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芙蕖话音还未落。
身形已被拉入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对方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兰芙蕖不备,整个人几乎要扑倒在那人身上,扑鼻的是一阵冷冽的清香,带着草药香气,弥散在她鼻息之间。她的嘴唇被人轻轻含住,紧接着便是一阵磨损感的啮咬,她忍不住轻哼了声,喷洒出温热的声息。
沈蹊咬着她的嘴唇,微微蹙眉,“不要胡说。”
什么殉情。
什么不愿意独活。
他白皙漂亮的面容上,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十分不满意她方才说的那一席话。不过片刻,他嘴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揽着少女的腰,把她整个人拽过来。
她的身形很轻,腰身软绵绵的。
眸光、呼吸,也轻悠悠、软绵绵的。
被沈蹊这么一掐,兰芙蕖的身形更是软了半边,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倒在对方身上,又怕伤到了他的伤口,少女微红着脸颊撑起身子。
耳边碎发垂下,光影入户,倾泻在那那一泓幽深的瞳眸中。
沈蹊凝视着她,眉心蹙意不减,问:“怎么也跳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跳下来的。”
他嘴唇动了动。
“猜的。”
坠入崖底,他听见呼啸的水声。
身体拍打出一片剧烈的浪花,在昏睡前的一瞬间,模糊的余光里,瞥见那抹殷红自悬崖上一跃而下。
他心底一悸,方欲呼唤什么,意识已被猛浪侵蚀。河水倒灌入耳鼻,胸口处刀伤刺痛,再下一刻,已是天崩地裂。
兰芙蕖撑着胳膊,头发扫在他下颌处。
“我想跟着你,蹊哥哥,我想与你一起。”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了些鼻音。
语气却是异常坚定。
“我知道你又要骂我傻了,但是……但是我不想被义邙人抓回去,不想被逼着与他人成婚。我只想做你的妻,我只想嫁给你。那时候我在想,如果你离我而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沈蹊看着她,无奈:“先前是哪个傻瓜说‘死’字晦气,现在倒还一直挂在嘴边了。”
“是,是,我就是傻瓜,傻瓜离开了你,什么是都做不好了。你之前说过,你不会让我做小寡妇,蹊哥哥,你娶我好不好?我……我想嫁给你。”
她红着脸,像只小猫儿躲到男人怀里,将脸深深埋下。
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深深吮吸了一口。
“蹊哥哥,我只想成为你的妻。”
她身上的香气亦温软,那绯意一路从脸颊红到耳根,沈蹊笑了笑,用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
这不捏还好,一捏,整个耳垂都粉透了。
她更像一只猫,愈发因为羞怯,抬不起头
沈蹊也放轻了声音,道:“哪有姑娘家先开口向男人提婚事的,小芙蕖,矜持呢。”
“我不矜持了。”
她摇摇头,“已经死过一遭了,我什么也不怕了。在跟着你一起跳下来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前半生所有的经历竟都在我的脑海里过了一遍。青衣巷、学堂、兰家、驻谷关、清凤城、北疆……只有你,是我蜉蝣之年里唯一的愧对与遗憾。前半生明明是我对不起你,明明是我辜负了你的真情,你却依旧对我这般好。先前我总是想太多,有太多的顾虑,总是畏首畏尾,不敢直视自己的真心。蹊哥哥,我现在什么也不管了,什么都不怕了。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是啊。
连死都不怕,还会再畏惧什么呢?
