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座的空间密闭温暖,江舒囫囵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江舒坚决拒绝了程樾把他抱进医院的好心提议,非常倔强地扶着小许,想要跳着进去。


    结果刚走没两步,程樾直接长臂一伸,把江舒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地进了门。


    小许&小周:打扰了。


    江舒已经没脾气了,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大家同样都是男的,你的力气怎么就这么变态?”


    程樾又笑起来:“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江哥要不要试试?”


    江舒没听明白,但是江舒不想试。


    不过江舒很快发现,程樾这小子,还挺有心机的。


    天不亮出门可以躲避狗仔偷拍,这家高档豪华的医院就是程樾家开的私人诊所,可以保证绝对的隐私安全。


    被程樾绑架了一整晚,江舒一直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拿了拍的片子,他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才又卷土重来。


    说到底,江舒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腿上的伤,就更别提他人过问了。


    程樾这么强势地闯进他的私人领地,他知道对方是好意,可是……


    江舒当年意外摔落舞台,造成左腿的胫骨骨折。胫骨是小腿内侧的长骨,受伤之后虽然好好地休养了一年,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骨头断裂处的纤维增生,影响了整条腿的灵活度。


    江舒非常刻苦地进行了复健,伤处也恢复良好,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但想跳那些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依然十分吃力。


    更何况,江舒心里明白,他最严重的其实是心病。


    那次意外之后,他就再也没跳过舞。哪怕是穿着舞服站在台上,也一次都没有。?


    17岁那年,江舒已经过了艺考,被保送进京城最好的舞蹈学院,可是出了那样的事,他只好改了志愿,转而进了c大电影学院。


    出事之后,家里动用了一些关系,封锁了江舒考入电影学院之前的全部信息。江舒原本从未想过要当演员,他阴差阳错之下入了这行,在娱乐圈的大染缸里浸/淫了七年。他始终没有改掉作为舞者的思维习惯,可是后来,江舒悲哀地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绚丽的舞蹈也终究会被人慢慢淡忘。


    他不敢再站在舞台上,也不敢再面对曾经身为舞者的自己。


    报告很快出了结果,医生详细地和程樾说了江舒腿的情况,简直就是把他心里埋得最深的伤疤揭开来给程樾看。


    说到江舒的旧伤时,程樾紧拧着眉头,眼神阴沉得可怕。直到医生说江舒这次只是受了凉,并没什么大碍,他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江舒不愿再面对这些,转身推门出去了。他来到诊室外的走廊里,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全是恹色,可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了一个挺熟悉的人。


    ——程嘉言正搀扶着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往骨科的另一个诊室走。


    他一改那天内向寡言的模样,略微弯下腰,在妇人的耳边说着什么,两人的眼里都笑盈盈的,看起来极其亲昵。


    正巧这时候,程樾从江舒身后的诊室里出来,江舒就朝程嘉言的方向轻轻扬了扬下巴,向程樾示意。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程樾望着不远处的两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江舒和程樾并肩站在一起,挺拔高挑,十分惹眼,那边的两人很快也认出了他们。


    程嘉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来,笑着喊程樾:“小樾。”


    程嘉言身旁的那个妇人看见程樾,神情微僵,江舒正在心里猜测这人的身份,就听程樾轻轻叫了一声:“妈。”


    眼前这个精致的贵妇,正是程樾的母亲杨语瑶。


    杨语瑶和程樾关系生疏,没什么话要说,还下意识往程嘉言的方向躲了躲。


    程樾把她的细微动作都看在眼里,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下周六我陪你来体检的么?怎么提前和他过来了。”


    杨语瑶僵了僵,十分不自然道:“你工作也忙,小嘉有空,我就让他陪我了。”


    程嘉言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道:“对,小樾你别怪妈,是我说要带她来的。”


    程樾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最后嗤笑一声:“妈?你的妈是谁,你自己不清楚,还敢在这里乱叫?犯得着在这儿装孝子吗?”


    听了这话,程嘉言一怔,有些难堪地将头低下去:“我难道不是你哥哥吗……”


    杨语瑶上前两步,把程嘉言护在身后,胆怯道:“不要再吵了,小樾,你能不能放过小嘉,别总是这样为难他!”


