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住攀岩绳的大树离悬崖有近十米远,要不是当时买的绳子够长,可能都没法找到合适的受力点。
哪怕扔了帐篷,几人也从来没想过扔掉绳索。
徐玉龙站在大树下,解开腰间的铁钩,双手刚去动树干上的绳子,余光就瞥到星星点点的黄褐色亮光。
哪来的大片萤火虫?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散发光源的位置。
稀稀疏疏的低矮灌木丛后,逐渐亮起一双又一双的黄褐色眼睛。
不对劲!
徐玉龙骇然地倒退两步,手里的攀岩绳掉到了地上。
“那是什么?!”
他的惊喝声引起大家的注意,这一刻,所有视线全部投了过来。
抽气声接连响起。
眼前的一幕太过惊悚,在这个接近三十度的高坡下方,亮起了近百只核桃大小的眼睛,在黑夜里如同鬼火般闪烁。
几个男人尚且没法辨认,但见过这些“灯笼”的容姝和丁乐瑶却率先反应过来。
“是狼!”丁乐瑶的牙齿开始打颤,她快速地藏到了徐玉龙的身后,“狼群为什么会来这里?”
疑问刚出来,几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野狼最是记仇,很可能是昨晚逃走的那匹狼,叫了整个狼群找了上来!
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地方找上门?
这里可是退无可退的悬崖!
几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容姝也捏紧了苍阆的手心。
她仓惶地回头,嘴唇蠕动几下,刚想说些什么,又被丁乐瑶的尖叫引回注意。
只见狼群一只只现身,哪怕四肢伏地,也全都有着近两米的身高。
更别提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神,凶残的獠牙,不断滴落的涎水......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的悬崖,顷刻间就变成群兽的狩猎场!
容姝下意识想起那一晚的遭遇,她被一匹野狼压在身下,涎水和獠牙轮番上阵,差点将她撕裂入肚。
“别怕。”
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苍阆单臂钳住她的腰,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月亮。
“别怕......我们。”
只是后一句声音太含糊,容姝根本没听清。
她的眼里只剩下前方逐步逼近的狼群,心底升起一股又一股后悔。
“对不起,对不起.......”
圆润的指甲几乎掐进了男人的手臂里,容姝害怕地快要落下泪来。
她不该将苍阆哄骗出村,若不是她的哄诱,他根本不会遭遇这一切。
“你快逃......”
但能逃到哪去呢?身前是几十匹蓄势待发的狼群,身后是深不见底、粉身碎骨的悬崖!
砰!
木仓声乍然响起,劣质的子/弹射向领头的巨狼。
然而对方的速度比子/弹更快,纵身一跃躲过射击,还拉进了与“猎物们”的距离。
对峙的双方间,只剩下七八米的空地。
徐玉龙的脸色很难看,前后驱退过两匹狼的土木仓,需要打一次再手动上一颗弹,面对数量庞大且身形矫健的狼群,很快就失去了威胁。
悬挂在高空的满月洒下能够照亮整个悬崖的月光,贪婪的狼群们步步紧逼,凶残的獠牙将众人逼退到最后方。
不能再退了,再退就会掉下去。
“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答案毋庸置疑,谁也没想到刚拿到东西,转眼就要引来团灭。
丁乐瑶的骤然出声,吸引了部分巨狼的注意,趁徐玉龙换弹期间,侧后方跃出一匹狼,残忍地朝着她扑去。
“救命!”
“滚开!畜生!”
徐玉龙反应得快,侧身挡住丁乐瑶,一枪打在冒头狼的前腿上。
“嗷!”
冒头的巨狼被击中,惨叫一声后,不甘地伸出另一只前爪,朝着徐玉龙狠狠地抓去。
鼓囊囊的背包替他承受了这一击。
只是狼爪太锋利,质量极好的登山包就这么被撕下一块布来。
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落到地面。
耀眼的光芒闪烁了众人的眼睛。
数十块扎实的黄金砖、连成串的翡翠珠子、滚落在草丛里的各色宝石......每样单独拿出来,都能在黑市里卖出一个好价钱。
哪怕再害怕,容姝的注意也被这些值钱的珠宝吸引了片刻。
这就是手札上说的丁家家当吗?
既然能够跟到这里,她也知道一点儿内情。
据丁乐瑶说,她的祖上是大户人家,战乱时期举家逃入深山,将家当全部藏匿在离某处村庄不远的悬崖山洞里。
只可惜前人死得早,还没来得及给后人留出口信,唯独遗下一本云里雾里的手札。
这片山脉在七八十年前叫做安岭,几十年后改名为云雾山,于是丁家谁也没把手札里的笔记当真。
直到丁乐瑶翻出来,带到驴友俱乐部......容姝盯着看了几秒,艰难地移开视线。
找到了又如何,大家今晚怕是都要死在狼群的嘴里。
杳无人迹的深山,金银珠宝不值钱,命才是最值钱的。
徐玉龙也来不及捡,他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东西了。
“没子/弹了。”他艰涩地握着土木仓,揽着差点葬入狼口的丁乐瑶后退两步,站到了悬崖边,“这里有四十多匹狼,我们根本突围不出去。”
“高正,你有什么主意......”
话还没说完,他扭头就看见高正跳下悬崖。
“高正!”
众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头看向悬崖下方。
只见没来得及解开腰间绳索的高正吊在悬崖下,双手双脚抓着峭壁上的石块,额角青筋冒起,快速地朝着下方攀行。
他不要命了吗!
绳索最长也才二十多米,他爬到一半就会没了退路......除非他想要逃进那个山洞里!
“我们呢,那我们怎么办?”丁乐瑶惊惶地抓住徐玉龙,“他丢下我们逃了!”
