“坐吧。”
桑枝盯着女子的脸瞧了很久,总觉得格外眼熟,特别是这双拉长上扬的眼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子低低地笑了声,趴在胸口的孩童随着起伏上下晃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母亲的衣物,未醒来。
“你见过殷予桑自然会觉得我熟悉。”她继续轻拍着孩童的后背,嗓音温柔,“我叫白瓷,你可以唤我一声瓷姨。”
桑枝怔住,眼前的狐狸眼渐渐和殷予桑重合:“你是殷予桑的生母。”
白瓷弯着唇角轻笑,视线下垂看着孩童的后背:“嗯。”
似乎是为了更方便照顾孩子,刀宗特意将单独的庭院给了妇人,小院里的假绿植比整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多,吸引了很多昆虫驻足。
桑枝来时留意过指引牌,这里是幕落山庄的暂息地,她视线落向熟睡的孩童:“这是你的孩子?”
白瓷点了点头:“坐下吧,桑姑娘。”她抱着孩童坐起身调整了下姿势,“你能帮抱一下他吗?”
桑枝刚坐下,一瞬间呆住:“啊?”
白瓷却已拖起孩童准备递给她,桑枝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软软的小身子,先前抱杳杳时得来的经验,让她不算太过慌张。
孩童偏重,是杳杳的好几倍重量,她仰头看向往屋里走的白瓷,不解道:“你去哪里?”
白瓷脚步未停:“去取一件东西。”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妇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怀里的孩童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似要醒过来,她赶忙学着白瓷的样子,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呼吸平缓,才松下一口气。
孩童白白胖胖地穿着红色的小褂子,像极了莲花座下的小童子,兴许是过于胖了,她只抱了一会儿便觉得胳膊酸得厉害。
桑枝伸手轻戳了戳孩童肉乎乎的脸颊,殷予桑这下不止多了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多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久等了。”妇人手里拿着画卷,放在矮桌上,然后从桑枝的怀里接过孩童,“他有些重,辛苦姑娘了。”
桑枝摆了摆手,客气道:“不重。”
话落,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向了矮桌上画卷。
白瓷弯着眉眼,语气柔和:“打开看看吧,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桑枝愣了下,拿起画卷犹豫了半晌,才解开系带,画卷被保存得很好,只有两侧微微泛黄,是一副戏水画,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坐在小溪边,白嫩小巧的赤足挑着溪中的水,溅起水花,周围开满了茂盛的花草。
墨绿色的蟾蜍蹲坐在少女身边,纷飞的蝴蝶短暂地停留在它的背上。
场面活灵活现地重现在桑枝眼前,她竟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伸出指尖想触碰却又悬在空中久久,良久,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重新系上带子。
“夫人是如何得到这幅画卷的?”
白瓷:“意外所得。”她看着与记忆里极其相似的脸,娓娓道,“前段时间,你在伏音宫的事情,我都知晓了。”
桑枝轻皱了下眉:“您……现在的丈夫是?”
“幕落山庄的二庄主,凌兴昌。”白瓷垂下眉微笑道,“你同你母亲真的很像,武林大会第三日,只匆匆一瞥,我就能确定你一定是她的女儿。”
世间大部分消息都瞒不过幕落山庄,况且关于她的身份伏音宫里传的五花八门,白瓷只要还在关注殷予桑就肯定会知道,她倒也不意外,只不过……
“您和我母亲相识?”
白瓷缓缓呼出一口气:“很久远的事情了,你母亲帮过我,我听说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是。”桑枝应道,“殷予桑的记忆不知被谁改过,非常混乱。”
白瓷似乎怔了一下,良久后道:“这样啊,看来那丫头也变心了。”
“什么?”
白瓷摇了摇头:“没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母亲,没有她一切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或许死的就会是我了。”
桑枝:“你知道我母亲已经……”
白瓷将孩童放进一旁的摇篮里,在他快醒的时候轻轻推动了一下摇篮,孩童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桑枝瞧着瞧着忽然有些羡慕小孩的睡眠质量。
“我知道,这些年里有关于伏音宫和桑婳的消息我从未放弃过,只要经过幕落山庄,我就能知晓。”
她坐回位置上,倒了一杯温茶递给桑枝:“我不清楚予桑同你说了什么,但想来应该也不是很好话。”
桑枝接过茶杯后握在手里,将那日从殷予桑口中得到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她,而后道:“他恨我阿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146章 晋江
◎武林大会29◎
白瓷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推动摇篮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将那丫头留下来,给了她不该肖想的憧憬。”
暖阳从天际洒下, 驱散凛冽寒风, 绿植上的积雪化水后滴落, 似雨过后的朝露水。
不管是市井还是江湖,一旦有地位身份后, 便开始崇尚联姻, 捆绑式发展,白瓷所处的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父亲无意间救了伏音宫宫主, 想攀门关系, 未经询问便将女儿白瓷许给了殷承阳, 等白瓷知晓这件事,已是大婚当日, 喜轿停在大门口。
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生生地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绑架,押进了喜轿内, 按着后背下跪磕头, 直到洞房,白瓷才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丈夫的样貌。
同想象中全然不一样, 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会露出浅浅的虎牙尖, 瞧着比她还小几岁,试图同她商量协议婚约,她没道理不同意。
后来她才知道, 殷承阳有喜欢的人, 而刚巧……她也有。
他们表面上恩爱得相敬如宾, 实际却分居了整整一年多。
这种状态最终被前来暂住的母亲打破,母亲固执地认为,女子不生孩子,便留不住丈夫的心,不厌其烦地在她耳根子边念了好几日,又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分居的流言。
平衡的天平被两碗鸡汤彻底打破,荒诞又令人绝望。
殷承阳消失了很久,久到再出现时,宫主因病去世,而她怀有五月身孕,上天喜欢开玩笑,不给人一点活路。
他像是接受了失衡后的一切,接手伏音宫,沉默不语地照顾她,为了杜绝母亲无理的胡闹,整夜睡在冰凉的地板上,甚至会在她水肿抽筋时,隔着被子按压小腿。
白瓷并不喜欢这个算计来的孩子,因而生下后,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那一年她的脾气变得很差,暴躁得想把手边所有东西全部摔碎,孩子彻夜的哭声,让她偶尔会动一些格外可怕的念头,她时常幻想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一起跳进后院的池塘里。
好像这样就能隔绝所有她不想听的言论,阻止父亲不间断从伏音宫拿钱,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谁家女儿如何的比较。
