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原本是祝苑给他起的乳名,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后来又成了加冠的表字,全天下知道的不过是他和祝子熹两个人,就连他的皇帝爹都不知道。


    燕暮寒无从打听。


    祝珩忽然想起四水城的初见,当时他咳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间也听到有人唤他“祝长安”,原来竟不是错觉吗?


    “你是我的长安吗?”


    燕暮寒费力地抬起手要抓他,祝珩嗓音发哑,从喉咙间挤出一个酸涩的“是”:“我是祝珩,是祝长安。”


    得到确定答案的燕暮寒这才安心,昏睡过去。


    尽管不知道燕暮寒是从哪里得知“长安”这个名字的,尽管没弄清他们曾经是否有渊源,祝珩却因此确定了另一件事:燕暮寒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曾震惊怀疑,而今终于能确定,这份爱意是真实的。


    祝珩用袖子擦干净燕暮寒身上的血,将伤口包扎起来,然后开始脱燕暮寒的湿衣服,雪山上气温低,继续穿着湿衣服会冻伤的。


    祝珩隔着衣服感受过燕暮寒的肌肉,没想到脱了衣服后看,身材更好。肌理分明,从肩头到腰腹线条流畅,宛若一尊肉身菩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胸膛上有凹凸不平的伤痕,不过对于男人来说,这是荣誉。


    祝珩垂下眼皮,脸有些热。


    说件很没有面子的事,他是第一次看其他成年男性的身体,从小接受非礼勿视的礼教观念,祝珩是偏保守的,在他的心里,看了身子就要对人家负责。


    昨晚和醉酒的燕暮寒睡在一起,他扯开衣服也是为了营造出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借此来利用燕暮寒。


    他想在危机重重的敌国活下去,必须不择手段。


    当然,这已经是之前的想法了。


    祝珩定定地看着燕暮寒,经过这次的事,他有了新打算。


    祝珩费力地扶起燕暮寒,愣住了,燕暮寒的后背上满是伤痕,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破皮的伤口占三分之一。


    是鞭伤。


    之前闻到的血腥气……


    祝珩沉下眼眸,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袍,裹在燕暮寒身上。


    如若了解祝珩脾气的祝子熹在这里,就会知道祝珩生气了,自家外甥平日里都是温温淡淡的性子,得过且过,但骨子里很是记仇,一旦冷了脸,就代表他生气了。


    祝子熹曾经用动物形容祝珩,说他大多时候都是懒洋洋睡觉的猫,一旦被惹到,就会变成豺狼虎豹等凶狠的大型猛禽,是以祝子熹从来没有强硬的干预过祝珩的决定。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明亮的光,就连山洞里也亮堂堂的,祝珩借着月光捡起了散落的食物。


    他当时用食物引诱狼群,狼群并没有吃。


    雪地里很干净,饿死面前没有心理负担,祝珩一口一口吃着冷透的蒸奶糕,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


    燕暮寒小声嘟哝着冷,祝珩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还是发热了。


    天黑后没办法下山,也不知道刺客有没有离开,他们必须在山洞里过一夜。


    祝珩眉头紧锁,用浸透雪的短袄给燕暮寒擦额头,他也开始觉得冷了,这样下去不行,夜里的温度会越来越低,到不了明早他们就会被冻死。


    得想个办法。


    过了这么多年的平凡生活,头一回玩这么刺激,祝珩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用完了,以至于在脱掉衣服抱住燕暮寒时,他都顾不上礼义廉耻了。


    他靠坐着,将昏迷的燕暮寒搂得紧紧的,脱下的衣服都盖在两人身上,距离太近,鼻尖全都是燕暮寒身上的血腥气。


    踏云趴在山洞门口,突然叫了声,祝珩以为是刺客追来了,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却对上十几双幽绿的兽瞳。


    雪狼们回来了。


    即使这群狼刚刚帮了他和燕暮寒,祝珩还是克制不住的害怕起来,他紧紧攥着那支从燕暮寒身上拔下来的铁箭,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雪狼对着踏云低吼一声,食肉动物对食草动物天性的压制令踏云低下头,十几头雪狼进入山洞,一点点逼近祝珩和燕暮寒。


