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高一部，几乎所有拥有大休闲区入场资格的住30层以上的学生,都涌过来围观。
以简呈言夏清让他们所在的卡座为中心,形成一个不断往外扩散的圆形。
乌泱泱的人头攒动间,不断有秘密私语声,音量谨慎地控制在不会影响中心那几人的范围。
简呈言、夏清让、林霞分坐三侧。
夏清让看到围观人员中没有宋与澜，暂时松了口气。
同时，她发现林霞今天异常沉默，不再像上次一楼那样耍心机,想投机取巧。
“经理说你们两个之前的说法各不一样，在我去监控室之前，有人愿意先说明发生纠纷当天的情况吗？”简呈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林霞没吭声,她今天看到陆元他们的退学通知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不确定是许佑默还是学生会的手笔,更不知道今天简呈言到底是主持公道还是帮夏清让撑场子,现在不敢贸然开口。
林霞这反常的缄口不言，倒把夏清让搞不会了。
她看了会简呈言,在纠结要不要开口。
索性趁宋与澜没来,早点实话实说,结束这场公开判决？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圆形的人群堆破开一条笔直的线,一头嚣张的红毛入镜。
“好热闹啊,我也来瞧瞧！”许佑默从人群自动让开的道路中，迈着拽到生风的步伐，挤进卡座。
周遭动静因为许佑默的到来,变得有些嘈杂。
他趁此机会闪电般在夏清让耳边说了一句：“打死不承认，记住你只推了她一次！”
？
夏清让疑惑抬头，目光透过黑框眼镜清晰的镜面，落在许佑默身上。
他在说完那句话后已经迅速侧身，顺势坐到简呈言同排的沙发。
庄映雪也趁此机会，顺着许佑默开辟出的道路，从人群中挤进内圈，悄悄站到夏清让的沙发后面，给她打气。
简呈言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人，琥珀色眼眸飞快闪过一丝不悦。
他看了眼庄映雪，略一颔首，没说什么，又转头看向许佑默，笑容温和：“那今天这件事，给阿默管？”
“不要不要，我就看看。”许佑默拽王一秒漏气，把头摇成拨浪鼓。
经验之谈，被坑得多了，他现在看到简呈言这样的笑容就犯怵。
许佑默怂怂地拿了个抱枕抱着，端正坐姿，一副乖乖旁听的模样。
视线在瞄到夏清让的厚刘海和黑框镜时，表情变得怪异又纠结。
“我赶来的时候，看到许佑默好像从监控室方向出来。”庄映雪佯装帮夏清让整理头发，俯身用气声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
夏清让猛地心跳如擂，她想起刚才许佑默说的话，瞳孔微缩。
是她想的那样吗，监控......
“没人要复述的话，我就先去看监控了。”简呈言抬手看腕表，不准备再浪费时间。
夏清让收回实话实说的打算，稳稳闭嘴，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许佑默脸上打转。
许佑默察觉到她看过来，装酷别开脸，耳尖不自然泛红。
在简呈言起身去监控室后，他也忙不迭扔下抱枕跟上。
以两人的身份，自然是能进大休闲区监控室的，其余人只能止步。
两人一走，现场的声响立刻放大数倍，像音量的加号键蹭蹭往上涨。
在二人去往监控室的几分钟里，夏清让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有惊喜和雀跃，又因为没有百分百确定，而不敢先开心，强迫自己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问问宋与澜在哪，有没有在宿舍楼......”她设想了十几种可能，对庄映雪说，“不，不要主动提宿舍楼，先问他在做什么。等等，不行，你不能问。我来问，你去监控室门口盯着点。”
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现在说话完全语无伦次，没有逻辑可言。
“好。”庄映雪听话地连忙跟着人群往外挤。
她还没走出大休闲区，就看到简呈言和许佑默已经从监控室出来，又赶紧撤回夏清让身边：“他们出来了。”
夏清让消息都没来得及发，只好把手机重新塞回校服口袋。
随着两人的靠近和落座，围观人群又恢复成了安静的会议模式。
“我看过监控了，但还是想听听你们的复述，看看有没有遗漏。”简呈言一改温和的作风，单刀直入，“林霞，你先说。”
“我？”突然被点名，林霞明显慌了。
“我要听真话。”简呈言说。
即便平时表现得再平易近人，少年骨子里久浸的依旧是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
“我...我那天刚升宿舍，来到大休闲区，看到夏清让在游泳，”林霞心不敢再添油加醋，咬咬牙道，“我之前就不喜欢她，所以趁着她上岸，报复心起，推了她一把，然后......”