幻想久了总有一天会实践,那日过后,殷承阳抱走了孩子,她再也没见过母亲,乱七八糟的言论和哭声也渐渐在耳畔消失,濒临破碎的情绪在弟子们的欢颜笑语下日渐一日地修复。
两年后的初夏,桑婳出现了,她受了很重的伤,殷承阳将她接回来后放在阁楼里休养,悉心照顾,一刻也不愿离开。
伏音宫的风声风语随着时间流逝多了起来,白瓷第一次见桑婳时,是在后院的田地里,她蹲在地里除草,桑婳迷了路,礼貌的问她主殿该往哪个反向走。
阳光照耀下,少女明媚又肆意,褐色的瞳内里充斥着她所渴望的自由。
白瓷那时想,殷承阳和她至少要有一人得偿所愿,绝不能因为一句话锁住一生,她主动将堪堪两岁的儿子接了回来,陌生又不熟悉地养着他。
再后来,桑婳不见了,殷承阳发了疯似地寻了好几日才将人找回来,小予桑在某一日忽然跟她说,姨姨锁链痛痛。
时隔二个月,她第二次见到桑婳,少女被粗长的锁链困在阁楼上,眼里没了初见时的光,多了酸楚和隐隐的震惊。
原来她不知道殷承阳早已娶妻,也不知道小予桑是他的儿子,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徒劳又无助地滞留在阁楼。
白瓷常常会去看她,听她诉说着外面世界的灿烂,看她温柔地给小予桑讲蜀地的故事,唯独在面对殷承阳时没了好脸色。
后来桑婳怀孕了,殷承阳同自己商量想要和离,并承诺送她去幕落山庄,未来十年内,伏音宫所有弟子皆任她差遣,她不想放弃得之不易的机会,而且这是她第一次掌控自己的人生。
离开前,她去阁楼见了桑婳最后一眼,许是长久没有接触阳光,少女的脸色很差,小腹微微隆起,勉强弯起一抹笑,祝福她得偿所愿。
那抹午后田地里耀眼的光,彻底熄灭。
白瓷将偷来的钥匙和骨笛悄悄地放在她的枕头底下,并递给她一包打胎药。
在白瓷的观念里,桑婳不想留在伏音宫,也不想同殷承阳成亲,腹中的孩子更是小予桑一碗送错的汤药结出的果。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生下一个错误的孩子会有多痛苦,她清晰地记得,少女怔了很久,漂亮的眼睛红了一圈,跟她沉重地说了声“谢谢”。
阳光被飘过的乌云隐隐遮住了一般,庭院被分割成阴阳两界,寒风拂过发梢带起银铃声响,睡醒的孩童眨着乌黑的眼瞳,盯着摇篮上的玩偶咿咿呀呀。
“没想到她还是生下了你。”白瓷的嗓音有些沙哑。
桑枝想过殷予桑的记忆不靠谱,但从未想过不靠谱到扭曲,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垂下了头。
“你母亲应当是喜欢过殷承阳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她呆了下,自嘲道,“抱歉,许是因为我的存在。”
桑枝轻摇了摇头:“你不用为此自责,每个人都有无法接受的事,阿娘从未怨恨过任何人,包括……阿爹。”
“蝴蝶终究要回归自由,锁起来的后果便是掉光鳞粉折断翅膀。”白瓷俯身把孩童抱起来,放在腿上,整理着他身上的小褂,“这世间的言论,无一不在针对你母亲。”
“因为他们也被束缚着,连挣脱枷锁的勇气都没有,便想要将唯一自由的蝴蝶一起拉下来,诋毁式地扯断翅膀,变成同他们一类的人。”
遮挡的乌云飘走,阳光再次洒落,金光笼罩在绿植上,泛着微光,桑枝将手里变凉的茶杯放到矮桌上,轻声道:“谢谢。”
她顿了下,又问道:“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白瓷弯着眉眼,真挚道:“是。”怀里的孩童正抓着她垂落的发丝往嘴里放。
桑枝露出虎牙,回以一笑:“那就好。”
回川舒院的路,她走得很慢,寒风吹得鼻尖通红,来往的弟子嬉笑声近在耳畔又仿若天际,她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却始终肿胀得厉害。
原著中的桑婳长相妖艳,做事没有条理又肆意妄为,她见到的最多的描写便是妖女为祸苍生,残害无辜弟子,可白瓷口中的桑婳像极了故事结束后,摆脱作者设定和控制的觉醒人物,清醒又自由。
她忽然……想回二十年前瞧一眼方婉和白瓷口中的桑婳。
银铃声响,一只栖息在假植物里的白色蝴蝶,扑扇着翅膀朝着一望无际的湛蓝色天际远去。
……
小组赛当日,桑枝带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弟子坐在比武场的座台上,弟子们生怕她睡过头,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来门前叫唤。
以至于现在比武场空空荡荡,叽叽喳喳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入她的脑子,吵得她头疼。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人才渐渐多起来,此时天微微亮,太阳还未升起,东边的鱼肚白翻了一半,桑枝支着脑袋困倦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小组赛只能已淘汰弟子参与,生存条件和任务都很艰难,因而报名的人倒也不是很多,粗粗数来有七十人,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咸鱼教的弟子。
二轮复赛后,一共淘汰的二十四个弟子一个没少全在这里,比其他门派多了一倍都不止。
桑枝望向衔月楼加上瞿苒苒一共四个人的队伍陷入了沉思。
司仪在寒风中大声地宣布规则,中间一度被咸鱼教弟子的声音压过去,风清门的弟子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过场面,头一次见小组赛这么多人报名,跟去菜市场玩似的。”
咸鱼教弟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有种站起来光明正大地说,躲在人群里捅刀子算怎么回事。”
桑枝本来就乌泱泱地听不清规则,现在更是眉心一阵阵地跳,她不耐烦道:“都给我闭嘴,谁在出声回去后给我去万毒窟吊着。”
弟子们顿时噤若寒蝉呼吸都轻了半分,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风清门弟子继续讽刺:“雷声大雨点小。”
桑枝冷冷瞥了那弟子一眼:“舌头不想要尽管继续说。”
弟子吓得往人群里缩了缩,没再继续说,但在桑枝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被咸鱼教弟子逮了个正着。
司仪在寒风中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以辰时为启至第二日的酉时末,各位需要在徽启山寻到指定草药和矿石各三种,以及取得一把铸好的兵器。”
“取得兵器的队伍不论时间顺序,都将位列第一,而取得指定草药和矿石的队伍,则按返程时间顺位排序,第一名至第五名将获得不同的积分。”
司仪翻到下一页纸继续念道:“今年的小组赛将会打散所有门派,重新组合,最终以顺位积分总和获得复活名额。”
“请领队人前往左侧抽取名单,每位收取九张,切莫多抽。”
桑枝听得稀里糊涂,抽名单的时候,不解地问身旁的瞿苒苒:“你听明白了吗?”
瞿苒苒点了点头,小声地用大白话跟她又翻译了一遍,笑道:“说起来这规则对你们咸鱼教很有利,即使打散,你们人也是最多的。”
“只统计第一到第五名的积分,也就是说一共有二十五个人,咸鱼教进前五的概率很高,积分更好累计。”
作者有话说:
殷承阳最大的错误是欺瞒桑婳自己已婚已育的事实,但凡他先妥善地处理好与白瓷错误的婚姻,再去招惹桑婳,都不会是这种结果,对桑婳来说这种行为和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没区别。
第147章 晋江
◎武林大会30◎
桑枝思索了一番, 拿出最后一张叠着的纸,点头道:“懂了。”
七十二个弟子一共分成十二组五人队,二组六人队, 八个领队人各带两组队伍, 因人数不等, 咸鱼教又是第一次参赛,司仪在分配队伍时, 特意只给了桑枝一组队伍。
虽然门派弟子被拆开重组, 但狭路相逢时允许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打架,一旦被朱砂涂抹于脸, 视为淘汰, 主动前往休战地, 等待刀宗接引人,带领返回山庄休息。
期间, 参赛弟子不允许携带任何食物和用品,就连水囊都不在允许范围内。
司仪前前后后将规则说了好几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明白后, 才带着队伍似长龙般浩浩荡荡地出发。
桑枝在路上时复盘了一遍规则, 总觉得遗漏什么,直到抵达徽启山, 司仪单独分发给领队人手画的简易地图时,蓦然醒悟。
问道:“你最开始说的三种草药和矿石, 名字和样貌呢?”
