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忍住了，假装无动于衷、其实克制地观察对方。
这是唐若见到的第二个有具体人物立绘模样的npc，上一个还是那名给人危险至极感觉的医生，唐若对他有种莫名的警惕，没到第二次体检的时间，就没特地过去医务室，因而也没再看见过对方。
眼前的女性虽然气质也显得不是很好惹的样子，不过比起前者，还是显得要温和得多了，哪怕她此刻看上去表情并不是很好。
根据对方的称呼，明显是认识唐若的。
幸好唐若先前听过八卦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难搞的人，所以此时也不是很慌张。一般而言，这种糟心角色不会拥有什么朋友，眼前人的态度也说明了这点，极大的可能是，这两个估计还互相看不上眼。
唐若没回她的招呼，反而不客气地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对方丝毫不觉得唐若这个态度有什么不对，冷冷地看着唐若。
明明按照那名npc的话来说，对方来找自己是要有东西给他的，但是现在，这名身份牌上写着薛雅二字的博士却冰冷无比地说道：“boss给你发的邮件为什么不回？”
唐若：？
唐若瞳孔地震：？？？
什么boss？什么邮件？他错过了什么剧情吗？！
薛雅根本不知道唐若此时的震惊，甚至以为唐若这个表现是在无所谓。
那名npc把唐若带到这里后便快速溜了，因而原地只剩下唐若和她，没有旁人在场，薛雅连虚伪的平和都不想和眼前这个讨厌鬼维持，冷冷地说：“boss让我给你带话，今晚记得回邮件。”
唐若：……
唐若：“喔。”
不知道回什么，那就只能回过“喔”吧！
“找我有什么事。”喔完之后，唐若直切主题。
看在外人眼中，眼前的少年博士面不改色，一副傲慢至极的无礼模样。
显然，唐若这个态度只会更加激怒人，起码眼前的女性看唐若不爽很久了，现在唐若的样子明显让她更生气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唐若：？
唐若疑惑张了张嘴巴，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哇！
然而薛雅确实忍他很久了，此时更是磨着牙齿：“上次的会议你也同样没有参加，上上次的报告也是我写的，你说要来这个偏僻的鬼地方做实验，偏偏来了之后又什么都不干，任由我去面对boss的责问。好不容易解决完所有繁琐的事情，现在又要过来给你擦屁股。唐若，别仗着自己有点才能就肆意妄为！”
她说着完全不符合她外表的脏话，瞪着唐若的眼睛全是怒火：“我已经不是你的助手很久了，能不能告知boss早点给你换个人祸害，别什么事情都再麻烦我。”
哪怕不看她的脸色，唐若也从对方的声音中听出了薛雅是自己原身怨种满满的怒气。
他在心底咳了咳，假装对方骂的不是自己。
薛雅兴许真的是怨气满满，唐若听着她像是机关枪一样，用着完全不符合她外表的气势当着他的面骂了他足足十几句。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唐若：“你怎么不反驳？”
薛雅拧着眉头，虽然她先前也不客气过，但没有这次怨气那么大，所以不客气中还是透露着几分客气的，而往常的唐若，也会不屑地睥睨着她，然后骂她“废物”，说“废物就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过来碍我的眼睛”，所以这次，薛雅都做好自己被骂的准备了。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唐若竟然没有骂她！
薛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不骂我吗？”
唐若：……
唐若：？
什么，你竟然还期待我反驳然后骂回你的吗？
唐若沉默了三秒，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和你没话说。”
薛雅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更生气了。
唐若看她继续想要长篇大论抱怨的样子，只能依旧装作不为所动，淡定略过话题：“所以，你要带给我的东西呢？”
他伸出手，目光平静，明明如此澄澈的一双眼睛，却根本映不进任何人的倒影。
原本还打算喋喋不休的薛雅忽然沉默了。
她收回了先前生动的神色，冷冷地说：“我没拿，放在你办公室了。”
这名陌生的女性博士，在这一刻，骤然收回了所有的表情，双手环在胸前，露出抗拒的一面，显得无比冰冷。
“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唐若照常问了句。
没想到对方眼睛里的怒火更盛了：“没有！”
没有线索可以摸的唐若离开了。
而看着听完消息就毫不犹豫转身走人的唐若，想极力装出不在乎模样的薛雅却咬紧了牙关。
她本来还想要嗤笑着告诉唐若，她很快就有调动工作的机会了，可以过几天就从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跑路了，再也不用看见唐若这张讨厌的脸，但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告诉了唐若有什么用呢，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让她敬仰、亲近的师兄了，那些记忆中的关照，似乎只是一个幻梦。