“然后我上岸，也推了林霞一把。”夏清让突然接话，“再然后，就闹到经理那里去了。”
林霞被她偷工减料的大胆发言震惊到，猛地侧头看去。
简呈言都说看监控了她怎么还敢这么编！
她多推她的一次被吃掉了吗！
“是这样吗？”简呈言又问，也不知道是问的林霞还是夏清让。
夏清让在简呈言的多次套话中，笃定：他没看到监控！
他如果看到的话，绝对不会重复让她们描述。
“情况就是这样。”她语调平稳，“双方都没有受伤，已经扯平了。”
林霞此时也确认，简呈言他们果然都是帮夏清让的！
怪不得陆元他们都被直接退学了！
这么想着，再面对简呈言这样的询问，林霞不再自不量力：“对......情况就是这样，扯平了。”
“原来是这样，倒显得我有些小题大做了。”简呈言笑了笑，“今天之所以选择公开允许围观的会议模式，是因为我知道在座很多人因为监控问题，都把大休闲区当成圣德亚的‘无法之地’，因此会出现很多无法解决的纠纷，处理结果每每有失公允。”
“但我想说，今天开始，只要有纠纷状告在经理那里，我在空闲时候都会抽时间查监控，做出判决。”
“以后的大休闲区只用于休闲和放松，希望大家不要越界。”
简呈言一席话，全场鸦雀无声，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如庄映雪一样，心中是赞同的，他们对某些乌烟瘴气的事也很厌烦。
不知道谁起的头，现场沉寂三秒后，哗啦啦响起一片掌声。
“关于夏清让和林霞在游泳池纠纷这件事，鉴于双方都未受伤，每人罚写3000字检讨。”简呈言面容沉静，看向两人，“你们对自己的3000字检讨有异议吗？”
“没有。”夏清让心想，终于结束了。
林霞自然也没有异议。
“既然对各自的结果没有异议，”简呈言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再鉴于是林霞主动先推人，夏同学作为受害方，检讨就不用写了。”
林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倒是夏清让这个不用写检讨的人愣了愣。
简呈言这是在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后，明目张胆地偏袒她吗？
夏清让看着周围，其他人好像觉得很正常，没有不对劲。
是自己想多了？
“还有许佑默，”简呈言最后一个处理的对象，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私自损坏监控录像，也罚写3000检讨，下周一之前交给我。”
“卧槽阿言，我也要写？”许佑默骂骂咧咧地沙发上跳起来。
“可以不写，”简呈言点头，“只要你能把监控录像还原给我。”
“......”许佑默气得抱枕一丢，大步往外走，“写写写！”
会议结束，人群渐渐散开，夏清让盯着红毛脑袋气呼呼的背影，才想起遗漏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帮她删监控？
夏清让拿出手机，想给许佑默发消息。
“夏同学，我其实很好奇。”简呈言的声音忽地又身侧响起。
音量不大，足够她听到的程度。
“什么？”
夏清让不动声色锁黑屏幕，这才发现卡座只剩下她跟简呈言两个人。
庄映雪站在不远处往这边望，看样子是被简呈言支开的。
“我好奇，你真的只推了林霞一次吗？”简呈言歪头看她，琥珀色瞳仁微微弯起。
夏清让即将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卡住。
她以为简呈言要问的是宋与澜为什么帮她出头，已经想好了叫庄映雪过来解释。
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这个。
“为什么这么问？”她扶了扶眼镜，“简会长，我记得我回答过了。”
“我现在不是以会长的身份问，你可以说实话。”简呈言说话的语气像柔和拂面的春风一样舒缓，抚慰人心。
夏清让不上他当：“既然不是以会长的身份，那我好像也可以不回答？”