司仪露出礼貌性微笑:“答案全部藏在徽启山,请各位自行寻找。”
他看了一眼天色,取出一根包裹好的香插在泥里点燃, 弟子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热烈的讨论着趣事, 中寂静的山间吵闹又混乱。
司仪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嘱咐道:“一炷香燃尽后,请各小队进入徽启山,第二日酉时末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必须回到刀宗比武场。”
杂乱的声音停了一茬,眨眼间复燃。
“复活名额为数不多,请各位全力以赴。”
几句话让司仪苍老了好几岁,他叹了口气,微微抱着身体疲惫地离开了徽启山入口,身影融入白雾内彻底消失。
清晨的气温很低,寒风肆虐,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时不时扫过桑枝的脸颊,她拢了拢宽大的斗篷,紧紧包裹住自己。
徽启山是昆仑群山里最小的矮山,山顶甚至连刀宗所在半山腰都没超过,一眼望去除了皑皑积雪外,没有任何艳丽的颜色,整个昆仑都被白纱笼罩,安静地躺在冬季的摇篮里。
瞿苒苒安排好两支队伍,而后走到桑枝身边,柔声道:“香燃尽后,我们一起进山,先找到草药和矿石名,再分开去寻,会更快些。”
桑枝瞥了一眼细细长长的香,约莫一刻钟就能燃尽。
她带的五人队分别是恩华寺,风清门,伏音宫和两个神农谷弟子,整整二十四个咸鱼教弟子,没一个分到自己队里。
而唯二的六人组里却挤了整整五个咸鱼教弟子,仅有的一个衔月楼弟子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玄天刀宗精通矿石,神农谷熟悉草药,那么问题来了,她队伍里没有刀宗弟子。
桑枝呼出一口冷气,无奈应道:“好。”
小飞鱼无聊地趴在地上,喉间的鸣声持续不断,桑枝来前带了许多解毒丸,以防有弟子好奇心重,偷偷摸摸地摸一把小飞鱼,等到毒发了才意识到中毒没有解药,污蔑她下蛊。
香燃尽后,队伍陆陆续续往山里走,积雪在挤压下越来越厚实,凌乱的脚印有序地蔓延,不消片刻又被落下的雪覆盖。
进入山内后,空气潮湿的厉害,桑枝没有用内力避寒,冷意钻进斗篷里冰凉刺骨,山间的雾气比在外面看起来还要浓厚,越往里走,视线就越狭窄。
桑枝在地上捡了根树枝,路过树干时会在上面留下记号,以防大雾内鬼打墙。
瞿苒苒带着两队弟子,其中一队在分叉路时往另一个方向离开,摸瞎般又走了半刻后,她忍不住叹气:“昆仑的小组赛好没意思,到处都是积雪和岩石块,还起了大雾,十尺外人畜不分。”
桑枝淡定地用尖锐的树枝划了个五角星记号,然后扫视了一圈附近一成不变的景色,长期都处在一模一样的景物里,会让人分辨不出究竟在山里走了多远。
还得时刻提防别的队伍偷袭,怪不得部分被淘汰的弟子不愿意参加小组赛。
她抬头望向远处在寒风中飘扬的红色飘带,矗立在小山最高位置,茫茫大雾中像指引回家的旗子:“以往答案会藏在哪里?”
参与过神农谷小组赛的弟子回道:“在小动物和花草上,但这里既没有动物也没有花草,除了树和岩石,能藏答案的地方少之又少。”
另一位道:“恩华寺的会刻在石头上,藏到小溪和碎石里,或许我们找找埋在积雪下的岩石和树干?”
弟子围成一团,有刨雪的,扒拉树皮的,甚至开始研究起她留下的五角星记号,桑枝揉了揉突突跳的额角,对瞿苒苒道:“兵分两路吧,我们聚在一起,反而找得慢。”
相比找东西,他们更沉迷于扎堆聊天。
瞿苒苒犹豫了下,良久才答应:“好,那你当心些,若遇到危险便点燃信号烟火。”
“放心吧。”桑枝带着队伍往自认为的南边走,坚定地一点都没怀疑这是来时的路。
队伍里的恩华寺弟子临济小师父疑惑道,“这边是东吧。”
桑枝:“…………”
默默地往左边拐。
他们在路上格外注意被积雪埋住的岩石,用树枝到哪儿都会扒拉两下,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一块刻有青琅玕字样的岩石,字迹用朱砂勾勒,在雪色中格外明显。
队里没有刀宗弟子,几个人默念着名字一窍不通,桑枝听过青琅玕,但想不起它长什么样子。
几人惆怅地蹲在岩石块面前,脸皱成了一团。
伏音宫弟子解乌梁讪讪道:“要不然去别的队伍抓一个刀宗弟子问问?”
桑枝撑着膝盖站起身,动作间垂挂在胸前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寒风带起另一道相似的声音传入耳畔,伴随着交谈声,逐渐靠近。
解乌梁反应迅速地捧起积雪将刻有矿石名字的地方埋起来,抽出武器,做好迎战的准备,其他人见此也取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围成半包围圈。
桑枝敛着神色,后退一步,站到凸起的岩石上,观望着渐渐从白雾中显现的身影。
是一组六人队,碰到人后,他们似乎也很懵,欢声笑语蓦然消失,下意识拿出武器,两队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其中的两名咸鱼教弟子第一反应先朝桑枝行了个教中礼,然后将骨笛放到唇边,随行的宠物几步爬到了空出的中间位置,小飞鱼兴奋地跳过去,它正愁没有东西吃,毒物的行为无异将自己送到了它嘴边。
桑枝警告道:“小飞鱼,不许乱吃东西。”
小飞鱼眨了眨横瞳,眼里亮起的光暗了下去,慢悠悠地又爬了回来,伏在桑枝脚下的岩石块上。
“我们没有要打架的意思,无意间路过……”抱着乐器的女弟子还未说完,一旁同队的伏音宫弟子身形一闪,跃至空中,晦暗难懂的笛声刹那响起。
桑枝强行操控敌对弟子的宠物,倒戈相向。
激烈的笛音碰撞在一起,掺杂着柳琴的乐声,像极了四重奏,武器沉闷的碰撞声连接响起,小飞鱼收着力气一巴掌扇飞一个。
神农谷弟子郁金看准时机,将红色的朱砂拍在倒地弟子的脸上,淘汰。
伏音宫擅长暗杀,见桑枝站在最后面争夺宠物的控制权,轻功消失在白雾里,再出现时刀背重重地往桑枝的后背袭来。
临济长棍及时挡下攻击,桑枝见此足尖轻点跃到侧边的空地上,神农谷同样不重武,她队里还有两个,解乌梁又要护着神农谷的不被淘汰,又要躲避袭来的音波,显得慌手慌脚。
积雪纷纷扬扬地从枝头掉落,砸在几人身上,半盏茶后,桑枝队伍里损失了各一名神农谷和伏音宫弟子,将对面全部淘汰。
风清门弟子曹裘全程躲在一旁,嘴里喊着别打了,身体往树干后面躲,气得桑枝差点想把手里用于淘汰的朱砂拍他脑门子上。
打完后他倒是悠然自得地从树干后走出来,腰间的剑从始至终未出鞘。
桑枝走到被淘汰后靠在树干上休息的刀宗弟子身边,弯腰问道:“青琅玕长什么样子。”
弟子轻喘着气,疲惫道:“是一种深绿至艳绿,呈丝绢光泽,切开后分半透明和不透明的矿石。”
绿色……?桑枝歪了歪头,骨笛在指缝中转了一圈,无法想象出它的样子。
“不愧是圣女,这么快就找到了种类了,我们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一点线索都没发现。”被淘汰后,弟子又恢复了恭敬的模样,笑嘻嘻道。
桑枝瞧着他肩膀上的无毒蜘蛛,小飞鱼正对着它淌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你这只蜘蛛……还有用吗?”
弟子愣了下,视线转向小飞鱼,默默地伸手挡住:“有用。”
桑枝拍了拍小飞鱼的大脑袋,叹气道:“别看了,不是食物。”
小飞鱼惆怅地叹了口气,被淘汰的弟子需要前往系有红色飘带的地方,刀宗接引人会带他们抄近道返回山庄。
太阳渐渐向西挪动,落下山头,傍晚的气温比之白日更低,积雪层上结了一层冰霜,桑枝走了一日,累得双腿酸痛。
一整日没有任何饮食,饿到恍惚,也只找到了两株草药,还是得益于队里有神农谷弟子的缘故。
几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不知名的方向走:“郁金,以前的小组赛都吃什么。”
郁金借了临济的棍子当拐杖搀扶,没喝水的嗓音带着沙哑:“吃山间的野味,果子,喝泉水。”
“但昆仑常年被厚重的积雪覆盖,别说野味了,连植物都没有,啃叶子都没地方啃。”
临济像是饿过了头,合掌道:“阿弥陀佛,或许我们可以啃树干。”
桑枝:“…………”
其他人:“…………”
几人的步伐停了一茬,看向临济透着些许无语凝噎。
风清门的弟子跟在身后默不出声,桑枝回头瞥了他一眼,暗叹怎么就没把他淘汰了,每次打架都一个人躲起来。
合着他们在前面冲锋,他躲在后面鼓掌助威。
想要复活名额也不是这个要法吧,她也没见其他门派的弟子,分队之后继续抱团的,同门派师兄弟碰见了打起架来要多狠有多狠,全然不会收着劲。
曹裘这种行为导致郁金和临济都不喜欢他,连话都不愿意同他说,郁金甚至还悄眯眯地在桑枝耳边吐槽:“风清门玩不起,每年都这样,必有一个复活名额会落到他们身上。”
桑枝轻皱了皱眉,不解道:“他们这样不算违反规则?”
