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遇到楼下的时候,谢明月还没下楼。
褚遇点了根烟,放任猩红的火光一点点蚕食剩下的烟卷。天已大黑,褚遇没开车里的灯,任由外界的灯光透过大开的车窗透进来。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
谢明月给的地址是首都有名的富人区,虽然褚遇在此以前大多混迹在沪市,也还是从旁人的三言两语里听过这片地带。
真正意义上的非富即贵。
和褚家这种只能在沪市摆谱的家族不同,能住在这片地界儿的人,要么后面有不可说的背景,要么就是富了好几代人,血脉不断传到今天,在时代挑战中一次次抓住机遇,慢慢蕴养成庞然大物。
相比起来,褚家那些人的自以为高贵,不过是一种笑话。
一根烟卷燃尽,还是没等到谢明月。
褚遇有点不耐烦,发出的信息却很恭敬。
【谢小姐,我到楼下了。】
信息发出去十多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褚遇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位大小姐又在摆什么谱。
他在规定的时间内到了地方,也算完成了谢明月对他的刁难,她难道还能找到什么理由找茬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开始响铃。褚遇很快解锁,动作中夹杂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期待。
不是谢明月。
褚遇蹙眉,带着点微妙的情绪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哭泣声,夹杂着呜咽,开口就是委屈的控诉:“阿遇,我今天又搞砸了事情,我把咖啡泼在领导衣服上了,她真的好生气……”
听到熟悉的声音,褚遇习以为常:“她有没有说什么?”
苏筱倩声音哽咽:“她……她没有讲什么,她不是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我道歉完她也不理我,冷着脸走掉了。”
说着说着,苏筱倩又想哭了:“办公室的人都看到了,大家都没来安慰我。可我也不想这么笨手笨脚的,我也不想给大家惹麻烦啊。我才刚入职一个月,大家为什么不能对我包容一点呢……”
褚遇轻轻叹气。
苏筱倩是他在孤儿院唯一的朋友,两人相互依偎着相互取暖。
在漫长的被冷遇的童年中,苏筱倩是唯一一个愿意给他温暖的人。
褚遇被带回褚家的那几年,因为褚石怕丢人,严格地限制了褚遇和过去的人交往,他也不得不和苏筱倩断开联络。
一直到褚遇拥有自己的势力以后,他才找回苏筱倩。
苏筱倩这几年过得并不好,辗转了几个领养家庭,都没待长久,据说是原家庭的孩子不太喜欢她,和学校的人抱团排挤她。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和宿舍的女生也相处不太来。幸好褚遇那时候已经找到了她,帮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让她从宿舍搬了出来。
苏筱倩的性格和以前一样,就像个迷糊的妹妹,经常带给他快乐和温馨,褚遇已经将照顾她视作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毕业工作也是褚遇帮她找的,但……褚遇揉了揉眉心。
苏筱倩性格柔弱,经常在工作中惹麻烦。她是褚遇打招呼塞进去的人,老板给面子不会开除她,就只能让同事帮她扫尾擦屁股。
久而久之,同事对她颇有成见。
苏筱倩感觉到同事们的疏远,只能打电话给褚遇。
这已经是褚遇这个月接到的第三通抱怨电话。
褚遇揉揉眉心,像往常一样开解她:“这也不是你想的,我明白。”
“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褚遇宽慰道:“我会和你们老板打招呼,让他告诫手底下的人,你的领导不会做什么的。”
褚遇还有下半句话没说:老板的告诫固然能让苏筱倩的领导不敢明面上介意这件事,但同事的态度却没办法一夕之间改观,反而会坐实筱倩关系户的身份。
褚遇有点犯难,一时间没想出好解法。
苏筱倩信了,抽抽噎噎地追问:“真的吗?”
