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最后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称赞道:“二公子年轻有为,有老太傅当年风骨!”
穆清河及第入仕时也不过弱冠之龄,之后为彼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授课,名满天下。三皇子年纪轻,却也认识穆清河。
穆申谦虚道:“小儿不才,殿下谬赞了。”
随后请三皇子移驾用膳,穆容修这才得空问许羡春一句:“你去哪儿了?”
许羡春偏头,淡漠瞥他,她被吴氏罚跪,他当真是半点不知。她此时若没有出现,只怕他到天黑都记不起自己。
“去了佛堂。”
穆容修没问她去佛堂做什么,只说:“母亲辛苦,我回来时见她在张罗晚膳,你也该帮忙的。”
许羡春脚下一顿,难以置信看着他,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恨不得不顾修养骂他几句。
他眼里只有吴氏的操劳和不易,压根看不见她的委屈,但凡他多问一句,就能知道她为什么会去佛堂,而不是故作聪明以为她在偷懒。
她心中有气,想骂他又顾忌这么多人在场,好歹忍住。
到偏厅时,穆申先行两步进门安排,三皇子和穆容景说着话走上石阶,许羡春与穆容修紧随其后,谁知刚迈出一步,前边的三皇子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许羡春一时不查,险些撞上他,下意识后退,却被三皇子握住手臂往前带了带。
“夫人小心……”
和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碰到她手臂的手也很快松开,许羡春却仿佛被烫了般,想也没想地直后退了两步,垂下眼眸:“妾身失仪,请殿下恕罪。”
心中却是责怪,若不是他忽然停下脚步,她怎么也不会撞上去,他伸手来扶她也很不妥当。
可惜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没人敢多说半个字,穆容修更是连看也没多看一眼,反而出声指责她:“三皇子面前,当一切小心。”
穆申这时出来,请三皇子上座,穆容修忙去拿炉上的酒壶斟酒。
穆容景这个时候倒是落后了两步,目光掠过她勉强带笑的脸,声音温和:“嫂嫂落座吧。”
隔着一道屏风,许羡春和吴氏坐在一起,听见穆申和穆容修在三皇子面前侃侃而谈,也不说什么要紧事,显得其乐融融。
穆容景话少,从头到尾有问必答,却也没主动和三皇子说过话,只管在三皇子喝完杯中酒后替他满上。
穆申发现方才向三皇子引荐时,穆容景的态度还算平和,此刻却像是存了心思要故意灌醉三皇子似的,心下虽有疑惑,却不便问出口。
后来酒过三巡,醉意上头,更是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桌上四人,除了穆容景都醉得不轻,连三皇子也难掩醉意,说话时已经含糊不清。
穆容修说起月前喜得千金的二皇子以云锦制襁褓,正好穆家绸缎庄也得了两匹,明日送于三皇子。
三皇子摆摆手,脸上带着酒后的酡红:“我没二皇兄那福分,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穆容修拍马屁:“三皇子天潢贵胄,龙章凤姿……仰慕殿下的女子必能从上京排到金陵城。”
三皇子托着酒杯挑眉:“婚姻大事且要看缘分,他日我若娶妻,倒是要如穆夫人这般温柔贤惠、仪态万方!”
穆容修虽不喜许羡春,但得外人夸赞也是万般高兴,只是嘴上却谦虚,“内子乡野村妇,殿下过誉了。”
晚膳至亥时方结束,许羡春是女客,不必作陪,早早退下沐浴更衣,穆容修去送客还没回来,她也无法入睡,索性进了书房看书打发时间。
又是半个时辰后,院子里才响起说话声,是新雨去搀扶穆容修关切的声音:“大公子您喝多了,奴婢给您煮醒酒茶吧。”
穆容修脚步虚浮,四处张望:“羡春呢?”
“夫人在书房……”
许羡春抱着汤婆子叹息,知道这书是看不下去了,合上书还未起身,书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冰凉的寒风与酒气一道钻进来,许羡春下意识皱了皱眉。
穆容修喝得不少,意识尚算清醒,手脚却不停使唤,跌跌撞撞进门,脚下趔趄了一下,就要往她身上倒。
许羡春敏捷躲开,面无表情看着他撞在书案桌角上,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
此刻没了外人,她也懒得摆出贤妻良母的姿态,语气冷漠:“夫君既醉了酒,便该早些歇下,来书房是做什么?”
穆容修疼了一阵缓过来,朝她展臂:“那你来替我更衣……”
两人隔得近,他说话时,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许羡春不适的偏过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我累了,夫君让新雨代劳吧。”
穆容修醉得不轻,却也察觉到许羡春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不满道:“从前都是你伺候我,今日怎么这么冷淡了?”