说完这一席话,小芙蕖闭上眼,安静地靠在蹊哥哥怀里。
不知不觉地,她竟流下泪来。
那泪水止也止不住,从兰芙蕖的眼角,顺着脸颊一路滑下。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坠在二人绵软的衣摆间。见她哭了,沈蹊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应她的话,忙慌神道:
“不哭不哭,小芙蕖,我娶你,我明天就娶你。”
男人手忙脚乱,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我们不要父母之命了,也不要媒妁之言。我立马就与你成婚,至于其他的聘礼,待我养好伤回去一并给你。我有些房产,还置办了些田地。圣上赏赐的珠宝金银,我都作为聘礼给你。”
“若你觉得还不够……等我打完了仗,圣上赏我的金银、田地、房契,我也都给你。小芙蕖,我什么也不要,以后就是你掌管着家里的钱财。你想要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去挥霍。你把钱都挥霍完了,我就再去出征打仗。你别哭了,小芙蕖,我舍不得你哭。”
他的手指温柔抚过少女眼睑。
细心地,为她拂去那一滴滴泪。
闻言,她终于破涕为笑:
“不要父母之命……沈惊游,你心可真大。”
哪有成婚还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咱们不管他们,”沈蹊抱住她,“我只要你,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无论金银珠宝、房产田地。
或是……他那颗热忱滚烫的心。
男人话语真挚,目光更是清澈而坚定。这一番话让兰芙蕖的鼻腔又泛酸,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忽然听到一声轻“嘶”。
她忙道:“我是碰到你的伤口了吗?疼不疼,要不要我去喊族长……”
沈蹊的面色仅是变了一瞬,而后轻松地摆摆头:“小伤,不碍事的。”
“这哪里算得上小伤,在义邙军营里,我分明看见那把剑穿过你的胸膛……”
他流了好多的血。
在满城风雨里策马,带着她狂奔。
兰芙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逃出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了。
沈蹊将她又重新搂在怀里,听着她的娇嗔,恣意地扬起了唇角。少女语句虽是问责,却没有埋怨他孤身一人独闯敌营。只是说起那日,她仍是眼泪汪汪的,话语里仍是焦急。
外人都说他算计。
说他阴狠,说他薄情。
他怎么能、怎么能一个人,就闯了进来呢。
沈蹊抱着她,不说话,只是笑。
二人就这般,一直独处到了黄昏。
傍晚时,族长前来见了他们一面,并热情地端上当地的菜肴。对方明明十分热络,但不知道怎的,兰芙蕖总觉得这些村民的表情有些奇怪。
沈蹊松开抱着她的手,瞥了眼那饭菜。
而后随意摘下手上的扳指,放在桌案上。
“我夫人不喜荤腥,换碗清淡些的来。”
族长一愣,先是收了扳指,在手里掂量了下,继而赶忙侧首,将沈蹊的意思吩咐下去。
沈惊游看着他们将前一碗倒掉。
片刻后,又端来新的一份饭菜。
屋外——
族长将那块扳指紧攥着,周围村民拥上,瞧着那屋子,七嘴八舌。
“随随便便就掏出这样的扳指,定是有钱人。”
“我看见了他的鞭子,那样式,应当是个军官,还是个不小的军官。”
“族长,那我们还要不要下.药……”
就在老者思虑之际。
忽然又有人从屋子里跑出来。
“族长,族长。”
那人手里掂这一份装得鼓鼓的钱囊。
“那男人又赏了这么多银钱,说,他家夫人吃得很开心,还感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周围村民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一大袋银钱。
村长更是愣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待他养好了伤,会派人送一大笔银钱来,作为这阵子我们收留他们的报答。对了,族长。那男人还说,明日要想为他的夫人办一场婚宴,烦请我们替他打个下手。”
婚宴?
在丹丘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办婚宴?
花袄子妇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
“族长,我们要不要给他们办……”
老者顿了片刻。
而后一敲拄拐,扬声道:
“好,既然他要办,咱们就给他办。”
“我们不但要办,还要隆重地办,办得喜庆,办得热闹。”
“好!”
……
收钱办事,丹丘村的动作异常迅速。
村里针线活儿好的,更是连夜替兰芙蕖赶制了一件嫁衣。
虽然嫁衣的模样、款式有些粗糙,大小也不是很合身。
但总归算是有了件成亲穿的衣裳。
兰芙蕖被妇人们帮衬着换上那件“嫁衣”,又有人站在她身侧,热络地替她上妆、编发。
热情。
要热情了。
热情地让她感到十分不自然。
吉时乃黄昏,夕阳西下,大红的喜色蔓延到了天际。
沈蹊是在一片喧闹声中推门走进来的。
推开门时,周围的妇人们还在围着兰芙蕖打转,看着妆镜前的女郎,妇人们喜欢得不成样子。
“兰姑娘生得可真好看,这张小脸儿啊,不施粉黛便已美艳至极,这一上妆容,更是能要了人命。”
有人接着笑:“可不嘛,真能要了那位沈公子的命。”
房门从外推开,那位“沈公子”逆着光影,站在屋门前。
周围人见状,忙识眼色地退散开,独留二人相处。
周遭一瞬寂静下来。
沈蹊站在房门口,面上恍惚了片刻,继而噙着笑,朝她走来。
兰芙蕖也很不好意思,将碎发别至耳后,害羞道:“你刚刚站在房门口,怎么不进来,是在发什么愣?”
对方目光中蓄满柔情,在她身上流转。
闻言,便毫不避讳地笑道:
“刚刚我在想,夫人绝色无双。为你死,也是值得的。”
兰芙蕖佯怒,一双眉眼明艳,娇声道:“你看看,你又在说胡话了。”
“没有说胡话。”
沈蹊咽了咽口水,佯作镇定地走过来,搂住她的腰。
少女身形被他一带,软软地跌入男人怀抱中。
软眸,软腰。
对方的气息扑面,几乎要咬着她的耳朵,哑声缱绻道:
“沈蹊愿死于夫人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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