郁金:“不算,规则里没有说不参与打架,是违规行为,小组赛其实是因各门派地处天南地北甚少交流,为了增进感情特意加的。”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曹裘,声音更轻了:“况且在预赛和复赛中淘汰的弟子,武功和能力都不及别人,即使复活了依旧拿不到名次,并没有太大意义。”
“我们就是图一乐,来交朋友玩的,根本没想着要拿到复活名额。”
桑枝沉默了半晌,怪不得今日未时,冤家路窄地碰到三支队伍混战,幕落山庄的领队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是第一个被淘汰的领队人。
“不管他,我们若是都被淘汰了,他一个人也完成不了任务。”
小飞鱼忽然“呱”了一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前腿微微屈起,朝着前方做出攻击姿态,喉间鸣声低沉,带有警告意味。
郁金奇怪地看着小飞鱼:“它怎么了?”
桑枝立马拽住还在往前走的临济:“先别过去,不对劲。”
夕阳西下,橘红自西边蔓延,霞光穿透云层笼罩茂密的树林,积雪层覆着橘色薄纱,映照出些许不容分辨的晦暗。
原本应该隔着距离的树木,却相靠非常近,左侧小道凹进去一块,被层层叠叠的树枝挡死后,多了一块令人心生恐惧的黑暗阴影。
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往里面走,根本瞧不清。
今日碰过其他队伍时,小飞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桑枝心里隐隐升起来不安感,拉着郁金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橘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曹裘:“不往前走了吗?”
桑枝进徽启山后,发觉司仪最开始发的地图一点用都没有,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也无法分辨方向,因而地图变得很多余。
但曹裘的方向感是整个队里最好的,甚至好到离谱,地图在他手里反而发挥了作用。
他指着图上的位置,又指了指前面道:“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会路过标有清泞潭的岩石,过这块岩石就是潭水的位置。”
曹裘说着收起地图,自顾自地又往前走:“我们得早点到,兴许还能抓到鱼。”
临济伸手挡住他,善意道:“前头有危险,换条路走吧。”
曹裘不满道:“另一条路要多绕一圈,等走到天都黑了。”
小飞鱼身体前倾,前腿往下压,金色的瞳在昏暗的橘光中收拢成线,喉间的鸣声逐渐急促,甚至后退了几步,多年的经验让桑枝暗道不好,拉着郁金转身就走:“走,绕路。”
除了曹裘外,郁金和临济听话地跟着桑枝离开。
曹裘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既不想独自离队,又不想放弃最近的路:“你们……”
桑枝冷声道:“你想去送死,我们不会拦着你。”
小飞鱼面对敌人时,很少会表现出恐惧的状态,后退的很大可能是它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做出的自保行为。
连小飞鱼都忌惮的东西,绝不会是普通弟子,又或者说……不是人类。
桑枝抿着唇拉成一条直线,眉心微蹙:“以往的小组赛会设置障碍吗?”
郁金摇了摇头:“一直以来都没有障碍,单单是攻克吃喝和休息便已身心乏累,更别说还要提防别的队伍偷袭,对我们这些连决赛都进不去的弟子,这已经是很大的障碍了。”
小飞鱼在确保桑枝退到安全位置后,飞奔到她的身边。
曹裘见他们连犹豫都没犹豫,前头阴影处又黑得厉害,他思索再三,一路小跑跟上了队伍:“另一条路起码还要再走半个时辰,你们真是麻烦。”
临济:“阿弥陀佛,施主若觉得麻烦,可不同我们一路。”
曹裘张了张嘴,好半晌,气地哼了一声。
桑枝回头望了一眼被层层树木遮住的阴影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她心里泛起的那股不安感随着落下的暗灰越来越显著。
彻底远离后,小飞鱼喉间的鸣声逐渐变轻,然后消失,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银铃声响跟随桑枝一步一摇,在寒风中持续不断。
夜幕降临,徽启山被黑暗笼罩,皎洁的月光透不进树林,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行人里只有小飞鱼有夜视功能。
桑枝为了以防再碰到刚才的情况,让小飞鱼走在最前面,她拉着郁金的手,再让临济拽着郁金手里的长棍,牵着曹裘一路摸黑往潭水的方向走。
虽然他们都很不太喜欢曹裘,但不得不说,他的方向感是真的牛/逼,蒙着眼转好几圈,依旧能斩钉截铁地指出东南西北,并按照地图往目的地走,从未偏航。
桑枝默默地封了一个人形导航仪给他。
兴许是天黑后,大多数队伍怕有危险皆原地休息,等天亮再做打算,一路上他们倒是没再碰上其他队伍,顺利找到清泞潭。
徽启山正中央的地势非常低,融化的雪水汇聚至中间后,形成了一方不小的潭水,在低温中结了厚厚的冰层。
作者有话说:
孔雀石(青琅玕)解释来源百科。
第148章 晋江
◎武林大会31◎
左侧靠近中间的冰面被砸出一个大洞, 先一步抵达的弟子围在洞口努力抓鱼,为此牺牲了同队的咸鱼教弟子的壁虎。
清泞潭目前加上桑枝带领的队伍,一共三支小队, 默契地在潭边三角扎营, 走了一天都已疲惫不堪, 倒是没再打起来。
临济去附近找了几块岩石,郁金和桑枝则寻了一些没被打湿的枯树枝。
曹裘……望着别人烤了一半的鱼咽口水。
桑枝抱着横七竖八的枯木枝回来时, 格外想把淘汰用的朱砂粉拍他脸上。
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导航仪才消气:“帮忙燃火。”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盏茶后在刀宗弟子的帮忙下,枯树枝烧起来了, 桑枝坐在临济擦干净的岩石块上, 缓缓呼出一口气, 感觉后脑勺嗡嗡地疼。
说得好听叫小组赛,难听点就是荒野求生, 若再遇上娇气的大小姐和少爷当队友,简直折磨身心。
比如……瞿苒苒队里的风清门女弟子。
他们队找到清泞潭时,已是亥时三刻, 瞿苒苒背着琵琶面无表情到生人勿近, 白裙被染成土灰色,头发乱糟糟还有未化的积雪。
相比之下, 她队里的女弟子非常精致,青色整洁无痕, 刘海一丝不苟地用发油固定,奔波一整日连一根发丝都没乱。
临济一共就搬了四块岩石,桑枝挤出半个和瞿苒苒坐在一起, 郁金本想让女弟子也同自己坐一起休息, 却不想她露出嫌弃的脸, “脏死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挤。”
她用手扇了扇鼻前的空气,娇嗔道:“你起来。”
郁金一时没反应过来,真站起来了身,女弟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吹了吹岩石才端庄地坐下来,双腿合拢往左侧倾斜,翘着兰花指搭在膝盖上,一副高贵的模样。
其他一众人看呆。
曹裘连烤鱼的不盯了,皱起眉道:“谢华乐,你在干嘛。”
谢华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不以为然道:“我累了,坐一会儿。”
曹裘:“这是郁金的位置,你要坐自己去找石头,霸占别人的算怎么回事。”
谢华乐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郁金:“是她自己让给我的。”她全然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敲着小腿道,“本姑娘饿了,你去抓条鱼烤给我吃。”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寒风刮过,振聋发聩的无语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临济:“善哉善哉,这么不要脸的女施主小僧还是头一次瞧,主持说得有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瞿苒苒本就气的砍人的心都有了,一脚踹在谢华乐后背上:“就应该把朱砂抹你脸上。”
桑枝看着她脸冲地摔倒,狼狈地失了礼仪,先前的猜想被证实,公治家扭曲的思想当真无法教育弟子,武林大会开始到现在半个月,只有风清门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的认知。
谢华乐无形中竟然与公治家有几分相像。
郁金一屁股坐回岩石上,气道:“狼心狗肺。”
谢华乐爬起来瞪着几人,怒气中还保持着几分端庄的架子:“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曹裘无语道:“不就是叔伯家攀上了皇室关系,你念得我们都快起茧子了。”
他视线转向已经烤好开吃的另一组小队,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羡慕,“自古江湖与朝堂互不干涉,你就是算是公主也没用,鱼还能排队从潭水里跳到你面前不成。”
话音刚落,一条肥硕的大鱼活蹦乱跳地掉在地上,使劲扑腾。
曹裘:“?”
