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入夏的时节,夜风仍然还带着些许凉意。


    身上披着的外套遮去了寒冷,略淡的香味钻进鼻腔。


    车子早已离开,只能遥遥看见亮着红光的尾灯。


    白念昭不由用手指攥紧了外套衣襟,又怕将衣服弄出褶皱,连忙松开手。


    她望着车离开的方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皱了下眉。


    人家好心为她解围,还留下外套,她却忘记问别人叫什么名字了。


    还在发着愣,就听见后面有人叫她。


    是白珍珍。


    “死丫头!还不赶紧过来!”白珍珍狠狠瞪她一眼。


    白念昭眼中闪过怯意,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去。


    刚走到白珍珍面前,就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让你待在家里,你非要跑出来作妖是吧?你也不看看,这种场合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吗!”


    她有些委屈地颤了颤眼睫,小声辩解:“是夫人让我来的……”


    见她还敢还嘴,白珍珍更加气恼,冷笑一声:“我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白念昭,你可真是条听话的好狗。”


    白念昭垂下长睫,脸色苍白了几分。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指骨也跟着泛白。


    直到这时,白珍珍才看见她身上披着的衣服,狐疑地问:“这是谁的外套?”


    但白念昭没说话,宴会厅那边又有人在喊她,她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算了这个不重要,”白珍珍剜她一眼,“你现在赶紧给我滚回去,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


    她来的时候,是跟白夫人一起坐车来的。


    但走时,却只能靠自己走回去。


    卑贱的私生女,没有资格享受白家的一切。


    路上颇为安静,最清晰的声音便是她的高跟鞋和地面相触时。


    用来参加宴会的裙子和鞋,都不适合长久地穿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念昭的脚踝被磨得有些难受。


    她停了下来,靠着路边的一棵树歇了歇。


    道路笔直,只有前方和后方。


    往前看去,是若隐若现的别墅轮廓。


    往后看去,是那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无论是哪一个方向,都是属于豪门的狂欢。


    她在其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白念昭确实不属于这里。


    她手倚着树,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还没到满月的时候,月儿弯弯,像叶泛游云海的小舟。


    只有在看月亮的时候,她才会觉得,仿佛回到了还没来到白家的日子。


    白念昭在小城市长大,从她有记忆起,都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着她。


    那段日子过得很清苦,却是白念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后来,母亲患了癌症。


    晚期。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咬牙,带着当时只有十岁的白念昭,找上了白家。


    白父原本只想给笔钱打发走她们,但生命尽头的女人已然有些疯魔。


    她苦了一辈子,不希望女儿再走上一样的道路。


    于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白念昭被领进门的机会。


    女人跳了楼,死在了很多人的面前。


    她的怀里,有一份遗书,还有白念昭和白父的亲子鉴定书。


    事情闹得那般轰动,白父只好将白念昭带回了家里。


    用这种方式进门的私生女,可想而知,白家人会有多厌恶她。


    白念昭想,或许白珍珍说得快。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母亲不快乐。


    白父不快乐。


    白夫人和白珍珍不快乐。


    她自己也不快乐。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欢迎她的到来。


    ……


    ……


    另一边,尤听一进家门,就见尤父一脸怒意地正襟危坐。


    见状,她大约猜到了原因。


    这圈子说大不大,宴会厅上的话,定然传进了尤父的耳朵里。


    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换上鞋就打算上楼。


    “站住!”尤父扬声喝道。


    尤听侧眸,语调淡淡:“什么事?”


    看她这幅样子,尤父更是心头火起,猛拍了一下桌面:“你还好意思问?是不是你把弟弟受伤的消息传出去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尤家的生意造成多大的损失!”


    “知道。”


    尤听挑眉:“那又如何?”


    这个腐烂不堪的家,就算败光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尤父一愣,等反应过来后,怒火直接涌上心头。


    “尤听!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别忘了我是你父亲,你从小到大都是吃我的喝我的!”