简呈言看着她不说话，半晌，笑容灿烂：“夏同学，你知道你哪个地方暴露了吗？”
夏清让一颗心骤然高悬。
暴露什么？
他不是没看监控吗！
“胜负心。”简大会长为她答疑解惑，“下棋的时候就感觉你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平时伪装得再好，性格习惯依旧很难隐藏。”
“有些人在看到失败的预兆前，就已经投降认输；而你，是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任然筹谋想最大化吃掉我的棋子。”
“所以我那时候说，跟你下棋很有意思。”简呈言笑吟吟地，又绕回最开始的问题，“我觉得是你的话，明知道监控是摆设的情况下，应该不至于还一次就解气吧？”
夏清让内心长长舒了口气。
好险，掉了个人设而已。
“说起胜负心，最没资格质疑的人，应该是简同学你。”她没好气道。
今天心情起起伏伏，过山车一样刺激，这儿实在没精力想新人设了。
“我能理解你是想不受干扰好好学习。”简呈言也没生气，好脾气道，“放心，我会帮你保密。下次再出林霞这种事，可以直接找我。”
“就不用劳烦朋友找宋与澜帮忙了。”他侧头，下巴偏向庄映雪，话却是对夏清让说的，“宋与澜能帮她的，我也能帮你。”
夏清让想起林霞被他干涉掉的转班处理，吐槽：“可是宋与澜的效率更快。”
“但按照流程走才不会被人诟病。”简呈言微微眯眼，“我不希望以后别人提起圣德亚，只有‘强权当道’四个字，特别是在我管理学生会的时候。”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夏清让自知理亏，诚恳道：“抱歉，这次是我们考虑欠佳，下不为例，希望不会影响到学生会。”
“除去这个，作为同班同学，你们越过我去找他帮忙，私心上我也很失落。”简呈言又恢复笑容，仿佛在等她接话，“我哪里不如他吗，还是你们觉得他比我好说话？”
“......”这是什么同时突如其来的刺激问题！
跟两人同时掉进水里有区别吗？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透明特招生......
“简同学你很优秀，宋与澜我跟他不熟，不太了解。”夏清让硬着头皮道，“这次是我们不懂规矩，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朋友关系。”
“不会影响。”简呈言说。
“那就好。”夏清让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她捏了捏濡湿的掌心，准备走人。
“虽然跟夏同学你没关系，但我还是想纠正一下，”简呈言忽然又道，“我跟宋与澜，最近不是朋友。”
“是对手。”
夏清让：！
跟我无关你还说什么！
谁要听这种要命的爆炸八卦啊！
十一吃饭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好好的吗，吵架了？
不管了，反正不关她的事，此地绝对不能再留！
她迅速指了指远处探头探脑的庄映雪，说：“那什么，简同学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朋友等我。”
“好的。”简呈言大方放人。
他好像浑然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么惊人，夏清让脚底着火般，飞速开溜：“简同学再见！”
“再见。”
“林霞的事，后续我会处理。”简呈言的声音从身后不疾不徐传来，“夏同学专心准备月考就好。”
夏清让脚步顿了顿，林霞的事，不是结束了？
“期待你的新名次。”他诚挚道。
夏清让在心里吐槽，再超也超不过你，她说了句“谢谢”，加速离开。
但是她可以拿第二名！这次奖金好多啊啊！
简呈言看了会少女脚底抹油的身影，原本含笑的眼眸，倏地凝结。
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身形相近？
他居然感觉夏清让的背影，跟小让很像。
.