空气再次安静,谢华乐指着地上的大鱼:“诺,这不是来了。”
小飞鱼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最后用前爪一巴掌拍死活跃的鱼,往桑枝的方向拱了拱,它的身上还有破碎的冰碴,瞧着像是下潭水底游了一圈,用嘴巴含着带上来的。
温蛊虽然能让毒物保持稳定的温度,不受外在低温影响进入冬眠,但也不代表能肆无忌惮的出入冰天雪地的潭水里。
桑枝心疼地摸了摸小飞鱼的大脑袋:“辛苦了。”
小飞鱼咧开嘴:“呱。”
想回潭水再抓几条鱼时,被桑枝拦住:“别抓了,岸上温度太低,你会受伤。”
她取出手帕,一点点擦掉它背上的水珠,小飞鱼的体温偏低,若不及时擦干,水珠会在寒风中结冰,冻伤它的皮肤。
谢华乐依旧唯我独尊的指挥着曹裘:“你去把鱼处理干净,烤完给我。”
曹裘翻了一个白眼:“是你的鱼吗,你就趾高气扬地使唤我。”
临济看着小飞鱼一巴掌下,肠子都流出来的鱼,合掌道:“善哉善哉……”熟练地念了一段往生经。
桑枝惆怅地叹了口气对同样无语凝噎的瞿苒苒道:“找个机会,把朱砂拍她脸上。”
瞿苒苒郑重地点头:“我想做很久了。”
桑枝转眸看向饿到要流口水的曹裘:“你会处理的话,就烤了吧,几个人分一分,应该能勉强垫垫肚子。”
小飞鱼抓的鱼约有八斤重,比其他门派辛苦捞的大很多倍,但他们人属实有点多。
谢华乐不满地抱怨道:“几个人分,怎么够吃啊。”
郁金:“这是小飞鱼抓上来的,你想吃就自己去抓,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谢华乐气地冷哼了声,蹲到一边的空地上,按压着脚踝,时不时瞄一眼鱼。
曹裘很快就把鱼处理干净,架在火堆上反复烤,临济不知从哪里寻到半个摔碎的罐子,洗干净后,捧了一把干净的雪一起放在火堆上烧。
小飞鱼趴在桑枝的腿边睡觉,她出神地看着燃烧的火堆,不由又想起了黄昏时的事,心有余悸地同瞿苒苒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刀宗设置的障碍,那便是其他蛰伏在山里的东西。”
瞿苒苒神色凝重了几分:“按理来说,小组赛前会派专门的弟子巡视,确保不会出问题再进行,被淘汰的弟子,武功大多都一般,加上不提供饮食,一天下来会很疲惫,没有精力额外对付潜在的危险。”
她沉思了一番,严肃道:“你确定那里一定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桑枝沉默了片刻,火光在漆黑的瞳内絮絮跳动,她轻摇了下头:“我们没见到,所以我不能百分百的同你保证。”
但她相信动物敏锐的直觉,这是人类所无法办到的。
树枝燃烧炸开的声音在谭边此起彼伏,偶尔有银铃声响起,曹裘将烤好的鱼用小刀切开分给几人,除了不用荤食的临济,连小飞鱼都有一块。
“它不吃熟食。”桑枝拒绝了给小飞鱼的那块鱼肉。
正好谢华乐没有分到,她急切地盯着曹裘手里的鱼肉,咽了下口水:“给我,我还没分到。”
曹裘犹豫了下,见桑枝无奈点头,把自己手里连着鱼尾巴的鱼肉分给了谢华乐,自己则留下了原本要给小飞鱼的肉。
瞿苒苒捧着肉啃了两口,忽然对桑枝说道:“等明日天亮,去一趟系着红飘带的地方,同守在哪里的刀宗弟子说下此事,让他们派人排查,免得出事。”
桑枝挑着鱼刺应道:“嗯。”
子时一过,清泞潭陷入无边寂静,每个队伍会留下一个队员守夜,等到时间后再交换,临济和瞿苒苒队里的刀宗弟子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
桑枝靠在小飞鱼的身上,在寂静无声的野外安然入睡,燃的火堆熄灭后,寒风一阵阵像刀子般刮过,她在睡梦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像婴儿般蜷缩在斗篷里,连头发都没露出一丝。
雾气逐渐从树林里蔓延到潭边,遮盖本就不明亮的月光,细微的窸窣声在雾气里隐隐约约响起,如夜半有人偷偷摸摸地咀嚼食物。
轻到能被呼啸的寒风轻而易举地覆盖。
“啊——”
尖叫声蓦然打破宁静,所有人皆被树林里剧烈的尖叫惊醒,慌乱地坐起身,部分弟子下意识握住武器,迷茫地环顾着周围。
桑枝半睁开眼,掀开了些许斗篷帽子。
深蓝的天色昏昏沉沉覆着一层还未彻底散开的暗灰。
冬季的天亮得很晚,桑枝迷迷糊糊地估算着时辰,大约卯正,三三五五的弟子相继站起身活动,瞿苒苒和郁金背靠背,睡得非常不踏实。
桑枝坐起身后,眼里被浓重的困倦覆盖,许久都没彻底清醒过来。
“这么早就打起来了?”郁金道,“他们也太卷了吧。”
下一瞬,又一道凄厉的尖叫突破天际,震得堆积在树上的积雪扑扑往下落,几人一刹那皆清醒了过来,桑枝与瞿苒苒对视了一眼,默契不够,没看懂对方的眼神。
瞿苒苒试探道:“是不是你昨夜说的……”
话猛地被打断。
“不好,可能出事了。”守后半夜的刀宗弟子遽然站起身,运用轻功急匆匆的往山间跑。
一些胆大好奇的弟子也跟了上去,桑枝站起来快速活动了下酸痛的身体,然后拍醒小飞鱼,轻功跟在后面。
越接近尖叫位置,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越重,几乎盖过积雪的凛冽,厚厚的雪地里拖拽出一条深长的血线,零碎的血肉不规则地嵌入雪里。
众人顺着血路一路往南,扯烂的残肢越来越多,带着鲜红头皮的发丝,失了血肉的大腿骨,覆着血丝的眼球,七零八碎地落在四处,洁白的积雪被血染得发暗,感官上的冲击犹如人间炼狱。
桑枝见过这副惨烈的场景,边境村落被禁药袭击。
她一步步迈的格外沉重,那时的禁药面对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能造成大面积伤害,可徽启山里的全部都是常年习武的弟子,即便武力一般。
但也是每个门派精挑细选来参赛的,拥有绝对的自保能力,怎么会……
“天呐,这是……野兽跑出来袭击人?”郁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恐惧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怎么会这样。”
瞿苒苒神色凝重:“你昨夜的猜测没有错,这座山里的确有不可控的危险存在,比赛期间若是弟子死伤大半,刀宗难辞其咎。”
桑枝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有人想借此引祸于刀宗?”
“不确定。”瞿苒苒扫视着落在雪地里的残肢,声音愈发沉重,“看伤口不像是大型猛兽撕咬,况且这里散落的骨头有很多,唯独少了肉,若是老虎狮子一类的动物,会连肉带骨头一起吃掉。”
人类的咬合力尚且还不能将骨头完全咬碎,即使变成丧尸。
桑枝抿了抿唇,坦白道:“是禁药。”
瞿苒苒:“?什么。”
她眼里透着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神农谷丢失的那批禁药?”
