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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在开玩笑吧?”


    吃饭和睡觉需要bgm,把酷狗网易云□□音乐打开不就成了?江逾白不仅感到惊奇,更觉得闻溯这个人很神奇。


    闻溯神情平静、目光冷淡,无声地回答江逾白这不是玩笑。


    江逾白默默给他打上一条人傻钱多还讲究的标签,问:“钱怎么算?”


    “每天中午,一个小时,一百。”


    这个价格在音乐演出这个行当里算是偏低。但江逾白只是个高中生,没有知名音乐学院的招牌,近些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奖项,别说独奏表演,就连跟着乐团出去演出的机会都少。


    江逾白的表情变得真挚诚恳:“我可以每天下午也陪伴您一小时的!”


    但被闻溯断然拒绝:“中午就行。”


    “那周末……”江逾白又开口。


    闻溯回答干脆:“周末休息。”


    江逾白对这个答案非常遗憾。


    *


    中午一下课,江逾白就跟着闻溯出了教室,没有半点往常的拖延。


    他们从后门出学校。顺路经过艺术楼,江逾白上去把琴拿了出来——这是他自己的练习琴,不用登记报备。


    江逾白原以为他会被闻溯带到家里,没想到目的地是周末来过的阿福副食店和丧葬服务店。


    现在还是夏天,中午天气热,他们便没在门口那棵大树下摆开桌子,而是在楼上吃。


    客厅里的立式空调往外吐着冷气,茶几上已经摆了两个菜,厨房还在往外传出滋啦滋啦的油炸声。


    “溯哥你来啦,今天刘叔做了蔬菜虾饼和炸小黄鱼!”


    咯吱一声,厨房的门开了,一个男生手上捧着一摞碗走出来,愉悦地报着菜名,见闻溯身后跟了个背着琴盒的江逾白,先是一怔,随即笑容满面招呼:“这不是小江吗?你也来啦?”


    “是你!”江逾白认出他是上次翻墙来他们学校帮闻溯拒绝告白的那个人。


    “我叫赵鸣宥,一鸣惊人的鸣,宽宥的宥。”赵鸣宥作了个自我介绍,把碗放到茶几上,“我再去拿个碗,先前不知道你要来。溯哥你也是,都不提前……”


    “不用。”闻溯打断他。


    “啊?”


    “我是来给闻老板伴奏的。”江逾白对赵鸣宥摆摆手。


    他对工作充满了热情,环视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把琴摆上,给琴弓涂抹松香,调正琴弦,端端正正坐好,问闻溯:“老板,是现在开始吗?”


    闻老板点头:“嗯。”


    赵鸣宥大为震惊。


    闻老板没有指定曲目,江逾白起手来了一首巴赫——没错,就是周六新学的那首。一摸上自己这把练习琴,他就情不自禁搞起练习曲。


    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老板又不知道。


    练习曲之后是柴可夫斯基的浪漫曲组。江逾白垂着眼盯着自己的左手,不去看那茶几上的菜。


    第四节课下课后,他去食堂吃了点儿东西,现在并不饿,但谁在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面前忍得住?


    哎,其实那道糖醋里脊看起来也不错。


    江逾白不免有些煎熬。


    闻溯他们几个人吃饭快,大概二十分钟就吃完。江逾白听着老文和跛子刘收拾碗筷、走向厨房的声音,抬起头。


    高中生之一的赵鸣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卧室走,之二的闻溯也从沙发上起身。


    江逾白以为这两人都是去午睡,却见闻溯走向书架,从上面取下一本大部头的书,然后坐回沙发,把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你不午睡吗?”江逾白好奇探头。


    闻溯看着书:“我从不午睡。”


    江逾白惊了。


    江逾白从没见过这个款的学霸,纵使是他们尖子班那群上下课从来没有分界线的畜生,到了中午,也是争分夺秒扑倒在课桌上,补眠休息。


    他静悄悄乜着闻溯,一曲完毕,暗搓搓奏起世界著名曲目——舒伯特·摇篮曲。


    大提琴音舒缓低柔。


    在四分四拍的慢板里,窗外的鸟渐渐静了,而连拉琴的江逾白也情不自禁眯了下眼,手指揉弦频率渐松,脑袋出现了往下点的趋势。


    再看闻溯……他还是那么有精神,神闲气定地翻书。


    失算。


    江逾白狠狠眨眼,重重揉弦,将自己越来越溃散的思维拉回,木着一张脸问沙发上的人:“你是喝了不眠者魔药吗?”


