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对夏油杰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原先这份好奇是对于铜雀庙的,但是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这份好奇与不解被转移到了夏油杰本人身上。
他想他还是忘不了。
那一天,他平生第一次受了伤。
明明输的人是他,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夏油杰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像后怕,像恐惧,但最后定格下来的表情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对五条悟来说,夏油杰像一个谜题,像流淌的蜜糖,又像一杯寡淡至极的白水。
听起来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五条悟曾经试图用六眼观察夏油杰。
早上五点,起床,去后山打一套拳。
六点,随便找一间空教室做早课,大概率是念经或者捣鼓一些别的小玩意。
七点,晨跑,然后去食堂吃早饭。
八点,开始在高专的一天。
当夏油杰在后山打拳的时候,五条悟藏在山上嶙峋乱石中的一块后面看着他。
当夏油杰在空教室做早课念经的时候,五条悟睡在教室外最高的枝桠上听着他。
当夏油杰在绕着高专跑步的时候,五条悟站在最高的楼顶看着他。
六眼观察的很仔细,甚至一度仔细过了头。
但是越观察,他越迷惑,这份迷惑甚至一度成了困扰他的源头。
他和夏油杰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差,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夏油杰见到他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明明心底有很多疑问,但是五条悟又不能立刻的得到答案。
就好像有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在他心上挠着,他渴求一个答案,但是却只能在名为答案的门外急的喵喵叫。
抱着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五条悟决定去和夏油杰交个朋友。
事实证明,一旦五条悟真想去做什么,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在某一次外出出任务的时候,因为情报失误,五条悟和夏油杰差一点就死在一个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里面。
最后是五条悟把夏油杰扛出来的。
两个人被连夜打包回了高专医务室,外包给家入硝子,最后浑身绑满绷带,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杰。”
百无聊赖的躺在病床上,五条悟试图找躺在隔壁只有一道布帘之隔的夏油杰搭话。
“怎么了。”
因为被缠了很多纱布的原因,夏油杰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他伤的比五条悟重一些,毕竟他没有无下限这样bug的招数。
“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无端的,五条悟突然想问这个问题。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半个学期了。
这半个学期里,他们打了17次架,其中有8次轰平了操场,三次轰秃了后山,给高专新挖了三座小池塘,气掉了夜蛾校长2136根头发。
在这两个月里,们一共出了六次任务,三次完美完成,一次轻伤,一次中伤,外加上这次的重伤,完美解锁了医务室家入硝子所有阶段的怒吼。
在这63天22个小时零46分钟里,他们一共去了12家东京的甜品店,3家仙台的甜品店,1家京都的甜品店,其中五条悟最喜欢的是毛豆生奶油口味的喜久福。
现在啊,在他们认识的第63天22小时47分零10秒,五条悟问夏油杰他们是不是朋友。
病床旁边的布帘被慢慢的拉开,六眼反馈给五条悟的信息是一条狗拉开了布帘,几只咒灵出现在病房里,但是五条悟并没有动。
因为他肯定,这是夏油杰的咒灵。
下一秒,两张病床被慢慢的推搡到一起,直到现在五条悟才转过去看夏油杰的脸。
夏油杰确实伤的很重,他的脖颈差一点就被那只咒灵扭断了,所以现在还带着固定器,右手和左腿都被吊在空中。
“你在说什么鬼话。”
夏油杰觉得五条悟刚刚的问题就好像是家里养了多年的猫突然发神经问自己是不是他最爱的猫猫。
神经病,但又的确是五条悟会说的话。
家入最好再来给五条悟检查一下,尤其是脑子。
听到夏油杰的回答之后,五条悟笑了。
他确确实实知道了,夏油杰的答案。
也就是在这一刻,狭小的病房突然下起雪来,在他们的病床前,突然长出一棵白桦树来。
在一堆温暖的白雪覆盖之下,他们双双睡着了。
……
伤好了的五条悟变得格外的黏人,总是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早就想问了,你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术式是功夫吗?”
“大概……是吧?”
“咒灵操术不好用吗,为什么你总喜欢冲上去?”
“真男人就要拳拳到肉。”
“豆腐脑你吃咸的还是甜的?”
“当然是咸……你问这些干什么!”
某一天夏油杰和五条悟躺在高专的天台上,愉快的翘了一节夜蛾正道的实践课,用来晒太阳。
太阳晒在身上,像是给人盖了层毯子,暖和和的。
高专在山顶,四周都是森林,风一吹,会带来海浪一样的涛声,那是树叶的声音。
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天台的屋顶上,五条悟就躺在他旁边。
“杰。”
“怎么了?”