桑枝应了声,声音小了半分:“这种禁药能让死人复活,变成没有思想没有痛觉,只知道杀人吃肉且力大无穷的怪物。”
她挑重点把丧尸的特点说了一下,绕过小道后,继续道:“即使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仍然能够蠕动,杀死它们的唯一的办法是火烧。”
瞿苒苒:“神农谷谷主可否知晓此事。”
桑枝迟疑了下,禁药就是谷主研制出来的东西,他不可能不知道,但她想起姜时镜的话后,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里不就是我们昨夜绕路的地方。”曹裘突然出声道,他低头看了看地图,又环顾了一圈周围,原本的橘光被大片恐怖的血色取代。
像瑰丽到妖致的荆棘地毯,弥漫着能令人窒息的血腥。
曹裘看着满目残骸,心下一阵后怕,他昨夜若不管不顾,为了方便穿过阴影区,兴许这里的残肢肉沫有他一份。
瞿苒苒掏出袖子里的烟火棒,打开密闭的盖子,用火折子点燃,火药味传开的一瞬间,一束光窜上深蓝的天空。
橘红的火光绽放,每个领队人随行携带一支信号烟火,发生紧急事件引燃,会有刀宗负责人来此解决。
“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允许独自离开。”瞿苒苒用内力大声嘱咐,声音在树林内带着回音重复了一遍。
跟来的弟子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这里的惨状,有的女弟子被当场吓哭,想退出比赛返回山庄。
桑枝取出手帕,捂住口鼻,在附近转了一圈,目测大约有近十个弟子遇害,这还是能数到脑袋的,剩下一些剩的不多,只能等刀宗统计人数后再下定论。
她在地上发现好几颗本该垂挂在衣服上的银铃,用帕子一颗颗地捡起包裹起来,铃铛沾血后,发出的声音沉闷无比。
小飞鱼蹭了蹭桑枝的手,用前爪拍了拍血色里的毒物,是一条断成两截的蛇,应当是被硬生生扯断的,小飞鱼饿了有两天,此时看见啥都想吃。
她叹了口气:“死了,等回山庄吃新鲜的鱼。”
小飞鱼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桑枝摸着它的脑袋,用脚扒拉着染了血的雪,将两段蛇埋在一起。
瞿苒苒挨个询问守夜的弟子,可否听到动静,但回答都很统一。
“除了风声和呼噜声,没别的了。”回答的弟子挠着后脑勺道,“而且昨夜起了好大的雾,后半夜困得不行,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里。”
另一个守夜弟子附和道:“我也是,雾气蔓过来后,什么也看不清,我们本来还能在空中猜拳,后来实在无聊得发困。”
郁金:“会不会是雾气里有能让人睡着的迷香?”
弟子迟疑了下道:“我只是觉得困,倒也没睡着。”
瞿苒苒问不出所以然,眉心紧紧皱起:“罢了,等刀宗的人来后再说。”
数十个拥有自保能力的弟子惨遭虐杀,这怎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天刀宗,主殿。
身袭红衣的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正中央,金色的阳光从背后勾勒出形状,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主位上的男人。
姜岳松板着脸,眼睛微微眯起,压着怒气质问道:“与朝廷有牵扯就算了,你竟然还把手伸到了皇宫里。”
他用力拍着扶手:“我看你是腰板硬了,无法无天。”
姜时镜手背在身后,淡淡道:“我的手可没那么长,能伸到皇宫里。”
姜岳松拿起桌上的宣纸甩在他身上,怒不可遏道:“白纸黑字,你自己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帮你擦谣言屁股,一路擦到皇宫里去了。”
姜悔站在侧边,眉目拧起:“许是有误会……”
“又是误会?”姜岳松砰砰地拍着桌子,紫檀木在击打下裂开一道缝隙,隐隐有往两边倾倒的迹象,“就是因为你们夫妻俩总宠着他,溺着他,什么事情都让他自己拿主意决定,才惯得他无法无天。”
“皇宫是什么地方,他也敢往里伸手了,还传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谣言。”
姜时镜捡起地上的宣纸,左下角盖着幕落山庄的标志,大致意思为江湖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咸鱼教圣女□□刀宗继任人,源头为皇宫内李姓公公传出。
康王?
得了封号的王爷会被派去封地,未经允许不允许回京,他倒是躲在阴暗里,操控着傀儡消除所有对自身不利的风险。
“您既然知道这是谣言,又何故抓着不放。”
姜岳松气的眉头皱出三条痕迹,俯视着底下无畏的少年:“即使是谣言,刀宗也绝不能跟那样的女子扯上关系。”
姜时镜脸色一冷,唇角拉成一条弧度:“您眼里的好姑娘难道就该是温婉懂事,相夫教子,在这后院里蹉跎一生?”
姜岳松:“蹉跎,什么叫蹉跎,这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气节。”
少年垂着桃花眼轻“呵”了声,语调冷淡:“别人家的女儿,您凭什么要求她在一个全是异姓的家里以丈夫为天,孩子为地,自断羽翼困在后院里一辈子。
他抬头掀起眼眸直视姜岳松,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有问过祖母甘愿吗?母亲甘愿吗?”
第149章 晋江
◎武林大会32◎
空气安静了许久, 紫檀木长桌在重重的一掌下一分为二,断裂成两半,桌上的杯具香炉等东西凌乱地滚落至地面, 一只茶杯咕噜噜地滚到少年的面前。
姜岳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神色难看到极致:“你现在是在质疑我?”
他指着一侧不出声的姜悔:“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继任人, 为了一个妖女顶撞长辈,没有一点规矩。”
“武林大会结束, 你给我去雪崖上闭关一整年, 什么时候学会规矩,什么时候再下来。”
姜时镜弯腰捡起滚到脚尖的茶杯, 淡淡道:“祖父真的以为雪崖关得住我。”
“你……”姜岳松话还没出口, 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弟子, 慌张道:“宗主,不好了, 徽启山参与小组赛的弟子出事了。”
姜悔脸色一变,两步跨下台阶往殿外走,路过弟子时:“边走边说。”
他脚步稍顿了下, 转头望了一眼姜岳松, 视线转向少年,冷声道:“跟上。”
弟子顾不得礼仪, 连忙爬起来,将汇报的信息全部吐出:“约有数十名弟子惨遭虐杀, 现场……”
徽启山。
还在等待的弟子逐渐焦虑,恩华寺的弟子排成一圈,双手合掌, 绕成圈虔诚地念着经文, 神农谷的弟子则收集了一些手帕, 将散落的残肢收集起来,放在一起。
桑枝靠在树干上,望着拢在阴影里的小道出神。
神农谷以医术治病救人,无声无息间却研制出附带蛊虫的禁药,将尸体变成丧尸,且蛊虫不会受骨笛所影响,这种药物除了伤害人类破坏东西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她不明白谷主是以什么心态才能独自一人制出上万的药,明知道它能带来前所未有的毁坏,却不销毁,封存起来,又被牙儿和李刺轻而易举地全部盗走,仿若神农谷是无人之境。
这种堪称疯癫的行为,只有消失已久的前毒刹教教主能干得出来。
深蓝渐渐褪去,东边的霞光驱散笼罩的晦暗,山间的温度很低,溅射在树干上的血凝结成了冰珠。
雾气于不知名的方向蔓延,很快覆盖了整片树林,白茫茫透着些许凛冽的寒冷。
“怎么忽然起雾了。”弟子疑惑道。
瞿苒苒暗道不好,趁雾还不浓厚,解下背后的乐器抱在怀里,大声喊道:“所有人围在一起,不要分散。”
桑枝带着小飞鱼往人群而去,这里的弟子大约只有不到十个,部分弟子待在清泞潭并未过来,还有一部分兴许连发生了何事都尚未得知,还在勤奋地做任务。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雾气就已浓重到视线范围一米左右。
恩华寺的诵经声并没有停,数道声音重合在一起,显得无比诡异。
瞿苒苒站在桑枝的侧边靠前,指尖按在琴弦上,凝重道:“雾有问题。”
桑枝取出骨笛横在身前,低头瞧了一眼再次作出攻击状的小飞鱼,它喉间的鸣声急促得几乎要压过诵经声,前爪微微屈起前倾,只不过没有再后退。
“若真的是禁药,让弟子找机会回清泞潭,雾气里大概率有药。”
瞿苒苒应了声,不放心地嘱咐着朝外围成圈的弟子道:“确保自身安全,往清泞潭撤,不要慌乱。”
弟子道:“雾太大了,来时的路完全消失了。”
“我头好涨,这雾好像有问题。”
桑枝拿出身上用于解小飞鱼的慢性毒,分给瞿苒苒和周围的弟子:“身上带解毒丸的,不管药效先吃。”
闻言神农谷弟子皆把身上的药丸全部拿出来分给其他弟子。
桑枝找了一圈,看不清曹裘在哪里,大声道,“曹裘,你带着队伍回清泞潭,我相信你的方向感。”
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准确无误的根据简易地图找到清泞潭,这点雾气应该也难不倒他。
“我尽量。”曹裘回道。
不规则的圆形圈慢慢朝着一个反向挪动。
桑枝忽然感觉脑袋一阵胀痛,身上的力气似乎正在被抽离,且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状况,瞿苒苒用手帕围住口鼻,撕开袖子上的衣料递给桑枝,闷声道:“遮住口鼻,能挡一点是一点。”
她刚伸手想去接,腿边的小飞鱼忽然“呱”了一声,蹿进了雾气里消失不见。
“来不及了。”桑枝下意识把骨笛放在嘴边,笛音刹那响起。
与此同时,蛰伏在浓雾里的身影在靠近下,逐渐显现,拘搂着后背,姿态怪异又扭曲,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循着血味,一步步的靠近。
弟子们举起手里的武器,惶恐又丝毫不后退:“怎么办,它们来了。”
“我们这么多人,只要它们从雾里出来,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可昨夜死去的师兄弟人数比我们还要多,我们会不会也……”
瞿苒苒奏响琵琶,携着内力的音波一圈圈地从弦处散开,雾里的丧尸步伐慢了下来,空气里的血腥掺着腐臭重到令人作呕。
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滴落,郁金伸手摸了一下头顶,满手的血混着几只扭动的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蓦然看见一只爬在树干上,距离自己只有六尺的丧尸。
“啊啊啊,怪物在头顶……!”