    “嗯?”闻溯撩起眼皮。


    江逾白又瞄到闻溯正在看的那本书书名:“你一个理科生怎么喜欢看历史书?好家伙,还是宗教相关的。”


    “不要一心二用。”闻溯冷漠道。


    “我们演奏者手和脑子是分开的。”江逾白一边流畅运弓一边说话。


    闻溯:“难怪琴声缺乏应有的感情。”


    “……喂!”


    江逾白一脸“你在说屁话”的神情,闭了麦视线回到按弦的手指上。


    时间不疾不徐流逝,一小时结束,江逾白拖完最后一首曲子的最后一拍,放下琴弓,伸了个懒腰。


    闻溯仍坐在沙发上。江逾白挪去他身旁,摸出手机问:“老板,时间到了,走微信还是支付宝还是付现?”


    “都行。”闻老板回答。


    江逾白打开微信划拉了几下,把手机递过去。


    这家伙给的是收款码。


    闻溯低头一瞥,目光上移,落到江逾白脸上,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两秒,点开自己的微信个人二维码:“加上。”


    “哦?”江逾白挑眉。


    据他所知,闻溯从来不会加“外人”微信——哪怕是一个班的同学,躺的也不是他的微信好友列表,而是申请列表。


    “你打算让我以后每次都扫?”闻溯语调平淡。


    “那肯定不能让老板累着!”江逾白飞速切到扫一扫,咔嗒扫上闻溯。


    两人加了好友。闻溯转钱,江逾白装上琴准备离开。他打算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回学校睡觉,但在楼下店铺被文叔拦了下来。


    两位长辈听说江逾白要给闻溯拉一个小时的琴,就给他留了饭。江逾白不好拂了这份心意,吃完炸小黄鱼和糖醋里脊,临走时将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洗好。


    老屋里变得安静。


    但不到半分钟,赵鸣宥顶着一头乱毛从卧室里出来,扒在墙上直勾勾盯着闻溯。


    “我说,小江可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啊。”赵鸣宥眼睛瞪得像铜铃,放出闪电般的精明,“你把他喊到这里来拉琴,还给钱,这是搞哪出啊?”


    “做公益。”闻溯淡然翻过一页书。


    赵鸣宥:“……”


    “你知道小江喜欢你的吧?”赵鸣宥把脑袋往闻溯的方向伸了伸。


    闻溯语气依然淡漠,“当然知道。”


    他知道得可太清楚了。


    江逾白这个午觉睡得并不踏实。琴房里不好睡觉,因此他来了教室,谁知班级里闹哄哄,好不容易眯着,又被人喊出教室。


    离开座位前他打了个呵欠,上涌到眼底的水汽瞬间把眼皮蒸红,配上一张没睡够觉的丧批脸,仿佛不久前哭过一场似的。


    “哥们儿,不就是告白被拒绝吗!用得着这么丧气?失恋这种事情,一个人一辈子总要经历个五六七八九十次,别太伤心了,啊?”教室外那人见江逾白模样,痛心疾首地揽过他肩膀拍了拍。


    这人是江逾白的开黑队友,叫傅磷。


    和江逾白一样,他也是常年游走在课堂外的学渣,中午上网时听到了点儿坊间传闻,趁着还没上课赶紧找了上来。


    江逾白:“……我没有。”


    江逾白动了两下,但没能把肩膀从傅磷手底下挣脱出来,被带着来到走廊栏杆前,面朝楼外的花园。


    这个季节学校里没种什么开花植物,江逾白瞪着花坛里的草,草也瞪着他。


    傅磷又在江逾白肩膀上拍了两下:“在哥们儿面前还用得着装?都听说了,你给他递情书但他没收。”


    “……我是说我没有伤心。”江逾白扶了下额。


    可人和人之间的悲喜显然不能相通,江逾白没有半点虚伪和做作,可这话在傅磷听来,还是成了另一个意思——“你都被拒绝了,难道还要继续喜欢他啊?”