    祝珩惊惧交加,呼吸都要停止了,在雪狼们扑过来的时候,怕得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梦回燕暮寒杀掉程广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浸透了恐惧,尖锐的狼牙会咬断他的脖颈,锋利的爪尖会将他开膛破肚,他的血会喷涌出来,被十几头狼拆分入腹。


    他感觉到了热气,是雪狼对他张开了嘴,祝珩攥紧了铁箭,正准备挥动手臂,脸就被舔了一下,有绒绒的毛搔在脖子上。


    狼的舌头上没有倒刺,祝珩只感觉到了湿热,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看见十几头雪狼围在他和燕暮寒身边,有的在舔他,有的在舔燕暮寒,还有一头脖子上长了一圈灰毛的狼懒洋洋地趴在燕暮寒身边,闭着眼睛。


    祝珩记得这头带灰毛领的狼,它就是最先咬死刺客的头狼。


    确认这群狼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后,祝珩悄悄收起了铁箭,猛兽是经不起挑衅的,万一激怒它们就得不偿失了。


    十几头狼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挡住了从洞外吹来的寒风,怀里还有个会自动发热的大火炉,比什么炭盆绒毯好用多了。


    以前太医就说让他找个人来暖床,祝珩对此极度排斥,只当是太医故意恶心他,现在抱着燕暮寒,说实话,感觉很不错。


    群狼环伺,祝珩本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期间被发热的燕暮寒闹醒了几次,帮他擦额头降温。


    天光大亮,祝珩低下头,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你什么时候醒的,还发热吗?”


    他下意识去探燕暮寒的额头,盖在身上的衣服滑下去,露出两人赤/裸的上半身,掌心贴着燕暮寒的额头,祝珩突然清醒过来,僵在原地。


    “不热了。”燕暮寒的嗓子哑得厉害,脸色也很难看,但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精神头好了很多。


    祝珩立马收回手:“你别误会,昨晚你发热了,山里气温太低,脱衣服是怕我们两个冻死,我没有想占你便宜——”


    燕暮寒抬手捂住他的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


    他身上很疼,不想听祝珩说一些会让他心也疼的话。


    身上又是箭伤又是鞭伤,不疼就怪了。


    祝珩捡起衣服披在身上:“天亮了,我们要尽快下山,你的衣服没法穿了,穿我的吧,你肩膀有伤,需要帮忙就说。”


    燕暮寒纠结了两秒,闷闷不乐:“我自己穿。”


    他很想让祝珩帮他穿,但祝珩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陪他在冰天雪地里吃了一夜的苦,脸色憔悴,他舍不得。


    右臂抬不起来,燕暮寒慢吞吞地套上衣服,祝珩看着他笨拙地勾着带子,叹了口气:“我来吧。”


    修长的手指拉住衣带,仔细地系着。


    “长a……”燕暮寒微低着头,拉住祝珩的衣袖,眼睫轻颤,似乎很是羞耻,又带着一丝央求,“我疼,你能,安慰我,一下下吗?”


    祝珩只能看到他毛绒绒的发顶,像是阳光照在雪地上,灿烂又温暖:“要摸头吗?”


    想象中的拒绝没有出现,燕暮寒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安慰是要摸摸头吗?”祝珩伸出手,没做过粗活的掌心一片瓷白,像是上好的玉石,充满诱惑力。


    “不要摸头。”燕暮寒握住他的手,大着胆子凑近,“要,亲亲。”


    他紧紧盯着祝珩,眼睛眨都不敢眨,清透的瞳仁里盛满了期待,像是无辜的幼鹿。


    要求提的得寸进尺,一点都不无辜。


    祝珩眼尾轻挑,似乎笑了声:“小将军,你是在撒娇吗?”


    雪狼们被惊动,纷纷围过来,亲昵地蹭着燕暮寒的腿。


    祝珩抽回衣袖,站起身:“快和你的救命恩人道个别,我们该走了,你的伤还需要上药处理。”


    燕暮寒泄了气:“噢。”


    踏云怂兮兮地趴在山洞口,祝珩摸了摸它的头,手感没有燕暮寒的脑袋好,他往里看了一眼,燕暮寒被雪狼包围了,他垂头丧气地抱着领头狼,脸埋在灰色的颈毛里。


    是不开心了吗?


