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楚轻弦的反应只有一瞬,在把那糕点移开后就没了那种不适感。
靳无渊已经两步跨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楚轻弦心说我哪里知道,皱着眉道:“无事。”
但这件事终归有些诡异,毕竟结丹后的灵体不同于常人,早不畏饥饱,他喜食糕点不过是种乐趣而非果腹,本不该有此类反应才是。
一旁的景懿蓄着一大包眼泪,这回是真要哭了,嘴角也微微颤着:“师尊……”
“罢了,知道你是好意。”楚轻弦拂袖道,“不必介怀。”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被两个徒弟目睹了这一幕总归有点丢面,楚轻弦把两本书收起来,往屋里走:“行了,继续吧。”
他看了一眼景懿的表情,明显还没缓过劲儿。
楚轻弦顿了顿,试着放缓了声调:“许是我近日未曾调息所致,不过你上回杏花露就极好,想来是闲州城独有的风味。”
景懿眼睛亮了亮:“师尊喜欢就好!”
见他没了方才那般小心,楚轻弦立刻恢复了原本的语气:“再练两个时辰,叫你师兄盯着,免得偷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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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轻弦前脚刚进屋,就感觉有人后脚跟了进来。
他动作没变,似乎是在提醒:“你这些日子似乎都住在别院。”
靳无渊这次倒没同他玩笑:“那糕点我瞧过了,的确没什么异常。”
他想了想说:“我去叫桑爻来一趟。”
“可别。”楚轻弦制止,“多大点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靳无渊后来问过两次,不过因为那幻境未再出现过,楚轻弦便只说无碍。
前几日靳无渊还真把桑爻给的灵草种了出来,那草药本就只有安神通气之效,楚轻弦用完只觉得这些天多了几缕困乏。
难道是他这些日子疏于修炼了?
毕竟自从靳无渊赖在凛雪筑以后,别的先不论,至少与楚轻弦一人独行时相比,能做的事儿多了不少,便少了几次例行调息。
眼看靳无渊还要问,楚轻弦却已经继续拿起了没看完的话本。
长安残笑生果真高产,还是那书生跟蛇妖的故事,上一本还在讲书生腹内孕育了两枚蛇蛋,这一本一上来就写了不少那书生身怀六甲后与蛇妖的磕磕绊绊。
关键是长安残笑生甚至对于个中细节都有描写,先是书生水土不服,蛇妖渡了他不少灵力才好些;又写这书生怀蛋之艰辛,尤其沾不得荤腥,可妖族又没有人界的条件,书生便整日吃什么吐什么,形容憔悴。
楚轻弦一边看一边直皱眉。
主要是这沾了荤腥便犯恶心这事儿……
虽说这种事跟自己绝不搭边,但巧也巧在一起发生,难免会生出比较。
“哎,”他看向一旁的靳无渊,“你说,这世间真有男人生育这种事么?”
“算了,你且当没听见。”没等靳无渊开口,楚轻弦自己就打断了。
自己真算是看话本看魔怔了。
这般天方夜谭的事情也能问出来。
“上古自有神仙感怀天地孕育生灵,若真有此种条件,倒也不无可能。”靳无渊倒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毕竟这话本还是他下山去买的,自如答道。
“不是感怀天地,是那个……”楚轻弦虽然见过的事情不少,但这种事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不大好大大咧咧脱口而出,更何况还是对着靳无渊,“跟你聊不到一块儿。”
这次靳无渊倒是罕见地没接话。
楚轻弦正纳闷着,忽然听见院中练剑的动静停了,然后是两声“掌门师叔”。
萧恕怎么来了?
一般凛雪筑有禁制,不过最近因着自己常常叫景懿上来的关系,楚轻弦便撤了外两层,反正宗门里要是没自己允许,一般人也不敢到这里来。
虽然这两个月他说着要来凛雪筑瞧瞧,但也没真上来过,楚轻弦正想出去说话,没想到对方倒先一步进来了。
萧恕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欣喜,迫不及待推开门:“楚霁——”
对方风风火火走进来,眉飞色舞地说:“有个极好的消息!”
“方才观星阁的人说,三日后有一大乘机缘将至,”他音色都有些发颤,毕竟机缘一事可遇不可求,有些修士也许直到大限将至也寻不到一个足以突破的机缘,观星阁也极少能真的撞上,“先不论这机缘是否真能助你一臂之力,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
“自从师叔一夜飞升之后,修真界已沉寂百年未有修士触及……”萧恕说了一半,忽然一抬头,发现了屋内的另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刚才的喜悦全都转变成了震惊,还好他念及门外还有两个小辈,才猛地压低了声音。
萧恕转而看向楚轻弦,不可置信:“前些日子你不让我来,结果这就是你养在这里的人?”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楚轻弦不满道,“什么叫我养的人?别平白误会人。”
“哪儿就不是你养的了?他他他,你们……”萧恕指着靳无渊,又指着楚轻弦,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才勉强把想说的话压下去。
靳无渊倒是依旧淡定,叫了一声:“萧掌门。”
“叫师兄!”萧恕袖子一挥道。
“你们俩要叙旧找个安静的地方叙,”楚轻弦按着额角,觉得吵得慌,“没正事就都出去。”
萧恕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正事要说,暂时把满肚子的疑问先撇了下来:“就我刚才说的,三日之后有一大乘机缘,千真万确,可不能错过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才想起这屋内还有一个天下唯二能触到大乘机缘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魔修。”
这事的确极难碰上,毕竟如今灵力愈发匮乏,修炼顺利的人本就不多,何况如此稀有的机缘,也不怪萧恕能这么激动。
楚轻弦想了想:“也好,我本来过两日也要带景懿下山寻把本命剑和飞行法器,倒是可以一起了。”
萧恕见他一副财大气粗的口吻,挑眉:“你有钱?”
