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沈知珩后,贺嫣翌日一大早就去了沈家,沈知珩虽然答应她不会出现,却还是站在街角处守着。
“小姐,好像是姑爷。”琥珀提醒。
贺嫣扫了一眼街角,沈知珩注意到她的视线顿了顿,正要上前去找她,就听到她淡淡道:“不必管他。”
沈知珩猛地停下脚步,再没有上前的勇气。
贺嫣不再看他,径直进了沈家的大门,琥珀带着一应仆役赶紧跟上。
“小姐,姑爷看着好可怜啊。”琥珀叹气。
贺嫣冷笑一声:“他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成婚不到三个月便被退婚,真是全天下的笑话。”
琥珀闻言,顿时不敢再为沈知珩说话。
他们这次来了十几个人,可谓是浩浩汤汤,没等进第二道门,郑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看到贺嫣赶紧问:“今日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呀。”
这几天她住在贺家养伤,大伯母几乎每天都去看她,贺嫣心里感激,因此缓和了神色:“不敢劳烦大伯母。”
“他们是?”郑淑迟疑。
贺嫣抿了抿唇,递给琥珀一个眼色,琥珀当即带着众人往听雨轩去了,贺嫣这才拉着郑淑的手往后院走:“大伯母,我这次来,是向你辞行的。”
郑淑不解:“你要去哪?”
“回漠城。”
“那知珩……”
“他打算与我和离,我也同意了。”贺嫣直接道。
郑淑顿时愣在原地。
一个时辰后,贺家仆役将全部家当收拾成将近二十个箱子,尽数抬到了马车上,郑淑眼圈泛红,瞧着这些箱子又险些落下泪来。
“大伯母不必伤心,我们总会回来的。”贺嫣温柔道。
郑淑摇了摇头:“若是能过得自在,我倒宁愿你们别再回了。”
贺嫣笑笑,对着她福了福身,郑淑不愿再看,急匆匆别开脸。贺嫣见状,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带上贺家一众人便离开了。
出大门时,沈知珩还在外头守着,孤身一人好不可怜,贺嫣到底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去:“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现在就进宫。”
“下午再去吧,”沈知珩开口说话,声音十分沙哑,“我跟你一起去。”
贺嫣这才看到他眼里布满红血丝,也不知是不是一夜没睡。
她抿了抿唇,终究硬下心肠:“还是早些去吧,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去还好说些。”
“若是皇上责怪,就都推到我身上,切莫自己强撑。”沈知珩看着她的眼睛。
贺嫣轻哼一声:“放心吧,我没那么死心眼。”
沈知珩短促地笑了一下,眉间的郁色挥舞不去。
贺嫣看到他这副样子,到底忍不住道:“你休息一天吧,今日别去皇城司了。”
“还有太多事要忙。”沈知珩苦笑。
“皇城司又不是你一个人,就算没了你,你培养出的那些人也足够用了。”贺嫣白了他一眼。
沈知珩抿了抿唇,没有多说。
贺嫣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直接进宫去了。
她在宫里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走的时候不出意外拿到诸多赏赐,刚把东西塞进自家的马车里,就看到沈知珩骑着马远远望着她。
贺嫣直接坐着马车来到他面前:“已经成了,你明天按时来送我就好。”
“……嗯。”沈知珩声音微颤,却还是点了点头。
贺嫣见状,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手,沈知珩察觉到她的目光,顿了顿开口:“没有洗。”
其实想洗的,尤其是这几日一直待在血腥气冲天的内狱里,可一想到她不喜欢,便没有敢。
他不想她心生愧疚。
贺嫣看出他的想法,无奈地笑了笑:“行,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
贺嫣放下车帘便要离开,沈知珩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脸,到底忍不住上前一步:“浓浓……”
“什么事?”贺嫣立刻问。
“和离书……可要我写给你?”沈知珩问。
贺嫣没想到他叫住自己就是为了这个,顿时嘴角抽了抽:“不用,皇上都亲口答应退婚了,你写不写和离书都一样。”
“好。”沈知珩点了点头,在她面前乖顺得仿佛拔了牙的野兽。
贺嫣:“你明日在城外等着吧,别去我家,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夫妻了,还是避讳些好。”
沈知珩心口宛若刀割,半晌艰难点了点头:“好。”
贺嫣没有再多说,直接叫马车离开了。
一夜短暂且漫长,贺嫣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知道沈知珩就在门外,却没有叫他进来,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板,艰难地度过一夜。
翌日贺嫣起来时,外面已经没人了。
她垂着眼眸走到庭前,便看到十几辆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走吧。”贺均朝她伸手。
贺嫣笑笑朝祖父跑去。
一行人趁着天不亮就出发了,这次没有夹道相送的百姓,一路上只有车轮发出的响动。
沈知珩按照约定在城外的长亭前相送,贺家的马车一看到他就停下了,贺嫣独自一人跳下马车跑向他。
“你来了?”她笑着问。
沈知珩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唇角也扬了起来:“回漠城,高兴吗?”