.
许佑默出了电梯，回到50层公共休息室。
沙发处手环抱枕正在打盹的银发少年，听见开门声，懒懒打了个哈欠，询问道：“做好事的感觉如何？”
“好、神、奇！”
“我听了你的建议，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许佑默一脸诡异，纠结又兴奋，“我就趁着阿言开会前，去监控室把监控删了，硬盘也弄坏了！”
“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件很惊人的事，”许佑默躺到另一侧空着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女侠，居然是......唉，现在的感觉很奇特，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就不要形容，”谈斯歧冷漠阻止，放下抱枕，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到咖啡角，“先说说你做好事的结果。”
“做好事的结果？”许佑默酝酿好的，即将说出口的大长篇被打断，他挠挠头，直接跳到结果，“在监控室里我反正咬定夏清让只推了一次，阿言罚了林霞和我写3000检讨，把她的免了。”
说到检讨，许佑默砸了几下抱枕，红毛委屈：“怎么我也要写啊，阿言太过分了！还说什么我对夏清让过分关注，我一开始哪里知道女侠和她是同一个人！”
“吱呀”一声，休息室的门敞开，说曹操曹操到。
“斯歧也在，”简呈言略微诧异，笑着走了进来，“在聊什么？”
“哼！”许佑默唰地闭嘴，将头扭到沙发内侧，后脑勺背对简呈言，还在生检讨的气不理他。
简呈言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问：“有没有看到与澜，我找他有事。”
“嗯...”谈斯歧歪头想了想，他睡前把人支哪儿了，“应该在散打社。”
“好。”
简呈言走到门边，忽又折身，琥珀瞳仁柔和的目光看向谈斯歧：“斯歧这次，要参加考试吗？”
“不考，浪费我准备比赛的时间。”谈斯歧的回答直接又干脆。
简呈言眸色深深，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一直没有对手，我觉得有些无聊了。”
“那就跟我一样，找点别的有意思的事做。”
“确实，我会考虑的。”简呈言点点头，转身离开。
谈斯歧望着简呈言的背影，轻轻摇头。
做不到的，阿言。
你放不下第一名。
如果不是阿言喜欢高调，喜欢形式，非要等周一通知过后才看监控，他今天也不一定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这次能帮，下次自求多福吧，他可不是一直待在学校。
谈斯歧端着冲泡好的咖啡，往沙发走，醇香微苦的香气逐渐驱散睡眠不足的倦怠。
“起来，午休时间要结束了。”他将咖啡搁在一边，只闻不喝，手肘抵了抵许佑默，低声命令，“赶紧书抱过来，过时不候。”
“对对对！”许佑默见简呈言一走，连忙起身去拿背包。
“各科的进度表我都让人整理了放在第一页，是不是很效率哈哈哈。”不等谈斯歧发问，许佑默已经狗腿又熟练地开始走流程。
“你平时上课多少也给我认真学一点。”谈斯歧笑着骂他，“后面忙起来可没空管你。”
“别啊，我再学我也不可能拿前三吧。”许佑默忧愁地托着腮，“要求不高，及格就行。话说，你这次不参加考试，怎么还突然把前三的奖学金提那么高？”
谈斯歧对照着课程进度，修长指尖握着笔，飞快勾选月考会考到的重点，一心二用含糊应道：“唔，设置点奖励，留给有需要的人。”
“那你怎么不干脆把4-10的奖励也提一提。”许佑默心很大地说，“又不缺这点钱。”
“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谈斯歧斜乜他，“每个人都一样，那叫搞慈善，不叫设置奖励。”
“有什么区......”许佑默红毛茫然。
谈斯歧微笑着拿出新的笔纸：“闭嘴，写你的检讨。”
都说了是奖励，当然要比别人多。
对比起来多很多，拿到后才会更感觉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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