慌乱的声音一瞬炸开,随着第一只丧尸落地,其他不知何时匍匐在树干上的丧尸接连跳下,其中一只砸在弟子身上,生生地把人砸晕过去后,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下,扯断了弟子的手臂,往嘴里塞。
不规则的圆被丧尸群打破,刀入肉的声音和哭噎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
小飞鱼爬回来守在桑枝的身边,横瞳拉成一条竖线,警惕的盯着雾气里的丧尸,它的后背被尖锐的指甲挠开,血渗出来滴落在雪地里,发出刺啦声。
雪山里并没有多少毒物,桑枝索性转了笛音,尝试操控丧尸体内的蛊虫。
瞿苒苒手中的琵琶曲从婉转渐渐激烈,她怕伤到其他弟子,只敢弹奏辅助的曲调,以此减缓丧尸的行动力。
雾气让大家不得不四分五散,各自为战。
随着时间流逝,渗入体内的药起效后,弟子们的内力渐渐被抽离,惨叫声相继响起。
桑枝满头大汗地盯着面前两只腐烂到看不出样貌的丧尸,它们身上还穿着刀宗弟子的衣服,死了大概一两个月,其中一个呈现巨人观。
腐烂的肉晃悠悠地挂在骨头上,有白色的蛆在肉里钻游,呆滞地站在她的面前,迟迟没有动作。
桑枝后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谁的断臂,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笛声断了一霎,丧尸像蓦然被激活般,猛地朝她扑来。
小飞鱼及时出现挡在面前,一巴掌将其中一个脑袋扇飞,撞上树干,凝固的脑浆溅在裂开的头骨上。
桑枝来不及站起来,继续吹奏笛音,观察着距离最近的丧尸,发现它在笛音中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再次停在原地,不动弹。
小飞鱼趁着眼前的机会把面前的两只丧尸都拍倒在地。
“桑桑,不能停,你的笛音有效果。”瞿苒苒着急地喊道。
桑枝无法回答,指尖快速地按着音调,再次尝试控制丧尸体内的蛊虫,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凝聚着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与此同时,大雾里响起了另一道笛音,尖锐且激烈,原本已停止不动的丧尸再次摇摇晃晃起来。
“是咸鱼教的弟子吗?”
“我明明把这些怪物砍的四分五裂,它们为何还能在地上扭曲爬动。”
“救救我,我没力气了……”
两道全然不同的笛音碰撞在一起,丧尸逐渐变得暴躁,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场面再次倒戈。
半盏茶后,有序的脚步声在大雾里忽然响起,刀宗弟子急切的呼喊声破开雾气传来,另一道陌生的笛声一瞬消失,桑枝这才吃力地重新掌控丧尸。
“找到了,在这里。”话音一落,一枚信号烟火蹿上天际。
刀宗弟子的到来,让所有还幸存的弟子松了一口气。
桑枝不敢停下吹奏,内力已全部耗空,按曲调的手指僵硬发麻,后脑勺钝痛得厉害,就连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
“可以了,桑桑,不用再吹了。”瞿苒苒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
桑枝遽然恍惚,喉间涌上腥甜,还没来得及挪开骨笛,鲜血从嘴角和鼻子溺出,她重重咳了两下,又是一大口血。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后仰倒在雪地里。
瞿苒苒吓了一跳,连忙去按她的脉搏,掀开斗篷才发现她手臂上有好几个深到见骨的伤口。
“再坚持一下,刀宗的人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山庄。”
桑枝疲惫地望着灰白的天空,微微偏头,太阳才升起来一半,霞光无法驱散晦暗,寒风拂过黏稠的尸体,升起更浓烈的臭味。
她忍不住侧身作呕,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
浓厚的雾气散开后,场面壮观又惨烈,积雪层上的血一层叠一层,红到发黑,弟子的残肢横七竖八地落在地上,高度腐烂的尸体被刀砍得稀碎,却仍能肉眼可见地蠕动。
如同炼狱降临人间,倒下滚烫的血水侵蚀生命。
还活着的弟子劫后余生地靠在一起喘气,刀宗弟子背着人往系着红飘带的地方轻功而去。
瞿苒苒坐在桑枝身边,素白的衣服几乎从染池里捞出来,还往下滴着血,抱着琵琶垂眼望着断裂的弦道:“神农谷研制出这种可怕的禁药,只怕是安了狼子野心。”
桑枝眨了眨浑浊的眼,视线内有一抹红占据了半边世界。
第150章 晋江
◎武林大会33◎
她偏了下头, 看向眼前的半截手指,纵然失去只剩一半却仍能蠕动着向前攀爬,脑中蓦然出现在边境时姜时镜的话, 罗家娃娃的废腿, 靠着几十只蛊虫支撑仍能跑跳。
与这些死了数月的尸体, 不尽相同。
她虚弱地阖上眼:“死了都不让人安歇。”
这个书中世界的有非常明确的设定,只有盛产毒物的巴蜀地区会蛊术, 神农谷位于岷山山谷, 常年与药草为伍,单凭谷主一个人不可能研制出这种附带蛊虫的药物。
况且, 方才的大雾里有另一道笛音与她争夺丧尸控制权, 轻而易举地打破她无数曲子换来的微弱影响。
这个藏在暗处的人绝不是普通的咸鱼教弟子。
瞿苒苒用琵琶拍碎爬到脚边的断手:“恶心死了。”
姜家赶来时, 还活着的弟子皆被转移到系着红飘带的临时休息地,由刀宗弟子里外层外三层地围成一圈, 警惕地巡视着外围。
部分受伤过重的弟子先一步被人工背回了山庄。
姜时镜在一众弟子里一眼找到了倚靠树干而坐的桑枝,几步走至她身前蹲下,桃花眼内的担忧几乎要溺出来:“可否有受伤?”