“从那之后，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不关心实验，笔记也全推给我做，课题直接置之不理，说好要完成的项目也莫名其妙退出，什么都不解释，变得那么陌生……”
要是有旁人在这里，一定能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愤恨和点奇怪的恨铁不成钢，甚至还有点说话的主人都没察觉的沮丧。
“明明一直这样利用我下去也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再和我说了呢？
要是还是以前那样就好了。
刻薄也无所谓了，只要你想的话，我明明还是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帮你的……
***
“唉，扮演一个刻薄的角色真的好难啊。”
唐若借口逃开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
他的性格和原身偏差得有些大，加上唐若又没怎么深造过演技，只能说这些npc对他的原身害怕太过，所以也没什么人能发现唐若的异常。
不过，唐若也对着镜子看过自己。
兴许是bug的缘故，镜子里的唐若总是那副很冷淡的立绘模样，哪怕他做着表情，只要表情不是很明显，或者不去看他的表情、只看那双常常浮现着笑意的眼睛的话，那么那些粗糙的线条在肉眼中就仿佛没怎么变化过，像是给他加了个小型的buff，让唐若性格里的开朗和亲切不至于流露出来让人发觉。
两重加持，唐若才不至于演戏失败。
但是刚刚那个薛雅博士却差点让唐若露馅了。
明明一开始看上去像是和原身很不对付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好像莫名地关注唐若，不仅话明显变多了，情绪也起伏得很明显。
她好像并不是表露出来的那样讨厌原身，说实话，唐若也很难对亲近自己的人露出讨厌的一面，更别说按照人设去骂对方了。
唐若本来还想和对方套点话，可看着对方那样，他差点没忍住想要去安慰对方了。
唐若叹着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但电光火石中，唐若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薛雅说把东西留在了他的办公室，可唐若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暂时不能暴露的蛋崽啊！
唐若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谁把东西送去他办公室的？是她的下属？还是薛雅亲自去送的？进去他办公室的人发现了天使崽崽了吗？！
他心脏乱跳，赶紧往办公室里赶。
令唐若意外的是，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来过了又走了，还是其他的情况。
唐若皱起了眉头，出于某种隐私，原身并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安装摄像头，唐若想要查看也没办法。
他满载心事走进了办公室里，却听到了一声清浅的呼唤：“博士？”
唐若朝声源处看过去，从比自己大的多的羊皮笔记后探出小小脑袋的天使歪了歪头，见唐若注意到自己，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着一张精致小脸，身后的羽翼却开心地张了张。
“你怎么躲在这里？”唐若连忙走过去，捧起小天使，“方才有人来过吗？对方看见了你吗？”
天使崽崽乖巧地靠坐在唐若手心里，冰凉的脸蛋在少年博士温热的手心贴了贴。
“有人来过，”祂说，在唐若紧张起来前，天使崽崽抬起那双漂亮的月光石眼睛，“但是，他没有看到我。”
声线空灵，语调平淡的天使天真而懵懂地说：“肉体凡胎之人，不能目及世外之物。”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云里雾里的，但是唐若还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好。”
说话间，唐若坐了下来，打开了办公室里唯一一台电脑。
这个电脑是需要密码的，先前唐若并不确定密码是什么，所以一直没打开过，和笔记一样先放置了。
现在从他人那得知需要回邮件，唐若自然苦兮兮地来尝试密码。
一般而言，新手游戏都不怎么会为难玩家的，实际上，唐若的运气也没倒霉到那个程度，在他尝试了几次后，电脑终于成功开机了。
唐若心情就更好了，他将不知何时伏在自己肩膀上的天使崽崽捉下来，放在桌面上。
天使崽崽也一动不动，任由唐若作为，小小软软的翅膀像是无意间蹭着唐若停在键盘上的手。
等待开机的间隙中，唐若继续询问：“那对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东西？”天使崽崽疑惑地歪了歪头，祂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有呀。”