楚轻弦嗤笑一声:“我若是想,那自然是有的。”
萧恕自然还是不信。
然而楚轻弦神神秘秘的,并不打算多解释:“行,那我着手准备准备,你可以回去了。”
“对了,你们不是要叙旧?你俩一起走吧,不送。”
-
最后两人真就被楚轻弦一起推了出去。
萧恕刚一出门,就拽着靳无渊一个瞬移,到了门内一处僻静的地方。
他眉头皱得极紧:“你来做什么?装打杂的?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
“你消失百年,现下又来找他?尊主大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早就不是这里的人了?”
“我自然知晓。”
萧恕咬牙切齿:“而且还一待就是两个月?围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靳无渊没有移开眼睛:“我想对师兄做什么,萧掌门不是应当一清二楚?”
“叫我师兄!”萧恕骂了一句,又蓦地反应过来,靳无渊那句极为直白的话。
他脸色登时跟吃了什么污物似的:“真是成了魔修便没了脸皮,你还是别……别叫我师兄了。”
靳无渊只看着他。
萧恕被他看得心里发麻,吸一口气:“你——”
“我从混沌地出来,原本只想看他一眼便罢。”没了旁人,靳无渊脸上收起了原本温和无害的笑意,“个中细节也许不便细说,但如你所见,我反悔了。”
萧恕根本不想知道什么细节,说不定是这魔修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当年发现这个秘密时差点惊掉下巴,又想把靳无渊一剑杀了了事,可后来时间长了,他就算有了别的认识,却再一次听他亲口承认时还是不大能接受,指着对方:“你你你!龌龊!”
“你若要说我与他殊途,我认,”靳无渊勾了勾唇角,“但并不代表我会放弃。”
“他若是想让我做他的师弟,我便是他的师弟,他若是把我看做赤流渊的人,那我便是人人惧怕的尊主,他若不愿进一步,我便一直替他锄地养鱼,他若一无所知,那我亦可保持现状,”靳无渊声音很淡,像是早就想好了,“他想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萧恕简直想捂上耳朵,想骂骂咧咧又找不到词,最后极不爽地憋了两个字:“混账!”
“挺巧,师兄也这么说过我。”
萧恕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行了,你快些走!”
“对了,萧掌门。”靳无渊点了点头,道,“方才你问师兄哪儿有那么多钱。”
萧恕拧着眉心:“怎?”
靳无渊打开金光闪闪的储物戒:“我赤流渊别的不多,唯独灵石却是最不缺的。”
萧恕立刻停了下来,整个遥山上下一脉相承。
“我不求掌门为我美言或者推波助澜,但若是……”
“赶紧回去!!”萧恕咬着牙转身,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被金钱所惑,“我遥山岂会为灵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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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渊回去的时候,景懿还顶着月色,挥着手中的木剑。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人,就听那孩子小声叫他:“阿无!”
他转过身,景懿抱着剑,掏出一张传音符:“师尊方才让我给你的。”
是楚轻弦留下的。
他用灵力点燃符纸,便听见了对方清亮又带着一丝困乏的声音:“告诉他,回来以后别进来吵我,该回别院回别院!”
靳无渊笑笑。
景懿说道:“师尊似乎在小睡。”
不知为何,这几日以来,楚轻弦似乎打盹的时间多了些。
靳无渊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没再进去。
景懿不敢偷懒,传达完意思后就继续练剑。
只是没旁人指导,有时候练着练着动作就有些跑偏。
靳无渊坐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来,这一式我教你。”
景懿说道:“原来大师兄说得没错,说阿无有天分,这些日子都看会了。”
靳无渊没否认,只笑着说:“我哪算什么有天分的,你师尊才是。”
景懿点点头:“我听说过很多!我知道师尊其实也是为我好。”
“师尊年少时定与我不同,”景懿捏着下巴想,“他这么厉害,当时一定焚膏继晷,勤修不辍……”
靳无渊没忍住,轻笑了两声。
“阿无,你笑什么?”
靳无渊自知失态,收了情绪,只是眼梢的笑意仍残留着,配合着说:“那应该是的。”
“是吧是吧!”
“嗯。”
靳无渊指点了他两下,难得没去锄草喂鱼,只安静地坐在秋千上。
在徒弟口中焚膏继晷的人正安稳睡着,蓦地让他回想起许多年前。
两人尚在年少的时候,楚轻弦好像也是这般。
他的师兄假意监督自己练剑,其实看着看着,就悄悄躺在草地上,抱着剑睡着了。
靳无渊好几次收了招,走上前去,只看到一个躲懒睡得正香的少年。
脸一半落在阴影里,草色没过衣袂。
此后的那么多年,靳无渊每每忆起这样的场景,又觉得自己并非毫无念想。
多回想起一片草叶,他就能再捱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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