“高兴。”贺嫣回答。
沈知珩点了点头。高兴就好,高兴……也不枉费他一片心了。
他一夜没睡,想了很多话要告诉她,可此刻面对面,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许久,他艰难开口:“以后遇到任何麻烦,都记得来找我。”
“沈知珩,我已不是七年前那个黄口小儿,”贺嫣认真地看着他,“我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一切。”
“嗯,我知道。”沈知珩点头。
两人对视着,再次没了言语。
沈知珩喉结动了动,半天憋出一句:“再见……”
贺嫣苦涩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均已经气冲冲下来了:“我看哪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羔子,休了我孙女还敢跑来示威。”
贺嫣忙拦他:“祖父……”
“沈知珩,你给我过来!”贺均怒喝。
沈知珩听话地走了过去,贺均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你对我贺家是否亏欠?”
“是。”沈知珩垂着眼眸。
“我若教训你,你服不服?”贺均又问。
沈知珩:“服。”
“祖父!”贺嫣一脸急切。
“很好,很好……”贺均绕着沈知珩转了两圈,抬手给了他一拳,沈知珩站在原地没动,任由他教训。
“祖父,你打他做什么?!”贺嫣气愤。
贺均:“我就是看看他敢不敢还手,既然不敢……”
他眼神一凛,上手敲了一下沈知珩的脖颈,沈知珩微微一怔,立刻昏了过去。刚才还一脸悲愤的贺嫣急忙把人抱住,继而发脾气:“让你打晕他,没让你打他!”
“我公报私仇不行吗?”贺均轻哼一声,直接叫人把沈知珩抬到了马车上,李副将干脆把沈知珩的马也顺走了。
车队继续缓缓往前走,转眼便消失于远方,长亭四周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过人的痕迹。
沈知珩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车队早就远离就京都,朝着漠城方向稳定前进。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贺嫣正悠哉悠哉地吃糕点,便瞬间想通了一切。
“你故意的……”他突然带了几分控诉。
贺嫣斜了他一眼:“是啊故意的,你打我啊?”
“浓浓,不要胡闹,”沈知珩皱眉,“皇城司还有许多公务等着我。”
贺嫣轻嗤一声:“我没胡闹,你那些公务自然有人在做,不用你操心了,至于你……以后就安心当贺家的上门女婿吧,要是不够贤惠,祖父肯定收拾你。”
沈知珩头疼,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意识到什么:“皇上他……答应放我走?”
“我昨日都亲自去求他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答应?”贺嫣反问。
昨日宫中,当她说要代沈知珩辞官时,良帝也是大怒,即便听她说了沈知珩的诸多苦衷也是不肯放人,说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若是走了,朝堂又怎么办。
她当时也没说别的,只是问良帝一句:“贺家已经为了您的江山,牺牲了那么多人,这次可不可以留一个给我。”
虽然贺家满门忠烈,可她却从未仗着这一层要求过什么,如今突然提起,良帝心中大痛,加上提前支应了皇后娘娘,最后会放人也不意外。
沈知珩怔怔看着她,半晌才苦笑一声:“原来是早有预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肯信我,”贺嫣看着他的眼睛,“我说过,我可以保护你。”
沈知珩轻笑一声,掀开车帘看向外头。他时常奔波在外,对这里的景色并不陌生,却第一次从同样的风景里,感受到自由的气息。
“沈无忧。”贺嫣叫他。
沈知珩回头看向她。
“六年前你救了贺家,六年后我救了你,所以我们现在扯平了。”贺嫣认真道。
沈知珩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眼圈渐渐红了。
“若我不被恩情挟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愿意。”
贺嫣笑了,抬手摸摸他的脸,多日来的阴云终于散尽。
“还有,”她认真地看着他,“你父母给你取名无忧,是希望你无忧无虑的,以前的你没有做到,以后还请更努力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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