唐若来了兴趣：“嗯？是什么？在哪里？”
“因为，博士不在，我放在博士房间里了！”天使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就在唐若放松下来想要夸夸自家天使崽崽的时候，他又听到自家崽崽开口了。
“可是，那个人，太过分了。”雪白长睫轻颤着遮掩碎冰双瞳，天使伸出小手，初冬的雪花般落在了唐若的手背，“他在乱碰，博士的东西。”
唐若一顿：“？”
他低头看向自家天使崽崽：“乱碰我东西？”
“是呀，”0374懵懂又无害般地说，“所以，我让他忏悔了。”
唐若：？？？
忏悔？？？
唐若电脑都不看了，震惊地盯着自家天使崽：“对方不是看不到你吗？”
天使无害地说：“可是，我能看到他呀。”
0374被唐若孤零零地留在办公室里，心情本来就不开心了。
祂刚出世不久，哪怕因为幻想种归属的类型日后会生性严酷冷淡，但是现在，祂却是一个懵懂又渴求亲近唐若的小天使。祂的意识仍然懵懵懂懂，身体和心理却下意识地想要追逐唐若的气息。
错误的喂养方式更容易培育出恐怖的、不被常理认知的怪物。
要是唐若在祂出世前，没有时刻将它带在身边，用明亮温暖的情绪时刻温养祂的话，祂出世后也不会这般时刻想要和唐若贴近。可是偏偏唐若却在0374意识初生那刻，让祂深刻记住了唐若的气息，出壳后，没有唐若在旁边安慰，天使只会比平常更容易暴动。
祂下意识地渴求博士的气息，追逐博士的身影，想要时时刻刻，都置身在那片舒适的温床里。
如果可以，祂甚至想要现在就将博士收进祂的壳中，那个水晶白壳从中间裂开，钻出个小怪物后，便被祂藏在了自己的影子里，被祂随身携带。
美丽的水晶蛋孵出了难以言明的幻想天使，在天使出世后，却也没有破碎，只在中间留下漂亮的细纹，像是不规则的、被缝起的细线，天使随时都可以打开它，将自己心爱之物放进去，然后，彻彻底底地，永远珍藏起来。
然而0374现在是一个很听话很乖巧的崽崽。
祂对唐若既渴慕，又信赖，博士的话至今还是祂信奉的真理。
博士让祂留在这里乖乖等他回来，0374就乖乖地等了。
等待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即便现在的0374不知道讨厌是什么情绪。
祂想要见到博士。
很想，很想——
想的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冷淡双眼，都隐隐泛起红来。
祂想见到博士，现在，立刻，马上。
祂甚至克制不住，脚步往外挪动了一下。
可最终，祂还是乖乖听话了，抱着膝盖坐在羊皮笔记上，安静地等待唐若回来。
这间办公室并不算大，所以充斥着唐若的气息。
天使小巧的鼻子轻轻嗅了嗅。
空气里本来是没有什么味道的，唐若没有放香薰和喷香水的习惯，窗外边也没有植物和花丛，但无论是唐若坐过的椅子，还是他握过的笔，或者是写过笔记的纸页，被唐若搂抱过所以残余着对方气息的围巾，鼻翼之间，全是对方的味道，暖融融的像是日光，0374在嗅闻之间，有些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
熟悉安心的味道一下子多出了突兀的一味，独属于祂的领地，也蓦然闯进了一个入侵者。
0374抬起了冰晶般的双瞳。
那在唐若面前显得温吞可爱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像是怪物撕开了伪装的假面，露出了里边恐怖的、非人的、难以形容的可怕存在。
好讨厌——但是博士说要乖乖地待在办公室里。
乖巧的意思有很多，比如，不能出去，也不能破坏博士的办公室。
但是，好讨厌。
讨厌博士的办公室里进入了其他人。
太讨厌了。
……要忍耐，不可以违背博士的话。
入侵者放下了手中的物品，丝毫不知自己正被什么样的存在注视着，他原本可以离开的，此时办公室里的怪物也还有着些许理智，不会对他出手。
可是这个令天使厌烦的入侵者，目光在博士的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后，竟是想要伸手去翻动唐若桌上的笔记——
唐若听到这里，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他凝视着眼前的天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察觉出了唐若此时的紧张，0374轻轻用脸蹭了蹭唐若的手：“博士不用担心。”
“我好好地，保护了、博士的办公室，什么动静都没弄出喔。”
乖巧无害的天使面无表情地扬起小脸，注视着唐若的眼睛却温和而平静，甚至带着孩子般的夸耀：“我只是让他，好好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让他好好的，和博士忏悔了。”
“博士，我做的，很好吧！”
在靠近卧室的、唐若看不见的视觉盲区里，一张抹去了姓名的身份牌悄无声息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似乎在无声着昭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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