    祝珩弯了弯眸子。


    下山路上发现了十几具刺客的尸体,都是被狼咬死的,死状凄惨,地上的雪都被融化成了淡粉色的血水。


    祝珩心里后怕,如果没有雪狼在,死在这里的人就会是他和燕暮寒。


    “怕?”


    燕暮寒转过头来,怕碰到肩膀上的伤,他被安排坐在前面。


    雪地上不能骑太快,祝珩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象征性地捂了捂他的眼睛:“不怕了,他们都死了。”


    燕暮寒默不作声,他是想问祝珩怕不怕,不是自己怕了。


    还没有到山脚,远远就看到了穆尔坎,他带着一队人,塔木也在列,正焦急地张望着:“是将军!”


    一群人哗啦一下围上来,看到燕暮寒和祝珩骑一匹马,震惊不已。


    “他们怎么骑一匹马?”


    “南秦人或许不会骑马吧。”


    “那为什么他拉着缰绳,还抱着将军?”


    “将军的衣服看起来不太合身,脸色也很憔悴,他们在山上待了一夜,该不会是在……幽会吧?”


    众人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想到燕暮寒平日里对祝珩的特殊照顾,看着两人的眼神越发微妙。


    像,太像幽会了。


    看到来接应的人,祝珩这才完全放下心,远远地喊道:“你们将军受伤了。”


    穆尔坎瞬间变了脸色,低喝一声:“将军受伤了,快过去帮忙!”


    一行人收敛表情,焦急地围过去。


    祝珩拿出铁箭:“我们遇到了刺杀。”


    他将昨日的事情讲了一遍,略过了狼群相助的事情,只说是燕暮寒以一敌众。


    穆尔坎脸色煞黑,仔细询问了刺客们死在哪里,点了几个人准备上山。


    “不用去了,都是死士,查不出线索。”燕暮寒闭着眼睛,语气不快,自从见到穆尔坎等人后,他的脸就拉得老长。


    塔木战战兢兢,实在受不住他的低气压,将伤药往祝珩手里一塞,双手合十央求道:“帮帮忙。”


    祝珩心下好笑,拿着药走过来:“怎么这副表情,不愿意让我给你上药?”


    燕暮寒睁开眼睛,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一阵心旌摇曳,片刻后,默默偏开头:“你休息,不用管我。”


    他还没忘了亲亲被拒绝的事,太丢脸了。


    燕暮寒瞪着不远处翘着脑袋观望的塔木,低声呵斥:“赶紧滚过来!”


    不开心的狼崽子在闹别扭了,是该哄一哄,祝珩假装没有发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小将军还有个问题没有回答我,是在跟我撒娇吗?”


    这哪里是问题,分明是调侃,燕暮寒赌气地低下头:“不想回答。”


    “不回答,是不想要安慰了吗?”


    “不……”燕暮寒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巴巴地看着祝珩,指尖蹭了蹭他的衣袖,没敢拉住,“安慰,想要。”


    祝珩晃了晃手上的伤药:“想要就好好配合。”


    上完药后启程回家,祝珩一路沉默不语,燕暮寒没等到想要的安慰,像个尾巴一样跟着祝珩,进了他的房间。


    “我要沐浴了,将军还不走吗?”


    身上一股血腥气,还有雪狼身上的味道,祝珩被熏得话都不想说,再不洗干净,他就要晕过去了。


    “不走。”燕暮寒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我要安慰!”


    热水已经打好了,祝珩忙不迭脱下染血的衣服,只穿了一条亵裤,从屏风后走出来:“刚刚没听清,你要什么?”


    祝珩清瘦,但并非皮包骨头的身材,他是天生被女娲偏爱的作品,不仅容貌出众,身体也堪称漂亮,头身比优越,骨肉匀称,从头到脚都是杰作。


    在山洞里惊鸿一瞥,不如现在看的清楚,燕暮寒脑袋里一片浆糊:“要,要帮你搓背。”


    “……搓背?”胆子变大了嘛,祝珩轻轻呵了声,踏进浴桶,在缭绕的热气中伸出手,像一只勾人心魂的海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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