    傅磷是个大嗓门,语气不可思议,尤其是最后的“啊”,调子扬得特高。


    走廊上那些匆匆去上厕所和匆匆赶往教室的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朝他们投去注意力。


    走廊墙上的白瓷砖映出闻溯模糊瘦长的影子,他转头看向角落,琥珀色的眼珠如若无机质玻璃一般,冷冷的没有分毫情绪可言。


    片刻他皱起眉,眉眼间流露出某种类似做错事情后悔的神情,但太过短暂,难以捕捉。


    闻溯敛低眸光又抬起,如同一棵树静静立在那,等起江逾白的回答。


    但江逾白想着自己的planb,没有作答。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刚巧搞到了附中校花的微信,把她推给你?”傅磷在江逾白的沉默之中掏出手机:“哦如果你只喜欢男的,那他们校草的我也有。不如这样,你两个一块儿攻略吧!”


    “……”江逾白目瞪口呆:“傅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会说这种话。”


    “就说要不要吧。”傅磷拱了江逾白一手肘。


    “还是……”江逾白犹豫了,因为傅磷这个提议是有利于他的b计划的。


    “江逾白。”闻溯的目光比前一刻更加幽深。他倚在墙上,双手环抱,在江逾白把话说完之前开口。


    江逾白声音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江逾白觉得自己要患上“恐闻溯症”了。


    howoldareyou?


    江逾白转头看过去。


    目光相接的那刻,闻溯朝楼梯前一抬下颌:“跟我来。”


    他没给江逾白拒绝的机会,拔腿就走。江逾白下意识跟了一步,想起傅磷还在这儿,又看了眼他。


    傅磷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哎你去吧去吧去吧。”


    江逾白知道自己这一去,planb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了,飞快捂了下脸,一溜小跑追上闻溯。


    他低声问:“快上课了,你是要去哪?”


    “你还会在意上课?”闻溯反问。


    “这不是你要上课吗?”江逾白说。


    闻溯才来二中不久,已经将校内设施摸透。他驾轻就熟地带江逾白搭教师用电梯上到顶楼,然后拐进安全通道,走上天台。


    四下无人,唯有风在肆意地舞。


    午后的阳光晃得刺眼,闻溯左右一扫,一把江逾白拽住手腕,把他拉到一片阴影底下。


    “这里没有人,我们说开吧。”闻溯垂手。


    江逾白抬头看他:“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我,但我知道这是假的。”


    没有任何铺垫缓和,闻溯开门见山。他的神情和平时看不出区别,声音低又冷,转瞬被天台上的风吹散了。


    但对江逾白来说,这不啻于一记惊雷。


    江逾白猛地后退一步,神情惊慌:“你是怎么……”


    这种事情,如果自己坦白,那就是解脱;但如果是被正主识破,就是恨不得当场逃离地球的尴尬了!


    他正咬牙想着是那姓段的和姓秦的当中哪个狗东西叛变了革命,闻溯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你可以继续拿这个当幌子拒绝别人,我并不介意。”


    江逾白:“!!”


    江逾白的眼睛睁得更大,惊得一时找不到语言。


    寂静。


    良久的寂静过后,江逾白谨慎地往前挪了一小步,问:“真的?”


    “我像在开玩笑吗?”闻溯反问。


    “不像。”江逾白表情变得严肃。


    下一秒,他露出犹如受灾群众看到解放军时的感动眼神,箭步冲到闻溯面前,双爪啪一声包住他的手,用力摇晃:“闻老板,你是个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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