    尤听乜他一眼,忽然勾了下唇角。


    她神色清冷,就连那点笑好似也是冷的。


    她开口,打断了尤父的喋喋不休:“不好意思,您上年纪后可能脑子不太好使了。”


    看着男人铁青的脸色,尤听缓声接着道:“我从小到大,用的可都是母亲留下来的钱。”


    母亲,自然指的不是宋知秋,而是大小姐的生母严婳。


    严婳是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身世背景不知道甩了白父几条街。


    但也许是家里保护得太好了,让她轻而易举地就被年轻时的白父骗到了手。


    严婳带着无比丰厚的嫁妆嫁进白家,为此,甚至不惜和严家断绝来往。


    可惜,她在生尤大小姐时难产去世。


    生命尽头,也许是终于看清了男人的嘴脸,她用残存的力气在医院立下了遗嘱。


    将自己的财产,都全数留给尤听。


    果不其然,她死后将将一年,白父就娶了真正心心念念的宋知秋进门。


    而且,当时的宋知秋已然怀孕。


    “与其在这里跟我耍威风。”


    尤听厌恶地看了眼尤父,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不如好好想想,明天新闻出来以后的危机公关该怎么做吧。”


    尤父气得手指发颤,“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不孝女,出国了一趟怎么变得越来越不讨喜了!


    尤父不喜欢尤听。


    不论是从前对他小心讨好的尤听,还是现在当他空气一般的尤听。


    他都不喜欢。


    这个世上,他最爱的人永远只有宋知秋和尤傲风。


    至于尤听,如果不是怕严家人那边察觉到什么异常找上门来,早在小时候,他就想把她丢了。


    尤父愁眉紧锁。


    如今尤傲风受伤的消息已然封锁不住,这势必会给家里产业造成严重的打击。


    他还得想办法看看能怎样挽回。


    最头疼的还是他的宝贝儿子,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以后只能坐轮椅,尤傲风变得有些自暴自弃。


    脑海里又想起刚刚尤听进门的时候。


    她生得极漂亮,又是桃李般的年岁。


    身上的晚礼裙还没换,随着她步步走来,晃出花瓣似的绚烂。


    那样的鲜活。


    尤父心头涌上不忿,凭什么他的风儿在医院里受苦受难,尤听却依然能够在外面挥金如土光鲜亮丽!


    -


    楼下的尤父都在想什么,尤听并不知道。


    也没兴趣知道。


    毕竟和蠢货说话容易拉低智商。


    她将身上的裙子换下,穿上舒适的睡衣,然后坐在床上,认真梳理了下今天的所见所得。


    男主,中二病没治了。


    宋知秋,佛口蛇心的后妈。


    尤父,凤凰男还挺渣。


    女主……


    她脑海里浮现刚刚宴会上的场景,“啧”了声。


    给白念昭打上标签——胆小又爱哭的小可怜。


    系统说,她的任务是要帮白念昭摆脱虐文剧情。


    尤听仔细想了想,觉得白念昭一切被虐的源头,是被推出来替嫁给尤傲风。


    想要阻止替嫁这件事,恐怕是不太可能。


    某种意义上,白珍珍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她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知道尤傲风受伤后,一定会火速想办法推掉这场婚约。


    估计现在,白珍珍就已经开始和白夫人商量这件事了。


    而且,尤听觉得,让小可怜继续待在白家,还不如过来尤家。


    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所照应。


    -


    尤听猜得不错。


    宴会结束后,白珍珍便将白父和白夫人拉到一起。


    她神色带了点烦躁,将尤傲风残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夫人立刻道:“这婚必须退,一个残废哪里配得上我们珍珍!”


    她好像忘了,这桩婚约当初是她们腆着脸做小伏低才求来的。


    白父略有迟疑:“可是……”


    说实话,白珍珍也有些舍不得。


    毕竟尤家比她们家算是高了一个等级,而且为了讨尤傲风喜欢,她可是费尽心思,才让尤傲风对他略有不同。


    “如果退婚的话,”白父皱眉道,“我们恐怕会落得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白珍珍眼里闪过一丝狠绝:“那就替嫁!”


    “让白念昭去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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