    程樾瞪着两人,紧紧握着拳,手背上甚至起了青筋。


    合着这两人在这儿上演母慈子孝,他才是那个外人。


    程樾最后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快步转身离开了。?


    江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怔愣片刻,想要追上程樾的背影。无奈他的腿还有点儿疼,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


    程樾没走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江舒身边,把人一把捞起来抱走了。


    两人回到车上,程樾的脸色还很阴沉,他将车窗打开来,拿出一根女士香烟,转头看向江舒:“介意吗?”


    江舒摇摇头。


    于是程樾把烟点上,将手搭在车窗边,浅浅吸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吐出烟雾。


    江舒默默地盯着他,觉得看见了这人从未有过的模样。


    程樾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像一只快乐无害的大狗,现在这副散漫颓唐的模样,倒让江舒意外地觉得有些性感。


    程樾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歉意地笑了笑,平时对待江舒的那股特有的亲昵劲儿就回来了:“明明是来陪你检查的,结果让你看到这种事,真的很抱歉。”


    江舒摇了摇头,正想说点什么,就听程樾又说:“程嘉言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比我大了两岁。刚才站在他身旁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江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程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爸本来要娶程嘉言他亲妈,但是因为要利用我妈家里的钱,就娶了我妈,又生了我。程嘉言从小是养在我们家里的,相比较我这个亲生儿子,我妈明显更喜欢他。”


    说到这儿,程樾的眼眸黯淡下来:“我妈怕我,觉得我太强势,她不愿我总是管着她,时间久了,就和我疏远了。反倒是程嘉言,嘴甜又乖巧,不管是不是装的,都讨长辈的欢心。”


    “或许我确实很讨人厌吧。江哥也觉得我很强势,让你很不舒服,对么?”


    江舒立刻反驳道:“没有。”


    程樾抬起头望向他,满眼意外。


    江舒摸了摸鼻尖,垂下眼眸没有去看程樾:“别人怎么看待你是别人的事,反正……反正我不这样认为。”


    程樾在许多事情上确实比较坚持,但远远没有达到令人不舒服的程度。


    江舒承认,程樾有时候自说自话确实让他有点儿生气,可更多时候,他反而……挺受用的。因为他总是很被动,其实是个需要被人往前推一把的个性,程樾做事果断,有时直接帮忙下了决定,反而让人轻松不少。


    江舒其实挺喜欢强势的人。


    程樾的眼睛慢慢地亮起来:“那,江哥是怎么看待我的?”


    江舒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笃定道:“你是我的好兄弟。”


    两人搭了这么多亲密的戏,程樾大半夜的又是照顾他又是带着他来医院检查,兄弟之间这么够意思的也是很少的。


    谁知听到这个答案,程樾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江舒眨眨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不高兴了?你……你不想和我做好兄弟?”


    程樾没有回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只是说:“江哥,过来。”


    江舒看了看驾驶座狭小的空间,有些不明所以:“过去哪里?”


    程樾拍了拍自己腿,一脸理所应当:“过来陪我。”


    江舒咬了咬嘴唇,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程樾的嘴角轻轻勾起来:“你不是说我们是好兄弟么?我不开心,你都不做点儿什么安慰安慰我?”


    江舒总觉得这人在趁火打劫,瞪着他半天,才挤出一句拒绝的话:“别闹,有监控。”


    程樾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他抓着江舒的手臂,将人一把拉过来,让江舒面对面跨坐在他的腿上。


    驾驶座的空间狭小,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江舒的手无处安放,下意识搭在了程樾的肩膀上。


    他来不及和程樾生气,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对方,满脸紧张地用气音说:“监控!”


    程樾觉得这人简直可爱得不得了,他把那支抽了一半的香烟轻轻塞进江舒的嘴里,同样配合着江舒用气音说:“怎么,好兄弟在一起抽个烟,别人也要管么?”


    江舒呛了一下,把烟掐了,正想说什么,程樾却突然搂紧了他,额头也抵上了他的肩膀。


    “借我靠一会儿。”他低低地说。


    程樾用双臂紧紧环住江舒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像只失落的大狗一样,轻轻蹭着江舒颈侧的皮肤。


    江舒愣了愣,过了一小会儿抬起手,动作轻缓地揉了揉程樾浅金色的头发。


    他有点儿心疼地想,大狗狗也会伤心啊。


    大狗狗这么好,为什么会有人不要大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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