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被溢出的眼泪分割成模糊不清的碎片,白念昭只能隐约辨认出面前人熟悉的身形。


    离得近了,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泛着小苍兰气息的甜香,先一步钻进鼻尖。


    女人眉眼冷淡,偏偏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微微下弯。


    长睫倾覆于眼睑上,墨色瞳仁显得格外温柔起来。


    一只手落在白念昭的发顶,力道很轻地摩挲了下。


    “别哭。”


    尤听说:“我来了。”


    世界跟着明亮起来,像是忽然得到糖果的孩子,在此之前,白念昭觉得都能忍住的委屈骤然间涌出。


    她喉间溢出几声哽咽,含糊不清地喊:“姐姐……”


    尤听轻轻地叹息一声。


    小白兔湿润着眼,仰头看着她,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如同在看黑暗中唯一能握住的光。


    这样的眼神,总叫人忍不住心头一软。


    “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尤听声音放低了几分,探出手指替白念昭拭去眼角的泪水。


    泪滴沾在指尖,微烫。


    尤听抬了下眉骨,说:“来看姐姐帮你出气。”


    她转而拉着白念昭的手,朝着宋知秋走过去。


    宋知秋脸上挤出个虚假的笑,“小听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姓尤,这里是尤家,”尤听看她一眼,“我回不回来还要跟你报备吗?”


    宋知秋一僵,皱起眉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是我不好,说错了话,让小听不高兴了。”


    “行了,”尤听颇为不耐,“你男人又不在,在我面前就别用这一套了。”


    旁边的尤傲风见状,立刻推着轮椅往前了些,敌视地盯着尤听,“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大毛,除了腿伤你是不是应该去检查一下脑袋,”尤听轻笑,声音冷漠,“那是你母亲,不是我的。”


    “我来也不是跟你们废话的,只问你们一句——”


    她目光掠过一丝寒意,看了眼宋知秋,又看向尤傲风,缓缓开口:


    “你们怎么欺负了我的人?”


    满堂寂静。


    见状不妙的佣人们早就很懂眼色地退下,大厅里只剩下几人对峙。


    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尤听回国以后,宋知秋觉得这丫头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了。


    有时候和她目光对上,都有种背后发冷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不想将事情闹大,讪笑着打圆场:“小听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让人将白小姐接回来住而已。”


    “白小姐和小风已经订了婚,于情于理都该在尤家,和小风好好培养感情才是。”


    她声音柔婉,说得殷切,却挡不住一股子算计之意。


    尤听视线垂下,看着桌上犹在冒着热气的药碗,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端茶倒水也算培养感情吗?”


    这次回答她的是尤傲风。


    “她既然是我未婚妻,照顾我是理所当然的事!”


    尤傲风瞥向白念昭,夹杂着几分不屑地轻哼一声:“我肯承认她的身份,愿意让她照顾我,已经是她的福分了。”


    尤听简直要被逗笑了。


    她松开白念昭的手,独自上前,走到了茶几边,俯身拿起药碗。


    白念昭慌忙提醒:“姐姐,小心烫!”


    尤听侧眸,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转过头,望着尤傲风,慢慢将唇角轻扬。


    那双冷淡的墨瞳中,似有很浅的淡蓝色闪动,显得神秘又诡异。


    尤傲风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手放在轮椅扶手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尤听手上一个用力,药碗中的汤药尽数朝着尤傲风的方向泼了过去。


    他们之间相差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让尤傲风来不及反应。


    汤汁大半部分都准确无误地洒在了尤傲风身上。


    他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睡衣,灼烫的温度瞬间传遍泼湿的地方。


    尤傲风被烫得脸色扭曲,宋知秋尖叫着冲过去查看,嘴里高声喊着:“来人!来人啊!快拿烫伤膏来!”


    掀开衣服,就能看见烫红一片的肌肤。


    宋知秋转过头,头一次撕开伪善的面具,恶狠狠地盯着尤听:“你有什么不满的冲着我来就是,小风都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这么恶毒地对他!”


    “恶毒?”尤听歪了歪头,似是不解。


    “我只是看他这么着急喝药,便想亲自给他端过去。”


    “只不过,哎呀,”尤听故作可惜,“一不小心手滑了而已。”


    这般没有诚意的话,当然是气得宋知秋和尤傲风两眼冒火。


    尤听微微勾唇,又慢声说:“原来你们也知道烫啊。”


    “还有,你们好像对我当初的话没太明白。”


    尤听的表情冷下来,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说过,白念昭是我带回来的。你们不要她,我要她。”


    她对白念昭找了招手。


    白念昭咬了咬唇,抱着背包跑过来。


    尤听低眉,伸出手将白念昭指腹上的银戒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


    然后像扔垃圾一般,随手丢在一旁。


    “婚约?”


    尤听微微一笑:“现在没有了。”


    宋知秋气得够呛,却又担忧着尤傲风的烫伤,指着尤听“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佣人们忙着给尤傲风擦药的擦药,收拾地板的收拾地板。


    乱成一团。


    趁这个空隙,尤听再度拉着白念昭的手离开。


    房门外的保镖们围了上来,又在对上尤听目光时,齐齐顿了一下——


    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未来的尤家继承人还说不定是谁呢……


    其中一人还很懂事地将白念昭的手机双手奉回。


    尤听慢悠悠收回视线,拿上东西,牵着白念昭畅通无阻地离开。


    车就停在门外。


    白念昭刚坐上副驾驶,旁边的人忽然朝着她的方向倾下身子。


    纤长的两根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和尤听认真端量的视线相撞。


    她不太自然地眨眨眼,听见尤听轻笑了一下:“现在倒真像兔子了。”


    白念昭不解,眼眸转了转,刚好和后视镜中的自己对上。


    她的眼睛大而圆润,哭起来时眼眶泛着的红便格外明显。


    眼珠子如同挂着水雾,因发怔而显得格外的懵懂。


    真的像兔子……


    白念昭不太好意思地垂下视线,手指搅在一起,不安地轻声问:“我是不是又给姐姐惹麻烦了?”


    “没有啊,”尤听满不在乎,十分认真地说,“我看不惯尤傲风已经很久了。”


    她收回手,又去握住白念昭的手腕。


    看着被烫得发红的手指,从扶手箱里拿出之前餐厅送的药膏,低眸慢慢地给她擦着。


    “何况,和尤傲风解除了婚约,这该是件好事才对。”


    车窗没关,尤听微垂着头,长发便被风吹起,擦过白念昭的手背。


    微痒。


    “白念昭。”


    她听见尤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神在赐福祂的子民。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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