听到五条悟的声音,夏油杰转过头去看他。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并不是个很难的问题,而夏油杰也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他很快就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了第一次遇见五条悟那天的记忆,然后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想法。
“我当时在想,咒术师是不是很缺人。”
谁让五条悟当时戴着副圆镜片的墨镜,看起来像极了中华街那边靠拉二胡为生的盲人。
“原来你当时是那么想的吗?”
自然听得懂夏油杰的言外之意,五条悟乐了,他倒是没想过原来夏油杰当时是那么想的。
“当时见到你的时候在想,哇,怎么能有人的眼睛那么小!”
“说吧,杰,你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找根鞋带就能当眼罩。”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的胸口挨了夏油杰一拳。
“眼睛小还真是对不起啊!”
又不是人人都像五条悟一样,有一双卡姿兰大眼。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架的时候吗?”
为了转移夏油杰的注意力,五条悟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当然。”
夏油杰可忘不了那天。
他和五条悟打的实在太狠,到后面两个人身上都是血,把前来收拾残局的夜蛾正道吓得不成样子。
现在想起来夏油杰的良心还在隐隐作痛。
”那场战斗的最后,你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两个月以来,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五条悟,甚至他接近夏油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出乎意料的,夏油杰没有出声,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我当时在想很多很多。”
五条悟的问题让夏油杰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他本来不想把剑插进五条悟的右肩的,他的目标明明是右手或者左腿。
但是五条悟的杀意就好像让他回到了车站遇袭的当天。
那些怎么都杀不完的敌人,无缘无故的袭击,铺天盖地的鲜血,最后定格在和璞鸢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保护不了。
就好像又成为了,那个面对咒灵,只能瑟瑟发抖和逃命的自己。
不过如果只是这些,都还好。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杀了你。”
夏油杰突然直起身来,沉默的看着山上绿色的森林。
他还是没办法忘记。
感受到五条悟杀意的瞬间,他确确实实想到了那个弱小的自己,但随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杀意。
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怎么杀死五条悟。
那完全是下意识的,不带一丝思考的,自然的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
他也确确实实按着这个想法去执行了。
直到他跪在五条悟身上,举起剑来,在要落下的前一刻,他才突然惊醒。
五条悟和他并不是敌人,这只是一场同龄人之间互看不顺眼的斗殴,并没有上升到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五条悟怎么想的那是他的事,但是夏油杰并不是那样的人。
也是这一瞬间,剑尖扎进的事五条悟的右肩,而不是五条悟的心脏。
夏油杰不是也不想成为那些没有原则和底线的人,这让他感到恐惧,感到羞愧。
他绝对不想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
当然,以上的内容都不能对五条悟讲。
但是夏油杰决定换一种方式对五条悟说
“这要从一个很早很早的故事说起……”
也不管五条悟听不听,夏油杰说起了他第一次闯进那片神秘的街区,说起了他怎么死皮赖脸进了铜雀庙,说起了街角杂货铺遇到的人渣,外出时遇见的凶恶的绑匪,差一点点就消失不见的夫妻,车站内遇到的伏击……
一反寻常的,五条悟难得的安静的听完了他的所有话,并没有显得不耐烦。
“总之,我不想变成和那些渣滓一样的人。”
只会以杀戮来解决问题,无视他人的意愿,践踏他人的生命。
夏油杰转而看向五条悟,看着那双和今天的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
“时至今日,我依然为那天的行为感到羞愧。”
并且后悔不已。
因为他后来和五条悟成为了不错的朋友,但是这段险些杀死对方的阴影,一直环绕在他的心头。
“真是傲慢啊,杰。”
这是五条悟听完的第一个想法。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也好,还是后续带着目的的接近夏油杰也好,全部都是他最先动手最先靠近的。
为什么到了夏油杰那里就成了夏油杰一个人的错了。
五条悟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谁给你了能够随意杀死我的自信?”
凭借那只鸡肋弱小的咒灵吗?
他早晚有一天能摆脱那只咒灵的影响。
不过最重要的还有一点。
“你是圣人吗?”
五条悟像是第一次认识夏油杰一样,重新用六眼把夏油杰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因为仅仅是有了杀人这个念头就感到愧疚,甚至在对方已经产生了杀意之后,依然不肯下死手。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做和夏油杰完全相反的选择。
该说不愧是夏油杰吗,这样的理由还真是……
善良的可以。
幸好夏油杰不是咒术师。
这是现在五条悟脑内唯一的想法。
咒术师就是狗x,时常会强迫他人献出生命。*
夏油杰这样的人,在咒术界一定会彻底的发疯,然后把发了疯的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拉下地狱去。
看着有些疑惑的夏油杰,五条悟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的事实。
他坐到了夏油杰旁边,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永远不要怀疑自己。”
因为,他,五条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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