他把手里干净的斗篷盖在她混满血污的身上。
桑枝睁开眼, 滴在左眼里的猩红覆盖住整个眼眶, 她疲惫地轻摇了下头:“我没事。”
姜时镜看着她那只带着些许惊悚的眼睛,愣了下, 而后取出帕子,指尖微颤, 试图将她脸上凝固的血擦掉:“我带你回去。”
血渍凝固后,很难擦掉,他薄唇紧紧抿起, 沉默了良久, 突然一把将虚弱的桑枝拥进怀里:“我路上时, 脑海里全你受伤甚至是……不好的画面,幸好,幸好都是虚假的。”
桑枝鼻尖的血腥气被凛冽的冰凉气息取代,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放在她后背的手几次收紧,又松开,像是怕弄疼她,克制地收着力气。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努力抬起手轻拍了下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只是有些乏。”
少女身上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传进姜时镜的鼻息内,这不是沾染在身上的血所能散发的味道,他眸子暗下,颤抖着吐出一句道歉。
“对不起。”
桑枝怔住,微微后退拉开些许距离,看着他自责的眉眼轻声询问:“为什么要道歉。”
“徽启山蛰伏着禁药,身为东道主的刀宗竟然一无所知,是我的错。”他垂下眼,似鸦羽般的眼睫颤动,遮住了眸内翻涌的情绪。
桑枝伸出手,怕手上的血污会弄脏少年白净的脸,悬停在他的眼下:“不是你的错,有人存了害人之心,又怎么防得住。”
她轻叹了一口气,视线望向汇聚在一起的弟子们,姜悔正在指挥前来的刀宗弟子按批撤离人员,参与小组赛的弟子们一句接一句的抱怨和质疑,让本就不多话的姜悔显得格外憋屈。
原本稍显安静的休息地,因姜家的到来彻底炸开。
“他们需要你,你应该先去处理受伤的弟子们和禁药。”桑枝勉强弯起唇角,露出虎牙尖,“我等你带我回去。”
姜时镜眼底的情绪不断纠缠,良久,微光消失,他把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回树干靠着,又将斗篷往上拉,严严实实盖住她的身体,凌乱的发丝细致地挽至耳后。
嗓音喑哑:“我很快回来。”
桑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脸上的镇定一瞬消失,她仰起头额上再次冒出细密的汗珠,受伤最严重的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本就苍白的脸已然失色。
瞿苒苒坐在她身边,不解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受伤了。”
桑枝半垂着眼,疲惫的声音显得缥缈虚无:“他是玄天刀宗的继任人,比我受伤严重,甚至缺胳膊少腿的弟子只多不少,若今天东道主不是刀宗,他可以随时带我离开。”
“……我能任性,他不能。”
瞿苒苒沉默了半晌:“真不知道那些攻击你的谣言是如何传出来的。”
桑枝:“咸鱼教即使改名洗白,在大多数人眼里依旧还是魔教,烙印在身上的标志永远也不可能洗掉。”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太阳被云层遮住,寒风逐渐肆虐,摇晃着树枝婆娑,枝头的积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红到发暗的血色。
柳折枝得到消息赶到时,已经半烛香后,桑枝疲惫的伏在瞿苒苒的腿上熟睡,小飞鱼趴在主人身边休息,土金色的皮肤被血染得通红,就连横瞳下面也添了好几道伤口。
他放轻脚步,蹲到瞿苒苒面前,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我听闻徽启山出现了丧……怪物,你有没有受伤。”
瞿苒苒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示意他小声些:“我没事,只不过你们教内损失了不少弟子。”
柳折枝上下扫了她一眼,素白的衣裙如被放进染缸内,红得黏稠,原本一丝不苟的墨发凌乱地披在脑后,狼狈不堪。
就连搁置在一旁的琵琶也断了弦,破损得厉害。
他不由皱起眉:“走,回山庄。”
瞿苒苒摇了摇头,手搭在伏在她腿上的小姑娘肩上,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少女的身形完全遮住,苍白的侧脸半掩半遮地藏在兜帽里,显得无比脆弱。
柳折枝转头环顾了一圈附近,声音沉了少许:“姜时镜那个臭小子呢。”
“去出事的地方了。”瞿苒苒轻叹了口气,“此次禁药事件,无论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意外,刀宗都无法置身事外。”
提起禁药,男人意外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那股恼怒消失,他倾身将还睡着的少女隔着斗篷抱起来:“我带你们先回去,这里不宜久留。”
瞿苒苒犹豫了下:“桑桑说……”视线蓦然瞄见她垂落的手臂上还在往外冒血,禁了声。
柳折枝:“她说什么。”
“没什么。”瞿苒苒扶着树干缓慢地站起身,单手抱着琵琶,“走吧。”
桑枝并不是很舒服,但疲惫没有让她醒过来,微皱了下眉心后将脸埋在兜帽里又深深地睡了过去,守在附近的刀宗弟子带着他们从近道往山上走。
这条小道每隔几步路就有两名弟子,怕再次发生屠杀,大半个山庄内弟子都下了山,搜寻还在山里的弟子,找出遗漏的禁药,汇集起来放火焚烧。
柳折枝配合着瞿苒苒的步伐,走得非常慢,看了眼她单薄的衣物道:“冷不冷。”
“还好,不是特别冷。”话落,瞿苒苒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寒颤,内力早就耗光,没有内力驱寒,她冷得连小腿的感知力都已下降。
脚步在雪地里一深一浅,抱着琵琶的手指冻得僵硬泛红。
柳折枝无奈地叹气,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瞿苒苒愣住:“不用,你抱着桑桑就好。”
“小丫头片子没有一点分量,不碍事。”他微偏了偏头,“倒是你体质本就一般,染上风寒又要痛苦好几日。”
周围还有刀宗弟子看着,瞿苒苒不好意思让他手里抱一个背上再背一个,拒绝道:“我走快些,用不着你背我。”
柳折枝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跟他犟,劝道:“姐姐听话些,回去了你想干嘛都行。”
“不是,你……”瞿苒苒顿时脸红,身后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茫然地转身,只见红衣少年步履匆匆地从寒风中赶来,轻功转瞬到了自己面前。
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着急:“桑桑呢。”
柳折枝正愁怀里睡得跟猪一样的小姑娘碍着他抱姐姐了:“在这里,抱走。”
姜时镜下意识将手心里粘上的血污在身上擦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少女,即使裹了两件斗篷,他仍觉得她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低头看着睡得深沉的少女,不由松了一口气:“多谢。”
瞿苒苒:“她左手手臂被咬了好几个口子,再不处理怕是会感染。”
姜时镜神情一滞,好半晌,看向柳折枝道:“此次小组赛发生虐杀,很抱歉。”
男人偏过头冷哼了声,没说话。
瞿苒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禁药一事,本就意料之外,怪不得你,但刀宗的确需要给无辜牺牲的弟子一个交代。”
姜时镜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楼主放心,无论如何刀宗都会承担到底。”
他看向怀里的少女,“容我先行一步。”
柳折枝看着他轻功一瞬消失在茫茫雪色里,没好气道:“他们姜家……没一个我喜欢的。”
瞿苒苒:“人家又用不着你喜欢。”
“姐姐说得都对。”他转身望向瞿苒苒,余光蓦然瞟见一道灰色身影,极快地消失在视线里,他下意识追寻而去,只见满山的皑皑白雪,何时有过半分人影。
那个只存在于幼时记忆里的人,就算化成灰他都不可能会忘。
柳折枝的眸子瞬间沉下,脸色逐渐被凝重取代,他果然没猜错。
那个人……还没死。
武林怕是要变天了。
瞿苒苒见他忽然停滞在原地,奇怪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柳折枝蓦然回神,恢复了往常的神情:“我背你回去。”
瞿苒苒这次没再拒绝,爬上男人宽大的后背,因而忽略了充斥在他眼底的阴霾。
另一边。
姜时镜抱着少女直直地冲进了方婉居住的院子,整个玄天刀宗只有这里的药最完善也是最好的,而方婉此时正在前院帮忙救治受伤的弟子,忙得抽不出身。
他将人放在床上,翻出柜子里最好的药,一股脑放到矮桌,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里面的被血污染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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