“真的。”褚遇保证:“放心,不会有事的。”
苏筱倩破涕为笑,转而高高兴兴地给他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褚遇手里又燃了根烟,这回没抽,就夹在手里。
听着苏筱倩对他充满依赖的话语,褚遇本该为这份天真高兴,却不知怎的想起谢明月那张带着淡淡厌倦的脸来。
那是种娇生惯养大、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的厌倦。
仿佛得到一切也只会轻描淡写地问:就这?这有什么了不起。
“……阿遇,你在听吗?”苏筱倩在电话那头狐疑地问。
褚遇游离的思绪被拉回,醒悟过来蹙了下眉。
谢明月怎么能和苏筱倩相比?
谢明月这种人,骨子里都流淌着贵族高高在上的血,根本瞧不起任何人。不像苏筱倩单纯善良,即便经常惹出一些事,也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在听。”褚遇回她:“不会不听你说话。”
苏筱倩听他声音正常,这才放心了。
褚遇敏锐地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打断了苏筱倩的絮絮叨叨,声音如常:“我这里还有点工作,先挂断了,闲下来再打给你。”
苏筱倩抱怨了一下“你好忙哦”,就乖乖挂掉。
褚遇熄灭手机屏,手夹着烟,顺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风裹挟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将人送近。谢明月一身黑色丝绒裙,红唇雪肤,头发微卷,从容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褚遇本以为谢明月会解释这么久没下来的原因,但对方神态太自然,反而显得他奇怪。
“在抽烟?”谢明月转头看他,车窗的光照在她脸上,瞧着像脆弱珍贵的玻璃器皿。
褚遇一愣,几乎认为她是无害的。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褚遇下意识冷脸。
他早就知道谢明月的真实面目,竟然还会被这张脸蒙蔽,简直可笑。
“谢小姐闻不惯烟味?”
褚遇这话刚在喉咙口打了个转儿,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就看见谢明月神色自然地将烟卷从他手中抽出,在烟灰缸碾到没有火光。
谢明月理直气壮地吩咐:“闻不惯,不准抽。”
态度太自然,简直让褚遇以为自己是被驯养的一条狗。
褚遇面上功夫再好,也禁不住被这种命令式口吻激怒,话语冷淡:“谢小姐,我不是你的仆人。”
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听从你一切命令的仆从。
也不是爱慕你、心悦你、愿意受你差遣的裙下之臣。
褚遇眼眸幽深,显然是动了真火。
谢明月却不为所动,反而觉得他奇怪:“你当然不是仆人。”
她和褚遇对视上,甚至露出几分欣然的笑意:“你比那有意思多了。”
褚遇沉默以对。
谢明月是他从未见过的人,对方行事做派太不按常理出牌,他狼狈招架,仍然感觉摸不着边际。
“你到底想要什么?”褚遇追问:“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谢明月逼近两寸,明明个子不如褚遇高,竟然硬生生将褚遇逼迫到想往左缩。
车内空间不大,转眼就退无可退。
褚遇五官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秀基因,鼻梁高挺,下颚线棱角分明,即便放在俊男靓女如云的娱乐圈也算出挑。
谢明月漫不经心地想:可惜了,还有任务。
她伸手拽着褚遇的衣领,逼着他低头,嘴唇凑到他耳边,呼出的热气喷在褚遇的脖颈上,亲眼见证着他耳廓慢慢变红。
褚遇身体僵硬,被动地被桎梏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得出有点咬牙切齿:“……你在干嘛?”
只是这恼怒中也夹杂着本人不愿承认的羞意。
明明是非常色气的姿势,谢明月也是施予方,却反而带着点疏离,仿佛随时能抽身离开。
谢明月声音带笑,纤长的手指冰凉,顺着褚遇的脖颈一路摸了上去,在他下巴处打了个转,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褚遇的脸。
力度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侮辱性。
褚遇还没来得及恼怒,就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她声音轻又软,有点俏皮,说出口的话却没有感情,如同讨论货物:“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我要你。”谢明月抽回手,在褚遇怔愣的注视下讲完了下半截:
“取//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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