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铜雀纪年》的第二本起,叙事的风格换的彻底,就好像从轻的作者换成了一个严谨的学者,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严谨认真。
夏油杰翻开第二套书,书的开篇就是这样一句话。
【铜雀庙的第二代领头人,名唤道离,铜雀庙在她的手上转危为安,也在她的手上发扬光大】
……
天气在一天一天的炎热起来,但是早上和晚上依然还是会有些冷,这样的天气穿衣服总是烦恼的。
不过像伏黑甚尔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
足够强健的体魄足以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现在。
眼都不眨的干掉一只刚诞生的咒灵,伏黑甚尔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巡逻。
他巡逻的区域很广,已经包含了铜雀庙所在的一整个街区,外加上街区附近的延伸。
道成布置给他的任务也很简单,不留痕迹的肃清这片土地上的咒灵,以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天予咒缚在掩盖痕迹方面有不错的优势,伏黑甚尔已经数次险险的和那个他在车站内埋伏过的特级错过。
他也曾远远的瞥见过一眼那个特级,大概也知道了那个特级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铜雀庙领头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让一个特级做家门口的保安?
不过现在保安这份工作已经是他来做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因为原因也显而易见。
野兽一样的直觉告诉伏黑甚尔,那个特级估计出问题了,而且问题不小,从伏黑甚尔偶尔瞥见的那几眼,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就可以看出一些问题。
他又想起了那把匕首,印象实在深刻。
薄薄的一把,上面刻着花样复杂的术式,像是一片被弄脏的雪。
那上面的诅咒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货色,不过一想到是咒术师的东西,一切问题又好像都合乎常理。
咒术师总喜欢把最恶毒的诅咒留给自己人,而不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咒灵。
“对不起,我错了——”
“你这个禅院家的叛徒!”
“铜雀庙的看门狗!”
即使远离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伏黑甚尔却感觉日子反而比以前更好过了一些。
不管怎样,看咒术师倒霉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他也曾经悄悄地去铜雀庙看过,葵和惠在那里过的挺不错,至少比跟着他强,不会被突然找上门的仇人顺手干掉。
现在至少不会有人会去铜雀庙的总部闹事,除非铜雀庙要倒了。
目前看来这似乎不太可能
想要扳倒铜雀庙首先要杀掉那个他看不透的住持,然后杀掉那个特级,最后杀掉那个会咒灵操术的小鬼/.52g.g,d./。
上面那三个都是狠角色,哪怕是排在实力最末的那个小鬼。
何况这还是摆在明面上的牌,谁又知道铜雀庙暗地里藏着多少东西。
至少前阵子那场铜雀庙对咒术界降维式的经济打击,就连在家待业的伏黑甚尔也有所耳闻。
没有人敢低估铜雀庙的实力。
妻子和儿子被放在绝对安全的后方,不用为生活发愁,不用过朝不保夕的生活,还不用给该死的咒术师卖命。
平心而论,伏黑甚尔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
说到底,他想要的并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一样难以实现,以至于当它实现的时候,伏黑甚尔还有些恍然。
或许是因为过去拥有的太少,他对现在的一切都无比珍惜,生怕眼前的一切都会像幼年别人对他的期待一样,被毫不在意的丢到地上,
摔个粉碎。
现在的一切就很好了,总有一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葵和惠的身边。
这么想着,伏黑甚尔看着面前的咒灵,毫不犹豫的挥舞起天逆鉾。
他并非为了铜雀庙而战。
他为了他的一切而战。
……
当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新的一年要来了。
但是和往年的热闹比起来,今年的新年无疑是凄楚且萧条的。
庭院里那棵梧桐已经长得很高了,勉勉强强也说得上一句枝繁叶茂,但是庙里已经没有人关注这些了。
自从三年前明意外过世了之后,今年春天,浓姬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六岁的道离。
所幸寺庙里还有之前跟随明的道士,还跟往常一样打理着铜雀庙,照顾着道离。
但是道士们毕竟繁忙,难免有疏漏之处,就比如现在。
天上纷纷扬扬洒着小雪,道离小小一只躺在梧桐树底下,睡着了。
这要怪明。
他以前总爱把在庭院里玩到睡熟的道离悄悄搬回去,被说了也不改,久而久之就让道离养成了这么个坏习惯。
明去世之后,把道离搬回去的人就变成了浓姬,浓姬病了之后,就换做了铜雀庙里的道士。
因为临近年关,道士们最近都很忙,所以今天铜雀庙里没有人。
雪慢慢下的大了,再睡在树底下可能会生病。
在雪下大之前,魈把树底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换到了房间里。
在马上要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听见了房间里孩童梦中的呓语。
“爹爹,娘亲……”
就好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近乎逃似的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房间,魈来到了风雪交加的屋顶。
他总是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好像把用来掩饰的美梦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把所有的一切都摔了个稀碎,露出一切事物原本的模样。
偶尔他也会想,这大概是报应,才导致一场美梦都不愿意让他拥有。
自那以后似乎成了某种惯例,道离还是会睡在梧桐树底下,怕她生病,魈又总会悄悄把她搬回到室内。
他自以为这事做的隐蔽,却不知道道离心里跟她父亲一样清明。
他并不常在道离面前出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愧疚早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蔓生的藤蔓紧紧的缠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变化发生在某一日,道离浑身脏兮兮的回到铜雀庙里来,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
道士见了她,必然是要询问的,然后只得到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答案。
“他们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语言明明是无形的,却像一把刀,插进所有人的心里。
道士们嘴皮翕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能掏出帕子,细细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泥。
“阿离乖,没有你爹娘哪来的你。”
“那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他们?”