许羡春把他碰乱的书籍拨正,淡淡道:“万物都能变,何况是人心。”
他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深意,只是对她冷淡的态度很是不悦:“我向来待你不薄,不过让你更衣罢了,就如此为难?”
许羡春闻言嗤笑,满眼失望:“不薄?我这几天受尽母亲嘲讽折腾的时候,你何曾袒护过我?今日我在佛堂跪了一个时辰,你又在哪里?”
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母亲怎么会让你跪佛堂?”
语气里却少不得质问,仿佛是她犯了错,吴氏才会罚跪。
许羡春心如死灰,眼底泛起涩意:“当年娶我时你信誓旦旦,许诺夫妻情深,相守白头,可还记得初衷?”
穆容修蹙着眉,想反驳,却看见她微红的眼角,莫名又心软下来。
“我怎么不记得?我何曾对你变过心?”他作势要来拉她的手,安慰道,“你就别和我置气了,好好当你的穆家大夫人不好吗……”
许羡春嫌恶躲闪开:“别碰我!”
不知是不是喝了多酒,穆容修总觉得许羡春那双潋滟的眼格外动人,少见的发起脾气来,含嗔带怒,多了几分少女时的灵动。
她才沐浴过,虽然裹着披风,也有股清淡的香气,丝丝缕缕袭来,令人心旌摇曳。
尤其她的拒绝,更本能的激起他的征服欲,想起席上阅人无数的三皇子对妻子的盛赞,穆容修看着她昳丽的容颜,觉得心头火热,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抱她。
“都是小事,你别放在心上……”
算算时日,两人已经两个月没有亲近过了,这时软玉温香在怀,身段柔软得不可思议,穆容修心猿意马,低下头要去亲她,肩膀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许羡春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俏脸紧绷,含着忍耐的怒气:“滚开,我让你别碰我!”
多番拒绝,穆容修面上无光,扣住她的手往案桌上推:“你我夫妻,要同房不是人之常情,你装什么清高!”
想到穆容修可能对素素也深情款款说出这样的话,许羡春就觉得恶心,眼下被他禁锢住,酒气扑鼻而来,更是几欲作呕。
可男女力气天生悬殊,即便他喝醉了酒,她也不是他的对手,衣裳被他扯开肩膀裸露,许羡春用尽力气奋力一推,在他再次扑上来时,抬手朝他脸上挥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新雨端着醒酒茶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又退下。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穆容修脑中嗡鸣作响,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动手打人,下意识将她往后一推,咬牙切齿:“许羡春你这泼妇,疯了是不是!”
后腰硌在书架上,疼得许羡春瞬间流下眼泪,此刻再顾不得隐忍,厉声说:“不要拿你碰过别人的手来碰我,我嫌脏!”
穆容修酒醒了大半:“你胡说什么?”
“我知道你和素素的事,知道你把她养在丹桂巷的宅子里日日探望,你自认为瞒天过海,无人看透。你不知道,自从得知你们的关系,每天夜里和你同床共枕,都让我万般恶心!”她愤怒望着他,声色在寒凉的初冬夜里有些朦胧不清。
但穆容修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慌乱一闪而过,仔细想想,自己身为男人娶妻纳妾不是正常,干脆承认,反唇相讥:“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如今看来,你也的确心胸狭窄难当大任!”
他看不得她仰起骄傲的头颅,更不愿自己处在下风,看到她厌恶的神情,便道:“我容忍你多年,没想到你变得如此模样,拈酸吃醋,肚量如此之小,如今却是不必再忍了!”
盛怒过后,只余悲凉,许羡春讥讽一笑:“所以呢,你要休了我?”
这句话仿佛含着挑衅,彻底激怒了穆容修,他看到她倔强的眼睛,一时头脑发热没了分寸,借着酒劲口不择言:“你无子善妒,不事夫君,不配为我穆家妇!”
许羡春怔然,想起白日里婆母罚跪自己时,也是这样的理由。
若非穆家祖训在前,无子一条,就够穆家休弃自己。
只是想不到,她才嫁给穆容修四年,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也罢……
只怪她当初看走眼了。
许羡春挪动脚步,往旁边一让:“笔墨皆备,写吧。”
穆容修在气头上,酒意缠绵不去,经不起挑拨,大为恼火往桌前一站,竟是要蘸墨落笔。
如意本在屋子里收拾被褥,新雨来说公子夫人争吵,匆匆赶过来,便是看到大公子提笔写休书,面色剧变。
“公子,您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穆容修不为所动,休书两字已落于纸上,如意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许羡春,又继续哀求:“夫人嫁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如此狠心呢!”
她要上去阻止,却被他喝止:“滚开。”
如意声泪俱下,拉着许羡春:“夫人,您说句话啊!”
话音才落,穆容修已经停了笔,一滴浓墨在末尾溅开,晕染成一团不可更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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