这一刻,徐玉龙无比后悔自己率先解开了绳索。
他喃喃道:“高正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只要遇到危险,肯定会丢下我们......”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眼前的这群畜生不仅凶残,还生出了些许灵智。
高正的绳索拴在另一颗大树上,一直延伸到悬崖边。
离绳索最近的那匹狼看到他跳下去后,立马亮出锋利尖锐的獠牙,低头咬上绳子。看它的架势,是要硬生生地将绳子咬断!
徐玉龙倒吸一口凉气:“它们、它们是成精了吗?”
啪。
紧绷的绳索果真被咬断。
断掉的那截绳子飞快地溜下悬崖,一声惨叫随之响起。
高正掉下去了!
众人心底一凉,丁乐瑶更是吓得疯狂摇头。
“我不要!我不要被它们吃了!”
她宁愿跟高正一样跳下悬崖,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狼群撕咬。
眼看着这群畜生越逼越近,喘息声和吞咽声已经近在咫尺。
丁乐瑶猛地甩徐玉龙的手,扭头就要往悬崖下跳,可当视线接触到万丈深渊时,对死亡的恐惧牢牢地禁锢了她的双腿。
不敢,不敢跳下去......会摔死的!
就在他们挣扎迟疑之际,一匹巨狼再也忍不住,跃身叼住还没来得及跳下去的丁乐瑶。
“玉龙,玉龙救救我,快救救我!”
“畜生,放开乐瑶!”
徐玉龙伸手去拽她,结果自己的防守露出破绽,被另一匹狼压倒在地。
两人接连被制服,被迫目睹一切的容姝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眼泪倾泻而出,双手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截登山绳,没头没脑地塞进苍阆的手里。
“走,你快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哭音,话也没说清楚,只顾着将苍阆往后推。
“你肯定能爬下去,拿着它,快逃。”
在容姝的心里,苍阆的力气再大,也打不过四十多匹巨狼。但他在山里生活这么久,攀爬的身手肯定锻炼出来了。
哪怕在悬崖下找到支撑点挂着,也有一丝生机!
苍阆盯着手里的攀岩绳,片刻后将它随手扔下悬崖。
“不逃。”
他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含糊,越来越低沉,逆着月光的身影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只是容姝并没有注意到。
她快要崩溃了,双手狠狠地捶着苍阆:“你扔它干什么!它对我没用,但是你可以靠着它爬下去啊!”
不管她说什么,又如何捶打,健壮的男人始终没有任何反驳。
这就是个傻子!
“是我连累了你......”容姝揪着他的衣角,眼泪哗啦啦地落在他的胸口,“要不是我哄骗了你,你还好好地待在村子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头脑一热地想要将他带出大山?明明她自己也没法保证可以离开这里!
也就只有傻子,才会信她的鬼话!
他们这群外来者的贪婪,以及她的愚蠢,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一个无辜的傻子。
容姝一头扎进苍阆的怀里。
“我们跳下去吧......我不想被咬死,我怕疼,苍阆,我怕疼......”她死死地搂住他的腰,“也怕你疼,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被它们撕咬......”
哭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死亡笼罩心头,她的话也丢了逻辑,变得语无伦次。
苍阆没有出声,他抬起雄厚的手掌,压住她的后脑勺,抬头看向狼群。
几乎一大半的狼群围住了徐玉龙和丁乐瑶,只剩下领头的巨狼带着几匹狼走向了他们。
黝黑色的眼眸和几双黄褐色的狼眼无声地对上。
——你在等什么?
——为什么不吃了她?
苍阆没有回应,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冷漠,强大的威压尽数泄露。
倘若容姝此刻抬起头,看到他的这幅模样,绝对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傻子。
只可惜她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摁在怀里。
——吃完了就滚。
几匹狼心底升起一股愤怒,但又不敢上前,前肢在地上刨了许久,才悻悻地扭头。
传进容姝耳朵里的惨叫声越来越激烈,她怕得恨不得缩进男人的怀里,也就根本没看到群狼的退缩。
无声的对峙间,满月当空,月光洒在众狼的头顶。
也就是这一秒,准备离开的狼群停住了脚步,正在啃食的几匹狼也顿住。
它们齐齐仰起头,朝着月亮开始嚎叫。
浑厚的狼嚎声延绵不绝地响彻山岭,荡起层层回音。
容姝更害怕了,她发现自己抱住的躯体也在颤抖,肌肉紧绷到最坚硬的程度。
苍阆也在害怕......意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试图给他一个临死前的安抚。
“别......”
只是她刚仰起头,泪眼就被另一双大手蒙住。
苍阆接过了她的话茬:“别看。”
别看他。
他只能控制自己的嚎叫本能。
但一些显而易见的变化,却无法控制——
比如后背在月光的照映中,逐渐长出粗糙的黑褐色毛发;
再比如一条蓬松的狼尾,早就钻了出来,正在焦躁地扫荡着地面;
还有那双眼睛,也变成了与狼群如出一辙的黄褐色......
容姝有些不安,因为锢住自己腰肢的那双大手已经离开,反而将她的双臂从腰间扯下,不许她再搂住他。
“苍阆,你要干什么?”
他该不会想挡在她的前面吧!
容姝惊慌起来:“不要,不要丢下我!”
狼嚎声还在耳边持续响起,她试图再次抱住他,可手腕却被牢牢地钳住。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抱他?
“苍阆。”
不是容姝在叫他,而是另一道陌生的嗓音。
不知何时,狼嚎声已经全部停了下来,所有巨狼都扭头盯紧了悬崖边的两人,准确来说,是盯紧了苍阆。
领头的巨狼往前迈出一步。
它幽幽地望着被护在同类怀里的容姝,开口竟是人言。
“苍阆,你带他们上狼崖,拿走狼洞里的珠宝,难道不是想要吃了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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