这个问题没有道士能回答的出。
他们认识明和浓姬,但也仅仅是认识,他们追随在明的身后,知晓他的智慧与为人处世,但是对其私下里的模样却知之甚少。
到最后,道士只能和道离说
“去问问那位仙人吧,他认识你的父母。”
当道离在房顶上蹲了半天,终于蹲到魈回来的时候,他的想法是。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实在是没有拒绝道离的理由,所以他是这么回答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本不应该早早就在地下长眠,他们应该携手,看着道离在铜雀庙长大,然后再一起幸福的老去,而不是早早的迈进死寂的坟墓里,化作万千黄土中的一捧。
这只是个梦。
魈在空闲时曾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但是在提起他们的时候,他总觉得窒息,总想要逃离,就好像在逃离一个逃离不了的噩梦。
道离是个懂事的孩子,得到这个看似敷衍的答案之后,她朝魈点了点头,转而抱住了他的腰。
“爹娘很好,你也很好。”
也就在这一瞬间,魈的心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眼光中满是细小微粒的下午,还是个婴儿的道离朝他伸手,明的话语好像还在耳边。
“你看,魈,她要你抱呢!”
“魈、魈、抱!”
这让他有些恍惚,有些无措,像是明和浓姬死之后又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所以当道离提出又一个要求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都打回去!”
“教教我吧,我也想变成和父亲一样厉害的人。”
道离和明长得有七分像,剩下三分随了浓姬,当她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了明。
魈想拒绝,但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好。”
……
到铜雀庙已经快半年了,原本还是婴幼儿的伏黑惠已经到了学说话的年纪。
在回来的时候,魈经常碰见伏黑葵在院子里教小惠说话。
他确确实实会避开伏黑葵在院落中出现,但这不代表着他会避开伏黑惠,因为他实在没有小心谨慎到连一个幼儿都要避开的地步。
所以偶尔伏黑葵离开的时候,躺在婴儿车里的伏黑惠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出现在梧桐树上的魈。
等到伏黑葵回来,他咿咿呀呀一番,看着梧桐树上,但是那时候魈早就不见人影了。
今天又是三天一次的杏仁豆腐时间。
魈坐在桌子上,吞着杏仁豆腐,伏黑葵坐在桌子的对面,教着伏黑惠说话。
“来,小惠,说,魈-尼-酱。”
“啊……啊。”
毕竟还小,伏黑惠尚且不知道伏黑葵在教他什么,只以为伏黑葵在同他玩耍,绿汪汪小池塘一样的眼睛笑得弯弯,小肉手一拍一拍的。
直到魈碗里的杏仁豆腐快吃完了,伏黑葵把惠抱到了他的旁边。
“魈君,你看,惠要你抱呢!”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被雷劈中,自灵魂深处而起的战栗逐渐蔓延到每一寸的肌肤。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转过头去,怎样的对上那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汪绿色的池塘弯弯的看着他,对他伸手,随后磕磕绊绊的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崩。
“魈、魈、抱!”
在这一刻,他觉得他想了很多,但是他又觉得他什么都没想。
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但是到最后,惠嘴里吐着泡泡,朝他笑了。
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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